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远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恭敬且伤痛地道:“全凭小姐做主。”

如果他娶亲,可以让她安心,他又怎会拒绝?

“那出去吧!杨公子还在等我们。”她满意地点点头,有意忽略他眼中的受伤,走出账房。

“真决定了?”账房门口,杨辰风靠在门侧,轻声问道。

“嗯。”就如同她不会怪他偷听一样,她亦相信他不会出卖她。

“罢了!走吧。”杨辰风长叹一声,“这事儿我只能暗中帮一些小忙,别怪我。”

“谢谢。”她知道他不能全然不顾及兄弟之情。

“等安顿下来,记得托人报个平安。”他软下声音,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她心里泛酸,嘴上故意没好气,“杨辰风,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她还是习惯这样与他讲话,正经的语气太过于沉重,她怕自己会负担不起。

“小娘子,陪本公子去喝酒,怎么样?”杨辰风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这样说话,小娘子可满意?”

孟灵曦啪地打掉他的扇子,向自己的包房走去。

这一日,两人从早上一直喝到日落,酒过几巡,让人取来了古琴和玉箫,在品香楼的包房中,合奏了一曲又一曲。

“丫头,你说,我们能算是知己吗?”杨辰风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她醉红的侧脸,玩味地问道。

她趴在桌上,呵呵一笑:“勉强算是吧!”

“你这没良心的丫头,亏本公子这么疼你,你居然敢说是勉强。”杨辰风随手拿起碗上的筷子,敲了敲她的头。

“杨辰风,你居然敢用筷子敲我的头。”孟灵曦不满地大叫,拿起手边的筷子就对着他飞了过去。

他侧身一躲,轻松躲开筷子,不想她又飞来第二支。他一副来不及躲开的惊恐样,筷子直挺挺地撞在了他的额头上。

“哈哈哈…”她看着他的糗样子大笑出声,笑出了眼泪,“杨辰风,你真的喝多了,居然连筷子都躲不开。”

“呵呵…喝多了…”他附和着,口齿不清地笑言。

这点酒,怎会让他连根筷子都躲不过?他不过是想博美人一笑,而不惜自毁形象罢了。

“杨辰风,谢谢你。”她收起笑,看着他认真地道。

“我为的不是你的谢谢。”他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

“如果连谢谢都不说,那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她不禁自嘲自己的没用。

“叫我一声风吧!就算是你临别送我的礼物。”一个亲昵的称呼,一辈子的回忆,足以。

她弯起嘴角,笑容甜美,轻唤:“风。”

“够了,这就足够了。”

他轻声呢喃,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将她送回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因为一天一夜没睡和酒精的作用,已经睡在了马车里。

马车在震威王府门前停下,他弯腰打横抱起她,用轻功轻轻地飘下马车,生怕惊动怀中好不容易睡着的人儿。

“把她给本王。”

文澜院的必经之路上,萧白逸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等了多久。

杨辰风不想和他起无谓的争执,合作地将怀里的女人交到他怀中。

“你跟本王来。”萧白逸努力压抑着怒火,压低音量,也怕吵醒了她。

他将她放回床上,交给翠儿照顾后,才与杨辰风回到自己的书房。

“你不该让她喝这么多酒。”

一入书房,萧白逸便忍不住怒火中烧。

“我只知道,与其让她醒着痛苦,倒不如这样睡着。”杨辰风理直气壮地回。

“杨辰风,不管你做多少,她也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的结发妻子,不是你能觊觎的。”萧白逸恼怒地提醒。

杨辰风默不作声,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杨辰风,你真打算为了这个女人,与本王反目成仇吗?”

他知道,他们今天在品香楼的包房里待了一整天,两人琴箫和鸣,听得到品香楼吃饭的达官贵人都赞不绝口。

他们身上的这份默契,让他心慌意乱。

“我从来没有想过与你反目成仇,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快乐一点。如果你注定给不了她幸福,我希望你可以放手。”杨辰风心平气和地回。

萧白逸一瞬间沉默了,他亦希望她能够快乐。他在桌案后坐下,平静了下来,所有恼火都散了去。

杨辰风转身出了书房。他们之间本也不存在任何纷争,她爱的是谁已经那么明显…

翌日,孟灵曦揉着因为宿醉而发痛的额头,从梦中醒来。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很安心,晕晕乎乎间,总有种回到了青鸾山窝在他怀中的感觉。

她伸手摸了摸空出来的床侧,冰凉的触感一直从指间蔓延到心头。

她不禁自嘲自己的痴心妄想,她还在期待什么?期待再被伤害一次吗?

“小姐,你起了。”翠儿连忙拿过衣衫,为她更衣。

“嗯。”孟灵曦轻应,迈步下床。

“小姐,你说幕秋水怎么那么过分?奴婢去打个热水,她都吩咐不许给我们这边。”翠儿一想起来,还恼怒得不行,“日常吃穿用度也是苛刻得很。”

“随她吧。”孟灵曦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往心里去。如果这些小事能让幕秋水舒坦,总好过来她这里发疯。

“小姐,你就是好说话。”翠儿嘟囔一声,悻悻地住了口。

“她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欺负我们了。”孟灵曦喃喃道。

翠儿不解地看着她,正要问她为何这么说,门口就响起了吵闹声。

“侧妃主子,我家王妃还没有梳洗完毕,侧妃不能进去。”守在门外的下人出声想拦。

“滚开,死奴才,本侧妃的路,你也敢拦。”幕秋水上去便是一脚,踢在下人的膝盖上,直接将人踹翻。

“幕秋水,你这是做什么?”孟灵曦推门而出时,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气上心头。

幕秋水不屑地一扬唇,抬手对着孟灵曦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响亮的巴掌声几乎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幕秋水,你凭什么打我家小姐?”翠儿恼怒地质问。

“没大没小的奴才。”幕秋水再次抬起手,对着翠儿的脸就要招呼下去。

孟灵曦见状,也顾不上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把抓住幕秋水的手腕,冷声喝道:“幕秋水,你不要欺人太甚。”

“孟灵曦,你怨不得我,如果不是你犯贱勾引师兄,我也懒得搭理你个弃妇。”幕秋水的眸子已经被妒忌的火焰烧成了红色,昔日一张无邪的脸颊此时已经变得扭曲,没有了本来的面目。

她用上内力,使劲一甩手,孟灵曦直接被甩开,额头撞在了门板上。

砰的一声重响,孟灵曦只觉得头昏眼花,额头顿时见了红。

“小姐!”翠儿惊呼,连忙用丝帕捂住她的伤口。

“我没事。”孟灵曦淡淡地安慰翠儿一句,冷傲地看着幕秋水。她想看看,幕秋水还想做什么。

“来人。”幕秋水对身后的银铃儿吩咐道,“给本侧妃按住翠儿那丫头,本侧妃要教教她什么是尊卑之分。”

“小姐…”银铃儿想劝,却见幕秋水一横眼,只得领命。

“本王妃看今日谁敢动翠儿。”孟灵曦将翠儿护在身后,一副猛虎护犊的架势。

“挡着的一起打。”幕秋水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冷声吩咐道。

“幕秋水,你到底想怎么样?直说便是。”一大早便来找碴,定然事出有因吧。

“孟灵曦,你居然还有脸问我想怎么样?”幕秋水藏于袖中的粉拳攥得“咯咯”作响。

“我孟灵曦一向行得正坐得端,为何会没有脸问你?”孟灵曦只觉得这话可笑,她一大清早来找她的麻烦,倒成了她的不是。

“我问你,师兄昨夜是不是来你这里了?”幕秋水的眼神越发阴狠。

孟灵曦皱眉,一时间没能从她的话中回过神来。他来过?

难道,昨夜她感觉好像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不是梦,是真的?

“默认了,是吗?”幕秋水眼中的怒火更胜,“怎么不狡辩了?贱人。”

幕秋水抬起手,好似上瘾了般,一巴掌又打了下来。

只是,这一次,她的手还没有落在孟灵曦的脸上,就被一块石子击中。

“啊…”幕秋水疼得哀号,恼怒地道,“大胆!谁敢打本侧妃。”

她捂着被打得钝痛不已的右手,向文澜院门口望去。

“师妹,不是师姐和你闹着玩,你都要喊打喊杀吧!”魂媚儿扭动着蛇一般柔软的腰肢,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魂媚儿,你非要多管闲事?”幕秋水本就对魂媚儿没有什么好感,加之上次赵凝萱死的时候,魂媚儿明显偏帮孟灵曦,她便更加厌恶这位师姐。

“师妹,你这是什么话?师姐关心下自己的师妹,又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魂媚儿一点不在乎她恶劣的语气,笑意盈盈地走到她近前,将翠儿的帕子从孟灵曦的额头上拉下,按上自己的帕子。

孟灵曦受伤的额头顿时一阵清凉,她知道魂媚儿的帕子上一定是涂抹了伤药。

魂媚儿将帕子交给翠儿扶着,才转头又对幕秋水道:“师妹,喊打喊杀的,只会影响了自己的形象,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有什么资格教我?大师兄还不是不爱你。”幕秋水不甘地反驳。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越是这样做,萧白逸便越是讨厌他。

她也想做些他喜欢的事情,讨他的欢心。但,他的心永远给了别的女人,无论她多努力,都得不到。

她倒不如做个他最厌恶的女人,至少这样,他在看到她的时候,不会再毫无感觉。

“逸就真的在乎你吗?”魂媚儿不屑地笑了笑。

杨辰风不爱她的事实,她已经接受多年,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爱就不爱吧!她还爱着他就好。

魂媚儿本以为一向冲动,禁不起别人话激的幕秋水会被她的反问气得跳脚,却不想她下边的话,让她彻底震惊于她的改变。

“师姐觉得呢?”幕秋水妩媚一笑,“逸若是不在意我,会让我这么欺负他的王妃,自己却坐在书房中,什么也不管吗?”

“秋水,你不要太过分了。”魂媚儿怒声呵斥。

孟灵曦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心里缺失的一角此时正流着血,痛到全身麻木。

萧白逸,你是怎么做到这般残忍的?

“师姐,秋水本不想将这么残忍的事实告诉她,谁让你非要多管闲事的。”幕秋水得意一笑,转头看向孟灵曦,“我想,她情愿受点皮肉伤,也不愿知道得这么清楚吧!”

“幕秋水,你跟我出来。”魂媚儿拧紧眉心,也不等她回答就扯着她,向文澜院门口而去。

走出一段距离,魂媚儿才停下脚步。

“秋水,你若是再这么不依不饶,就别怪我将事实说出来。”

“你若是想有人因你而死,便说,我不在乎。”幕秋水从魂媚儿的手中扯出自己的衣袖,整了整上边的褶皱,无所谓地回道。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可怕?”魂媚儿只觉得眼前的人很是陌生。

“我可怕?”幕秋水冷嗤,“我可怕是谁逼的?如若师兄不对我那么残忍,我会出此下策?”

“逸不过是不爱你,又有什么错?难道,你就真不顾那么多年的师兄妹之情,打算一直这么残忍下去?”魂媚儿失望的眼神中还留着一丝希冀,希望她可以早点放手。

放了自己,也放了萧白逸。

“我也想善良,我曾经也想过退让。我才是师兄指腹为婚的结发妻子,我却因为爱他,退让到只做个侧妃也甘心。可是,他是怎么对我的?洞房夜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他知不知道,他这么做,对我有多残忍?”幕秋水一直以能嫁给萧白逸为荣,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这般指责他的不是。

特别是他不肯碰她的事实,她从来绝口不提,不过是不敢提。

“逸不进新房,也是为了保住你的清白。难道你不懂他这么做,是因为疼爱你吗?若是换了他不在意的女人,他又何必这么做?”魂媚儿虽然能明白她的感受,但萧白逸又有何错?他一开始娶幕秋水,也是被逼。一心想保住她的清白,就是怕她日后会不幸,还没了退路。

“他在意我?他若是在意我,又怎么会为了孟灵曦一次一次地伤我?最后还为了她,贬我为低贱的妾。”幕秋水红了双眼。她恨,她恨所有人,为何从来没有人站在她的立场,想一想她有多痛苦。

她爱萧白逸,从懂事起,她便梦想着做他的新娘,她又有什么错?

如果萧白逸爱的人是何冰柔,她还不会这么恨。

可是,孟灵曦凭什么后来居上?

这个女人抢了本应该属于她的正妃之位,现在又抢走了萧白逸的心,这两个理由就足够她恨孟灵曦到死。

魂媚儿失望地摇摇头,她能懂她的痛,才格外痛心。

“师姐,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好命遇上大师兄。他尽管不爱你,却怜你惜你,将你视为红颜知己。也不是人人都能像你这么伟大,不计较回报。”幕秋水眼中的犀利渐渐褪去,在眼底涌起痛楚的时候,越过魂媚儿离开。

她不是不懂爱,她只是太爱,太想得到…

魂媚儿不禁苦笑,遇上杨辰风是她的幸运吗?如果杨辰风可以绝情一点,她是不是也可以少痴情一点?

每个人对爱,都有不一样的诠释,就如她和幕秋水,她们一样爱了那么多年,最后却走上了两条不一样的路。而幕秋水那条注定是不归路。

那她这条呢?怕是在蹉跎岁月后,留下的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回忆。

翠儿小心翼翼地将孟灵曦脸上的血迹擦掉,眼中噙着的泪就要落下。

“小姐,痛不痛?”

“不痛。”她的额头是真的不痛了,神医不愧是神医。

只是,脸颊还是火辣辣的痛,幕秋水那一巴掌是真的下足了力。

“还说不痛,脸都肿成什么样了。”翠儿拿过湿毛巾,敷在她红肿的脸上,“不行,翠儿一会儿就去找王爷,为小姐说理去!”

“不行,你不能去找他。”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让翠儿节外生枝,给她们的离开计划带来麻烦。

“小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软弱?”翠儿噙在眼中的泪水一涌而出,埋怨道。

孟灵曦一时间不知要如何解释,只得语气强硬地警告道:“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若是我管不了你,就派人送你回安远那里。”

为了提防萧然生,她是定然不能在安远安排好一切前告诉翠儿的。

“小姐…”翠儿委屈地撇撇嘴。她怎么就忘记了,自己只是个下人而已?

孟灵曦见她这个表情,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现在却又不能哄她,只能希望安远尽快安排好离开的日子,好结束在这王府中暗无天日的生活。

“出去吧!我累了。”孟灵曦对她摆摆手,一个人进了内室。她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是。”翠儿抽泣着退下,心里又委屈得不得了。

出了文澜院,翠儿便擦干脸上的泪痕,想出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