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重光想着昨日慕容倾城的话,心里终于不再翻浆捣滚,昨日一夜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重现昨日的情景,就像自虐一般,一刀一刀划向同一条伤口,久着也便麻木了。

他转过身,看见跪在地上不发一语的鹰九,笑了笑,不错,终于是教会了。他开口:“何事?”

鹰九这才开口:“启禀主子,这一半‘无情决’恐怕不好找寻,一切的消息都只是停留在十八年前的柳嬗身上,可这柳嬗…”

夏重光眼神扫到鹰九,阴鸷冷然,“不要说废话!”

鹰九当下留下几滴冷汗,缩着脖子,颤着声说道:“她是倾城小姐的娘亲,不知倾城小姐…”

话还是为说完就被夏重光打断:“鹰九,没有证据的话从来不说,这‘刹血楼’的规矩还是不要忘了。”

鹰九低着头,听着自家主子极其冷淡的一句话,不敢说话,从来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就表示他已忍耐道极限,鹰九漠着一张脸,可却已悚然心惊。

夏重光嗤了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走开。

鹰九一口气终于喘了过来。

夏重光踱着步子,脸色阴沉可怕,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可百草子见了,却丝毫不为之胆怯,要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掸了掸粗布衣裳,走到他眼前,开口:“关于慕容倾城的毒…”

夏重光一听这话,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怎么,出事了?他开口,一丝慌乱闪过:“先生,你不是说过可以保住她的命吗?”

百草子点点头

36、一个人...

:“我是这么说过”,他顿了顿,看到夏重光瞳孔紧缩,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他一笑,“你放心,是好消息。”说着,仍给了他一瓶紫色的小药瓶。

夏重光一愣,接过药瓶,直觉一股冷然之气直向他掌心渗入,他皱眉,开口:“还请先生细言。”

“慕容倾城的体质确实异于常人,上次我给她诊脉的时候发现,她的毒居然自己在慢慢消退,脉搏也逐渐趋于平稳。只是奇怪的是,我又发现她内火甚旺,这几日,我照着平常之法调息,却丝毫没有见效,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了。”

夏重光摩挲着手里的小小药瓶,扬了下手,示意,这个?

百草子点点头,语气倒是有了些许骄傲:“我的独门秘方,让她不要脱了此药,半个月一次,我保她此生不再为毒所苦。”

听百草子这样一言,夏重光这才笑开,点头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人的爱情总是太累…

37

37、成亲?...

第三十七章

“你,放我走吧。”

她的语气听上去仿佛胸有成竹,夏重光抿着唇,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暗的如同黑夜一般,他没有说话,凭什么?她凭什么!

慕容倾城感觉自己的手很凉很凉,仿佛某个冬天,她站在一望无垠的雪地,茕茕孑立,只此一人,那时她的手就很凉。她不说话,一双晶亮的眸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她神色与往常无异,只是不说话。

“好,好!慕容倾城!你就这么想走?”夏重光见着她这副样子,恨不得上前一把掏出她的心,他想看看她的心到底谁什么颜色的!

“我知道,他没有死!”

“他?”夏重光直觉自己如同身处阿鼻地狱,他重重嗤了声,继而阴鸷的一笑:“慕容倾城,你以为你是多么重要的人吗?你知不知道现在上官尹在哪?”

慕容倾城还是没有说话,又是那副样子。

夏重光见此,一甩衣袖,啪的一声,门被关的声声作响。

慕容倾城还是未说话,却重重叹了口气。

那天夜里,倾城几要入睡,门却被撞了开来。倾城动作一停,心里一恸,一滴泪莫名其妙立刻滚了下来,她迎上前扶住那个杏色衣衫的男子,几乎再难狠下心肠。

夏重光喝得不醒人事,嘴里却还喃喃着:“你休想离开我,你休想…”

她上前扯了扯他的胳膊,他未动,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睡得熟了,她坐了下来,听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笑了笑。起身拿了条薄被盖在他身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开口:“隐日。”

红色衣衫的男子转过身来,朝着她微笑,赞道:“不愧是个聪明女子!”

倾城也微微笑,却开门见山:“你不必把他灌醉,再往我这里送。”

哎呀呀,被发现了么,隐日心里暗叹,本来还想趁机敲那小子两笔的啊,他摆摆手,狭长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笑着说道:“倾城小姐这么聪明,一定猜的到上官尹现在在哪吧?”

倾城眼底暗潮汹涌,那日自己明明救下他,他不可能就把自己留在这里,那么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一双眸子直盯着隐日,开口:“你想说什么?”

隐日耸耸肩,哈着一口气,这才说道:“他把你带了回去,又把你丢给了李继游,自己回了朝廷,恢复了皇子的身份,李继游又治不了你的毒,所以夏重光就让我把你偷了回来喽。”

他说得十分轻巧,可听的人就不轻松了,倾城冷着一张脸,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可奇怪的是,不疼,一点都不,她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隐日不语,笑着摆摆手:“倾城小姐,话已至此,你还

37、成亲?...

是回屋看看某人,在下还是告辞吧!”

倾城看着他的背影,一个没忍住,大声问道:“楚穆云与你到底是何关系?”她明显看到隐日背影一怔,紧接着还是一声笑语:“一母同胞。”

倾城一怔,终于明白过来,居然是亲兄弟吗?她意味不明地一笑,心底却在想,她该怎么告诉他呢?当然是要跟他见上一面了。

她推开门,夏重光已经在床上睡得极沉,他的睡相极好,一点都没有醉后胡言乱语的样子,当然除了开始说的那几句话,烛火下,他一张苍白俊秀的脸突然不可思议的温暖起来,她甚至可以看见他微颤的睫毛以及嘴角浅浅的笑意。倾城笑了起来,定是梦到什么了吧,她抱了抱自己的身子,这样的夜,还是有些许的冷意的,她对自己说,睡吧,睡吧。

夏重光醒来的时候看到这样的一副画面,女子瑟缩的蜷在桌子的一角,仿佛这样会暖和一些,这一日的阳光透过窗栏照在她的身上,将她微红的手指都照得清清楚楚,他一时恍惚,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却还是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倾城挣开了眼,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来,刚到门口的夏重光堪堪停住,转过身来,竟然有丝羞赧。

倾城忽然笑了笑,开口道:“夏重光,我们成亲吧!”

夏重光先是一怔,只是一瞬间的时间便笑了起来,一张脸变得忽然冷漠不近人情,他开口,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你不是想走吗?怎么,突然又想通了?要跟我在一起?”

倾城仿佛没有听到他这番言语,还是说:“我们成亲吧。”

“你想玩游戏?”他一双利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他忽而又笑道:“可是你要知道,玩游戏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倾城起身,走到窗前,唰的一下打开了窗户,阳光一下全部射了进来,她眯了眯眼,过了许久还是那句:“成亲吧,我们。”她说完这句话,看向夏重光,不出所料,他重重哼了一声,却说了一声好。

然后他甩门而出,再没有看她一眼。

倾城心里一揪,到底值不值的呢?

紫阳宫,依旧金碧辉煌。

红烛映照下,殿中石柱上的祥云图案忽明忽暗,门吱嘎一声,被推了开来。

一股夜间的冷风一丝丝透了进来,连带着来人的衣袖也飘了起来,他穿着一身白袍,隐约间竟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案上的男子粲然一笑,心里隐约笑道,哪是什么仙风道骨,还不是如少时一般骄傲却又出众,他抬头又笑了笑,顺手倒了一杯茶。

上官尹也是隐隐笑意,只不过不如夏琛一般透

37、成亲?...

着股温暖的味道,他从小就不如他,夏琛懂得如何温言相劝,而他那时大抵是不屑于这样的,他总是一意孤行,端着凉薄高傲的架子,以为这样可以护着自己,最后却总是伤人伤己。

“听说皇弟近来独爱普通的花茶,弄得乾辰宫中的人不知如何是好。”夏琛有把温润的嗓子,待下人又是极好,这些事自是瞒不过他。

上官尹笑笑,上前接了那杯茶,尝了尝,忽然就笑不出来了,他抿着嘴,似乎是在回味。

“怎么样?这茶还是不错的吧?”

上官尹点点头,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茶是哪里来的?”

夏琛笑了,这一次竟是带着股宠溺的味道,仔细看,可以发现他隐约有着浅浅的酒窝,笑得时候逐渐加深,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温柔地不可思议。

上官尹一怔,他哪里知道性格温良,总是仿佛与世无争的皇兄竟然有这样一面!

“是你皇嫂沏着,给送来的。”

“皇嫂?”上官尹不解,哪里来的皇嫂?

夏琛噙着笑意,摇头晃脑:“你啊!”倒也立马告诉了他:“你皇嫂与我去年才大婚。”

去年,啊,那时他还想怎样才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哪家的女儿?”

夏琛如实相告:“旧相张之动的女儿。”

上官尹一愣,张之动?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张之动与夏琛的母妃良贵妃的娘家是世代结怨,那么…

看出上官尹的疑惑,夏琛笑得云淡风轻:“皇弟啊…有些时候还是遵从自己的心才是上乘之策啊!”

上官尹抿了口茶,一鼻子的清香,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杯子,一言不发,一双眸子却渐渐发亮。

夏琛明白,这句话他到底是听了进去。这才又开口:“兰贵妃的事有了眉目了。”

上官尹手中的杯子不知怎的,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他一顿,手无意识地抓了抓,却握不到什么,他就这样叹了一口气,似是任命,说道:“怎么回事?”

夏琛也是一愣,却很快又拿了被子续了杯茶,递了过去。

上官尹望着那杯新茶,许久,重新握住了。

只听得夏琛一句话:“明天再说吧,今天你回去好好想想。”

上官尹没有动,也没有反对,静静在那边品茶,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喝完了,才起身告辞。

38

38、等待...

第三十八章

“他这么纵着她,她却还是那副死样子,啧啧…”隐日小口喝着酒,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根竹筷,叮叮当当地敲着酒杯,一副有好戏看的样子。

“慕容倾城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楚穆云瞥了一眼他,摇头叹道:“所以连着那李继游也不免十分上心啊…”

“这你倒说对了,瞧着,这下又有好戏可看了。”

楚穆云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喝着喝着直觉这东西实在是个好东西,时而辛辣时而干涩的清泉似的酒水滑过喉咙到达肠胃,蹭得一股暖流,这时候什么东西都能抛之脑后,他终于明白上官尹为什么时不时小酌一杯,啊,上官尹,有多久没见这人了呢?

看着楚穆云失神,隐日笑笑:“这次慕容倾城可下了血本。啧啧…这个女人对自己也是够狠。”

楚穆云知道他是指她与夏重光的亲事,笑了笑,确实够险,要是上官尹不来怎么办?就嫁给夏重光了?

隐日又是自顾自言:“所以我说啊,这夏重光也是够任着她了,明明知道她分明是利用自己的亲事要把上官尹引来,还是答应了要娶她,你说说他是不是傻了?”

楚穆云喝得有点高,许是醉言醉语,嗝了一口语气才说道:“那你将慕容倾城在这的消息透露给萧启算怎么回事?明知道他定不会拒绝李继游的。”

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隐日到底还是一愣,最终还是笑了笑:“我不是要看好戏吗?”

“嗝…”楚穆云打了个饱嗝,嘴里颠三倒四的念叨:“你难道不怕夏重光剥了你的皮?”

剥皮?切…隐日忍不住一嗤,剥他的皮?夏重光是个聪明人,何必做事拖拖拉拉,慕容倾城一事还是快点解决,既然他不能立即下决心,那他不如推他一把。

这一番对话间,谁也没有看到拎着一壶上好竹叶青的杏色衣衫的男子。他神色恍惚,却还是退了出去,跌跌撞撞不知去向哪里,既然连旁观人都看得这么清楚,他为何还是义无反顾的要一头撞进去,他笑了笑,怕是存了一点念想吧,想着那个人彻底死心了,来到他的身旁吧。

这样一来便一夜无眠,一直枯坐在亭子里,他到底要不要找一个万全之策呢?如果要,那么到底怎样才是万全之策呢?

他趴在桌子上,一双眸子深如海,就这样,后来当真是染了风寒。

可是一切还是照旧。

夏重光扯着粗哑的声线,不耐烦地催着:“行了,行了,就这么着吧”。惹得一旁正在挂红灯笼的小厮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倾城出来。

她今天难得换了一身粉色,将她多日来的病容一扫而空,她的眼睛亮

38、等待...

的出奇,夏重光不由一叹,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异常快。

他知道如果再待下去,他就要失控,所以他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迈着大步子就走了。

倾城一愣,柔着嗓子对那挂灯笼的小厮轻声细语:“就这样,这样的高度正好。”

她的声音如同三月的春风,柔柔的,麻麻的,平时极其清冷的一人倒也有如此好听的声音,没走远的夏重光脚步不由一滞,但却只有一瞬,他还是走了开来。

倾城笑笑,他那小小的动作到底还是入了她的眼里,她转过身,想要追上他的脚步,却想想,还是停住了,她慕容倾城恐怕这辈子都只能欠着他夏重光了,可惜的是,他们既做不成夫妻,就连朋友也做不成,因为立场从一开始就已敌对,何来朋友一说?

夏琛总是温和善良,眯着眼睛笑的时候总能让他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在宫中与他玩耍的情景,他们兄弟二人年龄相仿,各自的母妃当时也都是不受宠的主儿,所以两人时常玩到一起,夏琛总是谦和有礼,而他自己知道是一个孤僻冷漠的小男孩。

上官尹终于叹了口气,前尘往事终于仿佛过去,却又像是在自己的生命里已刻了道疤,历久不能忘怀。他吹了吹眼前的花茶,抿了一口才道:“说吧,兰妃的事。”

夏琛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无害温良,他说道:“兰妃当年受俭亲王之命进宫为妃,受宠十年,年年都对父皇下了几位隐蔽的慢性毒药,父皇的龙体渐渐衰弱,一帮太医也查不出到底什么原因。”

上官尹垂着头,看不出心底的心思,他望着杯里沉沉浮浮的茶叶,许久才开口说道:“后来怎么查出来的?”

夏琛眯眯眼:“这几日把当年的事抖出来,当年的几个宫女吓得来道出实情了。”

上官尹点点头:“当年兰妃圣宠不倦,几个宫女自然不肯出卖自家的主子,现在时局不同,她们到底还是识时务的。”

“话说父皇当时也是奇怪,竟然毫不怀疑自己的病情,兰妃一死,意志又是消沉无比,不然俭亲王这点事那还留得到今天!”说到气愤处,素来平和的夏琛也不禁提了语气。

上官尹这才抬起头,又笑了一声,却是愈发的凉薄淡漠。兰妃一死,父皇忙着伤心恼天,俭亲王趁机控制朝野,即使有人有所怀疑,到底还是抵不过一手遮天啊。他不慌不忙,又抿了口茶,这才说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光是靠这几个宫女的证词,哪能扳得倒现在的俭亲王?”夏琛激动过后,对时局不由一叹,“还是要你多加努力才行啊。”

上官尹这才放下茶杯,昨天李继游约他在“一品楼

38、等待...

”见面,几乎是又是指着鼻子骂他,可是颠来倒去也不过就是那些个薄情寡义的词,他几乎要笑起来,可心却是一抽一抽的,慕容倾城啊慕容倾城,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夏琛见他失神,笑而不语,过了会儿又摆摆手让他离开,他说:“俭亲王的事不能一蹴而就,北国也不是轻举妄动的主,还是把眼前的事办好吧。”

上官尹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最后只是笑了笑。

慕容倾城啊慕容倾城,如果我来了,会不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糕呢?可是如果我不来,你恐怕要记恨我一辈子了吧。

他不知道怎么办,只得踏着宫中的路,一步接着一步,偶尔抬眼看了一下夜空,一片璀璨的星,他突然笑了笑,眼神瞭远,温暖得不可思议,真像啊,真像她的眼睛,一样的流光溢彩,一样的摄人心魄。

39

39、赌局...

第三十九章

慕容倾城披着大红的嫁衣,低着头,没人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就静静地坐在房里,怔怔的。

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丫鬟小声道:“小姐,时辰到了。”

倾城点点头,碍于这里的隐秘性,成亲一切从简,这是夏重光告诉她的,她倒无所谓,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此刻她抚了抚衣袖,整了整神色,把手交给到来的丫鬟,一声低语:“走吧!”

丫鬟迎过倾城的手,倾城听到她低低地呀了一声,她的心也仿佛随着那声呀而突然一下猛烈地一跳,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手凉的惊人,可是她就是暖不起来啊,她抽回自己的手,反复摩挲着,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慕容倾城啊慕容倾城,不要怕啊,不要怕。

她再次把手放到丫鬟手上的时候,已经到了外厅,她垂下眼,看到了一双绣着金线的男士靴子。她蓦地呼吸一滞,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被夏重光握到了手里。

他凑到她的耳边,只是一瞬,但慕容倾城却突然抖了一下,他说:“你会赌输的。”

慕容倾城的手又开始凉了,可是面上她却笑了,她也凑近他的耳边,轻声细语:“不可能!”语气虽是肯定万分,可是终究还是带了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