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家主愕然。
接着，她的脊背笔直，倒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意味，“并非每一个人都会迷失自我，更不要以为我会讨价还价，这些东西我还看不在眼里，一个月五十两而已，我的身价可不止这些。”
甚至还美其名曰公主的待遇？这个世道的公主实在是太廉价了！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有些奇怪。
——本来以为苏家冰饮如今掀起了一股热潮，不过看样子她高估了古人的宣传力，看来一个月内，也只有外城的人才知道。
换而言之，贵族中只有年轻人知道的多，这些上了年纪的，还是不清楚。
凌熙又暗自盘算了一下，总之，冰饮在内城还可以接着推广起来，这是一件好事。
此刻，周家家主诧异过后，一脸鄙夷，这个姑娘居然大言不惭，他还真是没见过这样子无知的。
不但愚蠢，而且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他不禁再次用力拍了拍桌子，呵斥，“真是无知，你凌氏阿熙不过是个区区贱民，以为当年自己是将门千金，眼下就有资格继续当贵人？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浑身上下值几两银子？就是把你卖了也不过十两银子。”
凌熙目光轻讽，眯了眯眸子…
就在这时候，忽然外面传来管事匆匆的声音，“苏老爷，苏老爷…宫里来人了。”
周氏没想到宫里居然会来人，她隐隐吃了一惊，这时候她抬起眸子，看到一个穿着紫袍的公公不紧不慢的走来。
宦官也分三六九等，有穿青袍的，有穿绿袍的，还有红袍的，但身份最高等的就是紫袍的。
周家家主见过这位公公，是宫内身份很高的管事，虽然皇权在袁家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但面子上该做的要做到，宫外见到宦官毕竟还是要有规矩。
而且这位小黄公公是宫内的红人，皇上那里的事情都是他跑腿。他为何会来到苏家？
当周家家主看清楚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时，他的脸色又是一诧。
竟然有一大半人自己都认识，这些人都是朝廷要员的管事，看到苏家人也是恭恭敬敬的样子。其中还有司徒丞相家的管事，且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人的身份与自己周家家主的身份按理说不相伯仲，只是没有周家的商业后台而已，却也同样不容小觑。
这些人全部来到苏家，周家家主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日摆谱儿，是不是有些不妥？
那小黄公公笑眯眯地走出来，“咱家给诸位报喜了。”
苏老爷恭敬上前，这位小黄公公他只见过，却从没有答话，这一次还是第一回与对方寒暄，他躬身道：“黄公公，不知道是什么喜事？”
小黄公公尖声笑道：“啧啧，先恭喜苏老爷，您这个皇商越做越有个样子，咱家为了揽这个差事可是过五关斩六将，就是为了能讨一碗冰饮吃，没想到你们苏家如此有本事，弄出了什么美味冰饮，还特意给送到宫里去了，这次宫里的几位贵人自从品尝过苏家的冰饮后，都天天惦记着嚷嚷着要吃。”
苏老爷虽然不明白状况，心中还是有了大概的猜测，微微颔首，“都是诸位抬举我们苏家。”
凌熙目光看了一眼苏无忌，知道大概是他派人送去宫里的，这个男人倒是面子很广。
公公接着笑道：“咱家这次过来，就是让你们每日供给宫里三百份冰饮。”
苏老爷连忙道：“黄公公，这个我说了不算，都是我外甥女做的。”
小公公抬手说道：“对对对，我知道，那位凌熙姑娘呢？”
凌熙悠悠然上前，“我就是。”
小黄公公态度更显和蔼，“凌熙姑娘，这些日子辛苦了吧？我听说你这一个月在外城做的很有个样子，尤其是东城，冰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多谢，虽然辛苦，但是有了大笔银子的回报，也是值得。”凌熙浅笑。
周家家主愈发诧异，凌氏阿熙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身无分文的女子，这时候居然说有了大笔银子的回报，是真是假？
小黄公公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银票，恰恰是五千两的面额，“凌熙小姐，宫里以后夏秋要定最贵的那种冰饮，一百文钱一份的那种，一日三百份，这些算是五个半月的，你说够不够？”
凌熙笑道：“当然是够了。”
周氏看着那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顿时说不出话来。
一个月一千两，五个半月就是五千两，这生意也太赚钱了。
方才周家的人还觉着对方是个笑话，这时候银票放在前面，才觉着自己实在闹了笑话。
这时，苏氏揉了揉眼睛，已忍不住看向了苏老爷，不可置信地道：“大兄，凌熙不过一个女孩子，难道真的做了大买卖？”她甚至觉着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苏老爷欣然道：“我前面听说熙儿在东城弄了冰饮，我有几个经商的朋友都在询问我这件事，我还有些不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周家家主凝眸，他好像也听说过一些，不过没有在意。
周方与周中听闻之后，立刻瞪大了眼睛，他们本来就是听说苏家做了冰饮，本以为是苏双双苏元元一方经手的事情，没想到却是这个姑娘。
黄公公来时正看到周家人拍桌子的嘴脸，“诸位，不要小看这姑娘，也莫欺少年穷。”
周家人立刻垂下了头，默不作声。
黄公公接着轻笑问道，“对了凌熙姑娘，你这次带冰饮回来了吗？咱家其实也很想品尝，这些日子都是宫里的妃子们在吃，都是赞不绝口。”
“是啊！我家的司徒雅少爷从书院回去，给家主说有冰饮，家主就派我们就过来了。”司徒家的管事也很客气地说道。
“我们府内人少，本来一天要三十份，但是那些庶子庶女都说便宜，让我们定一百份。”
“是，我们大人的府邸也要定五十份。”
“只要凌小姐派人给我们送去，我们当日就结账。”
“好说，诸位把地址给我留一下。”凌熙笑容浅淡。
小黄公公笑了笑道：“凌熙小姐，不知为何，当今圣上也已经知道了一些你的事情，他大约对制作冰饮的人很有兴趣，后来得知了你的身份，没想到昔日的大功臣的女儿居然要抛头露面，他觉着日后要给你一些补偿。”
凌熙不卑不亢道：“那就多谢圣上厚爱了。”
小黄公公挠了挠头，笑道：“不管怎样你都是将门千金，陛下日后会给你一个贵族女子的身份，别的就先赏不了了。”
凌熙颔首，“贵族身份已经很好，我已知足。”
的确如此，自从经历了白玉京的事件后，凌熙已经深深感受到贵族与平民的区别。
有了贵族的身份，她从此多了一个强大的护身符。
在洛阳城内，贵族也可手握生杀大权，也可豢养部曲，而那些任何身份不及自己的江湖人，她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从此以后，她可放开手去做事，不用惧怕大雍国的律法，也无需瞻前顾后。
苏氏立刻激动不已，她的女儿终于成贵族了！这是大雍国皇帝所封赏的！
这一刻，她笑逐颜开。
周氏与周家家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异样精彩，一会儿红，一会儿绿，满脸的变幻无常，这个凌氏阿熙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不但日进万金，而且身份也要摇身一变。本来他们并不看好的女子，居然身价不断的提升，这感觉五味陈杂，实在很不舒服，就像他们的脸面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很疼，很疼。
这时，凌熙表情悠然，神色淡淡，表现的不卑不亢，不愠不火，清和，淡然。面对一众视线，凌熙依然优雅的端坐着，这时候却显露出了贵族才有的风姿，那是一种骨子里的优雅。
凌熙这番落落大方且雍容高贵的姿态，倒是让所有的人怔了怔。
小小年纪，如此宠辱不惊，实在是心性了得。
只见少女的目光缓缓看向了苏无忌，她清楚这些都不是随随便便得来的，应是苏无忌替她办到的。
她目光流转，心中不禁生出了好奇，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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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睚眦必报
这时，小黄公公的目光落在了食盒上，一直没有挪开，凌熙缓缓地把食盒打开，眼帘微垂，动作悠然里带着点优雅，“小黄公公远道而来，不如先品尝一些。”
但见那食盒中呈现出五颜六色，都是价钱最贵的那一种冰饮，让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真的可以？”小黄公公搓了搓手。
“可以。”凌熙做了个请的姿态。
接下来，黄公公吃的不亦乐乎，不禁欢喜的笑道：“说起来，苏家的冰饮，宫里的只有给身份高的分发，我们做奴才的一直没有口福，还说外面买冰饮都要排队，我们这些人哪有那个空闲时间，我都要馋坏了。”
众人都在品尝，唯独没有周家人的份儿。
周家人说不出的尴尬。
苏氏端起一碗冰饮，拿着汤勺品尝了一口，冰饮立刻在她口中化开，余味清爽，让苏氏不禁怀念起自己在凌家的日子。
苏老爷也感慨万分的说着，“啧啧，味道真的不错，我记得曾经在贵人的宴席上品尝过一碗，当时价值三两银子一碗。对了，对了，这冰是从哪里来的？”
“我有制冰的秘法，不过是表兄帮忙才做到的。”凌熙从容回答。
“是真的吗？”苏氏看向苏无忌。
“是真的，表妹一直很能干。”苏无忌眸子斜挑，仿佛一尊完美的玉雕。
凌熙扬了扬眉，笑眯眯地看他一眼，忽然发现，这男人若是真的想要在任何人的面前伪装，那也是毫无破绽的。他那一身高贵的气势，完全可收放自如。
苏老爷又道：“对了，熙儿，这些本钱贵不贵？我们这么吃…”
凌熙笑吟吟道：“舅舅尽管放心品尝，这是我们苏家冰饮，以后自家人想吃，都是不要银子的。”
“那么，这一个月，你挣了多少？”苏氏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多，五千两。”她浅笑盈盈的回答，照目前来看，以后会更多。
“五千两。”苏氏大吃一惊，这个结果令人难以置信，她从来没想到女儿能做到这个地步。
周围人的表情又是一阵惊骇，称赞的称赞，嫉妒的嫉妒。
而周氏二人脸色变幻，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对方不但成为了贵族，而且还有这么多的银子，身价果然大大的不同。
有人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姑娘当年是大家闺秀，现在居然一点也不娇气，放得下，提得起，真是有本事的。”
又有人道：“以前皇商周家一直是洛阳城最厉害的，眼下苏家势头也起来了，洛阳城的商人中你们苏家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过奖过奖，多谢多谢。”苏老爷轻声说着，目光很是炽热。
凌熙却淡然说道：“舅舅，不会才这一点志向吧？”
苏老爷一怔，目光扫过凌熙，看着她举手投足间生出的高贵气度，随即的目光充满期盼。
黄公公吃完了冰饮，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忽然看向了周家家主，撇了撇嘴，“对了，你们周家人在这里还有何事？”
周家家主这时面容变得涨红，表情也变得尴尬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实是这样的…袁家那边托我过来带个消息。袁府老夫人要过大寿…当日邀请凌氏阿熙过去，而且还要商议婚事…”
周家家主说的吞吞吐吐，其中的条件他已说不出，凌熙的身份已水涨船高，苏家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对方的情形并不是像他们想的那样简单，若是想要退婚，必须把袁家一方的条件加上去，看来只能回去重新与袁公商量了。
黄公公冷哼一声，“方才我进来时，还看到你在拍桌子，阁下这可是请人的态度？”
周家家主咳嗽几声，“怪我，年纪大了，脾气不好。”
黄公公冷笑，“这把年纪也该有些养气的功夫，周家人的修养不高啊！”
周家人脸色变得很难看，这阉奴虽然不被袁家看在眼里，但毕竟还是大总管，自己比不上，若非皇权已经渐渐败落，只怕对方的身份更是可怕。
最后，小黄公公发令，“好了，事情都办完了，大家都散了吧！”
周家二人尽量保持着自己贵族的体面模样，拿着那些带来的东西，与其他人一起匆匆告辞，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狼狈的跑了。
屋内，凌熙勾起惑人的嘴唇，唇边发出了一声轻嗤。
这个周家，她记住了！迟早，她都要与周家来一场生意场上生死的对决。
然而，对方这次口中无德，诽谤于她，却是碰触到了她的逆鳞！
今夜，她定要先给对方一些难忘的教训。
…
待到周家人走了后，屋中一张张面容在烛火下晦暗晦明。
苏元元与苏双双目光复杂，自不用提，她们没想到原本看不起的姐妹，眼下居然成了贵人。
杜娘子也一改先前的态度，再也没有丝毫埋怨的神色，两只手在袖子里揉来搓去，表情有些局促。
这时候，凌熙双眸在昏暗中流彩熠熠，看着窗前不甚明朗的月光，她很清楚这些人都在想些什么。
随之，她唇边的笑意加深，刻意从怀中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交给了苏氏，“娘，这些钱先拿着，想要什么就买些什么，以后我会好好地照顾你的，从此不需要在苏府看人家的脸色。”
苏氏的嘴唇轻轻一颤，她的女儿真的懂事了，也成事了。
杜娘子的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她清楚对方说的是自己，但瞧见一千两银票后，眼中的光芒愈发狂热，艳羡不已。
苏无忌却眼眸淡淡的扫过，手持一盏清茶，勾了勾嘴唇。
烛光莹莹如洒，淡落在他的眉眼之间，唇边温婉，皆是优雅。
他瞧得出这个姑娘的坏心眼，她在这时候，故意刺激那些昔日瞧不起她的人，有时这个少女的心眼就像针尖那么小。
但是很有趣，不是？
在他的眼中，面前无疑是一副很有趣的画面。
凌熙依然曼声道：“娘，记得先买上十个八个丫头，要聪明能干的，最好懂得女红的，让她们都签了卖身契，每月我都会给你一千两银子。”
苏氏吸了口冷气，这些银子她就当作女儿的嫁妆，她会替她都存起来。
凌熙又道：“你以后不用辛苦，不过很多内宅里面的事情我没有时间管，就交给母亲了。”
苏氏颔首，女儿的说法肯定有她的用意，她要尽心尽力把内宅的事情都做好。
旁侧，杜娘子感觉内心就像猫儿在抓挠着一样，心里面满满的羡慕嫉妒恨，但也是一脸恭维地对着苏氏说道：“小姑，没想到我家的凌熙居然有这等本事，实在是很厉害，我早就觉着凌熙一直是有贵人命的…”
语落，杜娘子的内心中更是心绪起伏，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而已，居然一个月之内就有了这样的大成就，而且变成了贵人，自己到头来还得求着她，依附她。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势力，用得到你的时候会把你捧着，用不到你，看着你落魄的时候就想要踩一踩。
所谓患难见真情，此言不虚，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杜娘子又厚着脸皮道：“我想她日后肯定会大有成就，以后应该会对我们这些亲友很厚道。”
凌熙则目光淡淡地道：“其实我这个人，只要旁人对我不要太过分，我也不会对她太过分。”
杜娘子连忙颔首，尴尬笑道：“是啊，是啊！”
凌熙眸光带着清冷的讥讽，眸子缓缓看向苏老爷，略顿了一下，“舅舅只有无忌表兄一个儿子，所以也应该是先顾上无忌表兄，何况，我已经和他立下商业合约，我已承诺会给他三成的利润。”
杜娘子吸了一口冷气，三成？这么多？
苏老爷也高兴无比，“你居然给表兄这么多？”
凌熙回答：“都是自己人。”
苏无忌抬起眉眼，斜斜地瞥了她一眼，那莫测熠熠的双目闪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唇边浅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