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远对她的情分,早在迎亲那一日,他就看出来了。

“妾身见过王爷。”

“草民见过王爷。”

两人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怒火,却觉得有些莫名。

乔安远不想多留,怕生出什么事端让自家小姐为难,索性直接告辞。

孟灵曦打量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思索着他今儿反常的表现,一时间不免有些走神。

萧白逸盯视着她出神的侧脸,黑眸一沉,心底有股不适翻滚而起。

“孟灵曦,你若是真的对这个孟家的‘奴才’有情,本王倒是愿意成人之美。”

他有意咬重“奴才”两个字贬低口中的人,以此平复自己刚刚烦躁不堪的心情。

孟灵曦一怔,转头打量着眼含怒意的男人,忽然失笑:“王爷在介意什么?”

萧白逸仿佛被触到了软肋,面色一窘:“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原来王爷这么英明神武的人,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孟灵曦!”萧白逸古铜色的肌肤涨得有些发红,恼怒地吼道。

他越是这般恼羞成怒,孟灵曦越是忍不住失笑。看来,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她。她想想也对,她到底是他的妻,他定然不希望别人沾染。

被她这样一笑,他越发窘迫。

恰巧这时,李妈走了进来,禀报道:“王爷,表小姐来了,大夫人请您过去。”

他好似终于找到了理由,想也没想,转身就向厅外走去。

李妈见他这反应,不禁愣了下。

“表小姐是谁?”孟灵曦好奇地问。

李妈回神,连忙答道:“表小姐是大夫人的侄女,名赵凝萱。平日里过来,王爷大多避着不见,今儿怎会这般痛快?”

孟灵曦闻言,缓缓扬起嘴角…

第三十八章 情火怒燃己未知(2)

孟灵曦是在午膳的时候,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表小姐的。她过去时,圆桌旁已经坐了萧白逸、幕秋水、大夫人和一个生面孔,想必就是赵凝萱。

大夫人身后依旧站着那个总是被人忽略的女人—静云。

幕秋水和表小姐分别坐在萧白逸的一左一右,大夫人则坐在赵凝萱旁边。

她虽然不屑于挨近萧白逸,但她毕竟是震威王府的正妃,大厅里还有一堆下人,她岂有坐在幕秋水这个侧妃下首的道理?但显然,若是她这个时候为了此事挑理,也只会给自己徒增麻烦。

就在这时,赵凝萱忽然起身,走到她身旁挽上她的胳膊:“表嫂,凝萱多日未见表哥,便趁着表嫂没来,坐在表嫂的位置上和表哥聊了一会儿。现在既然表嫂来了,凝萱也该把表哥还给表嫂了。”

不等孟灵曦回话,赵凝萱拉着她就往椅子边走去,将她按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自己则走到大夫人的另一侧坐下,神色泰然得好似没看到大夫人此刻难看的脸色一般。

而脸色难看的又岂止大夫人一个?

幕秋水此刻气得一张白皙的脸变成了猪肝色,要知道赵凝萱今儿见到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叫她“秋水姐”,她已经有些不满了,现在居然当着她的面叫别人表嫂,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可是,就算咽不下,她也不能发作。

谁都知道赵凝萱是大夫人的亲侄女,心头肉,若是她敢给赵凝萱穿小鞋,大夫人怕是再也不会跟她站在同一战线了。

一顿午膳吃下来,大家是真的做到了“食不言”,都低头看着自己的饭碗,算计着自己的算计。

大夫人放下饭碗,优雅地擦了擦嘴,转头对也已经放下碗筷的萧白逸说道:“逸儿,萱儿好不容易来府里一趟,你下午没什么事的话,就陪陪她。”

“下午还有些军务要处理,恐怕没有时间陪表妹了。”萧白逸毫不犹豫地回道。

“既然这样,那就让萱儿去书房伺候着。”大夫人像听不懂萧白逸的有心拒绝一般,接着开口道。

“不用了,书房沉闷,不适合表妹。”萧白逸的语气略显不耐烦。

“女人不就应该整天安安静静的,才像个女人吗?”大夫人挑挑眉,斜睨幕秋水一眼,明显意有所指。

“不是逸儿不想从命,实在是军务不方便外泄。”

“既然不方便,你的王妃又何以日日去你的书房伺候?”大夫人摆出一副“你说不明白我就不算”的架势。

萧白逸嘲讽地一勾唇,回道:“母亲也说了,曦儿是我的王妃。”

言外之意,赵凝萱到底是外人。

一句反驳的话,犹如平地一声雷般炸响,顿时惊得所有人都傻傻地望向他。

谁不知道他之前从来不承认孟灵曦是自己的王妃?现在他不但承认了她的王妃身份,甚至还亲热地叫她“曦儿”,又怎会不让人吃惊?

“母亲还有什么要问的?”说着,他已经站起身,“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和曦儿去书房处理军务了。”

说是请示,却不等大夫人回答,他就已经拉起孟灵曦,出了大厅。

她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直到走出所有人的视线,她才用力抽出被他握住的手:“王爷,戏该演完收场了。”

手心一空,他心口竟莫名地生出些眷恋。

如果说一开始拉她走,是为了做戏给大夫人看。后来不知不觉,他已在戏中。

心里越是有这种不受控制的古怪想法,他嘴上越是不善。

“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他嘲弄一句,快步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她站在原地,瞪着他的背影,气得牙痒痒。

在她看来,他就是在为她树敌,见不得她的日子太平。

再笨的人都看得明白,大夫人想让自己的侄女嫁入萧府。

如果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又怎么会让赵凝萱那么个水灵灵的美人去书房陪着萧白逸,孤男寡女落人口实。

如今,他在大夫人面前对她表现出了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也就等于把她当成了盾牌,将她送上了风口浪尖。

就在她快将他的后背瞪出两个洞的时候,他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看来,正好对上她不满的视线。她一时间傻在当场,不知如何反应好了。

他被瞪得愣了愣,不但不怒,竟觉得她这会儿嘟着嘴的不满表情有几分可爱。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跟上,难道还要本王请你不成?”

话落,他转身,之前一直绷直的薄唇再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浑然不知的孟灵曦跟在他身后,神色沉了沉,心里暗暗道:“萧白逸,你尽管得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得意不起来。”

有了萧白逸的“照拂”,孟灵曦和翠儿的日子倒是好过起来。虽说大夫人和幕秋水没事就挤对挤对她,好在不会太过分。下人们见状,自是更加不敢找她的麻烦。

她每日都会去书房伺候他,接触得多了,对彼此的了解便也渐深。

她以前一直认为他不过就是个沙场上拿刀砍杀的莽夫,数日相处下来,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文才武略都有过人之处。

书房里,他们说话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是她磨墨,他处理公事。而政治上的事,似乎从来难不倒他。只有何冰柔始终不见好的伤情,让他在每日探望过她之后,脸色都会更沉。

第三十九章 情火怒燃己未知(3)

孟灵曦也不多问,在她看来,多问何冰柔的事情就是自找麻烦。

日复一日,两人之间的相处越发融洽,仿若成了这王府中必不可少的一对组成。但只有她知道,她心底的恨没有一刻减少过。她只有这样留在他身边,才能从他身上查询线索。

从书房到他的寝室,都已经被她翻遍。虽然一点可用的线索都没有,也没有让她气馁。她想,日子久了,他就算藏得再深,总会露出马脚。

如每日一样研好墨,她停下动作,看向他。这会儿,他神色专注,手上的毛笔挥动,一行刚劲有力的小字跃然纸上。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字、这个男人的很多地方,她都下意识地欣赏。她这会儿终于明白了幕秋水对他的崇拜。若非她心底的恨太深,即便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大概也会忍不住崇拜这个能文能武的男人吧。

这般想着,她不禁微微出神。

他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看向她时,恰巧对上她眼底那抹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欣赏。

一股舒坦的感觉划过他的心头,他竟觉得这眼神很受用。

他略一勾嘴角,逗弄道:“夫人觉得是本王的人好看,还是字更好看呢?”

她闻声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底一慌,别开视线,却不争气地红了脸。

“哈哈哈!”他愉悦地大笑着起身,抬手勾住她的下巴,迫她直视他,“这会儿才知道害羞?”

他调侃的语气让她又气又恼,她躲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走。

她的经验告诉她,与这个男人调侃、斗嘴,她一个女人绝对占不到上风。

他哪里肯轻易让她离开?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带,刚刚转身的她就被扯得撞进他怀中。

她挺直的小鼻子撞在他硬邦邦的胸口上,疼得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溢出来。她捂住鼻子,委屈地瞪向他。

“撞到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个憋屈样,“本王看看撞歪没。”

“不要!”她不满地想要躲开他的手,他正打算顶风上,拉下她的手,门口忽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旋即有人急声禀报道:“王爷,不好了,何姑娘晕过去了。”

他手上的动作一僵,眼中的点点笑意顷刻变冷,还不待她多做反应,他已经冲到书房门口,拉开门,疾步而去。

孟灵曦捂在鼻子上的手缓缓落下,望着两扇门还在拍打,门口却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她冷冷一笑,也只有何冰柔才能让他如此失态,不顾一切。

他离开了,正好她不用走了。

她拿出鸡毛掸子,作势打扫,实则是想查探这间书房里有没有暗格。

直接杀他为父报仇,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必然做不到,若是她能找出对他不利的证据,送到皇上那里,皇上定然会很高兴地满足她的心愿。

萧白逸功高盖主,皇帝忌惮他,尽人皆知。只要她能捕风捉影,也够他受的。

大约一个时辰的光景,安静的书房外才又响起脚步声。这时,她正在帮萧白逸整理桌案。

他的脸色比离开时还要难看,来势汹汹,她隐隐觉得情况不对。

不待她多想,他已经进了书房,冲到她面前,大掌蓦地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推靠在身后的书架上。

“说,解药在哪里?”他面目狰狞地质问道。

孟灵曦被这忽来的变故吓得一时间傻了眼,直到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意识到他是真的想掐死自己的时候,她才回神,艰难地发声问道:“什么解药?”

“别跟本王装傻。”萧白逸眼中怒火熊熊,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她的脸色憋得发紫,抬手去抠他的大掌,将他的手背抓出一道道血痕,却丝毫无法撼动他一分。

“放开我…”

他不为所动,越发咬牙切齿。

“交出解药,否则本王杀了你。”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挣扎的手再也用不上力气。

不行,若是再这样下去,她必死无疑。

她眸光闪了闪,艰难地挤出微弱的声音:“我死了…你去哪里拿解药…”

他手上的动作一僵,力气果真松了松,迟疑片刻,这才撤下掐着她脖颈的大掌,一双含怒的眼却死死地盯着她。

“孟灵曦,我知道你恨本王。你想报仇冲着本王来。”

她抚着发疼的脖子,急促地喘息。已经空白的大脑意识渐渐回归,这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何冰柔中毒了,他认为是她下的毒。

她勉强稳了稳呼吸,被掐伤的嗓子发出嘶哑的声音:“王爷为何认定是我所为?”

他冷冷一笑,认定她是在装糊涂。

“柔儿吃的梅花酥一直是出自品香楼,别告诉本王与你无关。”

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何冰柔喜欢吃品香楼的梅花酥。

“仅凭这一点,王爷就定了我的罪?”她嗤之以鼻,“还是王爷因为害死了我爹,心里惶恐,才会认定我是下毒之人?”

他蓦地一眯眸,眼中迸射出两道森然的光,犹如地府里的罗刹。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在本王面前提你爹。”

她警惕地打量着他,忽然想起幕秋水说过的话。难道,他恨她爹,真的是因为何冰柔?

“为何不能提我爹?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他的神色便又是一阴:“提起他那些龌龊的事情,本王怕污了嘴。”

“萧白逸,你太过分了。”孟灵曦一时间怒火攻心,冲到他面前,抬手便要一巴掌打下去。

第四十章 情火怒燃己未知(4)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大力甩开:“不要试图挑战本王的耐心。”

本就气息不稳的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重重地撞在书架上,才勉强站稳。僵硬的实木磕得她的骨头尖锐地发疼,她却忍着不哼一声。

“萧白逸,我不许你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污蔑我爹。”她倔强地低吼。

他拧眉,这样倔强、坚强的她,让他心里有些不适。

若非关系到何冰柔的生死,有前车之鉴,他真的想相信一切与她无关。

“本王还不屑于冤枉那种卑鄙无耻的人。”萧白逸的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鹰眸中泛着寒光,大掌收紧成拳,已经攥出了“咯咯”声。

可见,他有多恨孟庆良。

“你住口!我不许你如此污蔑我爹。”她冲到他面前,攥紧他的衣襟,疯了一般摇晃着他,却丝毫无法撼动那铜墙铁壁般的身体。

泪,顺着眼角成串落下,如泉涌般止不住,

她爹死得本就冤枉,这个男人不但没为她爹的死表示一点歉意,反而这般侮辱她爹,她怎能不恨?

“够了!”他抓住她的手,厉喝一声,眸光变得复杂。

“萧白逸,我恨你,我恨你…”她睁大含泪的双眼,仰头瞪着他,第一次在这般激动的情形下说出自己心中的恨。

他眼神微滞,竟觉有些心慌。

“本王知道你恨,恨本王害死了你爹。”

她一下子便安静了,目光发直地看着他,从牙缝中逼出六个字:“你终于承认了?”

她的眼神哪里是在问他,明明已经认定。他忽然觉得有些心凉,嘲讽地随口道:“纵使本王不承认,你不也认定是本王杀了你爹吗?”

孟灵曦的瞳孔蓦地放大,脑中空茫得只剩下一个讯号:“杀了他,他是你的杀父仇人。”

她蓦地拔下头上的银簪,对着他的胸口便狠狠地插了下去。

本应该来得及躲开的他,却傻愣在当场,忘记了躲闪,任凭她那支在阳光下仍旧泛着寒光的银簪插入他的胸口。

心口刹那间有痛意散开,他眼中的所有情绪都已凝固。

他萧白逸,一个不久前还拼杀于沙场的男人,居然第一次有了无法反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