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佼平时是不大爱理会云俏这种人的,但今天她出风头了,回家哪能不显摆显摆呢?有关鲜花会的事情她都爱说,“宣王又没有妹妹,当然没人去参加鲜花会。不过卫王府的小郡主跟宣王开口了,宣王便借了十八学士给她。”

“花还可以借?”云俏听得晕晕乎乎的。

“为什么不可以借?”云佼笑,“得了花状元的是于十八娘,她的花还是跟太后娘娘借的呢。”

云佳、云俏都露出羡慕的神色。

唉,同样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于十八娘多有面子啊,多神气啊。

看看人家,再比比自己,云佳、云俏不约而同长长叹气。

人比人,气死人。

四个小姑娘一起进去之后,看到王夫人、杜氏、程氏都在。

云佼喜滋滋把今天鲜花会的事说了,拿出探花牌子给王夫人看,“祖母,我是探花。”

要说起来云佼能在名门闺秀云集的鲜花会上得了第三名也是件好事,但是云尚书的山茶没得奖,王夫人心里便不大舒服,只微笑着夸奖了两句,便不再提起了。

王夫人和杜氏说起后天锦乡侯府太夫人寿礼的事。

云佼被冷落了,撅起小嘴。

她得了个第三名,还以为王夫人会喜出望外,好好夸奖她一番呢。

程氏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脸色便不大好,道:“四爷那里还要人服侍,娘您看…”

王夫人让程氏先回去,“我这里用不着你,你把四郎照顾好,就是功劳了。”

程氏带了云佼告辞出来。

云佼满心不乐意,低头走路,闷闷的踢了颗小石子,“我得了探花呢,也没人真心替我欢喜。娘,本来挺高兴的,现在不了。”

程氏既心疼女儿,又不服气王夫人,便柔声道:“谁说没人替我们阿佼欢喜了?娘这便让人到太白楼叫桌上等席面,今天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真的?”云佼抬起头,一脸惊喜。

“真的。”程氏笑道。

云佼咧开小嘴,开心的笑了。

程氏回去之后果真命人出去叫席面,“要最上等的,送到四房。”云湍笑道:“为阿佼庆祝是应该的,叫最好的席面也是应该的,送到娘那里好不好?人多了热闹。”程氏声音冷冷的,“人多还是人少倒无所谓,真心为我闺女才是要紧的。”终是忍不住,低声把王夫人冷落云佼的事说了,云湍听了,半晌无言。

如果放到从前,程氏敢当面说王夫人什么不是,云湍肯定不答应。现在不一样了,他躲中床上养伤这段时日程氏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照顾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云湍看在眼里,心中感激,也不忍说程氏什么了。

都在锦绣里住着,杜氏又管家,四房从外面叫席面的事自然瞒不过杜氏。杜氏知道之后便很生气,“四弟生病吃药全是公中的,银子流水般用着,四弟妹一文钱也不往外拿。现在叫席面她倒有钱了。”

云仪劝道:“阿佼得了探花,四婶婶也是高兴吧?人之常情。娘,别管这些了。”

杜氏冷笑,“你和阿佼同在一处上学,你四婶婶有本事弄来名花,可曾想到你?她这做长辈的都不管你,你小孩子家家的反知道为她着想,她若知道,愧也愧死了!几十岁的人了,不如个孩子!”

云仪好言劝了几句,杜氏抱怨道:“不是我要和你四婶婶计较这些小事,实在是府里为了四叔花钱如流水。这离年底还有两个月呢,今年的花费已经超过去年一年的了。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你祖母只一味向着你四叔。唉,依我说,这些银钱应该你四婶私房拿出来才是。”

云仪唬了一跳,“娘,没这个道理!咱家向来的规矩如此,不管谁生了病要延医吃药,花费都是公中的啊。”

杜氏皱眉,“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你四叔现在是白身,没有俸禄,用的又全是贵药、好药,花费太大了。”

云仪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娘,我记得三叔一家临走的时候留下了张银票,对不对?那张银票数目不小,若家里实在铺排不开,不如把那张银票拿出来应应急?”

杜氏脸色便有些不大自然了,吱吱唔唔,“那张银票…暂时用不了…”

“不在娘手里么?”云仪体贴的问道。

云仪还以为那张银票数目大,王夫人自己留着了,没给杜氏,却不知道实情根本不是那样的。

杜氏本不该和小孩子说太多的,不过,看着云仪清秀的面容、明亮的眼睛,杜氏也不知怎地,不想瞒着这个贴心的女儿,柔声道:“那张银票我和你祖母商量了,咱们暂时用不着,放到钱庄里也没有多少利钱,不如借给别人,利钱倒是高多了。”

“什么?”云仪好似有一盆凉水迎头浇下,透心儿凉。

“借给别人”“利钱倒是高多了”,这难道是…高利贷么?

云仪身子晃了晃,嘴唇发白,一把扯住杜氏,“娘,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放了高利贷?”

她很怕杜氏会说出令她失望的话,声音微微发颤。

朝廷官员家眷放高利贷,这可是重罪,不被发现还算了,若公之于众,后果不堪设想…

云仪又是惊慌,又是害怕,三魂不见了七魄。

云仪到底还小,杜氏不想让她知道太多,搪塞的道:“并没有。仪儿,利钱比钱庄略高些,却不是重利盘剥。”

云仪很宁愿相信杜氏的话,慢慢的安定下来,央求杜氏道:“娘,那高利贷是万万碰不得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了,祖父的官还做不做?云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娘快把钱收回来吧。以后再不要做这些了。”

杜氏心中微哂,“到底还是个孩子,胆子这般小。我既然做了这事,便会做得周密,岂能让人发现了?”却哄云仪道:“好,娘这便把钱收回来,以后再不往外放了。”

云仪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不放心,又催了一遍,“要快点收回来啊。”

杜氏道:“那么一大笔钱呢,娘分着借给了好几家,有经商用的,有选官用的,每家大概是五千两。借出去的时候都有借据,上面有期限,就算咱们想收,人家也得按日子来还,对不对?这个急不了。”

云仪交待,“收回来之后,可再也不要放出去了!”

杜氏心中不以为然,敷衍的点头,“好,不放了,不放了。”

云仪跟杜氏要了一小袋花肥,亲自拿着,去了云尚书的书房。

花肥不重,但云仪年纪小,力气也小,还是累出了一头的汗水。

“我爹爹在家的时候,都要来帮祖父给花木施肥的。现在我爹爹出门在外,便应该我来了。”云仪到了书房,将花肥交给看门的婆子,气还没喘匀,笑着说道。

“四姑娘只是来送花肥么?还有没有别的事?”婆子忙陪笑问道。

“没有了,就是想替我爹爹尽尽心。”云仪一脸认真。

“真是大家子的姑娘,又懂事又孝顺。”婆子乐呵呵的道。

云仪高兴又害羞的笑了笑,“哪里。”

她把花肥交待给婆子,便告辞走了。

走出去好几步,也没人来叫她回去,云仪有些下气。

她在路上慢慢晃悠着,走的很慢很慢。

云尚书现在应该是在书房的,她知道云尚书不重视孙女,但是,像她这么懂事孝顺的孙女,云尚书难道不是应该另眼相看,见上一见么?

“四姑娘,等等,等等!”后面传来脚步声和呼唤声。

云仪心中一喜。

云尚书的童儿追上了她,“四姑娘,大人叫你回去。”

云仪眼眸里荡漾得全是笑意了。

她跟着童儿回去,云尚书正在屋里给兰花浇水,她进来不敢打扰,垂手站在一边。云尚书给兰花浇完水,才慢悠悠的问她,“鲜花会如何了?”

云仪忙把鲜花会的事说了说,“太后的姚黄第一,宣王的十八学士第二,五妹妹的墨菊第三。祖父,五妹妹给咱家长脸了。不过六妹妹也不差,她不知从哪里弄来六盆蓝色玫瑰,新奇少见,赏心悦目,虽然评不上状元、榜眼、探花,但大家都围着看了又看,赞叹不已。”

云尚书含笑听着,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云仪把鲜花会的事说完,云尚书命童儿包了点心给她,让她回去吃。

谢了云尚书出来,云仪嘴角噙笑,心中得意。

她已经把该说的全都说了,接下来要怎么办,看云尚书的了。

云倾能一下子拿出六盆异花,说明云三爷很有能力。

这六盆鲜花当然不是给云倾一个人的,而是连何青黛、韩菘蓝一起。

云三爷现在已经视何家、韩家为亲人,对何家、韩家比对锦绣里还要好了。

云尚书辛辛苦苦养大了云三爷,他能甘心这样的结果么?

当然不能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56章商量

“祖父既然不甘心,一定会去见三叔。三叔见了祖父,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云仪微笑想道。

云仪认为,云三爷是逃不出云尚书的手掌心的。

虽然之前云尚书亲自去了趟石桥大街,却铩羽而归,云仪对云尚书的影响力还是信心满满。

云仪真心觉得,如果不是燕王忽然到了京城,忽然到了石桥大街,云尚书当天一定能见到云三爷。云尚书只要见了云三爷,就一定能说服云三爷心甘情愿的出使高丽。

云尚书之所以失败,不是因为他对云三爷的影响力不足,而是燕王横插-进来,令得云尚书见不到人,本事当然也就无从施展了。

“只要祖父愿意,想要三叔做什么,三叔便会做什么。”云仪心中得意,脚步轻滑,在小径上转了几个圈。

“有什么好事啊,你高兴成这样?”云俏从另一条路绕过来,见云仪这样,酸溜溜的问道:“五妹妹高兴还情有可原,人家得了探花。祖父把他老人家的名贵山茶花都给你了,你默默无闻的,在鲜花会上什么也没得着。你还高兴得转圈啊?”

云俏这话甚是无理,但云仪心情愉快,也就懒得和她斗口了。笑了笑,转身离去。

“四妹妹,小心乐极生悲啊。”云俏见她走了,忙在她身后笑着补了一句。

云仪心里咯登一下。

乐极生悲,云俏这话真是…不吉利啊…

云仪眼前仿佛浮现出云倾那张娇嫩美丽的小脸蛋,不由的打了个寒噤。

“祖父定能管得了三叔,可六妹妹会让祖父管么?会么?”云仪原本满满的信心,忽然间就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了。

云俏还在她身后笑话着什么,云仪无心再听,提起裙子,飞也似的向自己房里跑去。

跑回房,命丫头倒了杯温温的茶水一口气灌下,云仪有些昏昏的脑子又有些清醒了。

不,不会,自打云尚书去了趟石桥大街却没见到云三爷之后,锦绣里和石桥大街便疏远了。石桥大街的日子过得平平静静的,舒舒服服的,一定想不到云尚书会忽然回心转意,一定想不到…

云仪前思后想,脸上又有了笑容。

唉,怎么能被云俏那个没见识的丫头吓住呢,云俏空有一张脸,一点学问、算计也没有,她方才只是随口胡说罢了。

云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畅快,越来越舒心。

---

鲜花会后,云倾先把韩菘蓝、何青黛先后送回家,然后去了韩氏药铺。

一进药铺,云倾便惬意的嗅了嗅,“好香。”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药是有香气的,很好闻。

店里掌柜的、伙计都是认识她的,听到她这话都笑,“进到我们这店里说好香的,也就云六姑娘你了。”

药铺正面是高高的乌木柜子,柜子被一排一排的小格子隔开,每个小格子上都写有字,标着药材的种类。柜子外面是柜台,柜台漆黑明亮,干干净净,上面放着两个铜制小秤,是用来秤药材的。

恰巧有两个人拿着药方来抓药,掌柜的和伙计一人面前放一个药方,拿着小秤一样一样按药方上抓药。这个掌柜的和伙计个子都很高,小秤却跟孩子玩具似的,非常小巧,云倾觉得这幕情景特别有趣,笑嘻嘻的看了一会儿。

直到这两个抓药的人走了,云倾才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屋子里。

陆晟坐在桌前看书,见她进来,把书放到一边,微笑问道:“你很喜欢看抓药么?”

“嗯,喜欢。”云倾在他对面坐下,两个小脚丫不老实的荡来荡去,“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很爱闻药味儿。我觉得药是有香气的,花也是有香气的,书也有香气,墨香。”

“药香,花香,书香。”陆晟若有所思。

云倾道:“我一直想开三家铺子,你知道不?”

“药店,花店,书店。”陆晟笑。

云倾笑吟吟的点头,“你猜得太对了。我就是想开药店,花店,书店,我想闻药香就跑到药店去,想闻花香就跑到花店去,想闻墨香就跑到书店去。”

“那给你开三家铺子好了,中间是药店,左边是花店,右边是书店。”陆晟毫不犹豫。

云倾露出向往的神色,“三家铺子开在一起么?那太好了。我爹爹很有钱的,回家我跟他要钱,你替我弄,好不好?我爹爹是文人,做不来开店这样的事。”

陆晟道:“店我替你开,钱就不必给我了。云伯伯很清高,知道你要开店会不高兴的,担心好好的小姑娘染上铜臭味。”

“你就不担心我染上铜臭味么?”云倾坐直身子,兴滴滴的看着陆晟。

她生着双很美丽的眼睛,漆黑灵动,明亮得能照出人影。

陆晟胸口一热,柔声道:“我自然不担心。你开店不过是玩儿,对不对?开店为了赚钱,才会有铜臭味。”

“那你给我开店不想赚钱啊?”云倾问。

“不想赚钱。”陆晟眼眸含笑,“开店不过是想让你玩儿。”

云倾满足的叹了口气。

这样的陆晟真好。

前世的陆晟肯不肯做这么幼稚的事暂且不去管了,这么好听的话他先就说不出来啊。

陆晟嘴很懒的,能不说的话,一律不说。

但云倾和大多数女子一样,爱听甜言蜜语。

云倾开心的笑,笑容如晨露清荷,清新秀丽。

“是应该给你开家花店才好。”陆晟一阵心醉。

他的倾儿多美啊,应该把世间最美最好的事物捧给她,方才般配了。

“莲花山里有座莲花寺,香火旺盛。”陆晟柔声道:“每逢元旦,附近士绅竞相赶早,争着去烧头柱香,认为会带来一年的好运…”

“很难抢的啊。”云倾听他提到莲花寺,不由的笑道。

陆晟接着说道:“我在莲花山里有座别院,夏天清凉,冬天却是温暖的…”

“温泉!”云倾眼睛一亮,大声道。

陆晟笑意愈浓,“对,温泉。腊月底大家都讲究沐浴…”

云倾高兴得坐不住了,机灵的下了地,走来走去,快活的笑,“年前泡温泉,大年初一上头柱香,然后在山里痛痛快快的玩两天,这样过年多开心!”

陆晟眼神宠溺,“何舅舅一家人也可以同行,韩伯伯也可以,三家人聚在一起,才叫热闹呢。”

“韩伯伯不用回靖平侯府么?”云倾问道。

虽然分了家,但靖平侯和侯夫人都还健在,过年的时候还是要全家团聚的吧。

陆晟好笑,“侯夫人给韩伯伯分的房子不是又破又旧么?韩伯母见到侯夫人便索要盖房子的那笔钱,侯夫人见了她就头疼,已经提前放了话,让她想到哪里过年便到哪里过年。”

“噗…”云倾笑的不行了。

冷氏可不是个爱吃亏的人啊,侯夫人都拿她没办法了。

“到时我在别院摆满鲜花,好不好?”陆晟柔声问道。

“好呀,太好了!”云倾欢呼。

“只是不知道云伯伯、云伯母肯不肯去。”陆晟有些无奈的道。

云三爷从前待他还好,不过自从燕王带兵闯了石桥大街后,云三爷对他便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了。不管他如何示好,云三爷就是不领情,很客气,但是很疏离,半点也不亲热。

“我这就回家劝我爹娘。”云倾眼珠转了转,狡黠一笑,有了主意,“阿晟你只管着手准备吧,说服我爹娘的事交给我了。”

“你能行么?”陆晟看到她快乐又活泼的小模样,心里痒痒,故意逗她。

“什么话。”云倾挺起胸脯,神气活现,“我是谁啊?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宝贝得什么似的,在哪里过年这种小事,我能劝不下他们?”

“好,看你的了。”陆晟道。

云倾得意的笑笑,冲陆晟挥挥手,“阿晟,我走了。”

陆晟站在门前,目送她小小的身影走出药铺,嘴角轻扬。

他的倾儿越来越爱笑了,真好。

她就应该这么开心快乐的长大啊。

云倾在药铺外头遇到韩厚朴,拉着韩厚朴的手说了半天话,央求的道:“伯伯,你帮帮我呀,我想到山里泡温泉,开开心心玩几天。蓝姐姐也想的。”

韩厚朴向来溺爱她,况且冷氏、韩京墨、韩菘蓝没有一个爱去靖平侯府的,况且冷县令也在,如果他们一家人回靖平侯府过年,难道把冷县令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家里么?那怎么忍心呢,这可是老人家到京城后的第一个新年。

“好,咱们合伙。”韩厚朴笑道。

云倾大喜。

“韩伯伯最疼我了。”云倾甜甜蜜蜜的道谢。

韩厚朴摸摸她的头发,温和的道:“小阿稚今年不容易,得优待一下。”想到云倾当时脑中有瘀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情形,怜惜之心更甚。什么骗人不骗人的,也就不管了。

反正是一片好心。

云倾谢过韩厚朴,高高兴兴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