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有需求就有市场,不知哪位能人想出的巧法子,发明了一种可以挑着行走的灶,外为竹编,内为黄泥所填,中间挖空可燃炭火。于是取那刚刚捕获离水的汲汲鱼,就在溪畔斩杀清洗干净,放入砂锅中,添上油盐作料,加水,严丝合缝盖上盖子,放在灶上文火慢炖,随即启程,从永林县步行至南宁。一百多里走下来将近一天工夫,这鱼本就极鲜,加上炖得入味,一上桌,喝一口汤,尝一口肉,那滋味,真叫人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坦开来,回味半响无穷。

引章和胤禟尝了这鱼,果然鲜美得一塌糊涂,那一顿饭两人除了这道菜之外,再尝别的简直一点食欲都没有引章不由感慨,没有想不到只有做不到,人类追求美食的脚步果然是永不停歇、不分地域的而胤禟则暗暗寻思,都说天子富有四海,但其实像他家老爷子那样,富有四海未必享有四海,坐在高高的云端上俯瞰众生,虽是起居八座,金尊玉贵,论起享受,还不如民间富甲一方的豪门呢,这个皇帝做得也是无趣得紧

又勾留了数日,引章的胎位已无大碍,两人便决定上路回杭州。这一路自然是缓缓赶路的,还不知要磨蹭到时候才能到呢

尚未上路,京里已有信来,是五阿哥胤祺写的,信中除了表达和福晋对他们的祝福慰问,也传达了康熙、宜妃及诸位的慰问。最高兴的要数宜妃了,新制的金花茶也已送回京,太后大悦,康熙点头,宜妃自然面有得色,又加上已经多年没消息的九贝勒府眼看添丁,表明引章果然是个听话好调教的,她更加安心,吩咐他们回京可缓缓而行,切勿急躁,一切以保养胎儿为紧云云。

于是二人更放了心,当然是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不但引章放开胸怀,连胤禟也是一样毕竟,他从前出京大多时候不是找借口便是偷偷摸摸的,时时刻刻防备着老爷子爆发查岗。于是,胤禟欣慰之余轻轻抚摸娘子肚皮,笑着赞道孩儿真乖,还没出生便帮了阿玛大忙了”惹得引章大笑。

只有一事,让引章略有不安,是关于翠羽的事。

且说那科尔沁的阿穆尔王子之后,一刻也等不得,请求自家父王派人上京提亲,康熙一想阿穆尔和翠羽在京城里玩得不亦乐乎理所当然认为自家闺女是千肯万愿的,于是想也没想问也没问便痛快的答应了。不料翠羽听了便炸毛,不等老爷子将洋溢在心底那份要嫁闺女的喜悦感渲染完,当即脆生生兜头一句“不嫁”将老爷子立刻炸得连人带笑脸僵住了,随侍的宫女太监们齐齐敛神屏息躬身垂眸而立,一动也不敢动。

呆了几秒康熙才反应,犹自讷讷不敢置信反问不嫁?”

“对,不嫁”翠羽点点头,道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他,我不嫁”

康熙怒了,吹胡子瞪眼喝道不嫁你怎的不早说?”

翠羽顿感无语,颇为无辜道您没问过女儿啊,女儿说?”

康熙气得袖子一拂,忿忿道既是如此,人家来京城那些日子,你干嘛天天跟人家混一块?”

“不是皇阿玛说人家是贵客,要好好招待别失了大清脸面嘛再说了,陪他的又不是我一个,还有九哥十哥呢,皇阿玛怎的不把十哥嫁”翠羽压根没有触怒龙威的翼翼,越说越不怕死。

“胡扯这是话”康熙果然气急败坏,道那么朕也没见你不耐烦啊、没听你说讨厌人家啊?”

“我没有讨厌他啊,”翠羽望了他一眼继续道而且我还是蛮喜欢他的,可是,这跟嫁人是两码事嘛反正要我嫁给他我接受不了皇阿玛,您赶紧打发他们的人走吧,大不了,大不了火玫瑰和大黑、小黑它们,我,我不要了,还给他就是”

“胡说八道”康熙被她顶撞了几句渐渐清醒回过神来,他深深舒了口气,闭上眼宁了宁神,复又睁开,瞅着翠羽道羽儿,这次你得听皇阿玛的,既然你不讨厌人家,这门亲事便这么定了你要朕的眼光,阿穆尔定会待你好,往后你要再找这么个人,那可就难了”

翠羽当时不言语,眼光闪烁,表情变幻不定,想了好一阵才望着康熙缓缓道皇阿玛是真的决定了?”

康熙不语,只回望着她。

“好吧,”翠羽百无聊赖一叹,道我还得想想”

第304章 来信

[正文 第305章 出走]

第305章 出走

“好吧,”翠羽百无聊赖一叹,道我还得想想”

“那你慢慢想吧,”康熙松了口气,语气不觉放缓许多,温言道你多想想他的好,你便皇阿玛的苦心了”

翠羽“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康熙怔了怔,一叹去了。

不过半天功夫,宫中早已传遍此消息,处处喜气洋洋,各宫嫔妃们接连设宴,请格格叙话以示恭喜。翠羽虽然面上淡淡的,但也不见有不高兴,一切如常。她这样的反应康熙反而放心了,只当她小孩儿心性一时没扭转颇感迷茫,细细一想,她自然会明白的

不料,翠羽却寻了机会悄悄离宫出走了,只带了心腹小丫头百灵。康熙得到消息时,她已经走了一天了。康熙气极,这事又不好公开动用官府追踪,只得命翠羽那些侍卫统统出去找去,而翠羽长年在外惯了的,不比养在深宫中的公主们,这一去如龙归大海,一时半刻哪里能够找的找?

胤祺给胤禟的信中也略提了此事,顺便嘱咐他们如果见了翠羽的行踪别忘了劝她。

胤禟看完将信一折,瞅着引章苦笑道小羽这丫头,果然逃了皇阿玛素来识人,却看不透自个女儿的心思”

引章却笑问如果咱们碰上了她,你会向京里告密吗?”

告密?当他是人了?胤禟下意识蹙眉,道咱们会遇上她?你太小看那丫头了”

引章一怔,随即笑道你说的对,咱们不会遇上她的”反正遇上也是没遇上,她可能出卖她呢?再说依翠羽的脾气,即便康熙将她捉了绑着嫁,她也有她的法子应付。这会儿康熙最要紧想的恐怕不是找女儿,而是妥善善后了

事实上,康熙正是如此想也正在如此办的。

引章和胤禟正在为翠羽这事讨论时,不料又收到了一封信,却是引华寄来的。引华信中含含糊糊半清不清的,字里行间透着强烈的邀请前往一游的意思,惹得引章好奇心大起。不是因为引华邀请她去小住,而是他邀请她去小住又不是说不得的事,为何做如此含糊隐晦之表示?如果说他拓展业务遇到了困难,直接来信询问不就得了,不一定非得要她去啊,而且就算要她去,也不会一副不好说的样子啊引章是真正的糊涂了,同时决定改道,前往漳州种植园。胤禟虽然有那么一点子不乐意,但孕妇大过天,何况他本就疼她,也就勉强答应了。于是笨重的行李包括那两条娃娃鱼继续送往杭州,一行人则轻车简装往漳州行去。

引章此时还并不知,引华的确是遇到了头疼不已的麻烦了……

再说去年开始,引华便接管了骆家在福建的产业,重点是白石镇的柘园,也包括岩下麻鸡养殖场、客栈等附属行当。林小泉培养了一大批可用之人,加上较之当时更为先进的管理制度,又有常玄清忠心耿耿的帮衬着,他接手之后一切都十分顺利,后来,贾图又到了邻县当县令,二人时不时小聚二三日,日子过得更是充实悠闲。不料,今年还在家过年便得到消息,来年二月中旬白石镇所属的上和县将调来新的县令,而此新县令正是引章和引华的冤家对头骆之兴

引华当时一听到这个消息,心内顿时一凉,茫然无措有些傻眼了,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跟这讨厌的人凑到一块了而且偏偏人家是顶着父母官的帽子下来的,偏偏骆家在白石镇的产业是断断不能舍弃的,说不得,再讨厌他也只好忍了其实为了顾全大局,要他忍没问题,问题是,这骆之兴无风还要起三尺浪呢,不是他忍他就能作罢的,所以,还是做好交锋的准备吧

常玄清对引章兄妹与骆氏之间的事也知晓不少,一听到这个消息也坐不住了,也提醒引华此事该早做准备,以免临时生变防不胜防。

于是二人商量好了,对内,将骆家这几年的大事重新过了一遍,有漏洞或者疏忽或者想着往后有再做计较而目前尚未处理的一切骆之兴可能抓到把柄的事都及时给处理了,然后给所有工人涨了百分之八、所有管理者涨百分之十二的工钱,重申了管理制度尤其是保密制度和禁止惹是生非方面的规定,赏罚尺度扩大,严厉约束众人,并将所有重要的资料及账目完全收归引华或常玄清亲自保管,管理生意、合同的二层掌柜原本是一月一汇报,现在统统改为一单一汇报,并且所有的存根都存放在他二人的手中;对外,则跟布政使及当地商业协会、各大商号更加积极联络,打好关系,虽然这些人到时候未必用得上,但只要不跟着落井下石便足够了。一切准备妥当,剩下的便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了。

骆之兴没有辜负引华一番准备,一到地方,看到商户名单就乐了好嘛,这回还不是有仇报仇,仇都没有也得造出来报一报

骆之兴精神抖擞,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迫不及待传引华去问话,先是让引华在门房等了半天才见,一见面少不得再来个下马威,他身旁的师爷厉声呵斥引华大胆,见县太爷不下跪磕头云云。引华微微一笑,淡淡表明了秀才的身份,大清例律,秀才见官不下跪,师爷哑口无言,只得作罢。骆之兴也无法在这上头难为他,面上斥了师爷一顿,然后又是满脸假笑的叫“小叔叔”,然后又摆出义正言辞、大义灭亲、帮理不帮人的架势夹枪带棒、冷言风语将引华好好警告训了一顿,引华也不动怒,一一应着,态度淡然得他都觉得意外。骆之兴更没趣,一时之间又抓不住处,便怏怏让他走了。

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打那之后,骆之兴三天两头的传叫引华或者派公人下去找茬,不是问骆家商号的税款问题便是故意歪派别的事,要不就是当众故意刁难,给引华难堪,横竖就是不让人安生罢了,闹得骆家柘园一众人疲惫不堪引华恼火之极,眼看漳州那边种植烟草、剑麻、甘蔗等都已开始筹备,而他根本不可能分开身,常玄清也不敢轻易离开白石镇,去漳州巡查三两天又急着赶,生怕引华疲于应付。

好在引华早已准备妥当,骆之兴有心找茬也就闹腾闹腾罢了,几个回合下来,根本得不到实质上的进展,双方就这么胶滞着。骆之兴转而又从骆家商号大小掌柜们下手也不能如愿,这一下,他心头更恨,便大行权力之便,故意对骆家商号的生意层层刁难,扶持他们的竞争对手,把个引华恼得牙根痒痒。

常玄清也十分忧虑,便跟引华提议是否写信告诉大?集三人之智说不定能想出个两全之策,引华却不愿意再麻烦,不肯同意。常玄清便不再说,其实他也这事请引章来解决多有不妥,引章出嫁还不到一年,引华刚刚接手骆家生意便无法单独处理难题,还得让帮忙,让下边各掌柜会想?可是,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好的办法

引华也有数,关在屋子里静静想了一天,第二天悄悄去了贾图那里一趟,的时候面色稍缓。在贾图明里暗里的干预下,骆家的麻烦少了许多,至少,竞争对手们不敢嚣张了,这富春县和上和县接壤,竞争对手们也是有许多生意在富春县或者跟富春县的商户有牵连的而且有些精明过头的人甚至觉得这事表面上看是新知县针对骆家,实则为两县父母官斗法,骆家和他们一样,都是夹在中间的受气包、牺牲品,这么想着,对引华不免起了同病相怜之感,想起骆家往日宽宏守信,救人于危种种举动,暗自惭愧,更加不肯配合骆之兴的动作了。

骆之兴也渐渐察觉了,得知贾图在背后干预,气得差点吐血,恨不得仰天大叫三声“既生瑜何生亮”

他虽然气恼,但要他就此认输,他是不干的。

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让骆之兴征骆家的地修建水库,这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大事,如果骆之兴提出来,引华也是不便拒绝的。征用民地修水库是大事,骆之兴也不能单独拿主意,得提出方案,然后上报上封,由上封召集治下各县长官一起讨论,然后才能定下来。但骆之兴这个念头已经让引华心急如焚了,正不知好时,幸好贾图又伸手帮了他一把。

贾图也没多说,只给骆之兴来了一封信,说富春县今年天旱,恐怕不能跟上和县共享水源了。

十多年前,两县县令经过协商,上和县从富春县引了一条贯穿全县的大型水渠,每年靠着这条水渠解决了全县三分之一的土地灌溉。这件事之所以能够做下来,靠的完全是当任两县知县的交情和一颗为民的心,毕竟,你要引水,人家只要说自个都不够用坚决不许你引,便是朝廷也无法强制下令执行的,如今贾图要停掉这条水渠,同样也是看双方的交情,连上封都不必知会

骆之兴是新官上任,满心只想斗法出气,哪知晓当中的厉害?看了贾图发来的信函只是鼻孔里冷冷一哼,根本不当回事,师爷和衙门里诸办事小吏、公人们却不淡定了,要他们虽在衙门里混个小小的饭碗,但家里、族人、亲戚可都是靠种地的啊,而且很多人家的田地正是靠这条水渠活命,听了焉能不急?当下人人心焦,个个不安,苦苦哀求县令,定要想法子阻止此事发生,不几天功夫,百姓们也都了此事,这时春耕刚过,新苗正是靠水养活的时期,那经得住这一吓?百姓们你传我,我传你,在县衙外乌压压跪成一片,又哭又喊,只求县太爷大恩大德,千万莫要让富春县断了水渠,把个躲在衙门里的骆之兴吵得心烦意乱,两耳嗡嗡直响。

骆之兴又气又恨。他当然清楚贾图的意思,贾图这就是故意的,跟他故意要修建水库是一样的道理他,只要他放弃征地修建水库,再给贾图那边找个台阶下,这事便解决了。可是,他不甘心呐一是不甘心过整治引华这么好的机会,二是不甘心跟贾图服软

骆之兴闭门不出,也不跟百姓做任何答复,恐慌越传越宽,越传越大,衙门外的人越聚越多,一时闹得比树上的麻雀还要聒噪。最后师爷憋不住了,很委婉的告诉骆之兴这条水渠对上和县有多么重要,当然师爷在叙述的时候是免不了好好夸大一番的,再很委婉的提醒他万一酿成民变引起上封追查可就大大不妙了再毫不遮掩的提醒他,要整治骆家有的是法子,暂时且罢手,到时候找个借口压他们的蚕丝价或者巧立名目提高税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骆之兴听了怦然心动,这个法子何止可以对付骆家啊,不听话的商家一个一个都可以收拾了,而且,还可以发财……

骆之兴目光闪烁,阴鸷的脸上冷笑连连,咬着牙一拍桌子好,本官且记着,俗话说的好,‘不要气,只要记’,这个事,本官迟早跟他们算”

一场变动顿时烟消云散,骆之兴的报告还没来得及递上去便夭折了,贾图也不再提拦截水渠的话,引华和常玄清也暗自放下了心。可是,他们仍然不敢有半分松懈。

骆之兴既打定了秋后算账的主意,便没再去聒噪引华,该做做,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引华和常玄清却仍感觉到那汹涌的暗涛,事事,时时在意。如此过了一个月,仍是没有半点动静,引华虽不能完全放心,也不像从前那般如临大敌了,于是前往漳州的议程又提了上来。他已料定,有骆之兴在上和县,柘园不赔钱就不了,可不敢抱太大的指望,还是尽快开拓新业务更加要紧,而且漳州不是骆之兴管辖的地方,在那儿尽可大展拳脚。

处理骆之兴这事,引华并没有告诉引章,因此引章也不,可是,接下来的事,引华那才叫一个焦头烂额,不请老姐出马他根本不该搞定……

(谢谢80LY5349的打赏)

第305章 出走

[正文 第306章 跳井]

第306章 跳井

处理骆之兴这事,引华并没有告诉引章,因此引章也不,可是,接下来的事,引华那才叫一个焦头烂额,不请老姐出马他根本不该搞定……

引华到了漳州骆家种植园时已是四月初了,正是最忙碌的时节,虽然前期工作做得很充足,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甘蔗、剑麻、烟草都已经种了下去或者在种,可他还是忙得脚不沾地,一是要走访田间地头,了解种植生长情况;二是要进行人事管理和各种调度调节;三是要大概学习种植技术和田间管理技巧;四是要督促榨糖作坊和烟草处理作坊、剑麻处理作坊的建设,这是刻不容缓的事;除此,还有商业上往来应酬,还得与留守白石镇的常玄清保持联络,一天到晚没个空闲。好在这些年跟着他的两名书童华清、华语也长进了不少,作为得力助手帮了他不少忙。

这一日,引华带着华清到漳州城办完事,看着还早,便进了一家叫做“清心居”的茶馆喝茶,福建产茶,闽南人喝茶甚为讲究,茶馆处处皆有,这清心居便是漳州城颇为豪华的一家茶馆,除了有好茶,还供应各种点心小吃。

出门在外也无多大规矩讲究,主仆二人一起坐了,要了茶水点心,慢慢品尝,偷闲半刻。

茶馆的跑堂一手技术活十分显眼,提着个程亮亮的大铜壶穿花蝶蛱似的走来走去,听到哪儿叫一声“添水”便拖着悠长的调子唱答一声“好咧”,提起壶老远便倒,耍了个漂亮的“仙人过渡”;或者从茶客头上弄个险,滚烫的水稳稳倒入茶客面前小壶中滴水不撒,这叫做“雪花盖顶”;当前茶碗刚刚斟满,又巧妙将水头切入另一碗中这叫做“金蝉脱壳”;更有一手一壶同时斟入一碗,水流均匀,不泼不撒,这是“双龙戏珠”还有“海底捞月”、“鹤冲九天”等名堂,花样百出,赢得满堂喝彩,其中犹有一女子清脆叫好大笑的声音最是明显。

没多大会,引华便听得一声娇喝“算账”,正是那叫好之声,声音很大,差点没把他吓得呛住,忍不住蹙眉转头望去,座上是两名女子,看样子一主一仆。

但见那年岁比他还要小一点,瓜子脸儿,高挺小巧的鼻子,肌肤白皙,唇红齿皓,一双杏核眼又大又亮极是灵动,不过可惜,美是美,就是一脸的娇纵,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玩的大,旁边的丫环年纪与她差不多,看起来倒甚是文静。

茶馆伙计甩着长长的尾腔唱答一声“好咧”快步,算了价钱,笑着跟那女子说,那女子仰起脸向跑堂的笑道你真厉害这一手功夫耍的真漂亮”说着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哗啦”一下将里边的全部倒在桌面上,丁零当啷响成一片,一下子吸引了诸人的眼光。

引华也不禁好奇望,小块的金子、银子、金镯子、翡翠玉佩、白玉环、宝石戒指等等应有尽有,那伙计睁大着眼愣住了,不知这位女客官到底想做,微张着嘴,直愣愣的望着她发呆。

那女子若无其事一手念起一块二指大小的金块,一手拿着一个玉镯,端详端详,抬眼望了那伙计一眼,笑嘻嘻道给你哪一个好呢?嗯,都给你吧算我赏你的”说着大大咧咧递了。

周围人一阵抽气,伙计傻了眼,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乐颠颠的收了,笑得一脸灿烂,引华冷眼旁观,忍不住冷笑出声,不屑的转了继续喝的茶。这种败家子,真比那当年晏家庄的献世宝还要献世宝,他真是打心眼里各种鄙视加唾弃。

冷不防“嘭”一下,桌子被人一拍,杯盘震动,茶水扑面跳了几点,引华大怒,顺手擦了脸上一把就势抬头,一双睁得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瞪着他,不禁一怔。他一直低头饮茶,不知何时那女子竟坐到了他对面。

引华收敛怒气,静静同她对视,两人都不,他忽的一笑,向一旁发了傻的华清努了努嘴,道结账,咱们走吧”这无理取闹的富家吃饱了撑的招惹是非,他可没她这般无聊,而且也不想招惹这种人

“慢着”引华欲避,人家却不干了,小小的下巴一扬,傲然轻哼,毫不客气道喂,刚才你冲我冷笑,是么?你笑我做?”

“是在下的不是,唐突姑娘了,在下给姑娘赔罪”引华起身,向她拱手微微一揖。

“好啊那就说说你打算赔罪吧若是合姑娘胃口,姑娘便不跟你计较不然,哼”那女子眼角一睨一转,傲气依然,丝毫不管人家息事宁人的意愿,居然还越说越有理了

引华啼笑皆非,又有些瞠目结舌,他的有时候那胡搅蛮缠劲上来已经够让他叹为观止了,不想这一位……

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吭声?哑巴了?”那女子讥诮的眼神缓缓滑过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撇撇嘴道哦,方才装得多有风度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引华听着有些忿怒,索性懒得理她,扭头向华清又道一句“咱们走”抬脚便欲离去。

那女子还真是越缠越上瘾了,当即起身双手一伸,当面拦着不容他走,蛮不讲理道不许走要走也得告诉我你是谁”

“你简直不可理喻”引华又气又急,脸色有些变了。此时被她这么拦着,走也不是坐下也不是,落在旁人探究看戏幸灾乐祸的眼神中,简直下不来台。于是,他更加气急败坏了

女子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咯咯笑了起来,居然还理直气壮轻哼了声,道我就是不可理喻,你样?”

“不样,算我倒霉”引华半响做声不得,看怪物一般瞅了她一眼,忍不住又道今儿出门真是晦气到家了”更不欲同她纠缠,后退、侧身,从她身旁夺路而出,简直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华清呆了一呆,便也急急跟上。

出了门,任身后嘈杂叫喊响成一片,引华头也不回急急而走,远远的转到街头拐角,才停了脚步回头一望,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少爷”华清气喘吁吁跟了上来,也舒了口气,笑道今儿真是邪门了,这姑娘真是比大还要厉害”

引华听了瞪着他斥道瞎说八道她哪点能跟我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是,是,奴才多嘴”华清自悔失言,讪讪笑着轻轻扇了扇脸颊。引华也没理他,道咱们走吧最近我运气实在不佳,别又遇上莫名其妙的事了”

“是,少爷”华清悄悄吐了吐舌头,对引华这话他也颇以为然。

一连三天引华都在种植园那边忙碌着,一切正常,没再发生莫名其妙的事,引华悬着的心也回落了胸腔。

不料这日晚间,灯下看账册唤茶时,生生的被茶碗落桌“砰”一声重响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哪个混球这么笨手笨脚引华眉头轻蹙,很不痛快抬起头正欲训斥,映入眼帘却是位女子窈窕的身影,淡蓝长衫,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灵活黑亮的杏核眼正眨了眨望着他。引华一怔,揉了揉眼,惊讶道是你你在这?”

那女子秀眉扬了扬,浅浅笑着,似是有几分得意,笑道你们家把我买了当丫环,所以我就在这儿了”

“简直荒唐”引华霍的站了起来,猛一抬头瞪着她,随即扬声叫华清。华清从外边奔进来之后,引华朝那女子努了努嘴,劈头盖脸训斥道你是办事的?弄个到我这儿伺候了?这是谁干的好事?我的规矩都忘了”

华清瞥了那女子一眼,忙道是,是小羽要来的,今儿张婶买了她,她说——”

“行了把她带到张婶那儿去,告诉张婶,明儿把卖身契还她,给她银子让她走再跟张婶说一遍,我的身边不需要丫头伺候”引华不耐烦打断他,眉头蹙得更紧了。张婶是安寄翠派在他身边安排食宿起居的,也不知是安寄翠说了还是张婶的意思,有意无意总想送年轻漂亮丫头在他身边,好笑,他骆引华是好色的人吗?

华清刚嚅嚅耶耶应了个“是”字,那叫小羽的女子却不干了,小嘴一撇,无比坚决道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引华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还丫头呢?一点丫头的样都没有再看她通身气质、行事作风,他都不信她是个当丫头的料“我说姑娘,”引华尽量使变得心平气和,缓缓道你这么跑出来胡闹家里父母得多着急啊?别闹了,赶紧吧”

小羽眼眶一红,带着哭腔低声道我娘死了,我——我爹要把我嫁给糟老头子,我带着贴身丫头好不容易逃出来,前儿又跟丫头失散了,我没有地方去了,人人都说骆家少爷是好人,为你不能帮帮我”

小羽双手轻轻摆弄揉搓衣角,粉颈低垂,一副娇娇怯怯、楚楚可怜的样子,华清看了都好生不忍,引华却不信她,眼底的狐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聚愈浓了。所以说就是无聊,喜欢装可怜,男人呢,大多自以为是,还真当是救世主了

不过,他骆引华可不是这种男人。

引华丝毫没被她打动,摇了摇头,冷冷道我家不缺丫头这样吧,你身世既这么可怜,又投身到我家,我也不好坐视不理,明儿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带了银子另投明主吧华清,带她到张婶那儿去,把我的话传达给张婶。”

翠羽怒了这女子正是从京里偷跑出来的翠羽。

三天前在茶楼,偶然看到引华的脸,虽然他们兄妹的面貌越长大越不那么像了,但终究是双胞胎,还是很有几分形似的可叫人一眼便看出来的。翠羽见了顿时大奇,想到引章当初跟她说过有个弟弟的话,当时她便想上前问个清楚。不料引华竟跟她杠上了,后来又跑了,让她也没来得及问。后来一打听,引华果然是杭州骆家的少爷,翠羽越发觉得有趣,存心要逗一逗他,跟百灵一番计较,好不容易卖身进了骆家,哪知人家一见面就要轰她走?而且,还是在她说了那么悲惨可怜的遭遇之后?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当她是随便的人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越如此,她越非要留下不可

“我就是死也不走良禽择木而栖,我一个小小女子,万一落到黑心人手里,我想死都死不成,你一定要赶我走,我宁可死在这儿还能落个干净”翠羽又气又怒,索性豁出去的哭道,她偏就要赌一把,看看到底谁厉害。

引华也气坏了,除了引章,青鸾,他从没跟别的女子打过交道,还不知这世上竟有如此无赖之人,他哆嗦着唇瞅着翠羽,半响说不出话来这算?死缠烂打?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引华一股气直冲上脑门,脱口道好啊那我成全你外头就有一口井,是出这个门还是跳这口井,你看着办吧”

翠羽吃惊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般难受,心头划过一道难以言喻的痛楚,那痛随着神经蔓延到嘴里,竟是一片苦涩原来,这世上不是人人都疼她、护她,没有格格的身份笼盖着,她也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她的命在人家眼中,跟一根草没两样一刹那间,她竟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掩面哭着一头奔了出去,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向那格外森森漆黑的井跳了下去……

第306章 跳井

[正文 第307章 喝药]

第307章 喝药

“少爷”华清唬得脸发白,引华也呆住了,忙奔了,扶着井沿冲下头气急败坏叫道你这是气性这么大,要真死了,活该你”一时之间,引华也不知心里是滋味,只觉得窝囊、气愤、一拳落空还有他也说不明白的混乱。这口井的深度他很清楚,但翠羽并不知晓,难道真是误会了她?不然她会拿命来搏呢?

这口井并不深,齐眉而已。此刻水花喧哗,翠羽正浮浮沉沉狼狈万分在里头扑腾。

其实跳下去那一刹那,翠羽心里已经在后悔了,但箭一射出无法回头,井一跳下也同样没法回头,她心里正在惨呼,不料却想象中的惨事没有发生,她心头暗自一松,随即又是一紧。虽然没死,虽然井不深,问题是她也不高啊,又是黑灯瞎火,又是惊慌失措,又是冰凉浸体,加上她并不谙水性,在这么高的水中根本站也站不稳,随着水波来回晃荡踉跄,她能做的只是下意识扑腾挣扎着,叫都叫不出来

“把另一只手给我”混乱间,一只手被人紧紧握住,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可恶,就是这个声音,刚才在说她死了也活该还当她都没听到吗?

翠羽心一横,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在空中乱抓乱舞着,当那人握住她时,她狠劲一拽,愣是把个毫无防备的引华给拽了个倒栽葱,一头栽到了井里顿时水花飞溅,水声哗哗,一声惊叫刺破夜空,华清惊得张舞着手去拉,一边大声呼救。灯影摇晃,脚步纷沓,被惊动的人纷纷赶来,口内嘈嘈杂杂乱问着“回事?”、“出事了?”、“啊,少爷……”

整个院内,顿时乱成一团……

手忙脚乱间,两人被拉了上来,那个样子不用说也想得到有多么狼狈了。张婶等骆家众仆见到少爷这般,慌得不得了,擦拭的擦拭、打热水的打热水、备衣裳的备衣裳、熬姜汤的熬姜汤、请大夫的请大夫,或是四处奔散忙碌,或是围着他团团转,殷殷切切,问候关怀自不必提,忙忙簇拥着他要回屋。引华很不习惯如此,见张婶着急少不得反来安慰叫她宽心,执意不肯请大夫,说是三更半夜的彼此都麻烦,一点小问题不碍事,这架势去请大夫别人还以为了呢

翠羽怔怔的站在一旁,早已被人遗忘了。她素来娇生惯养,在外边游玩也是仆从成群,哪受过这种苦?初夏时节南边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但这井水依然让她冻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直响,又受了惊,又呛了水,此刻站在那里腿脚酸软,头晕脑胀,抱着身子缩成一团,偏生众人没一个理会她的,任由她孤零零狼狈万分呆在一旁,都围着引华捧着引华关心着引华去了。他才是他们的天,他们的主子,她算?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丫头而已

翠羽心里又失落又难过,恨不得刚才死了才好,她咬着发白的唇,鼻子一酸,委屈得掉下泪来,一时满脸哪里是泪,哪里是水,分也分不清。

最后,还是引华想起了她,临走前转头望了她一眼,向张婶道找身干衣裳给她换了,熬了姜汤让人给她端一碗去”

“不用你假惺惺的”翠羽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带着浓浓的哭腔冲他大嚷,扭身跑了。

众人一怔,望着引华,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来。引华也是一讪,好生没趣,目光转向张婶。张婶会意,忙微笑道华清、华荣你们快扶少爷,少爷放心,我这就瞧瞧小羽去”说着便命众人都散了。

引华点点头,夜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吸了口气,自回屋换洗安歇去了。

引华自小得叮嘱教导“身体是事业的本钱”,身体力行坚持不懈十几年下来,体格还是很不的,至少浸一浸凉水也不过打几个喷嚏了事,完全不影响次正常生活。翠羽就不一样了,又是气,又是急,又是吓,又是失落难过,又是寒凉浸体,又没看大夫,又没人贴心照料,哪里好转的来?她心里恼火,当晚换了衣裳连湿透的一头秀发也没理会便躺下呜呜咽咽,仆妇端进来的姜汤也赌气没喝,睡到半夜,便已浑身火烫,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识。次日一早,还是张婶心里惦记着昨晚的事,欲唤她问个清楚,这才一大早打发人来叫她,不然,恐怕她躺到中午也没人。

小丫头见她一张俏丽的脸蛋烧得飞红,额上也是一片滚烫,双眸紧闭,人事不省,吓了一跳,慌忙回禀张婶。张婶一见也吓着了,忙忙打发人请大夫来看。

大夫说姑娘身体娇弱受了凉,又加上惊怒攻心,两下一激,身体不堪承受以致病倒,若是昨晚及时诊治服药恐怕更好,当然此刻速速煎药服下也不算晚开了药方,张婶便命人煎药,末了亲自端了药送到翠羽床前,望着这昏昏沉沉脸色苍白的小丫头直叹气,这么乖巧,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弄成这样,不叫人心疼呢?

张婶轻轻唤醒翠羽,和小丫头合力扶她半坐起,翠羽一双大眼睛迷瞪瞪的望着她,眼光完全没有焦点。张婶说,她完全听不明白,只觉天旋地转,两耳轰鸣,浑身轻飘飘又重沉沉的,脑袋像浸在热水里胀热得难受,身子又像入了冰窖一阵一阵冷得直颤。

张婶苦笑,示意小丫头帮忙,扶着她的下巴,将一碗浓浓的药汁直灌下去。药至唇边,翠羽下意识张嘴喝咽,苦涩难耐的药味触动了她的神经,她本能反应,身子一扭,扶着床沿“哇”的一声吐了个干净星眸半启,皱着眉摇着头只是嚷着“苦,苦水,水呢”

她身份矜贵,身边素来宫女嬷嬷一大堆伺候的人,她的身体健康跟这些人的脑袋直接挂钩,众人谁不谨慎、细致入微?何曾让她发烧到过如此地步?而且即便偶感风寒,煎好呈上来的药也是宫中御医特配,绝不会如此难以入口。这一下,她算是没遭的罪都遭了,嘴里那一种又苦又涩又辛又呛的滋味让她恨不得把自个舌头也扔了

张婶和小丫头都是一呆,小丫头下意识端起一旁茶水递到她唇边,翠羽忙忙含了,漱漱口吐了出来,床榻上,张婶的衣裳上,一时水淋滴滴,好不狼狈,翠羽也无知觉,双眸合闭,又沉沉欲睡了。小丫头瞅着满是药汁水淋淋的床沿被褥和张婶的衣裙发怔。

张婶心善,脾气极好,见了这样也不恼,看她撒娇一样毫无心机百般依恋依偎在怀中,反而生出一股母性的怜爱之情,忍不住替她理了理乱成一团的长发,又轻轻唤着摇了摇她。翠羽烧得迷迷糊糊,哪里觉察?只觉被人摇晃得难受,含含糊糊嘟囔了几句,往她怀中磨蹭着,不堪受扰的摆了摆头。

张婶轻笑轻叹,摇了摇头,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额头,探了探鼻息,但觉鼻息火热,触手滚烫,不觉蹙眉向小丫头道把药拿来,你捏着她鼻子,我把药给她灌下去,都烧成这样了,不喝药成呢”

小丫头答应一声,上前依张婶所言,捏着翠羽鼻子,张婶趁着她小嘴微张,毫不犹豫将那一大碗黑乎乎五味陈杂的药水给她灌了下去,翠羽下意识扭头挣扎,呛得直咳,来不及吞咽的药汁顺着嘴角流过颈子,一滴滴染在被上,不停砸着嘴,呜呜直叫唤。

张婶忙又要水给她漱口,一边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了便都好了”说着轻轻放下了她,替她盖好被子,掖了掖,同小丫头出去了。

引华一大早出去,旁晚才,洗了手,净了面,换了衣裳,看张婶告诉晚上的菜单时,便顺口问起了小羽怎样了?

张婶忙笑回道今早她发烧了,可能是受了凉,不过少爷放心,已经请了大夫看过,煎了药让她服了。中午时候我瞧了瞧,人虽没全醒,不过烧已经退下去了,再服一两剂药,料想无事。”

“她发烧了?”引华听了一怔,心里顿时有些悔意,要不是他一时气急败坏说了那话,她也不会去跳井,不跳井自然也不会发烧,说来说去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大夫说的?她现在还没醒吗?”

“大夫说服了药退了烧便无事,可能是她身子弱,所以醒的迟”张婶回话,想了想,又试探着道不然,少爷瞧瞧?”

引华似是一滞,轻轻点了点头,道也好,这会正好无事,我去瞧瞧”

引华和张婶刚到门外时,便听到里边一阵声,翠羽有气无力,态度却十分坚决,直嚷嚷着抵死不肯喝药,小丫头受了张婶吩咐,端着药在一旁只管劝不肯走,两人在那僵持着。

引华和张婶推门而入,争吵声戛然而止,小丫头如释重负,回身行礼问好,便退往一旁站着。

翠羽靠着软枕半坐半躺在床上,见到张婶正欲求救,眼中眸光一转到引华身上,忍不住带了点火,扭过头不语,弄得引华一时大为尴尬。

张婶见了笑着紧上前几步,走在床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笑道小羽,又不喝药了?你的烧还没完全退呢,不喝药病好呢?”

翠羽扶了扶额,两耳轰鸣虽减了些,但两边太阳穴依然青筋直跳难受得紧,脑子也是晕晕乎乎跟一团浆糊似的,而且,还是被不断搅动的浆糊听了张婶的话,翠羽勉强打起精神望了望她,小嘴一扁,眉心下意识微蹙,颇有点撒娇意味道张婶,我喝不下,这药好苦”

“良药苦口,药哪有不苦的?你忍忍不就得了?”引华忍不住出声。他真是无语了,就这样的,还好意思卖身为奴?不的还以为他供着位姑奶奶呢

翠羽脸色一沉,轻轻哼了一声,扭头不理。这一哼引华是懂的,她这是在怪他呢,他是罪魁祸首引华身子微微一僵,嘴动了动,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好。特别是看着眼前病恹恹的她,回想着几天前神采飞扬的她,他更加觉得愧疚,也暗暗后怕。好歹是一条人命啊如果那口井是深井,翠羽此刻早到阎罗王那儿报到去了,那么他骆引华就是杀人凶手,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安生的他自顾着懊悔、愧疚,完全忘了去想如果那口井是深井说那句话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他很想说几句对不起、抱歉之类的话,但翠羽这态度实在让他没法开口,他又不是胤禟,舌灿莲花,巧舌如簧,擅于死皮赖脸加死缠烂打,他从没跟年轻女子打过交道。于是此刻,他只好闷闷的在心底懊恼罢了

张婶和小丫头无声交换一个眼神,张婶窃喜,心道少爷总算开了窍了便若无其事小声笑道少爷,您劝劝小羽吧,我去安排晚饭了”说着一使眼色,带着小丫头去了,轻轻带上了门。

翠羽闭目假寐,引华呆呆的站在一旁,搜肠刮肚想着开场白,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又觉不妥,犹犹豫豫间不觉又咽下了。

他仍在冥思苦想,翠羽却有些熬不住了。她身子仍很虚弱,这样半躺半靠着很是吃力,而且此刻闭着眼睛,一阵一阵的头疼感更加清晰,晕眩感更强,搅得她天旋地转起来。

“你是哑巴,还是木头?怎的不会开口了?”翠羽终于忍不住轻启星眸,身子动了动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薄面含嗔瞪着他,十分忿忿不甘。要是往常,她稍有不快,宫女太监们急成一团自不必说,便是她的皇阿玛也必会好好的哄她,这个自高自大的家伙,居然在她面前摆谱?

第307章 喝药

[正文 第308章 新身份]

第308章 新身份

“你是哑巴,还是木头?怎的不会开口了?”翠羽终于忍不住轻启星眸,身子动了动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薄面含嗔瞪着他,十分忿忿不甘。要是往常,她稍有不快,宫女太监们急成一团自不必说,便是她的皇阿玛也必会好好的哄她,这个自高自大的家伙,居然在她面前摆谱?

“让你喝药你又不肯,你让我说?”引华讷讷开口。他也烦啊,哪一句话惹下这么个麻烦想不管都不行了

“你——”翠羽顿时气结,火气唰唰往脑门直窜,冲得她更疼更晕了,忍不住抚着脑门呻吟出声。

“你了”引华急了,端着药碗,道你别闹脾气了,快把药喝了昨晚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行了吧?你快快喝药,再一耽搁酿成大病好”

翠羽伸手格挡,蹙蹙眉,抬眼望他那你还赶不赶我走?”

引华一愣,无奈轻轻叹了口气,“不赶了,你想留下便留下吧”

“这可是你说的”翠羽嫣然一笑,态生两靥,梨涡浅现,虽一副怏怏病态,有气无力,偏有说不出的妩媚鲜艳,引华的心怦然一跳,忙别过眼去。

“那你快喝了药吧”引华的语气缓了缓,不敢看她,伸手将药递了,半响,却没人接,他一愣掉回眼光,俊朗的眉挑了挑,翠羽已可怜巴巴望着他,苦着脸道我真的喝不下去好苦的”

“喝不下去也得喝?这是治病的药,又不是别的由着爱喝不喝,你不想赶紧康复,想一直这么难受躺着?”引华有些不耐起来,瞪着她数落。

翠羽一怔,许是被他的话震住了,不觉伸手去接药碗,手一抖,差点摔了碗,幸得引华眼明手快一手扶住,翠羽讪讪一笑,引华无奈,只得就着碗送到她唇畔。翠羽闭眼轻轻长长吸了口气,憋着呼吸,皱着眉头,咕咚咕咚一气喝了下去,那慷慨就义的样子惹得引华忍不住抿嘴轻笑。

“这不就好了刚才还说得——”引华舒了口气,正想趁机对她进行一番教育,不料翠羽一手撑榻,身子一扭朝外,“哇”的一声大吐不已,吐得引华措手不及,也吐了一身的药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