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是狠下心地转身,他不能再耽搁。

“你答应过我的,会陪我七日,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七日。可是,为何你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她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哭喊。

“噗…”

她只觉得心口一噎,刺目的鲜红从她口中喷出,却只是换来他身形一顿,连个转身都未曾换来。

她木然地坐在地上,听着马蹄声渐渐消失,弯起唇,笑得满眼绝望…

看来,不是自己的,终究留不住。

即使,她放下仇恨,背叛亲情,仍是连完整的七日都留不住。

“王妃,奴婢伺候王妃更衣。”

一身黑衣的女暗卫不知何时进门,弯腰来扶地上的孟灵曦。

“不用了,我想出去走走。”抽出被女暗卫扶着的胳膊,她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举步艰难地走出茅屋,走向青鸾山的山顶。

晨间的清风卷起她凌乱的发,已经放晴的天空,仍是如昨夜一般,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们来青鸾山这五日,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幸福,她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弱。

虽然,这五日,他笑的时候比之前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但她知道,他的心在煎熬,他终是没办法坦然面对她即将离去的事实。

于她而言,只要能幸福地度过这七日,最后死在他怀中,她便无怨无悔…

而他,终是没有完成他的诺言,在第五日的清晨离她而去。直到这一刻,她还是不能相信,他已经离去的事实。

他走得那般急,定是有什么比她更重要的人或事让他牵挂。

原来,即便她就快因为爱他而死去,也换不来他全心全意的爱。

是他新纳的侧妃何冰柔让他如此牵肠挂肚吗?

怀疑好似生了根一般在她心头盘绕,她再也无法相信这五日的极尽缠绵是他的真心。

她不吃不喝在山顶站了一天一夜,暗卫劝过,她却两耳不闻地仰望着星星,等待着她希冀的最后希望。

只是,这一夜,尽管星光璀璨,却仍是没能等来一颗流星。

她连黎明的日出都未等到,人就已经昏倒在山顶。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文澜院的床上,耳边是翠儿又惊又喜、又哭又笑的声音。

“小姐可算醒了,吓死翠儿了。”翠儿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呵呵地傻笑。

“我睡了很久吗?”她声音虚弱地问。

“小姐从回府到现在,睡了三天。”翠儿微微抽泣,“小姐饿不饿,翠儿去给你做点吃的。”

“不饿。”她摇摇头,缓缓合上双眼。

原来,她真的活下来了。

只是,梦醒了。

“小姐,多少吃一点,要不然身子会吃不消。”翠儿站起身,拿过桌子上用热水温着的粥碗,又走回床前。

“翠儿,他呢?”她终是忍不住问。

“王爷他…”翠儿迟疑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我想听实话!”她睁开眼,看向翠儿时,眼中已经沉淀得只剩一片清明。

“王爷这会儿估计是在陪幕侧妃。”翠儿脸现难色,眼中有着嫌恶。

“幕侧妃…”孟灵曦在口中仔细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

原来幕秋水又恢复了曾经的荣耀。她只睡了三天,却不知外边已经过了几重天。

“小姐,你别难过,那个臭王爷根本不值得你为他难过。左拥右抱也就算了,居然在你昏迷的时候,连看都不曾看过你一次,每天就知道和那个幕侧妃在房里厮混。”翠儿越说越气。

“呵…”孟灵曦苦笑,心头隐隐作痛。

她的心居然会痛了…

“小姐,我们不提他,你吃点东西吧。我们只有活得好好的,才不会被人看扁。”翠儿耐心地劝道。

孟灵曦神情一怔,嘴角的苦笑扩散。翠儿都懂的道理,她却不懂,真是汗颜。

她这个要死要活的样子,是在做给谁看?

难道,还要等着别人来怜悯她不成?她孟灵曦还没有卑贱到这种地步。

“翠儿,是谁救了我?”孟灵曦在翠儿的搀扶下坐起身,靠在床柱上。

“是杨公子寻来了灵丹妙药,才解了小姐身上的毒。”翠儿提起杨辰风的时候,难看的脸色明显好转。

“原来是他。”

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第一次见面就提点她何冰柔不善。平日虽然没个正经,却从来不在正事上乱来。她知道,他一直明里暗里地帮她。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他如此垂青。

孟灵曦醒来的当天下午,萧然生带了许多补身的药材给她。

“翠儿,你去将这根人参炖了。”

她将萧然生带来的千年人参递给翠儿,有意支开她。

“是,小姐。”翠儿看了一眼静立的萧然生,恋恋不舍地离去。

她的身影一消失,孟灵曦立刻沉下脸:“萧然生,别去招惹翠儿。”

“曦儿,我的心意,你还不了解吗?”萧然生的眸子里夹杂着受伤及微微的怒火。

他爱了她这么多年,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的感情。

“翠儿对我来说,就跟亲妹妹一样,你若是敢伤害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翠儿对他的真情流露那么明显,她不信他看不出。他却时不时地表现得关怀备至,她怕他是为了紫幽草,心怀目的,最终伤了翠儿。

他冷笑,替自己抱不平:“如果不喜欢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也是一种伤害,那你又何曾不是在无情地伤害我?”

“萧然生,我不爱你,至少我不会去招惹你,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如果不是他一直给翠儿希望,翠儿又怎会用那般明显的眼神看着他?

她不爱他,她那么直接地说着不爱他。

“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你放弃紫幽草…”他上前一步,扣住她的肩膀。

“萧然生,别难为你自己,你做不到。”

她谈不上多了解他,但她知道他绝对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

“那我就杀了萧白逸。”他眼中寒光乍现。

她心下一惊,旋即安稳下来。萧白逸又岂是谁想杀便能杀的?

她迎上他冰寒的视线,他却忽然放开她的肩膀,向后退了一步,眼中的寒光散去,竟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她正不解他的转变,忽然闻得一阵脚步声,才瞬间反应过来。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仍是能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听到远处她听不到的脚步声。

可见,他时刻提高着警惕,嘴上说的放弃,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须臾,杨辰风摇着折扇,从门外走了进来,仍是那副浪荡不羁的样子。

“哟,然生也在这里啊!”

“是,家父让然生给王妃送些补品过来。”萧然生低眉敛目,平静淡然地回。

杨辰风微颔首,踱步到孟灵曦近前,折扇一收,敲了下她的额头,调侃道:“小曦曦,你还真能睡,要本公子一连来看你三日,你才醒来。”

“杨公子,听说是你救了我。这厢谢谢杨公子了。”她正俯身要下拜,杨辰风连忙伸手扶住她:“小曦曦,你可千万别拜,我可受不起。”

“怎么会,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孟灵曦真心地道。

杨辰风哈哈一笑,道:“你可是王妃之尊,我一介草民哪受得起王妃的大礼。”

平日里见惯了他没个正经,她也未往心里去。

萧然生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亲密劲,恨得藏于袍袖中的手已经紧握成拳,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杨辰风转头看向他,故作惊讶地问:“然生,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不走?还有事?”

“没有王妃的命令,然生岂敢离去。”萧然生有板有眼地回。

“那小曦曦还有事吩咐然生吗?”杨辰风阴阳怪调地询问道。

孟灵曦瞥了一眼萧然生,不得不感叹他的演技。

“然生,你下去吧!没事了。”

“是。王妃。”萧然生领命,恭敬地退了出去,甚至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杨辰风一直眸光深沉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收回视线,转而对孟灵曦语含深意地道:“养虎,容易为患。”

“杨公子这是何意?”孟灵曦故作不懂。

“算了,本公子也只是随口一说,炫耀下自己的文采,并无他意。”杨辰风无所谓地一笑,不用她请便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小曦曦,你平时擅长什么乐器?”

“灵曦没有什么擅长的,都只是略知一二而已。”孟灵曦谦虚地回道。

“小曦曦,你说说你,一天天的,怎么老用这么文绉绉的口气跟本公子说话?听得本公子都毛骨悚然了。”杨辰风做颤抖状,不满道。

“喂!杨辰风,我好生对待你,你却不喜欢,你到底想怎样?”她故意闹他,心里却是暖的。她越发觉得,他是值得交的朋友。

“对对对,本公子就想你这样,本公子就喜欢泼辣的女人。”杨辰风从椅子上跳起来,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一脸赏心悦目。

“啪”的一声,孟灵曦打开他的折扇:“杨公子,男女有别,灵曦要休息了,就不送公子了。”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想文雅都文雅不起来。

“小曦曦,别这么狠心啊!本公子今儿想听你弹琴。”他凑到她身旁,委屈地道。

“你们绮梦楼不是有很多姑娘会弹吗?何必来找我?”孟灵曦边说边向里间走去。

“她们怎么能和小曦曦比?”杨辰风锲而不舍地追着她,直接跟进内室。

“你又没有听过我弹琴,怎知道我弹得比她们好?”孟灵曦无奈地停住脚步,觉得他此时就像个难缠的小孩子。

“本公子会看相,一看你的脸蛋,就能看出你是不是才女。”杨辰风眯起桃花眼,笑得痞痞的。

孟灵曦无奈地摇了摇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文澜院中,并没有琴。”

“这个好办。”杨辰风不待她反应,拉着她的手腕,向门外走去。

院子里,当她看到手捧一把上好古琴的小厮时,才知道什么是有备而来。

杨辰风松开她的手腕,接过小厮手中的古琴,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小曦曦,请吧。”他径自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等着欣赏。

她见状,也不好再拒绝,毕竟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走过去坐下,青葱般的手指抚上琴弦,叹道:“真是把好琴。”

“小曦曦喜欢,本公子就赠予小曦曦,怎么样?”杨辰风讨好地笑着问道。

“不必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灵曦受之有愧。”她摇头拒绝,问道,“想听什么曲子?”

“就弹一曲你最拿手的。”他随口道。

“好。”她的手指拨上琴弦,信手便来了一曲。

只是,刚一成曲,她便蓦地收住了动作。

“怎么不弹了?这曲子不错啊!”杨辰风不解地问道。

“没事,忘记下边怎么弹了,我换一曲。”孟灵曦淡然地解释一句,便换了曲子。

她哪里是忘记怎么弹了,只不过是不想再弹那一曲罢了。

相思引,她曾经最爱的曲子,却没有想到,一曲牵扯两个男人,最终她却爱上了他人。

感情兜兜转转,果真没有定数。

她的心思越发纷乱,手指的动作便也乱了。

“算了,不想弹,便别弹了。”杨辰风用扇子抵住她的手,声音发沉,再也没有了调笑之意。

他费尽心思地逗她,就是希望她可以开心一些,并不是想看她这般满腹心事。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头看着古琴,沉默不语。

“丫头,心里委屈就哭出来,没有必要强装坚强。”他看着她紧蹙的眉心,想要伸手为她抚平,终是因为最后的理智,只能这般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哀伤。

“就算我哭了,就算我不坚强,真的能换回我想要的吗?”她转头看向他,飘忽的声音里有着太多的不确定。

“丫头啊!”他叹了口气,懂她问的是什么,却没有能力回答。

“你不是他最好的兄弟吗?为何连你都不能回答我?”她怒声质问,少有地在人前使小性子,他却成了一个例外。她想,大概是因为他给的舒心和纵容。

“可是,我毕竟不是他…”带着叹息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深意,她能听懂多少,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自己的心,已经被纷乱的线缠住,再难脱身。

“那你告诉我,为何一个人可以变得这么快?”她眼含泪水,“五天前,他还在对我海誓山盟。五天后,我再醒来,却完全变了天。你知不知道,我情愿我没有醒过来,我情愿我就那么死在青鸾山山顶。”

“丫头,忘了逸吧!”他知道,他不该说这句话,但他真的不忍心看她继续痛苦。

她愣愣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话意有所指:“为何要我忘记他?”

她虽然气怒、伤心,但她始终没有办法理解,为何萧白逸突然间开始宠幸幕秋水。

如果说,他宠幸何冰柔,她还会觉得他最爱的人始终是何冰柔,而不是她。

而杨辰风一向是那个劝她跟萧白逸在一起的人,此时却突然劝她忘记。她不禁觉得这其中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杨辰风被她盯得一时间失声,这时,一道满是嘲讽和得意的声音刺入了两人耳中。

“姐姐的问题,大师兄回答不了,秋水倒是可以代劳。”

杨辰风一拧眉,起身循声看去:“水儿,不要太过分了。”

“大师兄,水儿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不感激水儿,反倒是这个样子,还真是让水儿心寒。”幕秋水撇撇唇,嘴上说得委屈,眉眼间却净是得意。

“水儿,你从何时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杨辰风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不停地下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个虽然任性,却善良的小师妹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不好吗?至少我得到了我此生最想要的。”幕秋水眼神凌厉,眼中没有一点悔意。

“水儿,你真的得到了吗?”杨辰风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已经不想再往下说任何话。

在他看来,现在的幕秋水已经走火入魔,他多说无益。

幕秋水凌厉的眼神因为他的问题,有那么一刻晃神,却在片刻后,变得更加狰狞。

“就算我没有完全得到,至少她孟灵曦永远别想再得到。”

孟灵曦站起身,呆愣地看着满脸狰狞的幕秋水。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萧白逸和幕秋水在一起,真的有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