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改装手段,其实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厨娘所能够掌握了。不过她反应也算快,转眼就笑着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早些年和小童四处漂泊的时候遇到过一位能人,跟她学过些时日。不要说是女扮男装这种本来就相对容易的了,就算是…”说到这里,她促狭一笑,“就算是把左先生改扮成女子,我也是能够做到的。”

她说着放下手走过去,左右看了看左容,点头:“只要你不开口说话,我保证不会有人看出你是男子。”

左容别扭地避开了林小碗的目光,道:“我就是被你吓了一跳,你又何必这般笑话我。”他说着又露出喜色:“不过这样的话,自然更是保险,只要你不随意开口,那红袖招的人自然不会识破你的装扮的。”

如今的林小碗肤色暗了不止两个色号,眉毛拔掉了眉峰处,然后又略微画粗。眼睛自然也是做了一些装饰的,唇也没了平日的红润,除此之外就连五官的轮廓似乎也多了一丝男性的锋利,少了女性的柔美。远远地看过去,反而就像是一个俊俏的小书童。跟在外貌俊逸,气质温润的左容身边倒也不显得突兀。

留下林童看门,天黑之后,林小碗和左容就从院子的后门出去,混迹在人来人往的行人之中朝着红袖招的方向走去。

红灯区的两侧自然不止是红袖招一处的青楼,不过红袖招却是最大的一家。左容一路带着林小碗躲过那些热情的揽客女子,最后甚至心中一横一把握住了林小碗的手,拉着她前行免得她被那些女子占了便宜去。

抓住林小碗手的一瞬间,左容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浑身上下那在一瞬间都紧绷起来,甚至差点左脚绊到了右脚跌倒。他早就做好了那一瞬间林小碗甩开他手的准备,然而没有。

几乎要冒汗的手心中,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安安静静地待着,甚至反手还握住了他的手。

左容回头,就见林小碗全然信任地看着他。

“走吧。”林小碗低声说:“这样也免得走散了。”

左容一瞬间心中大定,目光幽深地点头:“嗯,我们走。”

作为戎州城内最大的、号称格调最高的青楼,红袖招里姑娘的质量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林小碗跟着左容进门的时候并没有见两侧的姑娘招揽生意,反而是把两人让进去之后就换人接待了。比起外面已经是寒冬腊月的气候,这里面几乎可以说是温暖如春了。

林小碗虽然从未进过妓院,但是前世上档次的夜总会却也是有白金卡的高级会员,去过几次的也见识过那里面的糜烂和浮华。因此,对于这红袖招,她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忘记来此的主要目的。不过是进去之后略微扫了一下这前面回字形的三层楼的设计,目光从回字中间的楼台上扫过,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些吹拉弹唱、舞姿摇曳的女子身上停留,就注意到了二楼某个扶栏前正是左手红衣右手翠装,一脸肆意的男子。

张铁!

他果然是在这里的。林小碗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多久,反而是漫不经心地挪开,若不是一直留意她的话,甚至根本就不能察觉她那一瞬间神色的变化。而张铁之后,林小碗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隔着扶栏,在另外一边一手同样搂着一个女子,另外一手遥遥对着张铁举杯。

刘功。

对于这两个人认识,林小碗毫不意外。毕竟当年的事情,有刘成载和张铁的身影,而刘功是刘成载的弟弟,如今两人又在同一条巷子里面居住,他们认识甚至是相携来逛青楼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稳稳地跟在左容的身后,甚至脚步都没有乱一下,两个人坐在了一楼公共的区域,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书生打扮的人,此时正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一边吃着瓜子点心,一边点评一下台上的歌舞表演,一副优雅从容的样子。

左容不愿意跟这些人一起凑热闹,就挑了一个视角不大好,如今还没坐人的桌子带着林小碗一起坐下。进门的钱包含了最普通的茶水,引他们进来的丫鬟询问了一声,见左容没有添些钱换壶好茶的意思脸上也没有显露出什么神色就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茶水和一小盘瓜子、一盘花生就被送了上来。

左容示意林小碗一起坐,这才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如今见了这里面的情形,可有觉得失望?”

失望?

林小碗微微笑着,给左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这才道:“我反而觉得,挺好玩的。”她说着一眼看过去,“在这里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左容选位的巧合,他们坐的这个位置虽然看台上的表演视角不大好,却刚好是斜对着二楼张铁所在的位置的。她如今才看到,张铁他们所坐的那个雅间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倒是没有搂着姑娘,反而是一人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看着似乎有些特别。不过林小碗的目标是张铁,这会儿自然是不会弄错了重点的。她与左容两人吃瓜子喝茶,不时地凑到一起说上两句话,一派的悠然自然。红袖招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拼桌。

左容抬头看了两眼,也没有拒绝。那人坐下之后看了一眼林小碗书童的装扮,又看她随意吃东西左容也不拒绝就笑了笑,然后丢过去一锭一两的银子,让人换了一壶六安瓜片,另外上了两盘子的蜜饯。

有外人在场,林小碗就不好一直跟左容说话。她还是会点改变嗓音的诀窍的,但是之前改装都吓了左容一跳,这会儿她自然是要藏拙的。这形似主仆的两人不说话,一旁拼桌的书生却没有觉得别扭,反而主动打开话匣子道:“我看两位面生的紧,想来应当是慕名而来,第一次到红袖招吧?”

“听闻今日能够见到红袖招梅兰竹菊四位美人,我们就来凑凑热闹。”左容从容不迫地应道,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只是不知道今日有没有一睹芳容的福气。”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小碗,才又道:“我看兄台的样子,倒是熟门熟路。”

“客气了,我也就是有几个闲钱,这才每隔十天就来凑一次的热闹。”那人倒是一脸的自得,“要我说,这虽然是齐名的四大花魁,却也是各有特色,能够一分高下的。”这人明显是想要显摆一番,不等左容搭话就又道:“就说容貌和身姿吧,只能说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各有所好。自然是不好一较高下的,这女人是什么身份地位,还不是看男人嘛!”

他冲着左容使了个暧昧又猥琐的眼神,一副“你懂的”的样子。

“这红袖招的女子,要看身价自然是要看捧他们的男人是什么身份,她的入幕之宾又是什么样的身份。”他说到这里茶水和蜜饯刚好送了过来,就顿下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才又道:“这四大花魁,说起来都是卖身的女子,之所以与旁人不同,自然就是她们的入幕之宾身份地位高了些而已。”

左容神色平静,如果仔细看的话,倒是能发觉他耳垂微微发红,像是有些窘迫的样子。他不答话,那人也说得自得其乐。反而是本来漠不关心得林小碗,听到这里有些好奇,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看了过去。

“我看这位小兄台有点意思,不如咱们就说说这四大花魁吧。”那人道:“就说身价隐隐已经是最高的绿珠姑娘,她的入幕之宾中地位最高的那人,旁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一二的。”

他说着顿了一下,得意地看着等待着他公布答案的林小碗,又看了看配合着看过来的左容,本来还算清秀的脸这会儿挤眉弄眼了一阵,吊足了胃口才道:“是马大将军哦!”

 

第36章 梁武

马城?

林小碗微微一愣,而那人却当她不知道一般,嘿嘿笑着道:“就是马城,马大将军嘛!所以,这绿珠姑娘才是四大花魁之首啊!不过,马大人不常来,所以她之下就是隐隐就要超过她的绿梅姑娘了。绿梅姑娘的恩客随不多,但是却有一个长情的。你看对面二楼,那一位留着胡子的,张铁张将军。他来这红袖招,十次里面有八次都是绿梅姑娘陪的。”

那人还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林小碗却没有在意,反而第一次真正把注意力从张铁的身上移开,看着眼前这位一边喝茶吃蜜饯,一边八卦这红袖招里里外外事情的男子。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样的便宜事情林小碗是从来不相信的,这男人过来就说了一大堆的东西,看似轻浮夸张又爱自吹自擂,然而这些事情却不见得是一个红袖招的熟客就知道的。

最起码,马城曾经睡过绿珠这样的事情,还算是私密吧?

不然,堂堂戎州的骠骑将军夜宿花街柳巷的事情,只怕早就化作无数版本流传在大街小巷了。

这人,是什么身份,特意跑来这里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她自认还算小心翼翼,心中所隐匿的意图没有曝光,也不大可能会招惹来这样的人物给她布下陷阱。那么,这人是冲着左容来的?想到这里,林小碗目光流转,落在了左容的身上。

左容却仿佛不在意一般,也没有看台上的歌舞,反而是低头剥瓜子。眼前的小碟子中全然是瓜子肉,而另外一边则堆满了瓜子皮。感觉到林小碗的注视,他抬头笑了下然后把碟子递过去,低声道:“吃吧。”

林小碗缓缓把碟子放在跟前,眼神中还是带着一丝游移不定。而这时候,同桌那男子的背景音却也消失了。那人错愕的看着眼前两人,表情有着一瞬间的裂缝,然后才露出暧昧的笑容。

“两位原来…哦哦哦!我懂,我懂!”他表情极其猥琐,而左容这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第一次主动开口。

“好了,我介绍一下。”他说,扫了一眼那人之后才转头对着林小碗露出了一丝笑容,“小碗,这位跟卫霖一样,是锦衣卫中的人,叫梁武。梁武,这位是林小碗,我和卫霖的故交。如今在戎州城内开了一家小食肆,如今你既然在戎州之内,就多多照应下她的生意。”

梁武脸上猥琐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了,这会儿笑着道:“左大哥,我这边正说得好玩呢,你看小碗兄弟…”

“咳咳!”林小碗干咳了两声,看向左容。左容面无表情地看向梁武,“姑娘。”

“什…什么?”梁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错愕地盯着林小碗的脸看了半响,直到左容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这才连忙收回视线,干笑着道:“左大哥认识的人果然都是能人异士啊。这样的装扮,恕我眼拙,之前并未认出来。”

林小碗这会儿还没有摸清楚状况,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反而是左容声音缓了缓,慢慢解释道:“今日本就是梁武约我在此见面,他一年前被调任到了戎州,与卫霖有着过命的交情。我来此做事,自然不能避而不见。”

话虽如此,他的表情却像是恨不得假装不认识梁武一般。

梁武不以为意,嘿嘿笑着道:“左大哥这么说可真是伤我的心了,你看我这一副书生的扮相,当初可还是你教我的。我可有露出破绽?”

他说着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林小碗见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这才开口道:“原来如此,我还当…”她话到一半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既然是左先生的旧识,那之前何必…”

她两次语未尽的说法让梁武微微一愣,然后才道:“我是见左大哥身边有旁人,怕给他惹来麻烦。我的身份,在戎州城里和不比在京城之中那么好用。这里,是马城的天下呢。”

他说着叹息一声,用眼神询问了下左容,见左容点头才接着道:“在这戎州城里,皇上的圣旨都不见得比马城的话好用。毕竟是天高皇帝远…”他说着叹气,转而又笑道:“我昨天才收到卫霖那小子的信,说是左大哥来了戎州。只可惜我这几天有公务在身,只好把你约到这里见面。”

林小碗听着两人叙旧,表面上听左容与锦衣卫的关系也就是通过卫霖所建立的。然而有时候太过于刻意避讳了,反而能够让人察觉一些端倪来。再加上那梁武对左容的态度是亲昵中带着一丝钦佩,姿态也放得低上了一分,就让林小碗对左容的身份更是多了一些了解。

不管左容是不是锦衣卫,最起码在锦衣卫中是颇有些身份的。

不过左容会把她一起带来,想来两个人的见面也没有牵扯到太多需要保密的东西。又或者说,有些消息已经在之前梁武的那一番看似八卦的话中透露了出来?

而左容…

林小碗想起左容挑明梁武的时机,暗暗扼腕。

是她对梁武那自说自话的浮夸表现所产生的怀疑太明显了,这才让左容叫停,通过揭穿梁武的身份来提醒他的。若是她假装什么都未曾发现的话…不,左容不是那般迟钝的人,若是她再假装无知,只怕左容就会怀疑她了。

想到这里,林小碗神色还是忍不住有了细微的变动。她端起茶杯掩饰,只听到梁武问道:“左大哥如今住在何处?若是不方便,我倒是可以安排更好的住处。”

“不用,如今我住的就很不错了。”左容笑了下,继而道:“既然你来此是公务,那就不要耽误了我和小碗看四大花魁。”他说着看过去,表情很是明显——还不快走人。

梁武摸了摸鼻子,又对林小碗笑了下,这才起身离开。

“这样让人离开,是不是不大好?”林小碗看着梁武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凑在台下的人群中,对他的身手愣了一下这才问左容,“这位梁大人总归是锦衣卫的人。”

“他来此有正事,我们拉着他说话才是耽误了他。”左容笑了下,把又剥好的瓜子倒入林小碗眼前的碟子里,笑着道:“你无需想那么多,吃瓜子吧。”

“哦。”林小碗点头,捏起瓜子吃了起来,片刻又放下了手,道:“阿容,你此次来戎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难道说,跟锦衣卫也有关?”她左思右想总觉得若是再装傻下去,只怕就真的装不下去了,倒不如挑明了说。至于左容承认不承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表达出了自己的看法。

听到她这么问,左容果然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道:“若我说是,你会不会吓得转头就跑?”他说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低声道:“我来此倒是跟锦衣卫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思及某人,放不下心。所以找了个借口,来这里看看那人过的是否还好。”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林小碗,这样可以说是大胆的告白让他脸颊微微发红,然而却没有再躲躲藏藏。反而有种让林小碗想要逃的直白。

林小碗双唇微微分开,想要说她过得很好。然而她也明白,左容想要听到的并不是这样的回答。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问题竟然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若是旁人,她只怕会认为对方这是借故回避问题。然而左容的眼神太过于认真和期待,反而让她明白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是左容心中再真实不过的想法。

她低头看着面前碟子里的瓜子仁,半响才捏起一小撮伸手递到左容面前。左容下意识伸手接了,她才笑着道:“我很好,谢谢你。阿容。”

左容眼神顿时黯然下去,看着手中掉落的那些瓜子仁,低声道:“过得好就好了。”

两人间第一次这般难堪地沉默了下来,林小碗甚至恨不得再把那聒噪的梁武给叫回来,哪怕是有他当背景音呢也不会这么尴尬。她不是不想回应左容的感情,只是她所背负的太多。

“对了,我来之前刘大夫还让我把给你调养身体的药方带过来的。”左容突然错开了话题,若无其事地说:“这些天忙,我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他说着露出歉意的笑容,“等回头我把药方给你。”

“刘大夫特意交代,你年纪轻应当留心照顾自己的身体才是。不要仗着年轻气盛,就把一些小毛病不当一回事。”左容继续说,几乎有些啰嗦的感觉。林小碗反应过来就轻笑出声,道:“那你回去之后帮我谢过刘大夫的好意,之前的药方,我也有好好抓药吃确实觉得身体好了不少。”

左容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道:“他更改了一些用药,我之前看了看,似乎更对症一些…”

那一晚,那四大花魁究竟有多美艳动人,下面那些人为了博得美人一笑又是多么的费尽心机,林小碗都不记得。她只记得左容的目光温柔如水一般注视着她,似乎在无时无刻地说,只要你好,一切安好。

干冷的天气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月,过了重阳节之后,天气就阴沉了下来。这样阴郁了两天,这一日午餐饭点之后,林小碗正在食肆里面算账就听到外面有小孩子跑过,兴奋地喊着:“下雪了,下雪了!”

这才九月初,竟然就下雪了。

她动作一顿,出了柜台到后院门口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一时间有些失神。

“姐姐,下雪了呢!”林童兴奋地冲了出来,在空地里转了个圈,然后才跑到了林小碗的身边,“京城不会这么早下雪。”她说着也有些落寞,“姐姐,我想京城了。想卫大哥,想张婶,想银杏街的馄饨…”

她拉着林小碗的手:“咱们做完了事情,就回京城好不好?”

林小碗一愣,笑着点头,“好啊。等到事情做完了,咱们就回京城。到时候小梧入京考入国子监的话,咱们就在那边买下一个小院子,开一个这样的铺子…”

两人正在说话,就听到外面有客人进来。

“有人没?”听到这声音,林小碗一愣,然后才示意林童去忙。她转身回了店里,就见朱玉菱带着小雪站在店中正好奇地左右看着,刚刚叫人的正是小雪。、

见林小碗出现,朱玉菱双眼一亮,道:“老板娘要一个菌汤的锅子,一个羊肉汤的锅子,准备两份手切羊肉,一盘拼菌类,另外豆腐串也要两份。”她利索地把要点的东西说了个清楚,又点了几份菜才道:“让人送去落凤胡同刘府。另外烤肉串要二十串,加上一壶状元红。”

“好。”林小碗转头吩咐了一声厨房,回头就道:“这位太太楼上请。”

小雪扶着朱玉菱上了楼,林小碗回头让人在厨房先准备东西,这才提了一壶茶跟着上去。楼上角落的雅间里面朱玉菱随意坐在一旁,见林小碗进去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那日见到你,我就松了一口气。”她说,看着林小碗倒茶,接过喝了一口,“与王府的那说是御赐的茶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嘛。”她语带嘲讽,又看了林小碗一眼,道:“我今日是抽空出来,你来戎州城这么久,且说说刘功的为人如何?”

“刘功此人真是应了他的名字,好大喜功。”这些都是必备课,林小碗说起来一点都不见迟疑,不过是三两句就把刘功给说了个透彻。“此人有野心,又有那么一点能力和运气,当年接着刘成载的关系攀附上了马城,如今在戎州城里倒也算是一号人物。”

单看他的那些邻居,就能够看出一二了。

朱玉菱与刘功见面次数虽然不多,心中却也有心看法,见林小碗的说法与她的看法相去不远,就道:“那依你看,让刘瑜早日成亲,又让我们来戎州城,他所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这点我倒是看不出来。”林小碗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暖手,想了片刻才道:“依照他无利不早起的性子,就算是为了侄子好,只怕他也要落点好处才是。”

“好处他倒是想要,我的嫁妆银子,如今他们两口子就惦记上了呢。”朱玉菱唇角露出轻嘲的笑容,“若不是我早早有准备,只怕还真是要被坑一笔钱不说。”

实际上,就算是这样,她每月里也是要交伙食用度的钱的。这也不过是为了耳根清净,就如同今日那名义上的婶母说是让她派人来买酒菜却是一分钱都不出。若不是为了出来透透气,顺便见见林小碗的话,朱玉菱说不得还要与她计较一番。

这些琐碎的事情自然是不值得在此时提的,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捧着茶杯暖手,许久林小碗才道:“若是让我大胆猜测一下的话,说不定这会是刘功上头的人的意思。”

“刘瑜一无功名二无官身,怎么会引得这戎州城里其他人的注意呢?”朱玉菱皱眉,“难道是因为…”说到这里她猛然一顿,却是再不提接下来的话了。

林小碗闻言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露出懊恼神色的朱玉菱却没有追问下去。

“这样的事情只怕不是我能够调查出来的,你若心中真的还有疑虑的话,就应该从刘府着手留意。”她缓缓说,“这戎州城靠近边城,虽然一派荣华,却也是鱼龙混杂。我所能够帮你的地方只怕不多…”

“你尽力就是了。”朱玉菱叹息,“我也会在刘府多多留意的。只盼着再苦熬两三个月,到时候我和刘瑜搬出去也就省心一些了。”

到时候刘瑜孝期满一年,出了头一年的重孝,各方面也就宽松了不少。至于朱玉菱,如今是出嫁女,自然不必守一年的重孝。她这会儿说起来,满脸的冷漠。似乎在林小碗离开京城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

两人聊起这戎州城内的大小事情,免得朱玉菱真的摸不清这边的状况,吃了亏。朱玉菱认真地听着,不是问上一两句,显然是把林小碗的话都听进了心中。

林小碗见她喝了一杯热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你,可是身体不适?”

朱玉菱手微微一顿,然后才勉强笑着道:“这两日小日子,所以难受了点。”

林小碗了然,心中却更是不解。以她在周王府待的那几个月来看,朱玉菱的小日子向来准确的。这会儿根本还不是她小日子来的时候。差了足足半个月,若是说旅途劳顿的话,那朱玉菱那一瞬间闪过的那种耻辱和痛恨的神色就又说不清楚了。

就如同之前一般,她没有追问。两个人沉默了会儿,楼下林童就叫了一声说是东西都准备好了。

因为朱玉菱要的东西颇多,所以林小碗这边又叫了一个人,连同小雪一起把东西送往刘府。外面还在飘雪,过鹊仙桥的时候林小碗往下看去,只见河面上已经有一些地方开始结冰了,下面河水缓缓流着只怕天气再冷下去河面都会结一层冰了。

想到这里,她脚步微微一顿,考虑到这鹊仙桥是落凤胡同去红袖招的必经之地,心中就隐隐浮现了一个怎么杀张铁的计划。想来大冬天的脚下一滑掉入河中,死亡的几率还是挺大的吧?

不过转眼她就抛下了这个念头。张铁是武将,若是会水的话只怕人没事反而会让他心生警惕。

进了落凤胡同,林小碗从张铁家门口经过,然后就到了刘府。刘府她来过两次,依照她对地形的记忆力可以说是熟门熟路了。把东西一起送往厨房,另外一份素的菌汤锅子和豆腐串之类的东西送去了后院,然后朱玉菱就带着林小碗去账房结账。

这些东西不足一桌宴席,总共下来也不到二两银子,然而账房的人却是犯了愁。

“这,夫人没交代,少奶奶你可别为难小的。”账房的人是刘夫人的一个远方亲戚,同姓张。这会儿张路正一脸为难地看着朱玉菱,“这钱若是支出去了,回头夫人查账…”

“这是夫人要的东西,难不成还让我会账不成?”朱玉菱如今却是一丝面子都不要,直接冷笑道:“难不成还真要为了区区二两银子让夫人再来账房一趟?如今叔父正在待客,这般为了二两银子奔波,叔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她这般又是冷嘲热讽又是出言挤兑,那张路却是坚持不下来,半响才道:“那还请少奶奶签个字…”

“也好。”朱玉菱点头,张路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提笔记下这一笔,然后把账册转向朱玉菱。朱玉菱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在下面写到“代婶母签”四个字,然后才签上了她的姓氏。

若是她直接签上名字,只怕那张氏就能够直接把这笔花销算到她的头上了。

张路本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然而见朱玉菱这般签他却也不好说什么,这边才给了银子。朱玉菱轻哼一声,出来就让小雪送人,然后转身回了她的院子。

张路见这会儿没了人,连忙招手让人去后院传了话。

林小碗自然是不知道因为这顿饭的银子,在刘府后续又闹出了什么事情。只不过见朱玉菱和刘府账房的作态,她却也是看出了一些的端倪。这刘功看起来并不怎么重视刘瑜这个侄子,不然的话朱玉菱的处境也不会这般艰难。

二两银子朱玉菱自然是有的,然而她却不是忍气吞声的人。这番举动也可以看出,她与刘夫人的不合已经是府中上下皆知的了。她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朱玉菱的脾气在周王府那么多年都没有真正跟谁在明面上过不去,也由此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对那张氏忍无可忍了。

也难怪她会问起刘功把刘瑜和她带来戎州的目的。

若是说刘功关爱子侄的话,还好解释。然而如今朱玉菱在刘府的生活却很明显的说明了一点,刘功让他们来根本就不是关爱子侄,只不过是当做在府中养上几个闲人而已。而正是他透露出了这样的意思,张氏这才会过分到朱玉菱忍无可忍。

难不成,还真让她说中了。刘功让刘瑜夫妇来戎州城,实际上是别有目的的?

而林小碗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是刘瑜?刘瑜只是刘成载的四子,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呢…而他大哥更是跟他一母同胞,更是嫡长子的。

难道说,真的是因为刘瑜跟朱玉菱的婚事?

这场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房顶都是厚厚的积雪。至于外面路上,虽然常常清扫,却还是积了不少的雪,为了防止路人滑到,林小碗就学着其他店家,在门口铺了些干稻草。

这日午膳的点儿刚过没多久,店中客人渐少,林小碗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歇一会儿就看到左容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