反正,赵俊她这一辈子是回不去了,别的丈夫,她想也不曾想过。眼前这个卫子扬,便是给了他,在他感兴趣时当他一个姬妾,也是可以接受的。

她只需要,在最后最后,她能全身而退,不失心,不困苦,无后顾之忧,无争斗之苦。

可重点是,她现在还不曾与赵俊和离,这般背夫偷情,算什么样子?再说,她还要想想,还要计划计划。

眼看他抱着自己兴冲冲地走出大门,冯宛急道:“你,我,你不能这样……”她还在叽叽歪歪,卫子扬已伸脚一踢,把那房门重重踢开,光风霁月般地冲到了台阶上。

嗖嗖嗖,十几个婢仆和护卫,同时转头看向两人。

感觉到众人投来的目光,冯宛又羞又愧又乱,她下意识地把头一埋,藏到了卫子扬的怀中。

感觉到她地动作,卫子扬大乐,他满意地低笑道:“这样才对嘛。”吹出的气息,暖暖地刺激着她的耳洞,“我说丑女人,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整个都城的人都在任性行事,只有你还在守什么礼。”

他步履如飞,整个人眉飞色舞,绝美的脸上都发着光,“不过你还算聪明,知道这次说什么也没用了。”

他咧着嘴,雪白的牙齿在明月下熠熠发光,吐出的话,却少有的变得缠绵温柔起来,“阿宛,我早就想这样抱着你,这样在夜风中走着。那些人爱看,便让他们看个够!”

转眼,卫子扬冲入了他自己的院落,一进去,他便命令道:“把东厢门打开。”

“是。”

卫子扬冲入了东厢。

一进入这个灯火通明的房间,冯宛因为太过紧张,都乱成一团的心,突然又跳动了:这房中,没有床!

却说卫子扬抱着冯宛,快快乐乐地走到柜子前,命令婢女把它打开后,他放下冯宛,从中拿出一套绣着七彩花纹的外袍来。

转过身,把那外袍披在冯宛身上时,冯宛发现,他的表情竟有点严肃,那唇更是微微的嘟起。

低下头,任由墨发一缕缕披垂在脸侧,卫子扬给她扣上外袍。

然后,他转过身去,从里面拿出一个华冠。这是由金银,珍珠和七彩宝石镶成的华冠。在烛光下,它光芒流溢,特别美丽华贵。

转过头,认认真真地把华冠罩在冯宛脸上。卫子扬退后一步,歪着头认真地打量着她。

端详了好一会,他走上前来,猛然把冯宛搂在了怀中。

将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冯宛的脸上,卫子扬低哑地问道:“阿宛,这裳,这冠,美不美?喜不喜欢?”

冯宛轻轻说道:“喜欢。”

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低低笑了起来。他垂下双眸,贴着冯宛的脸有点湿,“你喜欢就好。”

第125章 立誓

贴在脸上的肌肤,是那么温热,抱着她的手臂,是那么有力,那点点湿意,都透着别样的温暖一一一种被需要的混暖!

冯宛的心颤了颤。她温驯地靠着他。

良久,卫子扬低哑的声音传来,“阿宛,你怕我么?”

怕你?冯宛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她好奇地看向他,摇头说道:“不。”她温柔地补充道:“你对我甚好,我怎会怕你?”

“是么?”卫子扬的声音更低了,他轻轻说道:“你既然不怕我,怎地我抱你进这房垩中时,浑身颤得厉害?”

啊?冯宛一呆。

卫子扬抬头看向她,烛光中,凤眼满满都是嘲弄的笑意,哪里还有半点刚才情动的模样?他朝她上下看着,又说道:“而且,一入这房,你便向里面张望,莫非,你以为这是我的寝房?你想与我上塌?”

腾地一下,冯宛的脸终于涨得通红,那好不容易激起的母性和温柔,又一扫而空。她睁大一双美丽的眼,气恨地瞪着卫子扬。看她这模样,似乎恨不得咬牙切齿地骂他一顿,奈何她的性格本是温婉的,没有武装警惕时,便是想骂人也找不到词。

卫子扬微微侧头,他微眯着血色凤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气恼难当的冯宛。然后,他嘴角一扬。

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去,他打开放在一角的箱子,拿出一袭火红色的外袍穿上,再从里面拿出一根红色的系带,他把它绑在了额头上。

当卫子扬再回过头来,冯宛看呆了去。

这火红色的外袍甚为奇特,初看是火红,细看又是暗金色,在烛光中,隐隐有光芒流动。

卫子扬这个人,向来张扬,可这火红袍,直把他的张扬更彰显了七分。明明还是夜间,明明他只是站在那里,却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夜风从纱窗口吹入,拂起他那红色丝带,拂起那乌黑的长发,拂起那猎猎作响的袍角!

突然之间,冯宛感觉到,此时的卫子扬,仿佛站在血海中,站在那焚烧一城的烈火并。他明明在看着她,眼神却无比的沧凉,甚至是悲壮,还有亘古的寂寞!

这是一种刻在骨髓里的寂寞。明明是旷世少有的美男,明明是人生最好的年华,明明是春风得意的岁月,可她从他的身上,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寂寞,和沧凉!

冯宛仰着头看着他,脚步在不由自主地靠近。她走到他面前,扇了扇长长的睫毛,她伸出手,轻轻地抱上了他。卫子扬身材高大,她虽是抱着,却仿佛是偎依在他的怀中。抱着他,冯宛低低地说道:“都过去了,“…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是温柔的,母性的。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冰冷的,嘲讽的声音传来,“你在这里?你会在多久?”

冯宛一怔。

腾地一声,卫子扬转过身去,他粗哑的命令道:“脱去那裳,解下那冠!”声音生硬横蛮。

冯宛轻应一声,伸手把他刚才披在自己身上的裳袍解下,又把华冠取下。她把它们恭而敬之地放在几上,微微躬身,温柔无比地说道:“子扬,我出去了。”说罢,她慢慢的,安静地向后退去。

转眼间,她退到了房门口。就在这时,卫子扬沉哑的喝声传来,“且慢!”

冯宛回头看向他。

卫子扬依然背对着她,他腰背挺得笔直,声音冷得如冰渣,“冯氏,我知你心事重,我也知你近我,并不是欢喜于我!”

在冯宛微微变白的脸色中,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你发誓,从此后,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管我在何方何地,终你一生,永远不叛不离,不弃不厌,铭之守之!”

铭之守之?要她记他一生,要她为他守身如玉一辈子么?

这不难…,“冯宛垂眸,她这一生,本就不打算再找什么夫主,再涉足儿女情爱的。他助她良多,若不是有他,她真不知该如何走下去,所以,要她为他铭之守之,那也理所应当。

当下,冯宛盈盈跪倒,她面对东方,声音温柔清脆如流水池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冯氏阿宛此生此世,生是卫子扬的人,死是卫子扬的鬼,终我一生,对其不叛不厌,铭之守之!”她一拜而下,声音优美如弦乐,“若违此誓,天人共弃!”她没有说出不弃不离四个字。相比为他守身一世,那不弃不离的相守,对她来说,太沉重,太美好,这份沉重和美好,她都不相信自己能够承受,能够拥有。

幸好卫子扬也没有在意。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地,卫子扬腾地一声转过头来。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冯宛。

盯着这个伏在地上,姿态优美,表情娴静,明明在说着将会影响她一生的重誓,却温婉得仿佛只是平常闲语的妇人。她为什么不犹豫?她明明对自己是抗拒的,明明心深似海,为什么此刻发起这誓言来,却似是理所当然?

慢慢的,他抬起了下巴。

目头诱过她,他看向茫茫苍穹,低低说道:“我识刺子。”

他闭上了双眼。

见他不动不说,冯宛也没有动。她缓缓站起。

便这般站着,衣带当风的冯宛,表情依然是宁静的,温柔的,那温柔的眸光,映衬着满天繁星,实实是说不出的平和,说不出的恬淡。

不曾有怨,不曾有被强迫!

不知不觉中,卫子扬转眸看向了她。

好一会,他低而靡哑的声音响起,“阿宛。”

“恩。”

“你就不怕,有一天我推开你,让你一个妇人孤寂无依地活着?”孤寂无依的活着?冯宛眨了眨眼,那不是很好吗?好似她活了两世,都不曾有过依靠。孤寂无依,不是世间常理吗?人本来就是孤独的来,孤独的去,只要能够不被伤害,不被践踏,孤寂算什么?

卫子扬蹙起眉来。

他看到冯宛的脸上是一派天真,或者说是纯洁。这牟妇人也不小了,她怎么如一个孩童一样,竟是无法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

薄唇微抿,卫子扬低声说道:“丑女人,我让你发誓,你就发誓了。难道你都不会有什么要求?”

他想,他说得很明了。她都承诺一生只有他了,那她自然也得要求他做些什么,或者,给她些什么。

他想,他没有办法让她堂堂正正地入他的府门,可他能给她一个承诺,他也一定会实现那个承诺!

冯宛抬眸看向他。她的眸光明澈中,又有光芒流转,仿佛是星辰在苍穹中闪烁。好一会,她低低地说道:“有的……子扬,不管你以后站在什么高度,拥有了什么身份,你能不能……”

见她停顿,卫子扬竖起了双耳,他眼睛也不眨地倾听着。

冯宛的声音继续飘来,“你能不能许我一个自在。”似乎怕卫子扬听不明白,她急急解释道:“便是几亩薄田,一个铺子,没有争斗的那种自在。”她还想说什么,见到卫子扬的脸色有点发黑,便收住了。

怔怔地看着他,她垂下双眸,好一会又说道:“如果不行,那你得答应我,不管何时,不管因为何人,不得取了我的性命去!”她嘀咕道:“我怕死。”

卫子扬的脸更黑了。

他抿着唇瞪着她,想要冷笑一声,想要讥嘲几句,最后却只是沉沉说道:“丑女人,你还挺有志向的嘛!”语气颇为不快。

冯宛呆了呆,又垂下双眸。今天晚上的卫子扬喜怒无常,她有点糊涂。

卫子扬侧了侧头,让夜风吹去胸口的郁躁。

这么美好的夜晚,这么安静的时刻,她都发誓了,她都答应了他那严苛的要求并立下誓言,…在家乡时,青年男女到了这个地步,都要以血为盟,用彻夜的欢爱来庆祝,从此形影不离,悲喜与共的。

冯宛见到卫子扬站在那里,薄唇紧抿,俊美之极的脸拉得老长,当下更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子扬突然问道:“你是晋地出生的?”

冯宛不知他怎么问起这个,当下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爷爷是晋人,他很疼我,教了我很多。”

卫子扬恩了一声,又问道:“晋人,对于誓言,都不在意么?”

什么意思?

冯宛腾地抬起头来:是他要她立的誓,是他对她有恩,有情,她又必须依附他,她才立这个誓的。怎么现在听他这语气,却是嫌自己的誓立得太轻浮了?

冯宛咬着唇,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睛。她眨去眼中的涩意,低低地回道:“鬼神看着,祖宗盯着,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哪能对誓言不在意?”她胸口有点闷,当下转过身去,胡乱朝他福了福,低声说道:“时辰不早了,将军歇息吧,妾告退了。”

说罢,她裙套一提,便急急忙忙地向外跑去。

转眼冯宛便冲出了院落。这般被夜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冲动了。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冯宛连忙缓下脚步,如以往一样,腰背挺直,端庄雍容地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院落门口。

看到她出现,众婢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行了一礼。

一老妈子则是上前一步,陪笑道:“夫人怎么就回来了?奴婢们都准备好了舆轿,想要迎回夫人的。”

准备好了典轿?难不成她们还以为自己承欢之后,身娇无力,需要她们抬着回来?

冯宛的脸腾地涨得通红。她想瞪她们几眼,转眼想到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卫子扬抱起,便是傻子也会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还真怪不得她们。

当下她臊着脸低声命令道:“今天晚岳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的话,体怪我手下狠辣了!”

众婢一凛,齐刷刷应道:“是。”

冯宛这才冲向自己的寝房。

第126章 谣言

这一晚上,冯宛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

直到天刚蒙蒙亮,她才起塌。

一大早冯宛得知,卫子扬凌晨就离开卫府,到军营探视去了。现在,她的工作还是熟悉军务。前一世,她掌管赵府里外多年,军务诸事虽然不曾做过,却也上手极快。到得第三天时,她已开始帮助卫子扬核对粮钱兵器等数据。把核对了一小部份的资料整齐地放在卫子扬的书案前,忙碌了一天的冯宛突然记起,陛下的人现在既然不在身边,何不去看看曾叔,自己这么久不曾与他说过话,通过消息,想来他也是不安的。

想做就做,当下冯宛坐上马车,踩着渐渐西斜的阳光,向西郊周庄驶去。

街道中繁华依旧,也许是因为鲜卑使看来了的缘故,冯宛看到了一连几波的异族面孔。

西郊周庄很安静,冯宛敲门不久,曾老叔便冲了过来,他一见是冯宛,眼眶便是一红,哽咽道:“女郎,老奴终于看到你了。”

跟在曾老叔身后,是个十三四岁的黑壮少年,那少年好奇地打量着冯宛,在一侧说道:“你就是老叔的女郎?老叔这眸子天天等你,听到有人来访便亲自开门。”

语气中颇有埋怨。

见曾老叔回头要打少年,冯宛抿唇一笑,她轻轻抓着曾老叔的衣袖,低声说道:“前阵子陛下给我在赵府建了座北院,有人看着,我实是不便。”

“我知我知。”

曾老叔忙不迭地说道:“前眸子,老奴悄悄地到赵府外看过,只是不敢与女郎见面。”说到这里,他声音又有点涩,“女郎,听说你到了卫将军府了?”他看向冯宛,讷讷问道:“将军他,可有许你名份?”

冯宛一怔转眼她扬唇笑道:“老叔就不用为我担忧了。”

见曾老叔还是担心地看着自己,冯宛岔开话题,“曾秀呢?”

“秀儿?”曾老叔叹道:“他那般弟兄,成天好狠斗勇估莫又到哪个地方去做中划地盘了。”

这倒是曾秀会做的事。

冯宛点了点头她与曾老叔几月没见,当下陪着他里里外外转一圈,听着他诉说了别后发生的诸事感觉着这絮絮叨叨中的平静。

眼看太阳有一半沉入地平线了,冯宛才向曾老叔叮咛几句,转身坐上了马车。

刚才她查了一下帐,得知那个金子做成的石凳,已被曾老叔溶化成了金叶子。算一算,她现在拥有的金叶子,足有近四百枚了。

四百枚啊,要是有个变故也足够她带着曾老叔等人,从都城迁到建康去的费用了。

想到迁离一事,冯宛不由苦笑,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建康都是她的一个梦。可惜,这个梦离她太远太远了。从都城到建康,少说也有二千余里。途中胡人建立的政权多达五六个。至于一波波的大小盗匪,那是数不胜数。除非有大量护卫保护她还真不知此生有没有机会前去看上一眼。

坐在马车中,冯宛寻思一会后,感觉到着急累了,便闭上双眼假寐起来。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晃了晃,只听得驭夫在外面低唤道:“夫人?”他的叫声有点兴奋。

冯宛一怔,睁开眼问道:“恩?”驭夫声音微提,“夫人你听到没有?”

“听到什么?”驭夫一怔,他呵呵笑道:“夫人原来没有听到啊?刚才那些人在说大公主呢。”提到大公主,冯宛到有了点兴致,她微笑着问道:“说她什么?”驭夫忍着激动,兴奋地说道:“也是一些妇人,在说什么大公主一直是个放荡之人,还说什么她私下养了什么面首的。至于她与郎君之间,那些人传得神乎其神的,说是什么半年前大公主便与赵家郎君私通了。要不是有那么一回事,陛下也不至于给夫人你另立别院,把你好好一个赵夫人变成冯夫人。还说卫将军实是气不过,这才强行把夫人你带走的”

“什么?”

冯宛蹙起了眉头,她微微坐直,低声道:“是这样传的?”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一个中年妇人有点、雄壮的声音压着传来,“这算什么?咱们这位大公主可厉害着呢。听说今天她就找了人牙子,说要发卖赵家郎君的两个妾室……可怜啊,那两个妾室哭得肠都断了,当时我都要掉泪了。你们不知道当时那大公主说什么,她说啊,要不是赵家郎主的原夫人有卫将军护着,她连她也一并发卖掉!”

这话可真是石破天惊,盘古开天以来,还不曾明媒正娶的原配被没过门的后妻发卖的!几乎是那中年妇人一说出,四下便是叽叽喳喳一片。惊呼声,感叹声,嫌恶声中,冯宛蹙起了眉头。

大公主有没有说这些话,她不知道。她只是知道一点,大公主便是最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在她刚刚得罪了皇后,令得陛下也大为失望的时候,把这些话当着外人叫嚣出来!

而且,看这中年妇人的模样,浑然一市井泼妇,凭她的身份,也没有资格靠近赵府百步以内!她怎么可能听得到大公主的叫嚣?

想到这里,冯宛命令道:“走快一点,从第四个侧门入卫府。”这个侧门是府中下人出入的,建在偏静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