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不会听到宿命的声音;我不会说谎,我会将你的情书交付;我会安静地在你身边,我会幸福地看着你们相爱。虽然这个过程,我会心酸我会哭,但是,叶灵,你还肯相信吗,其实我那么想你幸福。

放学时,叶灵和我一起走,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情书交给顾朗时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满眼羞涩喜悦的光芒。而我,怀着心事搭着腔,对她说着谎。

胡巴跟在我们身后,扶着单车,单车后座上载着海南岛倒腾来的最新口袋书。

海南岛在校门口被江可蒙给喊住了,大概的谈话内容就是一名班干部用心良苦地挽救逃课成灾的失足少年。不过,江可蒙埋怨海南岛时,声音特嗲,而海南岛偏偏好这种说话嗲嗲的女生,一碰到女生抛媚眼海南岛绝对会挺身而出,不管刀山火海。就好比当时和隋菲菲厮混在一起时,就是因为隋菲菲在小吃店里冲海南岛抛了抛媚眼。

海南岛这小子,用胡巴的话来说,就是特堕落特无耻,对待感情就跟吃饭似的,只要是想吃的菜就吃,掺了砒霜也吃。也太随便了。

不过,海南岛对江可蒙可没随便起来。很显然,海南岛这个流浪惯了的少年、太缺少母爱的孩子,喜欢的是隋菲菲那类御姐,而不是江可蒙这种黄毛丫头似的萝莉。用胡巴的话说,江可蒙你别整天对着海南岛骚包了,你压根就不是他那杯茶。

就这样,海南岛对女生的审美观一直被我们这些朋友诟病,后来居然习惯了。我们甚至都做好了准备,某天二十八岁的海南岛娶回八十二岁的超龄御姐我们都不奇怪,只要老太太会嗲嗲地喊他Honey喊他甜心喊他蜜瓜。

告别了幽怨的江可蒙,海南岛跑到我们身边,小身板在阳光下晃荡,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叶灵偷偷地笑,俯身靠在我耳边说,喂,天涯,可蒙不会是喜欢上海南岛了吧?

她居然喊一个曾经那样针对她的女生“可蒙”,而不是“江可蒙”。她真的很单纯,很善良。

胡巴也跟着起哄,揶揄道,老大,江可蒙这个小色狼是不是又披着班干部的羊皮和你谈心了?

海南岛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拽拽地说,就那样,我没给她好脸色看,丫头精神有问题!他叔叔江别鹤这死孩子一三五找我谈话,这神经病丫头二四六找我谈心。唉,你们说,我爹妈生了我这如花似玉的人,老穆养活了我这玉树临风的身,难不成就是搁在学校里给这俩死孩子折腾消遣的?

海南岛说得没错,他确实总是对江可蒙爱搭不理的样子,每次和江可蒙说话,小脸总是冰天雪地的,仿佛随时都会开出冰山雪莲来。估计江可蒙再折腾下去,海南岛的小冰脸跑出北极熊来都说不准。

可是,海南岛越是这样,江可蒙就越是欲罢不能,越觉得海南岛超酷超梦幻超西门吹雪南门结冰。总之,她是铆足了劲缠着海南岛,既然你的脸上北极熊都出没了,就不差我在上面再养一群企鹅。用胡巴的话说,好上这一口了,没办法。

高二那年,一场由江可蒙、海南岛联袂主演的青春年度大戏隆重上演,那真是天崩地裂飞沙走石鬼哭狼嚎山河动容禽兽不如。唯一能与之抗衡、拼一个你死我活的只有不日之后胡冬朵的那场旷世狗血的极品初恋爆走婚礼。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那段日子,总是会风平浪静的。

海南岛说完了江可蒙之后,转头跟胡巴讨论打算做点儿别的生意,总是折腾这种口袋书迟早没办法混了。那表情严肃得就跟全中国的经济大命脉都掌握在他手里,他不想办法拿主意全国老百姓都会跟着他饿肚子。

胡巴点头哈腰,说,是,老大,我也这么琢磨,要不我们代理我妈的猪蹄吧?给班上同学送餐。

海南岛一巴掌拍在胡巴脑门上,代理你妈的猪蹄?去你妈的猪蹄!你这个死孩子就知道吃!我们是做精神食粮!精神食粮什么概念,你懂不?不是喂猪的口粮!靠,你这死孩子!败家的玩意儿!

败家的玩意儿是海南岛最新的口头语,大概是老穆常用来骂自己傻儿子穆大官,海南岛觉得挺好的,就借用了过来。

海南岛也不是不上学,有段时间,他在老穆的监督下,开始按时上课了。当时欧阳班主任甚是欣慰,觉得海南岛将会走上革命的康庄大道。那几天,我们班上的人数齐刷刷的,用气象术语来说,就是:霸王、土豆、软瓜、结巴四大星座同时出现在了班级上空,神奇天象百年难得一见。

各位上课的老师心情也清爽了很多。反正他们也知道叶灵和海南岛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为了自己长寿,他们上课坚决不会提问这两个人。不过,每天看着这对金童玉女般的木头人,还是蛮养眼的。

老师的心情也没清爽几天,海南岛那里就出问题了。

隔三岔五的就有人爬到我们班门口喊,小海南,快回家,你爹当皇帝造反被警察带走了。

或者是,小海南,快点回家去,你爹他在湖边上办登基大典掉水里去了,在卫生室抢救呢。

有时候,他们找不到神出鬼没的老穆,就跑到学校里找海南岛,海南岛听后,顾不上叹气就一跃而起,从桌子上直接跳过,跳出门去。

这课没法上了。老师课本一扔,如是说。

海南岛头都不回,说,好,反正我也不想上了。就这样,海南岛再次告别了校园,每天我们上课时,他在外面折腾;我们放学时,他来学校扎一脑袋。

14 那么上帝,你也会原谅我十三岁曾有过的错吗?

终于,我还是将叶灵给顾朗的那封情书,交给了顾朗。

只不过,是我的字迹。

那天下午告别了叶灵,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一样,窃取了她的信任,也窃取了她的幸福。最终,我决心将这封情书交给顾朗。

可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我抄写了叶灵的情书,大抵是一个十三岁女孩最卑微的愿望吧——温习着叶灵的表白,就好像自己对着他表白一样,顾朗,我喜欢你。

唉,老艾从小教我练字,难不成就是为了这天,在我不能用最美的样子遇见他时,用最美的字迹遇见他?

我将叶灵的话语一字不落地抄下,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在美化这封情书而已,反正叶灵的字不漂亮,就当我这个朋友帮她的忙。

可是,信的末尾,最终,我没有落下“叶灵”的名字。当然,也没有落下任何人的名字。

我还是自私了。

叶灵忐忑地等待着顾朗的回音,她越是紧张,我越是罪恶。

海南岛安慰叶灵,你要是一封情书就以搞定顾朗的话,他早不知道被搞定了多少次了。既然追了,就破釜沉舟,别在这里装怨妇,最烦你们女生想得到,还要装不安。

海南岛的话说得叶灵脸红得跟鸡血似的,不过,革命还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这点确实没错。

以后的日子,叶灵每一封写给顾朗的信,都交到了我的手里。

而我,将每一封情书都抄写一遍,把叶灵的信深深放在书包底下,把我重新抄写好的交给顾朗。很多时候,顾朗不在班里,我就将信交给那个女版蜡笔小新,让她帮我转交。

顾朗不咸不淡地收着情书,在当时的我眼里,以为这是一种默许,后来才知道,他想婉拒,但是不想伤害到情书主人的自尊。

那是我记忆里最清晰的一段时光,每次将情书递给他时,看他微笑的表情,淡淡的唇角。他有时想说什么,但是开了口却愣住,只好讪讪,说,额,字挺漂亮。

他的话如同一枚浆果,沾着蜜酪,落进我的嘴里,一直甜到脚趾头。现在想来,他欲言又止的应该是,让我或者让写情书的人放弃吧,因为这实在是无用功太无聊。而我却当成了鼓励。

那段日子,抄写情书成了我的课外作业,每天挑灯奋战,披星戴月。

我妈每天晚上在门外看着我桌上那小台灯闪亮,内心无比感动,经常给我做点儿宵夜加个营养什么的,而老艾也从我伏案的弱小背影中,看到了清华状元北大才女的影子。要是他们知道我当时是在忙着给男生抄写情书的话,估计灭了我的心都有。

不过,我和叶灵的审美观有些不同,她喜欢顾朗的头发,情书里写着“篮球场上,它们碎碎地在阳光里,就像是岁月的剪影”;她喜欢顾朗的眼睛,情书里说“每次望见,总是觉得像漫着星光的湖水,随时会倾泻天边”……可我的审美观就不同了,我觉得顾朗最让我心动的是他的笑容,然后他的腿挺长,屁股好像也挺翘的……胡冬朵说,我从小就有变成同人女的潜质,一度鼓动我去写BL小说,说是称霸腐女界,一统天下,千秋万代。

说起来,因为眼光的不同,抄情书时,我总会一边批判着叶灵的想法,一边遐想着顾朗那些吸引自己的地方。因此叶灵的情书常常被我抄得一塌糊涂。

比如她说“我最喜欢看你的眼睛,它们就像幽暗的无底深渊一样,让人将心坠下”。可那时我却觉得更喜欢顾朗的鼻子,那么高挺,所以情书就被我搞成了“我最喜欢看你的鼻子,它们就像幽暗的无底深渊一样,让人将心坠下”。

不知道顾朗看后有没有气绝,谁家的鼻孔那么大,跟无底深渊似的,还那么幽暗,估计鼻毛丛生了吧。

一段时间后,依旧不见顾朗有任何的回应。

叶灵心情很灰暗。我也挺难过,我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署名,所以才导致了顾朗始终没有回音?是不是当他知道了是小美女叶灵的情书,就会接纳呢?

胡巴说,算了,叶灵,他不是你那杯茶。七中好歹也算幅员辽阔,地大男生多,你再看看别的吧。

海南岛一屁股坐在主席台上,说,别听胡巴的!瞧他那点儿出息!没点儿毅力,扔在抗战年代,甭说八年,八天没到就投敌卖国了!然后他看了看叶灵,说,那顾什么朗不会不识字吧?万一你写了那么多情书,他根本就是一文盲也没办法啊。

我急了,脸红脖子粗的,说,胡说!顾朗全年级第一!尖子生,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呢!

海南岛转脸看着我,狭长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促狭的笑意,土豆,你急什么!我说顾朗,踩着你尾巴了?你不会跟叶灵一样,也喜欢顾朗吧?

我急了,说,才没有呢。

十三岁时的智商。此地无银三百两。

“银子”最终还是被海南岛发现了,那是期末考试的前一周,他回到学校里联络同学感情,方便别人考试时帮帮他。

江可蒙在他身后笑得下巴都快脱臼了,表示自己很愿意帮他渡过难关,但是还是忍不住埋怨他不好好学习,拖班级后腿。

海南岛疲于应付江可蒙,就干脆坐在我的座位上。那时的我们,还不流行隐私权这种说法,海南岛大概只是一时无聊,所以左摆弄一下我的书包,右翻看一下我的作业。

叶灵写给顾朗的那叠厚厚的信,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天放学,他将我单独喊到一边,将那叠厚厚的信递给我,眼神有些冷,满脸不愿置信的表情。

我吃惊地夺过那些信,脸色苍白,这件事情终于还是见了光。

海南岛看着我,眼神锐利,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喉结有些抖,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半天,他才张口,天涯,叶灵她……是你的朋友不是?

我不敢看他,心那么虚,却要壮大声势,谁让你碰我的书包!说完我就逃。

海南岛一把将我拉住,像拎一只小老鼠一样,推到墙边,他整个人逼了过来,他说,艾天涯,你怎么这样!我以为你就一小孩,可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朋友!

我怎么知道自己会这样?我也讨厌自己这样!可是我还是做了!我自私了……我难过地开始哭,却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明,我不是故意的,我看重我和叶灵的感情,我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糟糕。我知道,海南岛这样讲义气的男生,最讨厌的就是不够朋友的人。

海南岛拉开我擦眼泪的手,他说,你没有把信给顾朗是吧?你骗了叶灵是吧?你很喜欢欺骗你的朋友是吧?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你的朋友是吧?

他由“我对叶灵”推及到“我对他们”。

我摇着头哭,说,不是的……说完这三个字,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我想说,我不是一个长了小孩模样,却有女巫心肠的人。你们三个对我很重要,因为叶灵,我感觉到了温暖;因为你的出现,没有人再欺负我;因为胡巴,我们的生活多了很多乐趣。因为你们三个,我不再孤单,不再被人欺负,不会被孤立。你们都对我很重要。我没有欺骗你们,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么那么多的话,我不知道怎么跟海南岛讲。

最后,我哭着说:我也喜欢顾朗。

海南岛呆了一下。他一直说我像个儿童,然后就把我真的当儿童,他没想到,我也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得不自禁,喜欢到对叶灵做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可恨的事情。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狠狠骂了一句,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儿!

那天,草场边上,海南岛靠在墙上,一直在抽烟,听着我一边哭一边跟他说整个事情。烟圈漫过他年轻的脸,他大概是原谅了我,不再喊我天涯,而是喊我土豆,他说,土豆,你的意思是,你又重新抄了一封情书给顾朗?

我点头,茫然地看着他。

他看看我,像看一个吃不到糖果的孩子,苦笑,说,不过,你上面没写名字,对吧?

我又点点头。

他仰头看天,眼睛像碎裂的琉璃,喃喃,土豆,你知道不知道被朋友欺骗算计伤害是很难受的事?

我想起单纯的叶灵,又放声哭了。

他低头看看我,俯身,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土豆,这个事儿,就到这里吧!我们别让叶灵丫头知道,否则她会难受死的。

我拼命地点头,眼泪乱流。

海南岛看着我,笑笑,说,你比胡巴还尿壶,该哭的是叶灵,倒霉孩子,交了你这么个朋友。

我知道,他是说笑话,可是我的心却像被扔进了滚油里面,煎熬不止。

大概到这里,事情应该圆满解决了吧?海南岛慷慨激昂地责备了我对朋友俩字的侮辱,而我也泪如雨下地痛苦忏悔对叶灵的欺骗。

可是,世界之上,不是还有“极品”一词吗?

什么叫极品?我和海南岛就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极品!

因为好半天后,海南岛这个极品问我这个极品土豆,你是不是特别不甘心?

我这个极品摇摇头,又点点头。

半晌,海南岛这个极品说,要不,给你一次跟顾朗表白的机会,我和胡巴一起给你打掩护。就这一次机会,如果他选择了你,那是老天不长眼,叶灵命不好;他要不选择你,你也不会觉得哥哥我扼杀了你这少女的心。一切,咱们瞒着叶灵。

我这个刚刚还怀着羞耻之心的极品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每次回想起这极品的一幕,我总是有穿越回去的冲动,回去将那个刚刚还泪如雨下顿时又眉开眼笑的自己暴打一顿,打得不成人形。

胡冬朵曾说,因为我们都是好孩子,所以上帝会原谅我们的错。

那么上帝,你也会原谅我十三岁曾有过的错吗?

一错再错的那种错。

15 她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说,谢谢你。

他们说,人要堕落,只消一念之间。

我不知道,这一念是如何在顾朗脑海里闪现的。

我只知道考试前夕,我们学校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群殴,这场群殴又被称为“特洛伊二战”,就在学校门口,顾朗他们一帮人和一群社会上的小混混发生了激烈的斗殴。后来,来了六辆警车才平息,其中有一个学生在斗殴中眼睛致残。

海南岛提起这位眼睛致残的学生就心有戚戚焉,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跟人打架把眼睛弄瞎了,隋菲菲这小娘儿们还会不会对着我笑得跟妖精似的。

他似乎还不知道,这场战役就是因他的小妖精隋菲菲而起的。

这是江可蒙她们私下的传言,隋菲菲跟顾朗混在了一起,一起溜旱冰时,撞到了小混混飞天大宝。飞天大宝一看原本对自己承诺再不同其他男人来往的隋菲菲又同别的男人厮混,杀气顿起。

当年斯巴达王为了夺回美人海伦用木马攻城,如今飞天大宝为了隋菲菲木棒来袭。所以,在我们七中,学生们私底下称这场群殴为:“特洛伊二战”。

唉,其实,隋菲菲到底跟多少男生在一起,飞天大宝不知道,海南岛也不知道,我们更不知道,至于顾朗,他明明该知道隋菲菲是怎样的人。

江可蒙说,顾朗是彻底堕落了,彻底堕落了。七中顾朗的神话时代终于还是过去了,过去了。

那天,我走出学校的校门,地面上还有着凝结的血迹。

叶灵很难过,因为她的表白如今有了回应,地面上的血迹就是最好的回应——他喜欢隋菲菲,不管她是怎样的女生,他都喜欢,而且可以为她去打架,命都不要。

叶灵的恋情,就这样,尚未开始便已落幕。

海南岛当天晚上,约我和胡巴去湖里钓鱼,说是考试前的放松。其实是因为穆大官给他颁发了命令,说是老天给他启示了,去湖里钓一条鱼,鱼肚子里会有一张尺素,上面写着有利于他早登大统的密语。他打发海南岛去时,还说,快去,回来你就是皇太子了!

我一直在沉默,心事很多。

胡巴也在沉默,因为他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告诉海南岛,关于隋菲菲的桃花债。

海南岛钓了半天,没见鱼影,他转头看看我,说,土豆,还发呆呢!你命不好啊,本来说给你一次表白机会的。可今天,你也知道了吧?顾朗有女朋友了,而且还群殴了呢。认命吧,土豆。

胡巴最终还是没能够憋住,他很心痛地看着海南岛,说,老大,听说那女的就是隋菲菲。

海南岛先是愣了一下,眼睛一直眨巴,后来直接把鱼杆给扔到水里了,说,就知道这小妖精不地道!以后她要再敢缠着我,我非废了她不可!

说到这里,海南岛撵开正靠在我肩膀上的小瓷,坐到我身边,他说,土豆啊,看样子,咱俩是同病相怜啊!要喝二锅头不?胡巴,你个死孩子,给老子去买酒!

我不知道海南岛和胡巴那天喝了多少酒,反正第二天,他们都没能来考试。

而我,考试时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天使和魔鬼的问题。

江可蒙她们说,顾朗突然变坏了。在这次群殴之前,他已经开始吸烟,开始逃课,开始顶撞老师,副校长江别鹤都差点被他背气。这一切,就像他在对谁宣泄什么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在不久之前,他还像一个大天使那样,对着我笑,然后用冬夜落雪般的声音同我说话。

会不会顾朗是双胞胎之一呢?一个是天使一样的他,一个是魔鬼一样的他的哥哥或者弟弟?我的想象力在十三岁时,就变得异常强大。

然而,考场上不需要强大的想象力,它只需要你聚精会神地答题。

所以,这次考试,我一败涂地。

成绩单发下来时,我妈看了,差点喷一口鲜血给昏过去。成绩单上面倒数最后四名——艾天涯、叶灵;海南岛和胡巴成绩为零,并排倒数第一。

那天,胡巴和海南岛热情洋溢地表扬了我,说我终于融入了他们三个人的世界,这是历史性的一刻。土豆、结巴、软瓜、霸王大团结的一刻。

欧阳老师找我单独谈话,他说,我从来不想干涉我的学生交朋友的选择,但是,我更不想我的学生成绩下降得那么快。他说,艾天涯,别让自己以后后悔。

那天,我从欧阳老师那里回来,叶灵正对着窗户发呆,我就坐在她的旁边同她一起发呆。她将脑袋很自然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身体倾斜着。

难过时,有个人依靠,真好。

这时,叶灵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说,天天涯,你你交了各科科的作作业本了没有?可可蒙刚才一一直找你。学校要要应付上上面检查的。

我起身想要回座位上找作业本时,江可蒙已经笑眯眯地抱着一摞作业本来了。她对叶灵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啊,叶灵,你居然追顾朗啊。

叶灵脸腾地红了。我当下懵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就往座位跑去。

江可蒙捂着嘴巴笑,说,你别藏了,我都看到了。那么一大堆情书,叶灵,你是在练字吗?写了那么多,干吗不送给顾朗啊,他也不会和隋菲菲那种随便的女生在一起了,也不会搞出群殴来,给我们学校抹黑了。

叶灵呆呆地看着江可蒙,又转头看着我,然后缓缓地向我走来,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神情,如同被欺骗了一样。

海南岛和胡巴发觉气氛不对,连忙也走了过来,海南岛挡在我面前,笑着说,叶灵,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们三个都没跟你说,是我的主意。我觉得情书就该体面地写,能给顾朗留个好印象。所以,就让土豆帮你抄写了一遍,她的字好看。

叶灵的脸色缓和了很多,海南岛狠狠地瞪了江可蒙一眼。

江可蒙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她只是偷窥到了叶灵写给顾朗的情书,觉得原来校花叶灵也会被拒绝,大有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回家的路上,叶灵突然停住,她说,对对不起,天涯……我我不该……怀疑你……然后她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说,谢谢你。

那一刻,我像傻了一样,看着眼前的叶灵。

海南岛和胡巴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都不说话,眼睛瞟过我的脸,望向了别处。那种表情,让我一生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