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章一身男装,由鱼儿、周先等陪着亲自坐镇指挥,从天蒙蒙亮足足忙活了一整日,直到月上中天方才布置收拾妥当。

当大家站在清亮的月光之下,欣赏眼前的美景时,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骄傲惊叹的笑容,窃窃私语,赞叹不已

入口处,一左一右各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青花大缸,栽种着碗口粗大的桂花树,亭亭如盖,叶密花繁,晚风下阵阵淳郁的馨香窜入鼻端,沁人心脾。树上挂满了拳头大小的圆红灯笼,二寸长的大红流苏随风轻颤,煞是可爱。满树的金黄花朵,满树的红灯笼,在修长碧叶衬托下,热闹而喜庆。

迎面是一面高近两丈巨大的照壁,将重点布置几乎全部遮掩在后,令人见之不觉生出寻芳探幽的兴致。照壁非石非木非画屏,而是数万朵小菊花组成的一组图案——白菊铺就的底板上,当中一轮金黄的圆月,一位头梳高鬟、臂挽披帛、裙带飘飘的古代宫装美人身形飘逸,裙裾飘飞,小巧的下颔微微向左斜上方仰望,一手柔婉高过额头似拂风,一手向后随裙,正是飞升的嫦娥。紫红的裙装,橘黄的披帛,黑色丝线盘结成发,洁白如雪的***画出玉臂,栩栩如生,见之忘俗

照壁背面,悬挂着恰好贴合的幕布,淡到极致的银蓝背景上,贴着一幅幅高低错落美丽的工笔画,皆为青鸾所画各种名品牡丹、蝴蝶兰及其他骆家花局名花,每一花旁提着龙飞凤舞的硕大花名,则出自请来的扬州士子之手。

从右边转过照壁,向左是一座乌木博古架,架上摆放着各种幽兰、春兰等传统兰花名品,一色的紫砂花盆,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圆有方,均雕镂着细腻简朴的山水诗文图案,衬得清幽之兰愈加高雅。跟博古架相对则是三层阶梯式的展览架,架上摆放着数盆造型各异的盆景,地上围绕着一圈盛开的各色小蔷薇、月季。

绕过博古架,眼前赫然一座苍灰嶙峋的假山石,长达三四米,山上怪石如兽,峰角起伏,有平坦的方寸之地,也有陡直的峭壁,宛若缩小的名山。山上恰到好处点缀着一两棵苍劲凝翠、造型仿若黄山迎客的苍松和一簇簇峭壁白兰,俏美洁白的花朵,摇曳生姿,风情万种,惹人怜爱,山脚,则为杏黄兜兰和球花石斛兰,一片绚烂,美得耀眼

假山石另一面相隔约两米处,则是专门开辟出来的小小牡丹园,摆放的不用说,自然是那绝无仅有、国色天香的十样锦了,黄的、白的、水红、娇紫、粉蓝各色花朵大如碗口,盛开如莲,千层千瓣,雍容华贵。

这一片,便是中心展区,其余各处穿插摆放着各种造型的花架、花台,摆放着精心挑选的各种骆家花局出产的鲜花秋海棠、月季、马缨花等。最外围,圈着一圈半米高的冬青,将展区与外间半隔开。

在众人窃窃低议轻赞声中,引章仰头望着那翩翩欲飞的嫦娥仙子,满足的笑了,向周先吩咐:“派人好生看守着,千万小心”

“小姐放心,外围有官兵守夜巡逻,这几日属下会亲自带人看守,保证出不了错”周先笑答,望着眼前的成果,信心满满,眼底是深深的笑意。

果不其然,从斗花大会开展日起,游人如织,骆家花局始终为最抢眼的一处,这些漂亮的热带兰第一次在江南亮相,美丽的风姿瞬间倾倒无数人,更不必说那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极品牡丹十样锦了一听说还有数种美丽不下于当前所见的兰花和牡丹,众人意外惊讶之余又甚为遗憾,更加期盼,骆家花局这四个字是无论如何忘不掉的了

骆家花局名声迅速传遍扬州,传向江南。

各家花局掌事也带领手下伙计前来拜访,参观,不时相问,周先迎来送往,忙得不可开交。再有许多大户人家和精明的商人,当场便下了定金,订购漂亮的热带兰和牡丹,连带其他花卉也沾了光

这一场扬州的盛事,无疑骆家是最大的赢家。引章陪着安寄翠等也前来参观,除了骆家花局,其余也各有各的亮点,令人赞叹不已。

关于审美方面,安寄翠比引章有修为的多,引章只知道好,安寄翠却能点出好在哪里,韵在何处,心思之巧妙从何而来,引章和青鸾一路走一路听她讲解,也听得津津有味,更不用说与安寄翠同样颇有修为的冯茹了,二人不时和答,一路还没走完,冯茹看安寄翠的眼睛里都快有星星了

引章注意的细看了桂芳园的布展,心下甚服:除了骆家,确数他家最好简直就是百花争艳,牡丹、芍药、海棠、桃花、梅花、水仙、玉兰、睡莲、玉簪、孔雀尾、玫瑰、木莲、菊花、山茶无所不有,不过倒没见什么原先周先所说的热带特有珍稀花卉。摆放设计得也非常合理,高低错落,有藏有显,丝毫不显杂乱,反而令人有一种沉迷其中不愿离去的流连忘返之感

除了花卉,桂芳园的盆景也很有名,大放异彩。

扬州盆景与苏州苏派、上海海派、广州岭南派、成都川派并称中国盆景五大流派,以借鉴画理、取法自然、以小见大等特点称著。

桂芳园展出的盆景,短松矮杨怪杉翠柏梅柳竹槐无所不有,点缀着小巧的花草、苍翠如针的苍苔、质感肌理细腻的宣石湖石,将扬州盆景的精髓“以方寸之地浓缩天地山川、树木花石之精华,本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体现得淋漓尽致,引人驻足,叹为观止。

引章不由感慨,桂芳园可有多少出众的人才得怎样的名花匠才能如此娴熟控制花开叶长,果然是老牌子,人才济济换做是骆家花局,即便提前一年得到消息,也没有这么大能耐凑成一个百花大会骆家的赢,在“运气”二字,这二字,无疑从她而来。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6章 竞争

第256章 竞争

于是,悄悄瞟了瞟桂芳园从上到下招呼游人的掌事伙计们脸上那压抑不住心头沉重之闷色忿忿不平勉强拉扯出来的笑脸,引章下意识的别过脸去,脸上有些发热,神色间有些愧疚不自在。人家花了那么大心血、成本,她只不过认识了李青鸾和万花匠,也难怪人家忿忿,望向骆家花局方向的一道道目光就像一把把利剑。

八月十三,是评选扬州第一花局的正日子,这一日,普通游人让步,知府大人在扬州名人士子、名流乡绅及各大商业协会代表、各家花局代表下浩浩荡荡来到当地,一家一家走访游玩,指点风月,兴致颇高。周先和引章以骆家花局代表的身份也随行在后。

一路行下来,引章冷眼旁观,知府跟桂芳园交情不浅,还很亲切的微笑着拍了拍其大掌柜的肩头,在桂芳园逗留的时间也最长。而对半路杀出来的骆家花局,大家表情各异。桂芳园的老对头、那些为桂芳园一直打压着一头的花局大抬大捧骆家花局,说得天上有地上无,对周先是无比的亲切热络,周先又不傻,岂能忘形飘飘?反而一味谦和退步。名人士子们立场单纯,牵涉不到什么利益,喜新鲜的赞骆家,护守旧的顶桂芳园,一半一半。商人们呢,一方面当然不能得罪龙头老大,但一个个望着热带兰和十样锦的眼睛灼灼发亮,或沉思或掐算,打的什么主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游玩之后,大家上船,挤挤挨挨坐了一堂,评选正式开始。评审官是知府老爷,按投票制进行评选。名人士子代表三人、商业协会代表三人每人一票,所有参赛的花局每家一票,最后谁得的票数多谁获胜,将得到那副价值八千两的十二扇花月屏风。

过程很紧张,气氛很热烈,但大多数人都是抱着旁观者看热闹的心态,因为大家都心中有数,如果一切正常不出什么乌龙,冠军定是在桂芳园和骆家花局之间产生

引章和周先坐在一处,神情自若,低声交谈,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桂芳园的李大掌柜则满心忐忑,不安的扫视了他们好几眼,某此正好跟引章视线对上,引章一怔,随即微微颔首微笑示意,李大掌柜脸上抽了抽,别扭的别过脸去。

唱票时气氛之热烈达到了最高潮,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其中念到最多的是桂芳园和骆家花局,你一票我一票、你来我往、你追我赶,饶是引章心有成竹也被那氛围所感染而连带着心突突直跳,李大掌柜下意识往这边一瞟,竟意外的发现周先不知何时不见了

待唱票官手里最后一张票尘埃落地时,大家禁不住都愣住了,激烈嘈杂的现场顿时静得一根针落地也听得到,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望着唱票官,唱票官则望着扬州知府,张着双手不知该该怎么放,不知所措。

桂芳园和骆家花局的票数是一模一样。

“还少一票,还少一票”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听起来又颤抖又激动又幸灾乐祸,当然,是带着看戏的情绪。

大家一愣,一数,果不其然,还少一票

“轰”的一下,现场顿时炸开了锅。李大掌柜脸色反而出奇的平静,置若罔闻,静静闲坐。引章也是一脸平静,眨了眨眼,关注着事态发展。

“还有谁没有投票?快快呈上来吧如果没有,那么只好重新投票了。”唱票官目光徐徐扫过,缓缓而言。

其实他已经做好下令重新投票的准备了。没有谁那样傻,会站出来当众投票,无论投给谁都将得罪另一方,而投给桂芳园、骆家花局之外的花局,则对结果毫无影响,到头也得重来一次。

引章突然扭头微微点头使个眼色,周先从门外进来,拂了拂衣襟,扬声道:“对不住,是在下还没投票,方才临时有事离席,还请见谅”说着从容上前,微低着头,双手呈上那请帖般合着的鲜红烫金选票。

底下一片抽气声,李大掌柜的脸瞬间雪白,几欲瘫倒。没有人知道桂芳园有多看重这个头衔,没有

唱票官望了扬州知府一眼,笑着接过选票,迅速一瞟,没错,是刚才发当的选票,排除了周先捣鬼的可能。

唱票官神态从容轻轻打开选票,话出口的那一瞬间迅速在舌尖打了个弯,猝不及防使他差点呛到。他的眼猛然睁大,呆了呆,直到被下面嘈杂声轰得回过神,才忙忙开口唱道:“桂芳园,一票”

又是一次峰回路转,众人皆有一种晕头转向的感觉唱票官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嘈杂的现场又一次鸦雀无声大家的眼睛睁得比他方才还要大,包括李大掌柜。而且,很多人都怀疑,唱票是不是眼花了,念错了

“桂芳园,一票”仿佛看穿了众人心思一般,又重复念了一遍,声音无比的坚定清晰,仿佛在告诉大家:我没有念错手里还配合的将选票反手拿着,面向下边。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真的假的?”

“奇怪,太奇怪了”

“……”

“静一静,静一静”唱票官挥舞着双臂肃静人群,清清嗓子大声唱道:“现在,请知府大人宣布扬州第一花局得主,并颁发奖品和金匾”

扬州知府舒心笑着,步履从容站了起来,大声宣布得主,当即请李大掌柜上台,亲自把金光闪闪的黑框红底大匾额交到他的手里,几名随从亦抬上了那照耀精美的大屏风,在台上一字摆开,在众人的羡慕、祝贺声中,李大掌柜满脸是笑,望着周先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和感激。

李大掌柜自然要发表几句感言,他是场面上惯混的人,拿得起放得下,如果不是因为桂芳园连续三年入不敷出,急需一块金牌迅速打响名声、占领市场,他的得失心也不会这样重,既然人家成全,沽名钓誉也好、奉承巴结也好、另有用意也罢,成全就是成全官府的金字招牌都让给他了,他不能不承这个情

李大掌柜十分真挚的表示了自己的名不副实,对骆家花局的善意相让表示感激,从容下台,亲亲热热携着周先的手,非要请他上台好好谢他不可。周先甚是尴尬,慌得手忙脚乱脸都红了,连连推辞不已,这么大的场面他还从来没遇到过可气引章是以他手下得脸大伙计亮相,这时自然视而不见,任由他自个撑场子。

李大掌柜哪里肯,越说越诚恳真挚,非要他上去不可。而且据他冷眼旁观,周先的神情态度根本就是不谙世事,不懂圆滑,与他本来认为另有目的、老奸巨猾的形象根本不同,他对他越有好感

周围人为周先的谦让和李大掌柜的真诚感染,纷纷起哄,硬是推着周先上去了。李大掌柜抚掌呵呵大笑,连说“周兄真性子,妙人也”弄得周先哭笑不得,站在那儿手怎么放都不是,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却都透着善意。扬州知府和唱票官等一众人也看的饶有兴致,笑眯眯的由着大伙儿起哄。

李大掌柜扶着周先站好,整整衣襟,面容一肃,正正式式向周先施了一礼,仰起脸诚恳道:“周兄,这块金匾原该骆家花局所得,周兄相让,实在叫在下汗颜,愧不敢当”

李大掌柜此言一出,底下再次鸦雀无声。他这话正是许多人的心里话,大家都没料到他会亲口说出来,弄得那些原本在心里冷笑、嘲笑、鄙视他的人也一下子怔住了不知该作如何想,更多的人情不自禁对他暗暗钦佩。

周先急忙回礼,内心紧张气息不稳有些结结巴巴笑道:“呵呵,李大掌柜,您太、谦虚了骆家花局不过是得到了几种异种花卉撑撑场面,再投机取巧动了点小心思借以吸引人眼球罢了,哪能跟桂芳园百花齐放相比呢?您那才是真正是本事呵呵,骆家花局还差得远呢您拿这块牌子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众望所归,您这样呵呵,倒叫在下无地自容了”

底下的引章嘴角直抽,心中暗骂,好你个周先,场面话而已嘛,你至于这样损自个吗

“哎,周兄您才是太谦虚,不是有心人,哪能那么容易寻得到奇花异卉,您的心思更是巧夺天工、别出心裁,今后还望指教哩”李大掌柜听他那么说等于堵了旁人的嘴,心中更喜,立刻回敬一定高帽。

“不敢不敢”

“承让承让”

“你们两位都太客气了,好一段佳话,好极”扬州知府抚掌大笑起身,来至他们中间,望望这个,望望那个,捻须微笑道:“不想一场斗花大会既热闹又落得如此美满之结果,好,好真叫人痛快你们两家都不要谦虚,都是好样的”

“扬州百姓谦和恭让,品端德正,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这都是大人德行皆备,感化有方啊,诸位说是不是啊”唱票官面向下面众人,激情澎湃,无限敬仰。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7章 融入

第257章 融入

“扬州百姓谦和恭让,品端德正,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这都是大人德行皆备,感化有方啊,诸位说是不是啊”唱票官面向下面众人,激情澎湃,无限敬仰。

众人自然鼓掌轰然说是叫好,李大掌柜和周先也都说是,李大掌柜趁机又恭维了几句,知府大人谦虚得直说“过奖,过奖哪里,哪里”笑得鼻子眼睛眉毛都挤在了一块。

靠,这唱票官是太有才还是太没文化,连丰衣足食、安居乐业都扯上了引章也夹在众人中间鼓掌叫好,却差点笑喷了

“来人,笔墨伺候”知府大人益加高兴,一叠声吩咐,豪气冲天道:“今儿高兴,为这难得盛事佳话,本大人要题两幅字赠与桂芳园和骆家花局”

听差响亮答应一声,匆匆而去,底下又是一片炸开了锅,有惊讶的,有赞叹的,有羡慕的,当然也会有嫉妒恨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当然少不了如雷如潮的鼓掌叫好声。

不一会笔墨纸砚伺候到位,当差的精神抖擞,展纸研磨,知府大人在众星捧月簇拥下潇洒提笔,一气呵成。

“好好字大人的字遒劲飘逸,如龙腾云雾,凤在九天,真叫我等大开眼界”众人喝彩。

“呵呵,过奖,过奖”知府谦虚着,一高兴亲手拿了字条捧给李大掌柜和周先,二人受宠若惊,躬身接过,再三称谢不已,将字平稳展开在胸前面向底下众人,众人益加叫好,欢声如雷,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热闹中引章睁大眼瞧过去,李大掌柜手里是“百花齐放”四个大字,周先手里是“独具匠心”四个大字,果然龙飞凤舞,看去不俗。她不觉暗暗点头,这知府爱虽然听人吹捧,倒也真有几分真才实学。

宾主尽欢而散。众人散去之后,李大掌柜又拉着周先的手说了许多殷殷切切、发自真心的话,方才告辞,临别还不住的说要去拜访、以后就是朋友之类云云,周先深感意外欢喜,简直有点手足无措了。

“小姐,这李大掌柜人还真不错啊,一点架子也没有”周先搓着手笑眯眯望着李大掌柜一行远去的背影。

引章微微一笑,道:“跟咱们打好关系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干嘛要摆架子你回去好好叮嘱大家,咱们家的栽培技术和花苗千万不能漏了出去,知道吗?”

“是,大小姐”周先心一紧,又有些困惑道:“既然大小姐防着桂芳园,为何要让他们盛出呢?”

引章笑道:“因为这个头衔咱们要不起啊咱们骆家花局新进扬州,脚跟都没站稳呢,若是一下子风头太盛,扬州这么多花局面子往哪搁呢?树敌太多,让人暗地里使绊子,倘若三天两头便要处理这些闲事,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何况争这个第一花局的称号不就是为了打响名声吗?我想经过今天,加上咱们的展出,咱们的目的也达到了,而且效果比预计的还要好,要不要那称号也不那么重要,而且,还不树敌,你说呢”

“小姐心思周到,属下自愧不如”周先心悦诚服,想了想又笑道:“今儿真是好巧,刚好咱们花局跟桂芳园票数一样,若是多了、少了,可都没这么顺利了”

投票之前引章和周先已经商量好了,如果骆家花局票数比桂芳园多,那张票周先便藏着不必拿出来,而是主动要求重新投票;若是桂芳园票数比骆家花局多,这张票他也不必拿出来,而是等主持的知府大人示意唱票官提出重新投票时站出来表示不必再投,骆家花局心悦诚服认输,不必多此一举无论如何,赢的必是桂芳园,但好名声却是骆家花局的当然,票数一样,这是最好的结果,正好可以将其谦让大度的美好品质发挥到淋漓尽致

引章“嗤”的一笑,点点头道:“是啊,咱们运气向来不错”

引章凝神望着前方山明水静、杨柳依依的瘦西湖,突然悠悠道:“那李大掌柜据我观察并不是个利欲熏心之人,可今天的表现似乎有些过了。他对那块金字招牌好像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一般。莫非,桂芳园在经营上出了问题,急于借此打破局面?莫非,他们的实力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雄厚?”

“大小姐这——”周先心中一凛,睁大了眼愣愣的望着引章,心里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我也就是那么一猜,你悄悄找人查一查近两三年他们的经营状况,记住,要保密”

“是,大小姐”周先忙答应,心里惊疑不定,被引章的大胆想法弄懵住了

经此一事,骆家花局在扬州彻底站稳了脚跟,名气亦水涨船高,订单雪片似的飞来。

原本还有些中间商、合作商故意刁难,这一下子态度统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纷纷赶着上门,巴结奉承,态度好得不得了,生怕骆家改变主意不跟他合作了周先依照引章的吩咐,对事不对人,一切解决的妥妥帖帖,不卑不亢,和气友好又不失原则,益发大得众人信任与好感。

不但骆家花局,骆家在扬州的其他生意也都沾了光,一时火爆。大家都说像骆家这样谦虚、大度的商号怎会骗人?跟他们做生意大可放一万个心

突然不知谁提起年前骆公子与人争购卓吾卓公子祖宅还扬言卓公子跟他是朋友,买下卓家祖宅是为了替朋友保存一事,此时纷纷回过头看,果不其然,那卓家祖宅仍由几位找回来的卓家老仆看守打理着,骆夫人在扬州住的是另买的房子,并没有搬到卓府去住。

骆公子果不食言,当真做到了那么大那么壮观的卓府,真就这么白白空置着,不但不住,而且还雇了人打理。

骆家真是好人啊,有这么好的东家难怪手下商号掌柜行事也是这么谦和大度一时之间,骆家一个外来户在扬州获得了极好的名声

一事连着一事,最意外的是连安寄翠都受到了波及。

本来嘛,安寄翠与青鸾、冯茹在扬州住了这么久,素来自娱自乐,逛街购物、游赏风景,拜佛烧香,都是自去自回,与扬州乡绅、大户人家夫人小姐并无往来,这时不知怎的,这些乡绅大户夫人包括各大花局大掌柜的夫人们纷纷带着小姐嬷嬷上门拜访,说什么“佳节在即,理应到访”

安寄翠少不得一一接待,好言交谈。她本性温柔和善,气质高雅,谈吐不俗,交往之下大家竟都有相见恨晚之感,逛寺庙参佛、打牌、赏花、踏青、生日聚会等等从此做什么都少不了她一份,倒把安寄翠闹得应酬不暇,烦不胜烦,不止一次跟引章抱怨,说这扬州的夫人小姐们怎么那么喜欢热闹,有事没事便要一聚,不如清水镇上人懂得分寸。后来实在不胜其烦,又不便相拒,只得回了杭州清水镇图个清静,这是后话。

再说转眼到了中秋佳节,骆家上下也一一准备起来,晚上在小巧的后花园品茗赏月,周围摆满花局送来的奇花异卉,花香馥郁,清亮的月光下,与清香淡雅的桂花相得益彰。主桌坐着安寄翠、引章、青鸾、吴婶婆媳和冯茹,又摆了两三桌在周围,让大小丫环们共坐同乐,男仆们则赏了果酒佳肴在外院享用,大伙儿说说笑笑,赏月看花,品尝佳肴美食,其乐融融,甚是热闹。

玩到一半,青鸾技痒难耐,命人**拉琴,与冯茹两个换上行头,淡淡上装,水袖轻甩,纤腰摆动如弱柳扶风,亮起嗓子,婉转清亮,唱起了“游园惊梦”。清亮的月光下,馥郁的花香中,但见两个婀娜多姿的人儿翩翩起舞,一步一娇,优雅脱俗,婉转的唱音如是天籁,众人一时都看呆了,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引章亦大吃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见冯茹唱戏,也是第一次见青鸾登台,二人配合得严丝合缝,堪称“双壁”。她原本还以为青鸾只是小孩儿脾气胡闹,不料短短数月,竟有如此成就,实在令人可惊可叹

只是由这戏情不自禁想起与胤禟在京听戏的情形,望着天上一轮皓月,听着一声声婉转如丝的吟唱,思绪顿时飘了好远好远。

这时,他该回京了吧?团圆佳节,定是赏月吃酒看戏热闹的紧了

正自发呆,肩上被人轻轻推了一下,扭身抬眼一看,却是红叶微带歉意的笑脸,双手奉给她一封信,低声笑道:“小姐,这是九爷刚到的信。”

“是吗”引章眼睛一亮,一把接过,端详着,嘴角露出柔柔的笑意,眼角瞟了瞟安寄翠,有些欲言又止。

安寄翠明明在很专注的听着青鸾唱戏,却突然向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有事便先回去吧,娘还得跟吴婶她们坐一会呢”

引章不好意思笑笑,道:“好,那我先回去了,娘,更深露重,等会记得多加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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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8章 中秋

第258章 中秋

引章不好意思笑笑,道:“好,那我先回去了,娘,更深露重,等会记得多加件衣裳。”

“我知道,去吧”安寄翠轻轻点头。

吴婶亦笑道:“小姐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夫人的”

引章点点头笑着起身去了,隐隐听到安寄翠轻轻一叹:“女大不中留了……”她脸上一热,嘴角勾出一抹甜蜜含羞的微笑。

回至屋内,屏退红叶,引章在灯下迫不及待拆信,满纸字字句句,皆是诉不完的相思情意,引章一颗心满满的为幸福甜蜜所包围萦绕,脸上唇畔止不住漾着笑意,一个人看了又想,想了又看,傻乎乎的半靠在榻上傻笑。相思滋味,苦中却有不可言喻的甜

不知过了多久,轻轻响起叩门声,引章一怔相问,门外轻答的却是安寄翠。引章忙答应一声,收起傻傻的笑容,理了理鬓发衣角,起身开门,却不知仍是满脸温柔娇羞的神色。

“娘怎么来了,园子里都散了吗?”引章一边引安寄翠进屋坐下一边笑问。

安寄翠笑道:“还有一会呢夜也深了,娘是来叫你出去一块放烟花,然后好散的。”望了望折放几上的信,又笑道:“是郭公子来的?”

引章下意识将信掩了,点点头陪笑道:“是啊”

安寄翠“嗤”的一笑,怜爱的搂着她,笑道:“哟,丫头可是长大了,也知道害臊了你这傻子,这有什么臊的呢”

“娘”引章不好意思笑笑。好吧,其实她不是脸皮薄、矫揉造作之人,但不知为何,面对安寄翠,她总是会——

“你这个样子,是非郭公子不嫁的了”安寄翠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笑叹道:“你自小能干不输男儿,娘当初还为你发愁哪家公子敢要呢,不料人间自有好姻缘,竟遇着郭公子这样的良配,娘也放心了”

“娘您对他,很满意吗?您也觉得他好?”引章依偎着她忍不住趁机相问。

安寄翠瞟了她一眼,想了想,笑道:“他对你好娘是看得出来的,只是总觉得他不像商人这么简单对了,他家里你可有了解?娘看他行事作风,家教该是颇好,料想父母也不差,就不知看不看得上咱们小门小户”安寄翠欲言又止,不想扫女儿的兴,却不由不担忧,生怕公婆不贤,女儿吃亏。再说了,女儿又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往后真过起日子来,那还真是——

引章忍不住心头一凛,身躯微微轻颤,故作轻松一笑,道:“娘你放心好了,他家里兄弟姐妹我都见过了,都是好人,他的爹娘都是——生性淡泊之人,隐居避世,并不跟儿子们住一起,他的哥哥们成了家也都是独门独院单过,我以后嫁过去,也是一样”

“是么?”安寄翠有些诧异,却放松一笑,点头道:“这倒也好了,随了你的性子了!”

“谁说不是!”引章亦笑。

“既是如此,你们俩趁早把事儿办了吧,总这样下去也不好,日子久了,难免有人说三道四,姑娘家名节要紧!”

“娘!”引章粘着撒娇道:“您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赶女儿出门啊!”

安寄翠嗤的一笑,道:“你这丫头,不识好歹!郭公子只来一封信你,就傻乎乎的乐成这样,还跟娘嘴硬!”

引章自然听出言外之意,心中又羞又暖又喜,怔了怔,不觉感慨道:“娘,说真的,我觉得好幸福呢,我喜欢郭公子,娘您居然没有骂我不知廉耻!”

“去,瞎说什么!”安寄翠的声音陡然有些冷峻,沉默几秒,温言叹道,“女人家最要紧的便是嫁的良人,你和郭公子两情相悦,人品才学相貌,他又是那么出众的一个人,若是错过了他娘也替你可惜的!只是,你们年纪都不小了,你们若有意在一起,便叫他家早早提亲吧!说到底,娘连他的家世都还不知道呢,问你,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不是看他还好,他家又在盛京这样远,娘早叫人打听去了!”

引章无语,生怕安寄翠疑心,忙又笑道:“娘不用那样费事,反正将来他家来人提亲您要问什么问不着呢!”

安寄翠似嗔非嗔瞅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拐着弯帮他说话!呵呵,看来娘问不问都没什么意思了,横竖你是铁了心的!”说着母女二人忍不住都笑了。

说着说着,引章受了盅惑似的,突然心一热,胆一大,嘴一快,笑道:“娘,说真的,爹已去了那么多年了,娘您还这么年轻,好容易熬到老呢,若有合适的人,便再结姻缘,我和弟弟不不同意的!”

安寄翠身子猛然一震,有些警惕的望了望她,嗔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不怕你爹在天之灵不安吗!”

“咱们心底都有爹,都记着爹,爹在天之灵岂能不知?但活着的人要过日子啊,娘,您幸福了,有人照顾,有人陪伴,这才是爹的遗愿呢!”

安寄翠不觉怔住了,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人影,也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那是少年时代绮丽的梦,随着家破人亡,梦也散了!一晃二十多年.世事沧杂,还有什么可说的?梦就是梦,永远也不可能实现,就像时光不能倒流一样!

“好了!”安寄翠语气甚是坚决凝重,毫不迟疑,毫不犹豫,笑着拧了拧女儿的腮帮子,道:“你要是再敢胡说.娘就撕了你的嘴!娘如今儿女双全,吃穿不愁,享不尽的富贵,等着抱孙子,多少人羡慕不来,还有什么不足!”人生如此足矣,该有的都有了,还求什么?人生就是这样,谁能没有一两件遗憾事呢?因这遗感反而更衬出得到的珍贵!

引章也不好再往前说,一笑住口,跳起了身,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娘,咱们去放烟花吧!”

“哟,说着说着竟忘了,走吧!”安寄翠猛然醒悟,母女二人相携而去。果然,才刚至廊下,便见青鸾带着丫鬟奔过来笑嚷着,一叠声的叫伯母和姐姐快去看放烟花。安寄翠微微一笑,连声答应,几人仍往后花园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59章 南京逢

过了中秋,斗花大会圆满结束,皆大欢喜。周先信心大增,踌躇满志,率领骆家花局上上下下大小掌事伙计花匠忙得热火朝天。在引章的关注下,尤其大力栽培各种热带兰和牡丹,期盼着春节前后和来年能卖个好价钱。

佳节已过,安寄翠大大松了口气,觉得那些打着“佳节在即,理当拜访”旗号前来的夫人太太小姐们这回该歇着了吧,不料仍是热络的了不得,三天两头的前来拜访,不然就是下帖请往家中一聚。安寄翠大感头疼,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回清水镇骆家庄躲个清静。

于是,各家夫人太太少不得又替她饯行,殷殷告别,姐妹情深,满脸满眼的舍不得,土仪特产送了半屋子,反复叮嘱她闲时定要常常过来小住一阵,大家聚聚,就差没有“执手相看泪眼”了

安寄翠一一答应,始终微笑着,神情亦甚是殷切不舍,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引章咬着唇忍不住想笑,原来她的娘虽然不会唱戏,但演起来也是游刃有余的

安寄翠回去,青鸾和冯茹便也回去,不知不觉间,青鸾早已把安寄翠当成了母亲一般看待,安寄翠回去她便也要去,冯茹当然也随着。引章一想闲着无事,回杭州一趟也好,不料行李刚刚打点好,胤禟的信又到了,说是过两日至南京办差,盼她前去一聚。引章又踌躇起来,欲言又止,还是鱼儿替她说了,安寄翠一笑置之,让她安心留在扬州等着。

送走了安寄翠刚过三天,胤禟派来的人便到了扬州,专程接她前去。扬州与南京相隔甚近,顺流而下不过一天的功夫。

引章瞅着来人心里有些不痛快,领头的是小顺,慌忙单膝跪下,陪笑道:“小姐明鉴,主子爷是奉旨前往南京办事,不便擅自离开,不能亲自过来接小姐,还请小姐您见谅别恼”

引章听他这么说出来哪里还好说什么,轻轻啐了一下,笑骂道:“谁说我恼了?你们爷爱来不来我也不稀罕还不快给我滚起来”

“是,小姐”小顺这才放心,笑嘻嘻起身,忙又笑道:“奴才雇的船仍在码头靠着呢,船够大,一切皆预备齐全,明日启程,不知可否?还请小姐指教”

“明儿一早走,什么时候能到?”引章本欲点头,却突然转口相问。

“爷叫雇的快船,太阳落山前便可赶到。”小顺忙答。

引章点了点头,道:“明儿天一亮就走,赶早快到,你去说一声”

“是,小姐”小顺打个千,转身去了。

引章这里行李是早已收拾好了,当晚也无事,只交代了鱼儿一些话,让她和红叶、凌霄、大脚都留在扬州,自己带了阿青、阿碧姐妹前去。因为骆家花局正预备在扬州郊外或租或买百亩左右土地用作景观树、盆景及普通花卉培植基地,正要鱼儿主持。鱼儿等都无异议,只大脚瞟了她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自去了,倒叫引章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大脚一直将保护她视为己任,从来不离开她的身边,只是将来,她嫁给胤禟之后,大脚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亦不会入胤禟府上的,反正将来都要分开,大家早些慢慢习惯也好。

次日一行顺风顺水,太阳才刚刚偏西,便已到了南京。街市商铺依旧繁华,行人如织,叫卖声不绝入耳,秋高气爽,阳光明朗却不毒,正是大好的天气。

比预计时间到得太早,码头上并不见胤禟迎接的身影,小顺的心很是向着自家主子爷,见状少不得笑着替主子爷做个解释,引章取笑了两句,便叫雇车前去胤禟下榻的驿站。

到了驿站,阿青、阿碧自去收拾行李下榻之处,小顺轻车熟路带着引章来到胤禟办公按见官吏的书房,本欲禀告,引章摆摆手命他们都下去,自己深吸一口气,咬唇一笑,轻轻推门进去。

胤禟在隔着纱橱格架的里屋,透过雪青云纹薄纱.隐隐可见他身着棕黄团龙长袍,金黄箭袖圆领,身形俊朗,贵气逼人,端坐在书案后,手中持笔,正低头写着什么。

引章嘴角微微翘起无声微笑,心中不觉温柔起来,存心要逗他玩一玩,于是敛声屏息,蹑手蹑脚,半遮半掩从旁进去,悄悄来至胤禟身侧,胤禟太过专注,居然浑不察觉。

引章难得见他一本正经办差的模样,站在一旁双眸含情只是瞧着他,忍不住越看越爱,越看越得意。忽然瞟见他砚台中墨汁所剩无几,一手轻才轻揽袖口,另一手轻轻伸过去捡起方砚潜他研磨,满心等着他抬头看时好唬他一跳的。

不料胤禟眼角一扫,瞥见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替自己研墨,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神情自若继续动笔,口内冷冰冰喝道:“放下!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引章咬着唇憋着笑,心中暗暗点头:不错,有原则,看到女人贴上门来懂得无视了,而且还蛮镇定自若的嘛!

“还不滚?”引章还在心底一个劲夸着,耳畔却响起更加阴冷的低喝,饶是知道不是针对她骆引章本人,她还是忍不住颤了一颤。

“再不滚爷……”胤禟怒了,猛然抬起头恶狠狠瞪过去,一呆一楞,僵硬的脸色慢慢融化,喜道:“阿章,怎么走你!”起身一把抱住了她,笑得只见牙不见眼,捧着她的脸,还觉得是在做梦!

引章眉眼吟吟含笑,双手挂着他的脖子,撅着小嘴娇道:“人家天没亮就上船赶着来啦,你还叫人家滚,那么凶!”

“爷怎知道是你?谁叫你捉弄人来着?”胤禟笑嘻嘻,俯身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吻,颇为自得笑问道:“想爷了吗?”

引章眨了眨眼,狡黠一笑,摇摇头,柔柔的、甜甜的、轻轻的答道:“一点也不!”

胤禟一怔,咬牙笑道:“岂有此理!”捧着她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直吻到怀中人气息紊乱,意乱情迷方才放过,目光胶着流连在她殷红丰润的唇上,笑道:“想爷了吗?”

引章身子软软靠在他胸前,胸口一起一伏调整气息,理了理鬃角碎发,笑道:“还问。不想你来这做什么!人家一进门连茶都没喝一口,脸没洗便急忙忙来看你,你还问这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