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咱们现在便去吗?”鱼儿一转眼瞥见引章便微笑着上前问道。

引章不经意的目光瞟过胤俄,向鱼儿点头笑道是,早些去早些回,看看这一批质量样,没准儿过两三个月便要去一趟那边呢”

鱼儿眼中蓦然一亮,道这样快”

来至马车前,胤俄咧嘴笑道九嫂,九哥没空,我随你们一块去吧,有个人在也方便些”

若是往常引章是会顺口答应的,这次不知怎的却想拒绝,但话到嘴边终究不太好意思说,便笑了笑,应得有些勉强。

车夫是胤禟的心腹家人,赶着马车七弯八拐终到了一处山谷之中,引章与鱼儿、胤俄下车,随着守候在此的主事亲至现场去瞧了瞧,青灰的砖石方方正正,厚实凝重,表面光滑平整,颜色纯正无杂,主事的当即拿了大锤子对着一块砖使劲砸了好几下方才将之砸裂,可见质量也是甚好的。引章见了甚为满意,又询问了些详细事宜,巡视嘱咐一番,便打道。

回至椰风海苑,便去找胤禟,与他商量着将建筑房屋的木材木料也开始准备起来,然后订好船只和行程以及随行人员数量等等,二人少不得一一计较。要在海晏岛上建造房屋,除了要准备砖石木材、工人匠人,还要有各种建筑辅助工具如铁锹、绳索、推车、撮箕、瓦刀、尺子、钉、锤、锯等等也需要采购,还要准备足够的粮食布匹普通药物、用以节省人力的马、驴子、骡等牲口,一一都需采购,准备下来,最少也得两三月,最早也要八月份才能启程前往了。

这个引章觉得可以接受,这样大的工程,其实说好就能好的?

末了,说完了正事,她心里仍有些闷闷的,怔怔的望着窗外的草坪绿树发呆,胤禟见了便一把揽住,勾起她下巴取笑道怎的?娘子今儿有心事?”

引章轻笑拂开他的手,偏着头向他眨了眨眼,自失一笑,道你有没有觉得,十爷对鱼儿,怪怪的?”

胤禟忍住往半空翻白眼的冲动,心想你这会子才察觉,可算是后知后觉了

“是么?听你这么说倒有点儿像”胤禟扬了扬下巴,想了想然后笑道。

引章脸色忍不住便沉了下来,一言不吭。半响毫不拖泥带水道你趁早叫他死了这条心吧,鱼儿绝不会跟了他的”

胤禟一怔,蹙眉道这话有些过了吧?”

“你们家没一个好人”引章不由有些动怒,道八爷那边还没搅合清楚呢,又冒出一个老十若是再这样,我可要把他送走了鱼儿绝对不会跟了他的。”

胤禟苦笑,半响不禁道爷就没看出来,鱼儿哪里好,他们一个个的,偏是这样——”

引章听了这话不觉很怀疑的望向他,道莫非你,你早已知晓此事?”

胤禟一呆,摆手笑道没有的事好吧,爷找着机会便跟老十说去,你放心,没人能拐走你的鱼儿。”

谁知没等到胤禟去跟胤俄说,胤俄反倒先找了引章。在感情上,无论男女似是都敏感得紧,他也觉察到了引章似乎了似的异样。

引章没料到胤俄这样大胆,居然还敢跟她说要娶鱼儿,引章先是又好气又好笑,正欲反驳一番,不觉却被他面上那从未表露过的正经神色和眸中情意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听着他说。

胤俄不是博学之人,也不多才善言,可这次与引章的谈话却是娓娓,一句一句发自心底,任是引章心生成见,也不得不承认为他打动可打动归打动,鱼儿是她的好,有她一个嫁给胤禟就够了,鱼儿应该有更加幸福的生活,何况,她的心里有胤禩已经够苦、够难,何必再添上一个胤俄,岂不是更叫她为难?她也没为她做过,那么便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吧引章不禁暗叹,这些日子以来,鱼儿不便当面拒绝为难胤俄,只得拐弯抹角的示意,心中还不知多么为难

引章想了想,道十爷的心意,鱼儿可知?”

胤俄愣了一愣,眸中一黯,叹道她该是,可她不理我九嫂,你的话她必定会听,将来我一定会好好待她、护她”

他说的直白,引章不觉微笑,旋又忍住,淡淡道你可知,她心里喜欢的是八爷?”

[正文 第432章 海晏岛]

他说的直白,引章不觉微笑,旋又忍住,淡淡道你可知,她心里喜欢的是八爷?”

胤俄身子猛的一颤,脸上瞬间划过一阵青一阵白,他,当然胤俄紧紧攥住了拳,点点头,道可是八嫂那样厉害,八哥他素来在意家和万事兴,他和鱼儿是不可能的”胤俄不甘道难道鱼儿便要这样等他一辈子不成?”

引章心中微痛,道如果鱼儿决定了要这样喜欢他一辈子,等他一辈子,我也没有法子的”

胤俄脸上肌肉抽搐几下,呆着脸,半响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真喜欢她,不要再让她为难,她性子外柔内刚,温婉似水亦坚韧似水,十爷,算了吧”引章抬眼望他,悠悠说道。

胤俄不语,扭头便走,拖着一步沉似一步,一步缓似一步的脚步渐渐离去,引章瞧着,突然觉得他有些落寞。

悠悠转头,却鱼儿静静站在身后,被风吹起的裙裾衫袖飘飘柔柔,她望着她,眸中盈盈。

不多日,胤俄便回了京城,临走,竟未与鱼儿告别。自打与引章谈过话之后,他便再没有与鱼儿说过一句话,而且总是在避着鱼儿。

引章觉得他在赌气,也故作不知,她横竖都是这个结果,他迟早有一天得要面对。胤禟面上也是淡淡的,故作未知,该怎样仍怎样,就不知背地里有没有安慰过他。倒是鱼儿,颇有些过意不去,欲言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且胤俄也没给她言说的机会。

胤俄走后,椰风海苑中一时少了不少热闹,弘衍和海晴都甚是喜欢跟他玩,他一走这俩家伙着实闹腾了几天才罢。

很快到了七月中旬,该做的准备一切均已妥当,海船也早备下了三艘。因引章胤禟不欲声张,一切只是密密进行,搬运货物上船基本是在晚间,砖石、木料及其他一箱箱、一袋袋的工具、粮食、布匹药物等等一层层组合搭配着先装入舱中,然后一艘装载衣食住行用的各种物品,一艘载着五十头骡和驴子,一艘载着二百六十多挑选出来的可靠工人和后勤仆妇,许多工人雇佣的便是当地偏远部落里的土人,这些人身体强壮,但与外界接触的少,思维甚是简单单纯,且只懂俚俗言语,泄密的可能性很小

此次,除了胤禟一家四口、秦四、红叶等随从,还有陆老六。岛上一切事宜,预计交给陆老六主持。

此次手中握有航行地图,不至于像上次那般辗转兜圈,一路风平浪静,在大海上航行了一个月便看到了目的地。

人多物丰,一路上竟是不寂寞,海上风光虽然单调,亦时时会有惊喜。比如美得令人如痴如醉的朝霞晚霞,追逐着船只欢腾嬉戏的海豚,漂亮的水母大迁移,硕大无比的绿壳海龟……弘衍和海晴是头一遭见着,每每见了,兴奋得咯咯直笑,直说这儿比椰风海苑还要有趣的多

海晏岛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浓郁的绿色映入眼帘,船上众人忍不住振臂欢呼,海上生活的人们,对于岛屿,尤其是绿色的海岛存在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之感和崇敬之心

当船只渐渐靠近,水手回禀前方有暗礁时,引章和胤禟对视一眼,都是暗叫糊涂,转而不由头疼

随船虽有小艇,但总共只有十二艘,量少且艇小,这样多的物资要运卸载上小船,然后再运送至岸上,十天半个月都完不成别的还罢了,那些活的牲口办?难不成绑住四肢?还有巨大的圆木梁柱,又大又长,木料是上好木料,又沉又重,根本弄不到小船上

船长及陆老六等亦是面面相觑,有的说先往岸上搬运吧,搬一点是一点,有的说木材可以扔到水里推往岸上嘛,有的说不如搭建浮桥将岸上和大船连接起来……

最后船长决定,先带着经验丰富的水手和船员分乘小舟绕着岛环绕一圈,细细勘察一番,看看能不能有可通海船至岸的水道。

分为两拨,一拨两船,相向沿岛而行。船上诸人望着渐去渐远的小艇颠簸摇晃在海面上,最终不见,不由得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引颈期盼,只盼着他们能带好消息

引章和胤禟相视一眼,均自无言。引章心里有些内疚,她沉浸在打造家园的梦想中,完全忽视了海晏岛的现实状况,实在郁闷。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两只小艇一前一后颠伏于浪间,正向这边缓缓而来,等得精神恹恹早已没了神气各自闭目养神的众人顿时一下子又振奋起来,望着那船不住叫着“来了,来了”待船靠上,缆绳稳稳自上抛下,艇上四人踩着软梯爬了上来。

“如何?可是了?另两只小艇没?”胤禟上前问道。

的是总船长和船员,他喘了喘气,抬袖一抹额,道恭喜九爷、,一些,船只通过应是没问题。”

船长此言一出,船上众人不由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叽叽喳喳起来,胤禟与引章一愣,道咱们说。”

“你确定没看?海船当真能够靠近海岛?”一进了舱,引章立刻迫不及待问道,胤禟、陆老六等人目光也不由得齐刷刷望向船长。

船长姓黎,忠厚老实,气度沉稳,拥有将近三十年航海经验,一路相处下来,引章也确实感到了他的专业和负责。可是,郑老爷子可是郑和的后人啊,郑和据守台湾时,郑氏家族对海运十分熟悉并且大力发展的,郑家的人航海经验绝不会比黎船长差,而且,郑老爷子在这岛上住了二十多年,对这岛上一草一木、对海边一礁一浪的了解更非旁人可比。

一时之间,引章有些纳闷了。

“绝不会。”黎船长声音低沉但坚决有力,他瞥了一眼引章和胤禟,稳稳道若是在十年八年前,这沿岛方圆数十里的暗礁确实阻隔了船只通行,但今日东北角那边,确实有一道既宽且下切甚深的沟壑,我已让安顺他们留下一寸一寸的测量、探索,据目测,该是不。据我猜想,也许是飓风海啸的作用,才会形成今日之局面。九爷和当真好运气”黎船长说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小艇靠近岛畔时眼中所见风物,这确是一个物产丰盛且庞大无比的岛屿。

“原来如此”引章嫣然一笑,与胤禟相视,目尽释然。若是这样,这事便可以理解。

引章心头大动,转而狂喜已极,心花怒放。若是如此,往后来往更是方便了不少,没准还能在河流入海口修建港湾,将来飓风肆虐期间船只可入港避风,可省却了许多的麻烦不然,每年还得将船开至珊瑚岛避风浪,还得在海南或是西洋南洋等地有接应之人,万一过了约定这边尚未回归,那边便得派船来接。

“勘探测量,最快几时能好?”胤禟便问。

黎船长稍一沉吟,道回九爷话,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出了一丁点儿差,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还是谨慎为好。”他抬眼瞥了一眼挂在壁上的西洋钟,道恐怕今儿是不行了,九爷和请暂且在船上住一晚,别的人倒可以乘着小艇带些日常物品先上岸探一探。”

胤禟想了想,道这样,让留在船上,我和陆老六带一半人先上岸瞧一瞧,安排一番,明儿探清了你们再上岸。可行?”胤禟说着话,却是含笑望着引章。他素来,船上不能没有船长,但他和引章若是都离了去,他又不甚放心。

引章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眼光顺势瞟了瞟船长,道我带着孩子留下便是,你上岛一切。”

船长也没有意见,此事便就此敲定。

胤禟带了一半的水手船员和另两只船上的船长,另一半则是秦四等人包括身怀过人武艺的十来名近身侍卫,红叶、陆老六等则留下来陪着引章。

一月未踏陆地,众人见了海岛近在眼前,哪个不心痒?选上了的高兴得心花怒放,没选上的怏怏无神,只好眼巴巴的瞧着人家下艇的下艇,搬的搬,解缆绳的解缆绳,欢欢喜喜去了,嘴里难免有三言两语。引章见了便睨了黎船长一眼,黎船长于是出去,也不知他如何安抚,不一会,外边的嘈杂声渐渐稀少下去,复归于一片沉静。

鱼儿不禁低笑莞尔,道这船上,果然是离不了船长”

“谁说不是”引章笑道。

一宿无话,次日天刚刚亮,勘探测量水路的水手们便又离船继续头一日的工作,足足又折腾了大半天功夫,方才确定好。于是三艘大船缓缓朝着东北角驶了,两船在后观望,一船先行探路,待得安全通过了,众人都松了口气,另两船只相继前往,缓缓往岸边驶去。

[正文 第433章 岛建]

恰好这水道接连着岛上一条河流入海口,船只虽不能完全靠岸,但距离岸边也不过二三十米,这么点距离对他们来说并不算。

于是分派人手,上岛砍树,将岸上与大船连接了起来,岛上物资便一样一样的车推驴拉的送上了岸,分门别类的堆放好。这一项工作,足足干了两天方才勉强完工。

随行而来一共二百六十来人,暂时只得全部安置在郑家原来所住的山谷中,引章、胤禟一行及船长等船上级别较高者、干技术指挥活的名匠挤着住在郑家留下的宅子中,其余人等只能在周围搭建茅棚帐篷暂住。所幸岛上甚少蚊虫之害,这一时期正是少雨时节,倒也不觉不便。

安置下来,这才得以继续下一步事宜。

众人见到此处有庄院,有田地,无不诧异,还以为是引章和胤禟住过的呢,只有陆老六等暗暗吃惊,摸不透到底是何人曾在此住过?如今又是一派人去岛空的境况,又叫九爷和看中了。

此次前来,建造庄院房屋是第一要务,依照胤禟的想法,在这安全方便且宽敞阔朗的山谷中自然该建一座庄院,但岛上甚大,还可以在岛中部、西部另建两处。与设计师商量之后,决定先将此谷中庄院建起来,然后沿着那入海的河流溯游而上,在岛中部选择合适的地方再建一座别院。有河流,才方便搬运材料。

次日,胤禟、引章便带着那设计的名师拿着设计图在谷中各处勘察、选择合适的位置将图纸上的屋宇变成实物。鱼儿、红叶、陆老六、几位管事和船长、秦四等便分工管理安排其余人等的工作活动,严禁随意走动。

请来的设计师傅是广州城里有名的卓一眼,年纪甚大,职业道德也甚好,眼光更是精湛,一眼便能看出各处优劣,适合、不适合,怎样组合,怎样搭配,最终达到绝妙的效果。

谷中山上的转了一整日,又在周边卓一眼不时随口问问引章胤禟的意见,不时在设计图纸或者的随身本子上划着记着,不时点头,心中显见已有定数了。末了他只跟引章和胤禟笑了说了句这岛上各处不知可有名字?不然大伙儿交流起来可不甚方便”

“亏得您提醒”引章不由得一拍脑袋,跟胤禟笑了笑,道这岛上各处,确是尚没名字,这山谷——”

“这山谷叫个,卓可有高见?”胤禟不着痕迹的接过了引章的话笑问道,同时眼角飞快反而一瞥引章。引章一怔而明,暗叫惭愧,胤禟还真是了解她,她原本是存着纪念郑家的念头想要将此处取名叫做“郑家谷”,胤禟是生怕有人联想到台湾的郑氏,所以才打断了她。引章不由得一笑,亦望着卓一眼。

卓一眼浑不知他二人四目相接之际已无声传递了许多信息,听见胤禟这样一问,不禁受宠若惊,愣了愣,遂呵呵笑了笑,道这个嘛——老朽还真不知该取贴切,不如就叫做四宜谷,取其四季宜居之意倒也不俗。”

引章和胤禟相视,引章心中突然一动,笑道就叫做思宜谷吧,思念的思。”

“就依。”卓一眼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自然不会去跟她争辩。

胤禟瞅了她一眼,便道不光此处,这岛上的河流山川,总得有个名字才行”

“等过两日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咱们便往岛上各处去,描下地图,标上位置,顺便将名字起了,如何?”引章笑问。

胤禟一笑点头,道依你。”

卓一眼又带着小徒弟细细勘测了三日功夫,打下了记号,定了框架,然后说,可以开始整地基了。于是陆老六和鱼儿等商议好了,便将结果报给胤禟、引章:除木匠、雕匠等二十来名各专业匠人各司其职不算,六十人搬运砖石沙土木料,九十人浇筑夯实整理地基,十二人管理各种材料兼跑腿,二十人管做饭打水等后勤,其余人等除了留下伺候主子的,剩下诸人帮忙做些零碎活计,摘采水果、放养牲口、打猎、捕鱼、开荒种蔬菜、修路等。每一组均有两名小头目,一正一副,负责管理组里各人。

胤禟和引章看了,均无意见,便就照此行。

安排妥当,两人果然换了耐刮耐磨的衣衫鞋袜,背着水壶干粮,拿着纸笔,带着船长、阿青等及其他随从在岛上探索,处处在纸上标注下来,然后一一命名——这次物资充足,甚至可以牵着一头毛驴随行,托运重物。

岛上面积甚大,且地形地貌十分全面,有高山、有峡谷、有高原、有缓坡、有平原、有瀑布、有小溪、也有大的河流。花了半个月的功夫,勉强走完全貌,完成对所有山峦地域的命名那是不可能的,也只捡了明显的、重要的地方做了标注。比如一东南一西南两条发源西北和北部、蜿蜒缭绕宽达两三丈的入海河流分别叫做清源河、青岗河,中部一座巨大而宽阔的山谷叫做清源谷,恰在清源河的上游地段,西部一带辽阔雄浑如屋脊般的起伏山峦叫做延秀山脉,期间有丘壑,有峰谷,有高原,各自又各有命名,南边一带山谷众多,因有了玫瑰谷在先,便皆以花果为名,有荔枝谷、山竹谷、百果谷、茉莉谷、百花谷、幽兰谷、武陵谷等,偏北边一片宽阔的平原叫海晏平原,一旁围绕的数座山峰分别叫北秀峰、长春峰、方胜山、芳严峰、延熏峰、青越峰……

一路行去,虽是极累,却也是极满足,岛上的一切,终究完全属于他们了

后来,黎船长建议有空闲时最好将河流入海附近往下淘深拓宽,用巨石沿岸建成码头,以便将来船只靠岸,恰好左上方有一道二百来米斜斜蜿蜒入海的小小岬角,将那处开发出来,将来便是飓风,船只亦能保住平安。

引章和胤禟一听有理,便请黎船长帮忙,黎船长答应了,次日便率领得力手下,前往那一湾海湾探测海下状况,标明海底状况,然后又详细做了规划和说明,该朝哪个方向开拓,哪儿又是该留,该挖多深等等,胤禟命人一一记下,只等从海南那边运来了工具、人手充足了便做这事。

又过了十天左右,胤禟引章又与黎船长等乘船回海南,意欲让黎船长再运一批物资,而他二人却要准备回京城过年了。

陆老六和鱼儿、阿青及其他二等管事,胤禟手下几名心腹侍卫一起留在岛上继续督工,红叶和秦四却是要随他们一起走的。他们都是引章胤禟身边几乎片刻不离的近身侍从,若是不一同回京,难免会惹人猜疑。

于是一一告别,祭了海神,择日起航回家。

返航程中,黎船长言谈之间对这岛屿甚是羡慕,有意无意的便一番感叹与夸赞,直夸九爷和好福气,引章心有所动,便试探着与他谈了,最后黎船长很痛快的加入了他们,拜在了胤禟门下。一时大家皆大欢喜。

黎船长虽是船长,海上经验丰富,为人老练,其实落魄的很,是一个真正的“海飘”,他没有船,也没有钱,没有地,只是一个替人做工的,海禁期间被迫流落南洋,也曾到达过西洋,无非就是为了讨个温饱,直到三十五岁方才成亲,娶的是南洋一位同乡前辈的女儿,两年前听闻大清海禁放松,这才只身碰运气的,不想便让眼明手快的陆老六逮上了。与他接触后,引章和胤禟都是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竟是一身的海上本事,当即便聘为船长,毫不犹豫将招募的水手船员都交给他带领。

引章说将来海晏岛是要在南洋、西洋一带做贸易、开商行的,黎船长甚是心动,这儿远离大清,无论谁都管不了,安家在此,心里有了着落,而且从这儿往南洋西洋做贸易生意最好不过,不管大清的政策将来变或不变,都影响不到这儿。胤禟和引章的为人,不是那刻薄寡恩的,他阅世甚深,自信不会看。

黎船长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为了表示坚定追随的决心,表示便将如今尚在南洋的家眷接来岛上,引章忙制止了他,让他暂且不要告诉旁人,不如先将家人安置在椰风海苑倒好,等岛上经营到了一定程度,再把家眷接,只让他暗中观察各人,将那些忠厚老实的、能干踏实的都一一记下,往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末了,引章又特意吩咐,航行的地图除了他,决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即使是另外两艘船上的副船长,也不能让他们看见。

黎船长想了想,便点头称是,明白了引章的意思。

引章一笑,亦放了心。这航海图何等重要,没有这图,将来即便新君有心要找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正文 第434章 行踪]

引章一笑,亦放了心。这航海图何等重要,没有这图,将来即便新君有心要找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回到海南,码头上依然一片如常热闹繁忙,自有胤禟的手下前来招呼,众人只当他们的船是从南洋的,也无人注意。胤禟便叫了陆小七来,将和引章、黎船长在回程时商量好列出的单子交给他,命他与黎船长一起将物资准备好,下月率领两艘海船,再去一趟。

陆小七和黎船长领命不提,看那单子上,除了有砖石、瓦片、木料木板及各种建筑工具、粮食布匹及生活用品之外,还有不少蔬菜种子、树苗之类。

回到椰风海苑,胤禟便派了人与熟悉黎船长家的同乡两人,带着黎船长亲笔书信前往南洋接人,二人便忙着命红叶等打点行囊,预备立刻回京。路途遥遥,又有一双年幼的儿女,路上还不知怎样呢。

不料,就在预备启程的前两日,突然接到京中迷信,拆开一看,竟是老爷子亲笔,老爷子信上让他们不要了,暂且就住在这边吧,因为明年三四月太子将从京城出发,到南方来考察学习,了解实况,老爷子命他们做好接待太子的准备,并且一定要带太子好好体验一番,将这边的状况详详细细的禀报太子。

看完信,引章舒了口气,笑着说终于不用再长途跋涉了,胤禟随意笑笑,却有些纳闷,老爷子好好的要把太子派?

“这才不简单”引章十分看不上他的样子,道还不是让太子多学习学习嘛,他可是一国之储君呢”话刚说完,引章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一国储君没,但貌似他这个储君并没有转过正呀引章想着想着,就有点郁闷发呆了。

胤禟反而释然,将信笺一折一收,笑道你说的不,太子爷二哥也确该好好锻炼锻炼了,整日家就风花雪月,吟诗作画,说起经史子集头头是道,究竟有用呢”顿了顿,又有些感慨似的叹道也只有对他,老爷子才这般耐心,老爷子就从来不会给爷第二个机会。”

引章瞧了他一眼,忍不住咳了一声垂头抿嘴好笑。细想想确实如此,康熙近些年陆陆续续交给太子手里办理的大事着实不少,无论是丈量全国土地、清查全国刑狱、治理黄河淮河水患、清理户部账款等等,太子没有一件事是做得成的,若是换了旁的,一件事不成功便永远失去了担当大任的资格,再也不会有重要差事落在头上,只有太子,一件一件,锲而不舍,至今却仍没有成效。

康熙也不知想的,突发奇想又要把太子扔到南边来看看,信上还说,若有,顺便陪太子去一趟台湾,让他好好体察体察民情。

“更奇怪的是,这次竟是太子主动要求,你说好笑不好笑”胤禟又道。

“这有奇怪的,没准儿人家太子爷开窍了呢,再不办点事让老爷子瞧瞧,老爷子那里他交代的?天天挨骂的日子能好过吗先别说他,咱们得好好盘算盘算,他来了,该是怎样安排行程,要不要通知地方官员护驾陪同?”

“还早呢,忙”胤禟不以为意笑了笑,懒洋洋道太子爷不过一时新鲜罢了,你还真当他像咱们一样跋山涉水的不成?嗯,地方官陪同倒不必了,只要不走漏风声,暗中派人保护也就是了,咱们两人天天的在外头跑,不也没事?若是不,爷得让各处的掌柜们都把账报到这儿来才是,还得好一阵子料理呢”说着望了引章一眼。

引章笑道我没有九爷这般财大气粗,倒是没多少账目需要料理,京城那边的葡萄庄园,自有吴大哥帮衬,报个数给我就行了。”她见胤禟笑嘻嘻的正欲开口,忙抢先道不过,眼看要过年了,家里都没准备呢,还有海晏岛那边的的各种材料,我也得随时跟紧了还有两个孩子要照料,我忙着呢”

胤禟听罢就低哼了一声,没说。

安安静静过了年,刚刚过了正月十五,便又安排了黎船长去了一趟海晏岛,给岛上各人运送粮食腊肉衣裳鞋袜等生活物资和建材,包括五十头生猪和六十头小猪、二十头山羊、两对梅花鹿、四对锦鸡、二十头壮骡子,猪羊是喂养来做伙食的,骡子是干活的,梅花鹿是引章特意嘱咐胤禟从东北弄来放养观赏的,锦鸡是因为岛上没有,而山林茂盛,她想试着放养几对,看看能不能存活,将来若是存活繁衍了,打猎岂不是有趣?

然后,两人就该为太子爷的巡幸路线安排了,胤禟虽然说得随意,还有点小牢骚,但也不得不将此事重视起来。

商量探讨一番,最后决定,穷山恶水也不带太子爷去了,就看看广东漳州、雷州一带的种植园吧,顺便在海安港口视察一番,然后渡海过海南,瞧瞧海口的经济状况和港口贸易状况,要让太子爷看到这都是能够来钱、于国家有利的,将来可别又说禁就禁了。还有就是台湾,老爷子既已提到,自然也该陪同太子前往一趟,要说,他们都没去过呢,于是又开始了台湾知识的恶补。

四月接到京中家里来信,说是太子爷于三月二十已经启程了,但行程很慢,恐怕得五月中旬方能到达。于是引章和胤禟又将此事丢开,且到时候再说。

胤禟不禁大摇其头,说太子这叫视察,巡幸,比那游山玩水的还要细致,人家一个月不到便可走完的路程,他生生的要走两月

不料,五月中旬,太子仍然没见踪影,六月,还是没有踪影,胤禟不由得发了急,忙派人沿途找去,半个月之后回报:未曾见太子踪影。

胤禟大吃一惊,不敢怠慢,太子失踪这是何等大事,他不敢张扬,生怕引起人心动荡,仍只命心腹人等沿途搜寻,又让引章留在椰风海韵等候消息,则急急驰马飞奔京城,这事,他得亲自上禀老爷子。

就在胤禟走后三天,引章接到了一封信,信是青鸾写来的。引章看过信后,立刻呆掉了,脑子里“咛”的一下晕晕乎乎的响了起来,眼神直晃,那信笺上的黑子一个一个的像是在眼前跳动、漂浮青鸾和太子,竟然抛家去国,一个半月前在广州上船,往西洋去了

引章顿时跌足,命熟悉沿海的陆小七前往广州打探外国船只,沉吟一番,顾不得两个儿女,独身带着阿青及两名侍卫,揣着信,快马加鞭的往京城里赶。

回到京城里,太子失踪的消息虽然被隐瞒了下来,但仍然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因子在空气中流动,引章急急回到九贝勒府,秦管家和宫嬷嬷见了她先是舒了口气,随即又大急,说是九爷进宫至今已十天了,仍是没有,也没有任何消息,这几日各阿哥、贝勒、亲王府上都是急急惶惶的样子,阿哥们也都进了宫,不是不是发生事了?

引章心中一突,却淡淡道能有事?九爷没说便是无事,管好府上人,做好你们分内事便行了,其他的,不需你们操心”说着便回了琴瑟居,命准备热水,沐浴更衣,稍作休息,便乘了马车直往宫里去。

康熙多,儿也多,其中引章算是最投他的缘的了,单独召见了两次,每次谈了老半天的话,这在儿中是独有一份的。因而宫中各处各人对她都十分客气,但引章向来不愿意与宫里多亲近,她在京中本来就不多,除了在规定的日子里不得不进宫给宜妃请安,其余时候是从来不踏足一步的,所以太监宫女们见她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进宫来,不由都是一怔,心说九福晋这是了?阿哥们还被关在乾清宫训斥呢,她这时候不说规规矩矩待在九爷府中,反而进宫寻骂来了?

要说,好多嫔妃为了少惹事上身,都已遣人嘱咐了自家儿:这等时候,少到宫里走动,请安侍奉的,一概免了吧

引章呢?进了宫不是往宜妃哪儿去,蹬蹬蹬就向乾清宫走。刘公公带着小太监手持佛尘,挺着脊梁,微仰着头,一本正经守在乾清宫廊上门前,见了引章不禁一愣。

“刘公公,我要见皇上,烦劳公公给通报一声”刘公公还在发愣,引章已经大步来到他跟前说道。

刘公公嘴动了动,睁大了眼望着她,一时有些恍惚,像是不认识她一样。也难怪,引章在胤禟面前是一个样,在宫里又是另一个样,大家见惯了她温柔腼腆随在胤禟身旁的模样,乍见她这般张扬、主动、自信、明亮照人,透着利落能干的神情,一时还真有不适应。

“?莫不是我有不对?”引章好笑的垂头瞧了瞧的衣裳装饰。

“不、不”刘公公回过神来,有些手足无措张惶了一阵子,尴尬嘿嘿笑笑,压低声音道九福晋,您还是吧,万岁爷这几日脾气大着呢,几位爷都挨了训斥,一步儿也不敢离开乾清宫偏殿。不过九福晋放心,九爷好好的,没事”刘公公好心的提醒。

“多谢公公提点,”引章心里急得要命,却不得不做出闲适的脸色充满感激的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仍道可是,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万岁禀报,刘公公,还是快些儿替我通报吧”

刘公公瞥了一眼她异常坚定的神情,无奈无声一叹,道那么九福晋稍候,老奴这就给您通报去”

康熙已经从京里派出去暗卫四处寻找太子,同胤禟想的一样,这事没敢声张,一天天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康熙急得心头直蹿火,少不得将在眼前的们一个个骂了又骂,训了又训。这日刚接到“无果”的报告,心里不爽,才刚刚骂完一轮,黑着脸坐在御榻上,瞅着面前跪着的一溜,目光冷冰冰的转又转。

刘公公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刘公公头皮立刻发麻,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越捏越小,越捏越小,他下意识想要退缩,康熙眼角却已扫上了他,薄唇轻动,冷冰冰道何事?”

诸阿哥亦情不自禁眼风一瞟,刘公公顿时心惊胆战,强自壮胆躬身疾步上前,口内已恭恭敬敬禀道回万岁爷话,九福晋殿外求见,说是有极重要的事求见万岁。”

阿哥们中间起了一阵无声的骚动,诸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射向胤禟,胤禟脸色一紧,情不自禁咬了咬唇,心里把引章骂了个十七八遍。这个,胆子是越来越打了,老爷子单独召见过她没,就凭这个难道她就认为有资格说得上话吗?他抬抬头,提气正欲,康熙已然开口,道哦?传她至后殿小书房,去吧”说毕起身,向下头挥了挥手道了声“起来吧”背着手往后殿小书房去了。

诸人面面相觑,望着胤禟。胤禟拂了拂袖子,整了整衣襟,若无其事,一句话也没说。

“九哥……”胤俄终于憋不住,道九嫂也了?莫不是有了太子的消息?”胤俄急不可耐的目光望向胤禟,其他人也差不多,毕竟,他们平日也是金尊玉贵的,受了老爷子这番折腾,谁熬得住?

胤禟也没说,只摇了摇头。

又一次来到这间精致的小屋子,看到康熙箭袖长袍,腰束锦带的身影,引章不禁有一刹那的恍惚,但只一瞬,慌忙跪下请安。

康熙对她还算是客气了,点点头道起来吧,你今儿刚刚回京?”

“是。”引章当下也不多废话,说着从身上取出青鸾写来的信件,双手过头高举着呈上,道皇上,奴婢收到这封信不敢怠慢,立刻便启程回京,请皇上过目。”

[正文 第435章 打点]

“是。”引章当下也不多废话,说着从身上取出青鸾写来的信件,双手过头高举着呈上,道皇上,奴婢收到这封信不敢怠慢,立刻便启程回京,请皇上过目。”

康熙目光霍然一跳,神情一收,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双目灼灼盯着那信,紧步上前一把接过,展开一看,脸色蓦然大变。凌冽的目光猛然扭头看向引章,引章却早已无声跪了下去,垂着头望地上。

半响,康熙轻叹一声,道你起来吧坐那边去,好好给朕说说。”

引章轻声答应,随后起身,慢慢移步往上两次来时坐过的那靠窗小椅坐下,康熙就坐在她的上手,左手里仍捏着那封信,无力的搭在椅子扶手上,骨节紧绷得泛白。

引章悄悄抬眼,瞥见他那震惊、痛楚、失望交杂的神情和那紧紧抿着泛白的唇,不禁心中一叹。

“这封信,当真是青鸾所写?”康熙嘴唇动了动,终是问道。

“是,奴婢敢保证,定是青鸾。”引章抬起头望着他,语气坚定。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谁也不敢开玩笑。

康熙最后一抹希望亦被打掉,牙一咬,冷冷道这个逆子,这个逆子”

“……”引章装作没听见,垂下了头。

“他为何要这样待朕?”康熙突然对着她,心痛说道朕对他呕心沥血,自小执手相教,为的是?还不是为了他为了他有朝一日能够坐稳这江山,可他倒好,说走就这么走了好,好,这才是朕的好”

引章抬眼瞟了瞟他,突然他形容憔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她的心不由得一缩,怜悯同情之意大起,原来,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普通人有的感情他都会有这么想着,她的心里同时亦不觉起了几分亲近之意,便成了脱口而出万岁,也许太子爷并不适合——”

“他不适合谁适合?老九吗?”康熙突然狂怒断喝,沉着脸瞪着她。

引章一呆,猛然醒悟失言之举,慌忙起身跪了下去,垂首道奴婢知罪”直直吓出了一身冷汗,捏着手心,身子僵在瞬间。

“罢了,”康熙一叹,语气却突然变得柔和回缓,摆摆手柔声道你且起来,仍旧坐下。”

引章心口一松,很怀疑的飞快瞟了他一眼,点头轻声答了个“是”,知他是干脆利落之人,说便是,也不推辞,当即起身,复又坐下。

“方才吓着你了吧”康熙就这么一直盯着她,良久,方叹息着吐了口气,又叹道不要跟朕计较。”

“万岁是长辈,奴婢能跟长辈计较。”引章抬起头,微微笑了笑,见他瞅着有些失神的神情,不觉一怔。

康熙很快的别开眼光,嘴角却浮起淡淡的笑意,道你很像她。”在引章一愣神之间又已换了话题,突然正色向她道你说太子不适合,其实朕何尝不知,他是朕这一生的心血,朕不愿意承认罢了唉,胤礽他不是坏人,也不会是昏君,只是,只是你说得对,他不适合——你说,谁适合?”

“……”引章身子大震,惊讶的抬起头来,瞪着眼睛望着康熙,嘴动了动,疑是出现了幻听,是听了。

“难为你了,”康熙笑了笑,道吧过几日仍旧和老九回南边去,他也算是遂了多年的心愿吧?朕没可成全你们,恰好这件事还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