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人们口中说的“百鬼夜行”。

窗外依然下着细细绵绵的雪,十三安然地睡在自己的小屋里。忽然,她好像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十三警觉地睁开眼睛,披了衣服起身开门,“或许是公子醒来饿了,让她去厨房拿东西吃吧。”但是开了门之后,却看不到有人在门外。

她心里害怕起来。退后一步想要把门关上,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飞虫,在夜色中还有淡淡的黄色的光芒。

“难道是竹先生的式神吗?”

这么想着,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小虫迈了出去。

她的小屋在公子屋子的西面。

跟随着小虫子一路沿着白天去厨房的长廊走去,在拐弯的时候,小虫子突然转换方向,往结草堂的方向去了。

十三犹豫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支配着她的身体,她的犹豫没有传达到她的肢体上。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

发着亮光的小虫,在她面前忽高忽低地飞着,在漆黑的夜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的痕迹。

她终于站在了结草堂前。

深红色的木门紧闭,门上落了锁。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十三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是一把青铜锁,锁身上镌刻着复杂的图案,仿佛是一种古老的祭文。

她伸出手去。

然而,在手尚未触碰到锁之前,却听见轻微的一声响——

门居然自动打开了!

而那把锁,安然地挂在门上,没有一丝晃动,仿佛一开始,这门便是打开的。

那发光的虫,也凭空消失了。

十三走了进去。

迎面是一扇屏风,看不清楚屏风上的画像。

高高的横梁上,有素白色的帐幔垂挂下来,没有风,帐幔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波动。

她绕过帐幔,脚步顿时停滞在那里,无法再上前一步。

对面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两支惨白的烛火,烛火之间赫然摆放着一个牌位。青烟缭绕之间,那牌位上的字森然可怖,扭曲得仿佛一尾绞动的蛇。

只是,依然看不清楚牌位上的字。

大将军是为国捐躯,他的牌位被供奉在明国的忠仁祠堂,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那么,在将军府里的这个牌位,又是谁的!

她伸出手去,极力想要碰到牌位。

她想看清楚牌位上的字——

这时候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十三,你怎么还没起来?公子正在屋子里发脾气呢!”是薄烟的声音。

那凭空消失的虫,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越飞越近,最后那光芒越来越耀眼,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赶紧拼命去揉,努力地睁开眼睛——

然后就发现,自己正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房门被薄烟敲得砰砰作响。

原来只是一个梦而已!

待她梳洗了赶到公子屋里的时候,源墨已经在薄烟的伺候下洗漱了,并换好了衣服。见十三进来,源墨双眉微皱,不悦道:“主子都已经换好衣服打算出门了,做丫头的才起来,云夫人可真是买了个好丫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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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心虚,赶紧展开甜甜的笑容,“公子,今天也要去找竹先生吗?”

源墨轻轻哼了一声,提脚便走,并不作回答。

薄烟推了她一把,“还不快跟上伺候着!”

门外已然备下了牛车。

牛车无棚,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在上面。赶车的男子蜷缩在车上,仿佛没有察觉到主人的到来。

源墨率先上了车,十三赶紧随后跟上。

这时候,牛忽然迈开脚步走动起来。毫无预兆,甚至没有看到赶车人的动作。

十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发问。

她知道,这一切或许都是术,而薄烟说过,在公子面前是不允许提起术的。虽然她对此深感怀疑,却知道有些事情闭嘴总是对的。

而且她的脑子里,此刻满满的都是梦里那个古怪的牌位。

那到底是谁的牌位?

天空依然是苍茫的,据说从六年前雪国亡国的那一日起,天空便再也没有呈现过蔚蓝的颜色。

道路两边的角落处,蜷缩着不少雪国的难民。他们在风雪中瑟瑟发抖,不是因为雪的寒冷,而是因为对渺茫未来的恐惧,对下一刻生死的无法确定。

“好可怜…”源墨从十三的嘴型里读出了这三个字。他斜睨了一眼那些难民,心底一片漠然。在他心里,从未有过“可怜”这两个字。

他只知道,从年幼的时候开始,他便承受着世人“野种”的骂名。对术的一窍不通,让他自卑到了极点,他甚至有些相信世间的那些传闻了。

可怜?

难道他不可怜吗?

这么想着,眼底竟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牛车经过集市。

十三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边,似乎在议论什么。

牛车从人群边上经过,十三踮起脚尖努力朝里面张望,发现是几名身着华服的公子,在调戏一名卖艺的姑娘。

她心中一急,大喊道:“公子,你快看!”

这样一喊,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了过来。

源墨心里一沉,低声喝道:“多管闲事,快坐下!”他一眼便看到,人群里身着玄黑色袍子的,正是信临侯之子培风。

十三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公子的不妥,急道:“公子,他们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难道不该管一管吗?”公子的母亲是公主,那对这明国的事,也该有一份责任才对。

这时候,那群公子似乎已经把兴趣从卖艺姑娘的身上转移了过来,他们走到牛车后面,远远地嘲笑:“哎哟,那不是公子墨吗?怎么,又去跟竹先生学习御神术吗?”

“别白费力气了,反正有你的好娘亲照拂你,这一辈子吃穿又何须愁呢!”

“哎,等到云浮夫人人老色衰的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男人肯照拂这个野种呢!”

他们在背后发出这样的嘲笑。

马车渐行渐远,这声音也渐渐地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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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御风术

十三不安地坐下,小心地打量公子的神色。

她知道,方才自己闯了大祸了。

原来薄烟姐姐的警告,并不是毫无根据的。那些人着实可恶,竟这样嘲笑公子。她心疼地看着公子发白的脸色,只觉得自己方才错怪了公子的无动于衷。

源墨静静地坐着。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笔直到显得僵硬。

他的目光凝滞在一个点,下颌的线条极其的生硬。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是最暗沉的光。他的双手隐在宽大的袖袍之中,

因此十三才没有看见那因为紧握而隐隐发白的关节和暴起的青筋。

他这样僵硬地坐了一路。

直到牛车在竹府的小门前停下,他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两人刚下牛车,小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一名女子从里面迎出来,虽然是女子,却穿着男人穿的深衣。她走到源墨面前,轻轻鞠了一躬,“我们公子恭候您多时了。”

“咦,竹先生怎么知道我们要来?”十三忍不住问。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让开了路,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源墨点点头,随着女子进去。

十三仔细地打量着女子。她不是竹叶,也不是彩蝶。她究竟是人,还是竹先生驱使的另一个式神?如果她是式神,那又是什么东西幻化而成的呢?

她想要在女子身上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竹林的尽头,上次见的那亭子却不见了。

出现了一间矮房。

女子引着两人进了房间,只见竹凤浅在席上箕坐,见两人进来,唇边含笑,双眼只盯着十三看,“来了…”仿佛是对着十三说的。

十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竹先生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的?”她忍不住又问。

竹凤浅低低笑了一声,“是我的蜜虫告诉我的。墨儿,你方才一路上可坐得十分端正。”他的语气里有淡淡的促狭。

蜜虫?

十三还是迷惑,然而公子接下了竹先生的话,她也不好再问。

“方才在路上,遇见了信临侯之子培风一行人。”他的面色此刻已经稍稍缓解,似乎只有在竹凤浅面前,他心底的自卑才会淡化。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竹凤浅不会嘲笑他对术的一窍不通。

“是这样。”竹凤浅点点头,似乎对一切已经了然,不再多问。“那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这时候一名女子端上了烫好的热酒,为两位公子斟好。

竹凤浅端起来抿了一口。

源墨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十三,好像在顾虑什么。

竹凤浅也不说话,只含笑看着两人。

十三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当她醒悟过来,公子或许是不想要她在场的时候,源墨像是下了决心,开口道:“昨天晚上,墨儿在房里练习御神术的时候,出现了奇怪的现象。”

原来昨天晚上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公子是在练习御神术啊?

“奇怪的现象?”

“是。”源墨略略停顿了下,像在思索该如何措辞,“墨儿按照先生的指点对着水盆里的水练习的时候,出现了一股奇怪的风,将水全浇在了我的身上。”

“奇怪的风?”竹凤浅挑眉,好像有了一丝兴趣。

的确是一股奇怪的风。十三在心里想,自己推门进去的时候,外头虽然下着雪,却没有风,为何会从屋子里吹出一阵风来,现在想来的确很奇怪。

“是。因为怎样都练习不好,我心里十分着急,这时候就忽然出现了一股风,在屋子里盘旋了一会儿,就把盆子给掀起来了!”源墨十分肯定地回答。

竹凤浅若有所思地望着源墨。

如狐狸一般的眼睛里,十三第一次看到了深沉而严肃的光。

她忽然想到,昨晚的奇怪事情,或许也可以跟竹先生说。

只是——

究竟该不该当着公子的面说,她却有些犹豫。

如果那牌位上供奉的是公子的亲生父亲,证明了公子真的不是大将军的孩子,那该如何是好?公子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这时候,竹凤浅忽然道:“墨儿,你到后面去,帮我取一件东西来,可好?”

源墨怔了怔,点点头。

竹凤浅一招手,便有一名女子推门进来,对着源墨笑道:“公子请随我来。”那女子,分明又不是方才那一个。

这房子里,到底有多少女子!

十三有些迷糊了。

源墨消失在门外。

竹凤浅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十三,“小十三,现在可以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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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十三讶异道。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竹凤浅低声神秘地说,唇边的笑意越发浓了。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看着这个小丫头呆呆傻傻的样子很是好玩。

她好像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难道先生能读出人的心思吗?”十三咕哝着,闪躲着竹凤浅的眼神,生怕对上他的目光,心思就会全部被他读了去。

“先生,你可见过一种会发光的虫子吗?”十三严肃地问。

“见过。”竹凤浅爽快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