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宛睁大的双眼,与这人促狭的双眸相对!

原来真是卫子扬!

冯宛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双腿不由一软,整个人向下一滑。卫子扬连忙用力, 把她提起扶正。

刚站直身子,冯宛便握着拳头在他的胸口上重重捶了一下,怒气冲冲地低叫道:“你搞什么鬼!”

她素来温婉,这般突然动怒,实是大出卫子扬的意料。当下,他瞪大了双眼。

冯宛兀自心有余悸,她在他胸口上重重捶了几下,奈何他肌肉如铁,直打得手疼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冯宛恼怒至极,头一低,便狠狠咬上了他的手臂。

这一咬甚重,转眼间便有血丝渗出。冯宛叨着一小块肉,狠狠地撒咬了一阵,直感觉到唇间腥味浓烈,看到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这才怒气消去。

她怒火一消,马上察觉到自己的失控——一直以来,她不管是卫子扬身边,还是在赵俊等人身边,都是冷静而理智的。便有情绪,也被她妥善地控制着,几乎是喜怒不显。这般怒形于色的时候,还真是平生仅有。一时之间,冯宛自己也给惊住了。

她对着那不断流血的手臂呆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抬眸看向卫子扬。

卫子扬正在呆呆地看着她,他显然给惊住了,凤眼睁得老大,泛红的眸子雾蒙蒙的,竟是一副委屈至极,就要流泪的模样。

四目相对,卫子扬眨了眨泛湿的睫毛,哑着声音,嚅嚅地说道:“阿宛,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说到这里,他还吸了吸鼻子。

这样的卫子扬,冯宛哪里见过?她心下一软,大为愧疚地说道:“我,我只是以为……”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这时,卫子扬垂下眼来,随着他的动作,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浓浓的阴影,似乎极脆弱。好一会,卫子扬才低低地说道:“阿宛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冯宛心头大软,她忍不住伸臂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低低说道:“与君相遇之前,我老做着一个梦,梦中,我被一个婢女骗到一个房间,被一个陌生男子相逼,后来,我自尽了。”

说起旧事,她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卫子扬起先还只是歪着头听着,感觉到她在颤抖,不由一惊,他连忙把她搂紧。

刚刚搂上,他像想到了什么,又放松开来。扁了扁嘴,他闷闷地说道:“阿宛这么恼我,可是不喜欢我?”

“不,不是。”

卫子扬凤眸眨了眨,压下上扬的嘴角,声音沙哑地问道:“那,阿宛欢喜我么?”

冯宛搂紧他,喃喃说道:“欢喜的,与子扬相遇以前,我曾以为,能够活下去便够了。”

见她停顿,卫子扬声音又哑了一分,似乎还有着泪意,“现在呢?”

冯宛见他语气依然不好,红着脸低低说道:“欢喜上子扬后,这颗心满满实实的,刚刚我还说过,这一生遇到了子扬,我也不枉了。”

卫子扬的声音激昂起来,“阿宛。”

“恩?”

“我也欢喜你,甚是欢喜。”

“恩。”

“那个,你既欢喜我,我也欢喜你,我们共浴吧。”

不等冯宛反应过来,他把她拦腰一抱,喜滋滋地向房中走去。

冯宛猝不及防被他抱住,先是低叫一声,正要说什么,,头一转,看到了摆在三层帘帏后,那雾气腾腾的巨大浴桶!

见冯宛瞪大双眼,傻呼呼地看着那浴桶,卫子扬得意洋洋,献宝一样地说道:“阿宛喜欢这个桶吗?这可是我令人特意打造的。刚刚才做好送来。”

愣愣中,冯宛呆呆问道:“这东西,是你什么时候令人打造的。”

“我在信城时啊。军中忙里偷闲时,我突然记起此事,便令人快马加鞭赶回来,叫来木匠订制了这么一个大木桶。”

听到这里,冯宛呆呆地抬头看向他:信城杀敌时,他是何等繁忙?他都繁忙得只送了一封书信给她。可他倒好,居然有心思令手下快马加鞭赶回来,就为了办这么一件小事?

就在冯宛无力地瞪着他时,卫子扬还在喜滋滋地说道:“本来我还以为,怎么着也得大婚之后才能做成呢。没有想到那木匠识相得很,居然日夜赶功弄好了。那老家伙真不错刚才我赏了他十片金叶子。”

冯宛瞪着他容光焕发的脸,瞪着他斜长流霞的凤眸,这时刻看来,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委屈,半点脆弱?

好一会,冯宛慢慢说道:“子扬令人叫我来,便是想共浴?”

“是啊,阿宛真聪明。”

冯宛又慢腾腾地问道:“我刚才咬了你,其实你并不难受,不过为了达到共浴的目的,你便伪装出伤心的模样?”

这句话落地,卫子扬才发现冯宛说话时,竟是磨着牙的。他转头看向她,慢慢的,他委屈地扁了扁嘴,把咬伤的肩膀向冯宛一送,生怕她看不到,他还特意晃了几下。然后闷闷地说道:“阿宛怎能这样说我?你生那么大的火,还把我的肩膀都咬出血了,我打仗都没有流过这么多血呢。”

打仗都没有流过这么多血?

冯宛看了一眼早就不再流血的小伤口,以及那外裳上,半个手掌大的血印,差点翻了一个老大的白眼。

就在她无力地瞪着他时,卫子扬突然一笑,然后,他双手一松,把冯宛“扑通”一声,甩入了热水当中。

陡然被水一呛,冯宛连忙扶住桶沿,这时,卫子扬已在桶旁站定,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解着外裳,一边高高兴兴地朝着冯宛说道:“阿宛上次太羞,都没有好好看过我的身子呢。这次看看好不好?”

见到正准备说什么的冯宛脸红过颈,急急把头转过头,卫子扬见状得意洋洋地扬起唇,然后,他三不两下脱光衣袍,扑通一声跳入水中。于水花四溅中,把冯宛困在了木桶一角。

随着他结实温热的身子贴来,冯宛更羞了,她想深呼吸几下好让自己平静下来,哪知吸入的都是他的体息。刚刚侧过头,他的唇已经覆了上来,紧接着,自己的双手,也被他一手握住。

一手抓紧冯宛的两只手,卫子扬低靡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阿宛,没动。”他喃喃说道:“这一次,让我来给你慢慢地宽衣。”

卫子扬这一次宽衣,还真是慢。解开她的中袍,他在她光裸的玉颈间便是好一阵闻嗅亲吻。解去她的内衣时,冯宛已被他抚弄得气喘吁吁,手软酥软,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这一番恩爱,几是无穷无尽,那桶里的水,都溅出大半,温热的水,更是凉了又凉。幸好现在已是夏日,倒是冰凉了也是无妨。

最后,冯宛被他弄得晕睡了过去。什么时候上榻的,竟是一无所知。

当她再次醒来时,外面灯火大盛。睁开眼来,她听到门外传来管事的声音,“将军,夫人明日便要进门,今晚得赶回西郊。”

卫子扬沙哑慵懒的声音传来,“为什么要今晚赶回西郊?她走了,我怎么睡得着?”

这句露骨的话一出,房中的冯宛大臊,外面的管事也是一呆。

安静中,卫子扬挥了挥手,漫不经心地说道:“好了,这种事就不要你瞎操心了。大不了我明儿一大早便把她送回西郊。”

这话一出,管事直是哭笑不得,他喃喃说道:“可是将军,明天中午你便要去西郊迎亲啊。这样清晨送回,中午又迎,这,这不合情理啊。”

“恁多废话!照我说的做不会有错。退下吧!”

……“是!”

第207章 去晋地?

那管事一走,卫子扬便喜滋滋地返回寝室,来到榻外,他轻轻地唤道:“阿宛?”

冯宛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答应,他已在榻旁坐下,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脸。

他的动行轻缓而仔细,似乎想通过触摸,把她五官摸个清楚。摸了一会,卫子扬又低低唤道:“阿宛?”

冯宛没有应。

卫子扬向她靠近些许,他的手还放在她脸上,人已经抬起头,似走出了一会神,他低语道:“阿宛,你说那昏圌君该不该杀?”

正当冯宛奇怪,他怎么又想到了新帝时,卫子扬又喃喃自语道:“他竟然派那些男宠前来,……”…如此辱我,实不能忍也!若不是马上便是你我大喜,便是拼了这条性命,我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听到这里,闭着双眼的冯宛睫毛扇了扇,不由想道:新帝这眸子地行为,都是前世不曾听到的。也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他竟这么为所欲为了?

这时,坐在榻旁的卫子扬轻轻哼了一声,抚着她脸庞的大掌,也重了几分。

他坐在一旁出神,冯晃既已装睡,也不好睁眼来安慰他。在这种沉默中,时间渐渐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占声传来。轻轻的,一个有点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将军可有安息?”

一护卫应道:“已经就寝。”

那人着急地转了一圈,又低声说道:“有急信,还请唤圌醒将军。”

这句话一落地,冯宛便听到卫子扬清而有力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那人一听,马上走上前来,他来到门外,正要开口,卫子扬已沉声说道:“门没关,进来说话。”

“是。”

那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一入房他便闻到房圌中飘荡的暖香,连忙低下头,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什么事?”

那人行了一礼,低声说道:“禀将军,宫中传来消息。…,

一听到宫中两字,卫子扬马上眉头一蹙,沉声道:“快说。”

“陛下与人商议,欲治将军假冒军功之罪。说是信城一战,将军灭敌不过千人,因处事不当,反致信城一地落入反贼手中,实走过大于功。而将军不知羞耻,竟洋洋自得,自称立下大功,以图上欺君王,下戏百姓等等口圣旨会在将军大婚之时下达。”

这话一出,卫子扬腾地站起,冷冷说道:“他疯了?”

不止是卫子扬,冯宛这时想的也是,他疯了!

明明知道卫子扬才干过人,明明还要倚仗他对付反贼和外敌,他还是要撕破脸皮么?

走了,走了,定是他想着自己与卫子扬已经撕破了脸皮,知道以卫子扬的性格,再也不会为他所用口定是他觉得,卫子扬对自己的威胁,比反叛和外敌还要可怕。再加上他本来便妒恨交加,所以,他干脆撕破这层脸,干脆用雷霆手段把卫子扬镇圌压住,干脆自断一臂,也要拨毒去恨。

想到这里,冯宛已经明白过来口只是她在内心深处不免付道,新帝这近的计策,一次比一次阴毒而不计后果,不知是何人所出?

那人听到卫子扬愤怒的低喝,连忙弯腰束手,不再言语。

直过了好一会,卫子扬才沉声说道:“出去吧。”

“是。”

那人一退出,卫子扬马上伸手抱起冯宛口抱着她也就罢了,他竟是连被子一并搂起,转身就走。

冯宛被他像抱婴儿一样抱在怀中,先是一愕,转尔又是一僵,她连忙说道:“子扬,我自己走。”

卫子扬听到她的声音,错愕地低下头来,对上她明亮的双眼,他哪有不明白她一直在装睡的道理?当下他闷圌哼道:“狡猾的女人!”

冯宛衣冠不整,也不跟他争辩,只是一福,道:“子扬,容我更衣。”

卫子扬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整理一清的冯宛,也走出了房间。

正院的院落外,此时已是灯火通明,数百个亲卫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院落里,排着整齐的队伍,仰头看着卫子扬。

而卫子扬,正在一道接一道地下令,“陈伍!”

“在。”

“带好你圌的圌人,速速赶到西郊冯庄,把庄里的人安置妥当。”

“是。”

“李沉。”

“在。”

“准备好一切,马上出发。”

“是。”

交待完后,他转头看向冯宛,灯火中,他凤眸明亮之极,这时咧,刚刚还在他眸中燃烧的愤怒和郁恨已然不在。有的,只有盛得满满的清亮。

他向冯宛伸出右手,微笑地看着她,他说道:“阿宛,看来我已经无法明媒正娶,只能与你一道夜奔了。”

冯宛也是微笑着,她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卫子扬转过头,命令道:“出发!,…

一声令下,众亲卫无声地向他施了一礼…转身退去。

卫子扬牵着冯宛的手,翻身上马,朝着第四侧门驶去。

不一会,他便带着四五百亲卫,无声无息地出了侧门,消失在夜色中。

幸好,这个晚上,天空一轮弯月浅浅,虽然月光不显,却也能够看得清路。众骑蹄下都包有布,走起路来倒也无声无息。

顺着一条条巷道,又是夜静时,队伍无声无息地走了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东城门。

就在冯宛看着那紧闭的城门时,卫子扬低低说了一句话,当下,一个护卫噫哨一声。

嗯哨声中,从城门旁走出了一队人马。那些人朝着卫芋扬恭敬地行了一礼,打开了城门。

城门一开,众骑奔驰而出。

数百人行走在树木幢幢,再无声响的官道里,一个个都没有说话。

走了半个时辰后,队伍停下口侯了一会,又有三队人马赶来。他们一汇合,队伍便再次起程。

这一次起程,众骑已是奔走如飞,不过一个时辰,便把都城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见冯宛回过头,频频地朝着都城方向望去,卫子扬说道:“阿宛,我们会回来了。”

冯宛点了点头,她看向卫子扬,轻声问道:“我们这里往哪里去?”

“自是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卫子扬笑了笑,冷冷说道:“那昏圌君不是嫌我碍眼吗?我便如他所愿地消失,看看他还能撑多久!”

“什么地方?”

冯宛还在问着。

卫子扬低下头来。他静静地看着冯宛,突然问道:“阿宛最想去哪里?”

最想去哪里?自己是建康了。不过她也知道,这要求太高,可轻易提不得。当下她犹豫了一会,道:“子扬安排便是。,…

卫子扬明亮的双眼,对上冯宛的双眼,徐徐说道:“我想去晋地看看。”

晋地?建康?

冯宛大愕,她傻傻地抬起头来。

卫子扬却没有看向她,他只是望着南方,缅怀而低沉地说道:“我平生敬重之人,都渴望回去那里,……,……阿宛,我也想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