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地,燕王单人独骑自城外疾驰回府,速度奇快,气势雄豪。

“王爷,四王子遣人求见,说有四王子写给您的信。”他才下了马,便有侍从迎上来回禀。

燕王把马缰绳抛给侍从,怒道:“这臭小子总算知道写信回来了。”

大步流星往书房走,“让他进来见本王!”

燕王虽是怒气冲冲的,但燕地有多少大事要事等着他处理,他却要立即召见陆晟派来的人,可见重视。侍从不敢怠慢,忙叫人去了。

燕王回到书房后只随意用巾帕擦了擦汗,便沉着脸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怒火燃烧,“陆晟这个臭小子到了京城好像到了家似的,乐不思蜀,人不回来,连封信都懒怠写。妈的,老子不就没答应他和云家的婚事么?跟老子置起气来了!”

想到次子陆复守竣城,上个月被北戎骑兵突袭,打了个落花流水的事,燕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守竣城本是陆晟这小子的事!若有他在,燕兵岂能败给北戎。臭小子,跟老子赌气赌到大事都不顾了,因小失大,不识大体,混蛋之极!”

燕王怒骂陆晟,在书房服侍的人都知道燕王心情不好,一个一个站得笔挺,却恨不得把身子缩起来好让燕王看不到,唯恐燕王迁怒于他们。

陆晟差来的人进来拜见燕王的时候,燕王余怒未息,骂声不停,顺口拿起桌案上一个重重的砚台向那来人面颊掷去,喝道:“陆晟让你来做什么?”

侍从们魂飞魄散。这么重一个砚台砸到人脸上,那人的脸得成什么样子啊?还能看么?

陆晟差来的人反应奇快,见有砚台直冲面颊飞来,便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趴了下来,看着像对燕王磕头,却完美的避开了那个砚台,道:“四王子命小人来送云翰林的信和回礼。”、砚台直直的飞出房门,落到外面的台阶上,“砰”的一声巨响,碎片满地。

侍从们打了个啰嗦,一则是因为这声巨响,二则担心燕王打人若是打不着,岂不是更加生气,更加怒不可遏了么?

燕王本以为是陆晟有信回来,结果却是云翰林的信和回礼,心中怒气更盛,拍案道:“本王送到云家的那些个东西名为送礼,实则是赏赐,不需要云家的回礼!”

陆晟差来的人名叫万波随,不仅功夫高,胆子也大,燕王发怒时令人胆战心惊,不敢辩解,万波随却恭谨却条理清晰的说道:“四王子早就料到王爷会这么说。四王子命小人禀告王爷,说云翰林的回礼就在他的信里,王爷看了,定会欣喜万分。四王子还说,云翰林是斯文清贵的读书人,崇尚礼尚往来,他这份回礼的价值不比王爷所送的礼物轻,只怕还要贵重些。”

燕王更是生气,“陆晟这吃里扒外的臭小子,帮着外人寒碜起他的父王来了。什么礼尚往来,他这是要让燕王府和云家平起平坐!”

燕王正在发怒,侍众报,“王妃娘娘求见。”燕王妃是燕王原配,锦州镇守大将赵三省之女,燕王脾气虽暴,对她还是与众不同的,道:“让她进来。”不多时燕王妃进来了,向燕王行礼,“拜见王爷。”燕王起身相扶,命她在自己身上坐下。

燕王身躯高大,浓眉大眼,相貌粗豪,燕王妃却是细眉长目,肌肤细腻,这夫妻二人坐在一起,却也相映成趣。

“王爷,云翰林既有回礼来,王爷便看上一看,也算给小四面子了。”燕王妃柔声相劝。

“那便看一看。”燕王沉着脸道。

他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燕王妃有提议他就答应了,可见对燕王妃还是很看重的。燕王妃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眉梢带笑,命万波随把信呈上来。

燕王虽然答应看信,他可不相信云翰林这信里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回礼。

他送给云翰林的礼物可是足足装了那么多辆车,云翰林这封薄薄的信函里能装些什么,价值会比那么多车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珠宝玉石价值更高?

燕王妃含笑在旁相陪,心里的想法和燕王是一样的。

她亲自看视过那些礼物,那些礼物过于丰厚,丰厚到她这位养尊处优、富贵已久的燕王妃都有些心疼了呢。她相信云翰林给不起相应的回礼,而且,就算打肿脸冲胖子要倾家荡产给回礼,也不可能是在这薄薄的一封信里啊。

这信里能装些什么呢,银票么?燕王妃想到这一点,细眉弯弯,笑容愈浓。人情往来是有规矩的,一方客客气气的送礼,另一方回了张银票,那不是看不起人么?如果真的是银票,那燕王一定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不只对云翰林深恶痛绝,更会迁怒于陆晟了了,甚好!

其实燕王妃是愿意让陆晟和云家结亲的,她之前也不止一次温柔委婉的劝过燕王,说陆晟打小便脾气倔、有主意,陆晟既认定了云家姑娘,不如成全了他,父子和好。燕王却怒了,“本王需要顺着他宠着他才能父子和好么?这不孝顺的臭小子本王宁愿不要了!”燕王妃也便乐得不管了。反正陆晟一定要娶,燕王一定不许陆晟娶,闹到最后肯定父子反目,这种情形她才是乐于见到心中窃笑呢,为什么要阻止?

万波随恭敬的将信呈上,燕王的侍从取过来,双手捧至燕王面前。

一般人看信是用裁纸刀将信封裁开,燕王却不用,一只手拿起信,另一只手便要动手撕。

燕王妃却眼眸流转,阻止了他,柔声道:“王爷,这信还是让人裁开吧,好么?”

“这又何必?”燕王觉得没必要。虽然如此,但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燕王妃既然说出口了,燕王给她面子,依了她。燕王妃将信将给侍从,命他裁开。

万波随低头跪在地上,心里把燕王妃骂了几句。燕王妃这种人惯于使心计,就是拆一封信她也有意无意把燕王往陆晟不可信、陆晟的来信中可能有问题这个方向引,但燕王粗心惯了,她这样能不能奏效,万波随深表怀疑。

侍从将信裁开,微不可见的冲燕王妃点点头,表示这信没有问题。

燕王妃做出长长松了口气的样子,从侍从手中接过信,双手递给燕王,柔声道:“王爷盼小四的信已经盼了许久,今天终于等到了。小四还是很惦记王爷的啊。”

她这话也不知是在替陆晟说好话,还是在告陆晟的状。

“老子稀罕么?”燕王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道。

燕王口中说着不稀罕,却迫不及待的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看了一遍。

燕王瞪大眼睛,露出愕然的神色。

“怎么了?”燕王妃坐在燕王身边,一脸笑意,见燕王露出这样的神情,心里一紧。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啊?燕王这样,是喜还是怒?

燕王又凝神看信,然后眼睛瞪得更大了。

“王爷,信里说了些什么啊?”燕王妃终是忍不住,柔声问道。

燕王不理会她,瞪大眼睛发了会儿呆,揉揉眼睛,认真又吃力的把信重新一字一字看过。又看了遍,又发了会儿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伸手到信封里,取出一个薄薄的小纸片。

燕王妃看的发晕。这小纸片不会是真的是银票吧?云翰林和陆晟不会真的这么犯傻吧?如果真是银票,燕王接下来准会暴跳如雷,燕王妃就有点后悔来这趟了,因为燕王发起脾气来真是雷霆之怒,吓人之极,她每经历一回,都觉得自己要少活十年…

不只燕王妃,燕王的侍从们也战战兢兢,觉得屋里的气氛低沉压抑,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燕王拿着那个小纸片看了又看,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竟然令人莫测高深,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燕王镇静将信收好,道:“本王知道了。本王有回信给云翰林,你两天之后来拿回信,务必亲手送到云翰林手中。”

万波随恭敬的叩头,“是,王爷。”起身倒退几步,方才转身去了。

燕王妃莫名其妙,含笑问道:“王爷,云翰林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啊?”

其实燕王妃更好奇那小纸片上什么。

燕王打了个哈哈,“没事,不过是跟本王客气了几句罢了。王妃你忙你的,不必陪着本王了。”

燕王妃虽很想问个清楚明白,但燕王这话已经下了逐客令,她是个知趣的人,便起身盈盈行礼,“妾告辞。”

出了书房大门,燕王妃还是迷惑不解,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燕王把燕王妃撵走了,之后又命令所有服侍的人滚出去,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房,把云翰林的信又拿出来看了几遍,最后目光落在那小小的纸片上。

纸片上云倾亲笔所写的治马瘟的方子,楷书,异常工整。字体既没有大到让人有凌迫感,又没有小到让人看着费眼睛,不大不小,温和中正,秀美圆润,端庄遒劲。

方子最下方署有名字,“云倾敬书”。

燕王咧嘴笑了,“妈的,云家这做老子的太有心计了,写封信写的什么行书,老子乍一看上去竟然没看懂,认不出来,险些丢了个大人。说出的话来更是云里雾里,一点也不实在,老子猜着准是不服气的意思吧?读书人假清高,要礼尚往来,要跟老子平起平坐,他不吃亏,他闺女也不吃亏。行啊,虽然自不量力,倒也有些气节。”

燕王把云翰林的信和云倾的方子放到一起比较了比较,得出了结论,“云家这做老子很讨厌,自命清高,爱捉弄人。闺女可厚道多了。”

云翰林写的是行书,云倾写的是楷书。燕王看云翰林那封信费劲巴拉急的要命,看云倾的方子那可是字迹也清楚,意思也明白,不用想不用猜,对他的脾气。

再想想云倾这张方子的意义,燕王更是怦然心动。治马瘟啊,如果这方子真能治马瘟,那可是大功一件,陆晟说云家回礼的价值更为贵重,这话便没说错。

“这方子她是如何得到的?若是故意去寻找,那说明她对小四委实一往情深。若是偶然间得到的,那她这福气可不得了。”燕王在房中踱步,“小四爱她,她又是有福之人,小四真娶了她又有何妨?”

燕王当年曾亲至京城寻找陆晟,他依稀记得云家那个小姑娘娇嫩美丽,小小年纪,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了。燕王仔细寻思,“如果这小姑娘长大后很美丽,又对小四有情意,还有福气,那这桩婚事似乎也不是不行…”

燕王一个人思来想去,有时哈哈大笑,声震房宇,有时手舞足蹈,喜不自胜,有时却又拍案大怒,横眉竖目,跟个神经病似的。他这会儿幸亏是一个人在房里,若是有人在旁服侍,不吓疯也得吓傻。

万波随两天之后来取了回信,飞驰回京,送到陆晟手上。

陆晟拆开信,只见上面用巨大又难看的字体写道:“云家那做老子的着实可恶,你不许对他太好!老子快被他给气死了!”燕王发了通脾气,最后一行却写道:“闺女似乎还不错,这事以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晚上继续。

第101章献俘

这事以后再说吧。

燕王的语气已经有些松动了。

按说这算是一个不小的进展,陆晟看到“闺女似乎还不错”这几个字都觉得很刺眼,回信中写道:“似乎还不错这个评语对她来说太低了,我不能容忍。她是世上最美的小姑娘,也是世上最好的小姑娘,岂止似乎还不错而已?”

又道:“我怎么可能对却云伯伯不好?云伯伯现在不看好我和她的婚事,我要求娶人家的女儿,必须献殷勤。不只云伯伯,她的母亲、哥哥我也很巴结的,亲戚间的琐事我也管,但凡和她有关的事情,我全部关心。”

燕王看到陆晟的回信,气得哇哇乱叫,“陆晟你好歹也是本王的王子,你身份在这儿摆着,有点儿架子行不行啊?一个翰林家的女孩儿,又不是皇帝陛下的公主,值得你这么费心思么?值得你这么放低身段么?”

陆晟的回信很简短,就俩字,“值得。”

燕王是个暴脾气,被他四儿子这俩字气得大发雷霆,怒吼声从书房直传到前殿,整个燕王府都静悄悄的,连树上的鸟儿也吓得闭紧了嘴巴。

燕王这通狮子吼当真不得了,直吼了一顿饭的功夫方才停歇。

他的怒吼停下来之后,余音袅袅,良久未息。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地恢复了安宁。

燕王妃后怕的抚胸,“王爷这个脾气啊,唉,方才幸亏我离得远,若就在他眼前,我少活十年都不止。”

燕王妃身边一个心腹嬷嬷陪笑道:“王妃娘娘,按说今晚王爷该到您的寝殿来的,您看…”

正常情况下燕王妃当然希望燕王到她这里来过夜了,但燕王这个脾气实在让人害怕,他今天发了通脾气,近几天都会心情很差,说不定一点小事就能让他暴跳如雷。这样的话,和他一起过夜就成苦差使了,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怪吓人的。

燕王妃沉吟未决,“你倒提醒我了。”

她是个惜命的人,燕王既然心情不好要发脾气,她自然不会往自己这里兜揽,可是把燕王推到谁那里呢?二王子陆复的亲娘林侧妃貌美心毒,不是个好惹的,三王子陆旦的亲娘柳夫人性情懦弱,塞到她那里倒容易,可柳夫人耐性太好,每每燕王生了气去她那里,打骂她都受着,最后燕王反倒怜惜起她来了,赏赐甚丰。不行,不能便宜这个柳氏,宁可挑个娇嫩美丽毫无根基的女子,燕王新鲜几天也就丢开了,没有后患。

“我身子不爽快不能服侍王爷,从金玉院挑个机灵有眼色的给王爷送过去。”燕王妃吩咐道。

金玉院是燕王府年轻姬妾居住的地方,燕王妃让人这里挑个人,也是祸水东引的意思。

燕王妃送去的就是个替死鬼,连第二天早上这个年轻姬妾有可能会丢掉性命的准备都有了。谁知这姬妾名原姬,才十五岁,会骑马会射箭,相貌美艳,泼辣大胆,她见了燕王并不害怕,反倒满口称赞燕王豪迈俊爽,有男子气,把燕王奉承得甚是欢喜。燕王拉着她一起看陆晟的信,“陆晟这臭小子,他敢这般跟老子犯倔,你说说他可不可恶?”

原姬天真烂漫,“四王子孝顺王爷,又和王爷亲近,才会有什么便说什么的啊。这才是嫡亲父子嘛。我爹爹也很凶,我娘和我哥哥姐姐都怕他,我便不怕,因为我知道爹爹疼我。”

燕王转怒为喜,“你这小妮子说话倒也有道理。”

原姬年龄甚小,燕王并没要她侍寝,次日却赏赐了她许多金银珠宝,并让她搬出金玉院,独自坐了王府中靠山临水的清雅小筑。

燕王妃本以为只不过送去个替死鬼而已,没想到燕王府里又多了位能独居清雅小筑的美人,很是生了一阵子的气。燕王却高兴了,没和陆晟置气,反倒啰哩八嗦向陆晟唠叨了一番,“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着西风,就是西风压着东风,你不能姿态太低了,会被云翰林的闺女看不起的。男人一定要有威严,懂不懂?”

燕王大概是骂够吼够了,这封信里没再接着骂人,字里行间竟能体现出几分慈父的爱意。

陆晟若是接到这封信,或许会有几分感动也说不定。可惜这封信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竣城、寒城等地便发生了大规模的马瘟,燕地兵强马壮,战马对于燕王来说是最为宝贵,他自是紧张着急。云倾是给过他一个医治马瘟的方子,可他也只是看过就算了,哪里想得到马瘟说来就来呢。故此并没有准备相应的药材。

陆晟留在燕地的谋士向冲求见燕王,说明陆晟已命他提前购买预备了药材,并且有数十位经验丰富的兽医随时侯命。

燕王大喜,“马瘟若能医治得好,小四和你们均是奇功一件。”

向冲深深一揖,“四王子说,这全是云姑娘的功劳。”

燕王觉得陆晟未免对云倾太好,可他这会儿哪有空计较这些?命向冲立即带兽医和药材去了竣城和寒城。大概十天之后,疫情得到控制;二十天之后这次马瘟就过去了,死伤的马匹数量虽有,但远不及上一次马瘟损失那么惨重,两地的战马十成中保存下来了八成。

燕王这份喜悦,真是言语所无法形容的了。

要知道,上回的马瘟可是令得战马损失了八成啊,这个差别实在太大了。

燕王妃和大王子陆普见陆晟虽然人不在燕地,也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心里都觉惶恐不安,“陆晟这小子实力又强,运气又好,再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定谁会被立为世子呢。”燕王妃按捺下心中的恐惧惊慌向燕王道谢,又为陆晟请功,“这回都是小四的功劳,王爷可要重重的奖赏他才行啊。”

燕王妃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只等着燕王一开口,便要劝燕王答应了陆晟的要求,为陆晟聘下云翰林的女儿。这样一来,陆晟的功劳就算得到了应有的奖赏。

谁知燕王却道:“这次哪里是小四的功劳?和他无关,是另一个人的。”

燕王妃又惊又喜,忙道:“不是向冲带人过去的么?向冲是小四的谋士啊。”

燕王哈哈大笑,“人是小四的,药材是小四的,功劳却不是。小四也不敢争这个功,真正的功臣是谁,本王心知肚明,哈哈哈。”

燕王妃已是欣喜若狂,面上却竭力隐忍,做出为陆晟可惜的样子,“竟然不是小四的功劳,这可奇了。”

燕王心情畅快之极,大力拍拍燕王妃的肩,“你太疼爱小四,太为这臭小子着想了!你虽不是小四的亲娘,待他却和亲娘一样,本王心里明镜似的,很承你的情。”哈哈大笑着走了。

燕王不懂得怜香惜玉,用力很大,拍得燕王妃肩膀生疼生疼的。燕王妃却顾不上这个,忙命侍女悄悄跟过去,看燕王去了哪里,不久后侍女回来禀报,说燕王到清雅小筑去了。

“又一个狐狸精。”燕王妃大为不快。

燕王妃认为原姬是狐狸精,却不知道燕王到了清雅小筑后并没对原姬动手动脚,反倒和原姬说起家常,“你爹也很凶,对不对?他是怎么个凶法,你说给我听听。”

原姬本来是明媚笑脸,听了燕王的问话,呆了呆,哭了出来,“呜呜呜,我爹凶我,我便和他生气了,离家出走…我是被人贩子抓到卖到这里来的啊,我离家已经一年多了,我爹我娘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呜呜呜…”

她看上去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脆弱起来和普通的小姑娘没有不同,提起久违的父母,也是痛哭失声。

“什么?”燕王扬起眉毛。

他眉毛很深,眉形异于常人,一看就很凶,扬眉怒目的样了,胆小的人看了就想逃。

原姬眼睛鼻涕一起流下,“我和隔壁村的陈二哥相好,爹爹不许,说陈二哥家里穷,配不上我。我喜欢陈二哥长的俊,声音好听,对我又温柔体贴,我就死也不答应,和我爹闹。我爹恼了,骂了我一通,还打了我几下,我受不了了,当天晚上便偷偷跑出来。我本来是想去找陈二哥的,谁知路上被人贩子抓住,卖到这里来啦。王爷,我家里有五个哥哥两个姐姐,可是我爹我娘最疼我。也不知我丢了以后,他们有没有哭过我、找过我…”

燕王愤怒之极,“是谁把你卖到这里来的?本王抓住这帮人,定要扒了他们的皮!”

原姬哭哭啼啼,“那帮人王爷抓不抓的,我倒不关心。王爷,你能帮我找找我爹我娘么?我怕我爹我娘会想我,我娘很爱哭,说不定掉了多少眼泪…”

燕王脾气虽然暴,却不小气,当即便下令替原姬找亲生父母。原姬年纪已经不小,家乡住址当然记得,这找起来就容易了。燕王差去的人到了原姬家里,知道原姬的母亲自她离家后便病倒了,父亲四处张贴告示,哥哥姐姐外出寻人,家财为此耗去了一大半。而隔壁村的陈二哥则被原姬的父亲告了,下在狱里,现在还没放出来。

原姬的父亲提起失踪的小女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她真喜欢陈二,我就答应了她又能怎样?现在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家人从早到晚落泪,这又何必?”

燕王差去的人把原姬还在世、被人卖到燕王府的事说了,原姬的父亲、母亲老泪纵横,哥哥姐姐泪流满面,哭成一团。那幅情景,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生出怜悯之心。

原姬的父亲家里原来有点钱,现在穷了,便把家里仅有的银子搜罗了搜罗,要到燕王府赎回女儿。燕王哪会要他的赎身银子?道:“你女儿尚是完璧,你这便带回去吧。但有一点,你要由着你女儿的心意嫁人,不可勉强她。”

原姬的父亲哭道:“小人只要女儿回家,任她想嫁给谁便嫁给谁,再不阻拦她了。”

燕王很满意,“这就对了。”

燕王不仅痛痛快快放原姬回家,还赏赐了原姬不少资财。有了这份赏赐,原家又和从前的家业差不多了。陈二哥因为原姬被原家告了,在狱里吃了不少苦,清瘦了些,但他出狱后没有责怪原家,对原姬的心也不变,原姬的父母高高兴兴把女儿许配给了他,并且给了份丰厚的嫁妆。

燕王命人抓捕人贩子,公示罪孽,处以极刑。燕地的百姓拍掌叫好。

这件事在燕地传开之后,有说燕王仁厚的,有说原姬运气好的,更多的人却是叹息,“那陈二哥既不是人品不佳,也不是相貌不好,只是家里略穷了些。原姬的父亲若是早早的依了女儿,把她许配给她的心上人,又哪里会有这样一出事?最后这结果虽然皆大欢喜,但原姬被拐卖,陈二哥入狱,原家上上下下过了一年多非人的日子,原姬的母亲眼睛都快哭瞎了,这又何必呢?”

是啊,这又何必呢?

原姬和陈二哥新婚之后由到燕王府谢恩,原姬的父亲也陪着女儿女婿一起来了。燕王心情不错,赏赐了酒席、红封,原姬的父亲和陈二哥用过酒饭之后过来谢赏,燕王瞧着那陈二哥确实生的俊俏风流,不由的一乐,“怪不得原姬定要嫁他。”

原姬的父亲酒喝得多了,再三向燕王道谢,叹气道:“小人从此以后,儿孙的事再不肯管得太多太严了。小人的儿子已经全娶了妻,女儿也都嫁了人,若是以后孙女真有了非嫁不可的人,只要那人品貌相配,年龄相当,小人便答应了,绝不拦着。唉,折腾了这么一场,最后还是拗不过自己的亲生孩子,反倒闹出祸端,伤了情份,不值得啊。”

他也是被原姬的事吓怕了。

“岳父,小婿并不曾抱怨过。”陈二哥忙道:“小婿能娶回贤妻,已是心满意足,对岳父岳母感激万分。”

“好孩子,好孩子。”原姬的父亲醉眼朦胧抱住陈二哥,用力拍了拍。

燕王听了这翁婿二人的话,似醍醐灌顶。是啊,和自己的亲生孩子拗着做什么?最后也是拗不过,反倒伤了情份,说不定还会惹出祸端,这又何必呢?

燕王想了想,他对云倾不满意的就是门第了,和原姬的父亲嫌弃陈二哥穷其实差不多。但原姬的父亲招了陈二哥做女婿不是也很满意么?知道的这是翁婿二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子呢。

原姬这一家人离开之后,燕王找燕王妃去了。燕王妃见他好像在发呆,心中一凛,忙打点起精神,陪他一起坐了,亲自沏茶,“这是龙团胜雪,王爷尝尝。”

龙团胜雪是用银丝水芽精制而成的。银丝水芽又叫银丝冰芽,也就是小芽中最精美的、状若针毫的那一部分。茶叶分为紫芽、中芽、小芽”三个等级,紫芽,即茶叶是紫色的,中芽,即一叶一芽,小芽是刚长出的茶芽,形状就像雀舌一般。小芽中的极品被称作水芽,龙团胜雪便是由水芽沏成的,光明莹洁,珍贵无比。

这龙团胜雪虽是好茶,但燕王却不是来喝茶,随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王妃,本王来和你商量件事。”

燕王妃见他将这奢侈珍贵到极处的龙团胜雪就这么喝了,暗暗心疼,“给他喝龙团胜雪,等于牛嚼牡丹了。”

“什么事啊?”燕王妃温柔问道。

燕王皱起眉头,“小四不知怎地,一心想娶个穷翰林的女儿。本王是坚决反对的,但小四好像铁了心,非那位云姑娘不娶。王妃,你说本王是逼着小四放弃呢,还是依了他,真让他娶了云翰林的女儿?听说那女孩儿家教很好,贞静幽娴,只是门第低了些。”

燕王妃心喜不已,柔声道:“若以咱们做父母的心思,自然是愿意小四娶一个门第又高贵,人物又无可挑剔的好姑娘了。只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这门第高贵的姑娘不是没有,可小四就是不喜欢,这可让做父母的为难了。我这做母亲的总是心软,小四这么喜欢,我都不忍让他失望了。王爷,您说我这是不是妇人之仁啊?”

“不是。你是把小四当亲生的儿子了。”燕王道。

燕王妃更是欢喜,笑容满面的道:“王爷知道我的这片心就行了。小四淘气了些,那也无所谓,我便是再为小四操心费力,也是甘心情愿的。”

燕王在燕王妃这儿坐了好一会儿,喝了她三杯龙团胜雪,才心事重重的走了。

“那是龙团胜雪啊,弃掉紫芽、中芽,从小芽之中精挑细选出水芽,才泡得出这般珍贵的龙团胜雪。你喝它跟喝水似的,根本不懂得品滋味,好东西都让你糟蹋了。”燕王妃这个心疼。

这年燕王亲自率军出征北戎,取得漠北大捷。

大捷之后,燕王亲自带队入京,向皇帝献俘。

“小四,老子此去京城不是为了献俘,是相看儿媳妇。”燕王写信告诉陆晟,“老子这全是为了你。云家那闺女不错,我就不多说了,你跟云家那做老子的说一声,让他莫要阴阳怪气,老子远来是客,殷勤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继续。

第102章见面

燕王人还在半路,陆晟的回信便到了,“您是来替我求婚的。求婚要有求婚的样子,殷勤点。”

燕王气得哇哇乱叫,泼墨淋漓,用斗大的字写道:“老子不是替你求婚的!老子是去考察亲家的!看云家那个所谓的翰林配不配做你的老丈人!”

就这么些字数,燕王硬是写满了硕大的一张纸。

陆晟接到信,颇有些哭笑不得。

燕王就要到京城了,他这时再写回信,也赶不及在燕王到达京城之前送到他手里了,所以也就没写,打算有话见了燕王当面说。

云翰林近来已经对他很好了,陆晟更是频繁出入云家。陆晟想了想,拿着它去了石桥大街。

何氏和云倾母女二人在家。陆晟把燕王的信拿了出来,“我爹这封信才到我手里的时候,吓了我一跳,这些沉甸甸的,里面是什么啊?打开一看,啼笑皆非。”

何氏笑吟吟,“打开一看,是什么啊?”

云倾嘴角噙笑,快活的看着陆晟,“是什么呀?”

陆晟忍笑把信纸拿在手里,打开,何氏和云倾见是一张硕大的宣纸,上面没有多少句话,但每个字都有斗大,不由的粲然。

原来是这样啊,字写得这么大,所以廖廖几句话,却用了这么硕大的一张纸。所以这封信拿在手里才会沉甸甸的…

“你爹爹真有意思呀。”云倾嘻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