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孽种没有了。”何冰柔咬重“孽种”两个字,故意刺激莫千秋。
他拧眉,神情晦暗不明,却没有多言,扶了何冰柔在矮榻上坐下,又对外吩咐下人去请郎中,才看向莫千秋:“你是什么人?”
莫千秋不答,从袖子里摸出杨辰风给的玉玺,高举过头,呼道:“萧白逸,见到璞帝的玉玺,还不速速跪下。”
萧白逸本就是个不受约束的人,这回看到玉玺不明不白地跑到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手中,他怎么可能立刻就跪下。
他打量一眼她手中的玉玺,在确认是真的后,才问道:“你怎么会有先皇的玉玺?”
“大胆!萧白逸,你见到璞帝的玉玺竟然不跪。”莫千秋厉喝,眼中满是怒火。
“璞帝的玉玺丢失多年,今日突然问世,我是不是应该绑了你,将你交给当今圣上,定你一个偷盗玉玺的罪名?”萧白逸不以为意地反驳,几句话将自己从杨辰风的夺位行动中择得干干净净。
“萧白逸,你是想像你爹一样,背叛璞帝吗?”莫千秋鄙夷地道。
“别侮辱我爹,你不配。不管谁做皇帝,他都一心为国,最后还战死沙场,他有什么不对?”萧白逸一张脸黑得跟阎罗一样,他最恨别人污蔑他爹。
莫千秋微眯眸,狠光迸射:“你可知你爹和璞帝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萧白逸怎会不知萧天正和欧阳玄璞是好兄弟?
如果不是好兄弟,又怎么会让他明着效忠欧阳芮麒,背地里却效忠杨辰风呢!
只是,这手持玉玺的女人来路不明,萧白逸自然不会跟她聊谋反的话题。
上次谷里的事情,欧阳芮麒因为孟灵曦受伤而放他出谷,之后怕是一直苦无证据,才没有动他。
“怎么?无话可说了?”莫千秋见他这个表情,顿时有些心慌。
万一萧白逸选择效忠欧阳芮麒,他们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劲敌?
“哼!”萧白逸冷哼,“本王没有闲心跟你在这里鬼扯。”
萧白逸嘴上言辞冷然,却也没有动手为难莫千秋。
毕竟,玉玺的确代表了璞帝,他怎么敢贸贸然动手。
可是,玉玺不是一直在杨辰风手中吗?为何会突然跑到这个人手中?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何冰柔房中?
“逸,她是白焰教的冥主,萧然生就是她的徒弟。她夺得玉玺,定然有不轨的目的。”
何冰柔并不知道莫千秋的真实身份,只知道莫千秋师徒两人一直在谋取大业。
“别信她…”何冰柔的声音越发微弱,话音未落,人便晕死过去。
“柔儿!”萧白逸踱到矮榻边,探上她的脉搏,确定她只是昏迷,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一向被世人称为冰山王爷的男人竟也是个多情种。”莫千秋嘲弄道。
“看着她满身是血,流掉孩子,你都不救,你确实不多情,却是冷血无情。”萧白逸冷冷地反驳,“亏她还为你在府中蛰伏多年。”
萧白逸心里并不确定莫千秋和何冰柔的牵扯,语气却故作肯定,便是想试探出两人的关系。
莫千秋出乎他预料地答道:“对,是我派她入府的。”
“既然她是你的棋子,现在就暴露了,你不觉得可惜吗?”萧白逸镇定自若地扯过何冰柔放在一旁的丝帕,擦掉自己手上刚刚沾染的鲜血。
“是有点可惜。”莫千秋故作赞同地点点头,转而道,“但是,如果一颗棋子没有作用了,我留她做甚?”
“你准备现在杀她吗?”萧白逸的语气波澜不兴。
“你会让我杀吗?”莫千秋一直好脾气地与他周旋,为的就是不与他闹僵。
“本王必须还她当年的恩情。”萧白逸不容置疑地道。
“如果当年的一切都是一场阴谋呢?”莫千秋笑得眯起眼睛,仿佛在笑他的蠢钝。
“当年的事是你为了让她接近本王,才安排的,不是吗?”萧白逸肯定地道。
他已经再次派人调查过当年的事情,他也知道,那几个士兵确实是敌军士兵。
既然一切都是真的,只有入府的目的不纯,那他就还是要报答何冰柔当年的救命之恩。
“是,是我安排她接近你的。”莫千秋毫不在乎地担下这条罪名。
“你真卑鄙,为了达到目的,居然让一个女人拿清白来换。”萧白逸嫌恶地一蹙眉。
莫千秋看得出,萧白逸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今日想动何冰柔必然不可能了。
“萧白逸,本冥主给你三天时间,是要做个叛臣,还是做个忠臣,你自己考虑。”
话落,莫千秋收起拿在手里的玉玺,便准备离开。
“等等,别走。”萧白逸出声叫住她,“你是怎么得到玉玺的?”
莫千秋顿住脚步,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我若是告诉你,是杨辰风亲手交给我的,你信吗?”
萧白逸心头一震,这世间唯一能让杨辰风放弃玉玺的,只有孟灵曦一人。
而孟灵曦现在没有死,杨辰风交出了玉玺,这意味着什么?
何冰柔说是莫测劫走了紫幽草,而且,他早就怀疑何冰柔与莫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偏巧,何冰柔又是眼前的女人派来的,也就是说,莫测和眼前的女人,定然有所牵连。
几个人纠缠在一起,加上玉玺的出现,萧白逸不难猜出个七八成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杨辰风居然那么狡猾,制造假象,让他以为他一直在绮梦楼中逍遥快活。
想必,他现在已经带着孟灵曦走出很远了吧!
“看来不需要我多言,萧王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莫千秋不再恋战,大大方方地向外走去。有玉玺在手,她知道萧白逸不会拦她。即便是拦,亦不是轻易就能拦住的。
她离开后,萧白逸将何冰柔交由绿儿伺候,也离开了西院。
王府的下人很快便请了郎中来给何冰柔医治,但她的身子已因为这次小产破败不堪。
若是普通的小产倒也没什么,但她是被莫测的真气震伤的,又怎能不受重创?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微蹙眉宇,只觉得今日的事情像做了一场梦,而现在梦醒了,屋子里便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只是,当腹部的阵阵疼痛袭来之时,她才清醒过来。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都是真的…
可是,莫千秋呢?为何不杀她?
是萧白逸护下了她吗?那萧白逸呢?
“绿儿。”何冰柔对着门外虚弱地唤了声,见半晌没有人搭理,便又提高声音唤了几声,“绿儿…绿儿…”
“叫什么叫,你叫魂呢?”绿儿骂骂咧咧地从室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
何冰柔一时间被她的态度惊住,她一向知道绿儿是个恶奴,但她以为她们相处了这么久,之前处处为她着想的绿儿待她会是真心的。
她怎知,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人对她是真心的。
绿儿的爹爹是一个离皇城很远的小城里开包子铺的。
何冰柔十岁那年,因为出任务受了伤,无法去找食物,而奄奄一息地躺在破庙中。
后来,就在她以为她一定会死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出现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被咬过一口的包子,递给何冰柔:“才吃了一口,给你吃吧!”
这个小女孩就是绿儿,何冰柔也就是因为这个包子而活了下来。
只是,她哪里知道,这个包子之所以被咬了一口,不是被绿儿吃的,而是被绿儿喂了一条小狗一口后,看到破庙中有个人,才拿着剩下的包子走了进来,心生歹意,想要戏弄何冰柔。
何冰柔永远不知道,那一日,绿儿出了破庙,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自此,何冰柔对绿儿一直心存感激。
但是,她是白焰教的人,不能和外人来往太亲密,便只能暗地里帮帮绿儿的忙。
直到她入了震威王府,绿儿的爹爹过世,绿儿孤苦无依,她才让萧白逸将绿儿接进了王府。
后来,薛彩凝抓了绿儿,混入王府,何冰柔一直不敢声张,便是怕她伤了绿儿。
好在薛彩凝无非想在王府中玩乐玩乐,并不想伤人,被萧白逸揭穿后,还是将绿儿放了回来。
绿儿在王府这几年虽然只是个下人,但是有何冰柔给她撑腰,她的风光可是快比得上主子了。她本以为,她会一辈子跟着何冰柔吃香的喝辣的,却不想何冰柔居然也有没落的一天。
今日,萧白逸走后,已经派了重兵把守这里,限制了何冰柔的自由。
而绿儿是何冰柔的贴身丫鬟,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其实何冰柔并未与萧白逸同房过?
那这孩子是谁的?绿儿想了又想,始终不明白。
她真是想不到,何冰柔偷情会偷得这么隐蔽,连她都隐瞒了。
绿儿知道她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后,自然认为她不可能翻身了。
若不是她暂时不想离开王府,又怎么会伺候何冰柔,给她煎药。
当然,这煎药一事,也是萧白逸吩咐的。
何冰柔看着这样的绿儿,心彻底凉了的同时,嘴角溢出一抹狠戾的笑。
为何所有人都只会背叛她?她到底有什么错?
“绿儿,我曾经那么维护你,你今日这般对我,就不会良心不安吗?”何冰柔费力地支起身子,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与自己亲如姐妹的丫鬟,嘴角的笑意冷了起来。
“我怎么你了?我为何要良心不安?我告诉你何冰柔,我这个时候还能给你熬药,已经算是对得起你了。”绿儿把手里的药碗往矮榻上重重一放,还有些烫的药汁顿时溅到了她的手上。
绿儿大怒,还没有离开药碗边沿的手随即一扬,药碗顿时飞起,泼了何冰柔一脸、一前襟的黑色药汁。
当的一声,药碗磕在何冰柔的额头上,将她失了血色的额头磕出一条血痕,瓷碗随即滚落在矮榻上。
黑色的药汁、鲜红的血水蜿蜒而下,昔日仙子一般的女人此时已经狼狈不堪。
伤口的疼和被烫得火辣辣的皮肤,让何冰柔眼中寒意乍现。
就算当初绿儿对她有一饭之恩,她这么多年对她的纵容也已经都还清了。
放在被子里的双拳渐渐紧攥,何冰柔眼中已经涌上杀意。
只是,到了真正要动手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把绿儿当成唯一的亲人,又岂是说下手,就下得去的。
而绿儿为了她跑前跑后,也算是尽心尽力。
何冰柔想,一定是她失势了,绿儿被欺负,才会心中郁结,如此对她。
她不信,也不愿意信,这么多年亲如姐妹的人会说变就变。
她身边已经有太多残忍的事实,她已经没有了孩子,不想再添一件不幸。
对,她不能杀绿儿,就当是她让着不懂事的妹妹一回。
“绿儿,我念在当年你在破庙中,对我有一饭之恩,今日不与你计较。”何冰柔抬起衣袖,慢慢擦掉脸上的药汁和血水,眼中的杀意渐渐退去。
“一饭之恩?”绿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得意地笑了半晌,才道,“我告诉你,那个包子不过是我家小狗咬过一口,不想吃了,我才用来戏弄你的。”
“你说什么?”何冰柔的呼吸开始急促,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光芒。
“你以为,破庙里要死的小乞丐,配吃我吃过的东西吗?”绿儿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里越发痛快。从来伺候她那日开始,她心里便不痛快。一个当年吃她家小狗吃剩下的包子的乞丐,居然成了她的主子。
再者,这些日子何冰柔失势了,她也跟着倒霉,府里的丫鬟婆子通通找她的麻烦,一个个都欺负到了她的头上。
这下可好了,都报复给了何冰柔,她心里才痛快了。
何冰柔惊恐的眼眸渐渐眯起,慌乱的心也渐渐平静。
这是命中注定的,不是吗?
她这一生中,已经注定了得不到真心相待的人。
她不该奢望,像她这种从小便是一颗棋子的人,还会有什么亲人,还有什么妹妹。
绿儿是她这辈子唯一将其当作亲人的人。
即便她爱莫测,她却也知道,那个男人永远不会给她接近的机会。
即便萧白逸对她百般宠爱,她也曾动过心,但她也知道,她不能对萧白逸动心,她的任务是监视萧白逸,待萧白逸有任何异动的时候,随时报告给主子。
只有绿儿与她的身份没冲突,还时时刻刻护着她。
那样被保护的感觉让她眷恋,让她平生第一次觉得原来也有人愿意保护她。
可是,绿儿今日的突然变脸,彻底打碎了她仅有的梦。
原来,她一直珍惜的人,当初不过是仰仗着她的得宠,而对她趋炎附势。
“看什么看?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伺候你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真是不要脸,王爷对你那么好,你却偷汉子。”绿儿双手叉腰,骂得相当起劲。
在她看来,像何冰柔这种不贞的女人,就是人人都可以骂的贱人。
就算是她,一个身份低下的丫鬟,也比一个背叛了相公的女人强上很多。
何冰柔冷冷一笑,一直紧攥的手慢慢地松开,蓦地抬手,几支银针飞出,扎入绿儿的胸口。
她虽然没有了内力,但是从小练就的准度还是在的。
“啊—”
绿儿痛得尖叫一声,手迅速捂上胸口。
不碰还好,一碰,绿儿更是疼得哇哇叫。
“你对我做了什么?”绿儿怒得举起巴掌,毫不留情地对着何冰柔扇了下去。
何冰柔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甩开她的手臂,眯起眼,看着怒气冲冲的她,淡定地冷笑。
绿儿抬手便又想打她,心口却猛地一阵抽痛,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地瘫软在地上。
随即,麻痒的感觉从伤口处开始蔓延,绿儿只觉得全身都奇痒难耐。
绿儿不停地抓,却是越抓越痒,只得倒在地上,用身体去蹭地面。
“你个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绿儿一边抓痒,一边还不忘记骂何冰柔。
“骂吧!你尽管骂,我看你还能骂多久,哈哈哈…”何冰柔看着她在地上痛苦滚动的身子,不由得放声大笑。
绿儿手上一刻没有闲着地抓着自己的身体,此时已经将衣襟抓得大敞,尖尖的指甲已经抓下了皮肉。
她连滚带爬地起身,跪在何冰柔面前:“侧妃,绿儿知错了,求你看在绿儿当年对你有一饭之恩的分儿上,放过绿儿吧。”
“一饭之恩?放过你?”何冰柔只觉得可笑,对眼前鬓发蓬乱、衣衫不整的绿儿已经没有任何怜惜之情。
她已经给了绿儿机会,是绿儿自己不珍惜,反过来践踏她的心,她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
“刚才…刚才绿儿是跟侧妃玩笑呢!那包子…包子确实是绿儿吃了一口…让给侧妃的…”绿儿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艰难异常。
“哈哈…”何冰柔放肆地大笑,尽管声音还有些虚弱,却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