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鸟!!!

第二次经历,七阿哥已经有谱了。反正他早听说纳喇氏这人吧,不太会说话。住进来两个月,院子里的人也都有数了。而且他发现纳喇氏的一个好处,大概她也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所以除非有人开口问她,不然一般不开口。

有次两人一起用膳,七阿哥故意问她:“你好像不善言谈?”

纳喇氏微笑点头。

七阿哥也笑,两人像比着似的笑了一会儿,各自低头继续吃菜。

进阿哥所的第一年,院子里两个格格一个阿哥坐一起吃团圆饭,整个席上就见另一个格格巴尔达氏口角生风,她并不冷落纳喇氏,话头总带着她‘姐姐你说是吧’这样。七阿哥就看纳喇氏只是对着巴尔达氏微笑点头。

七阿哥就等着,从头吃到尾,只有一开始祝酒时,她举杯说了句祝爷万事如意,后面一句话都没有。

等吃完了,巴尔达氏说她那里有甜汤解酒最好,一头扯着七阿哥的袖子说请他去尝,一头对纳喇氏客气:“姐姐也去。”

纳喇氏道:“好。”

巴尔达氏:“……”

七阿哥:“……”噗!

巴尔达氏暗暗白了纳喇氏一眼,还是拉着七阿哥走了。纳喇氏还真跟过去用了碗甜汤才告退离开。晚上,巴尔达氏就对七阿哥道:“姐姐一向疼我,她这是怕我不懂事,不会说话触怒爷。”

院子里最不会说话的是那个,最懂事的是这个。

七阿哥索然无味的睡下。

第二天鬼使神差的去看纳喇氏,昨晚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是明白说错话了,不然最后跟过去喝甜汤时不会那么僵硬,跟喝千年参汤似的也不嫌烫,一口气灌进去,喝完就赶紧告退了。

晚上,他见纳喇氏一晚上不说话,喝口汤吹半天,跟咽药似的,放下筷子皱眉道:“昨天烫着喉咙了?”

过年不能叫大夫,纳喇氏那次养到二月初,嗓子才不再发哑。让七阿哥跟着提心吊胆,怕她烫毁了喉咙。事后他特意叫了份甜汤来试,浓稠的甜汤凉的极慢,挂在手上非要用清水洗才能洗干净。

翻过年,就该娶嫡福晋了。巴尔达氏天天去找纳喇氏,七阿哥不放心,过去问她,原来巴尔达氏拉着她给嫡福晋做一床百子千孙的帐子。

“倒是个好彩头。”七阿哥看不出问题,放下她正绣的帐子道。

纳喇氏沉默不语,低头只顾缝帐子。

七阿哥没事人似的站在屋里,她不说话,他也不打算走,就坐到榻上拿书来看。日影西沉,屋里渐渐暗下来。

宫女进来点上灯,七阿哥看着书,看得脖子酸疼,让纳喇氏给他揉。她照样一言不发的站在背后给他揉了两刻钟,直到外面提膳的回来。她出去安排膳食,七阿哥好奇去看那床帐,却摸到她刚才绣的地方有一小片湿。

七阿哥摸着那湿痕,沉吟半晌。

纳喇氏掀帘子进来,道:“爷,膳摆好了,现在用吗?”

背着光看不清脸,他起身牵着她的手出去,站在门前突然伸手摸了下她的下巴,问:“在外面上过粉了?”

纳喇氏怔住:“……嗯。”

其实屋里光暗,他看不出她上过粉没。只是诈她而已。

结果她就这么吐实了。

坐在膳桌上时,堂屋点着大蜡烛,照得屋里亮如白昼。桌前替他布膳的纳喇氏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哭过的痕迹。

她还真不是在玩心眼。

七阿哥在她布过三筷子后,扯着她坐下,道:“你也吃吧。”给她挟了个如意虾球。心中想,等日后女人越来越多,还有她的活路吗?

纳喇氏垂头吃着虾球,闭着嘴嚼半天,他这才想起来如意虾球带个小尾巴,吐出来不雅,炸得酥脆其实可以直接吃的,只是她的喉咙刚好,她肯定不敢是想不能当着他的面吐到碟子里。他也是一时走神才给她挟了这个又硬又是炸过的东西,忙道:“快吐出来。”

纳喇氏嘴一张,真吐到碟子里了。

七阿哥看着那半碟子有碍观瞻的东西,虽然一旁的宫女闪电般把碟子换走了,可也不能洗刷他看到那个的印象。

纳喇氏吐完才发现自己又做错了,脸色发白的拼命擦嘴,然后离座跪下请罪。

七阿哥看着她,几乎想知道她这种性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纳喇家是怎么教出这种听话到有些傻的孩子的?

他仰天长叹,把她拉起来按到椅子上,道:“……吃饭吧。”

算了,他已经习惯了。

68、梳发...

这次跑马四爷是跑了一肚子心事回来,弘晖和弘昐却玩疯了,回到府里还收不住那股兴奋劲。弘晖跳下马拿着鞭子就往正院跑,喊贴身太监道:“抱着我给额娘打的东西一起去!”

弘昐却亲自把马牵到马房,亲手给它添料,添水,还拿着刷子给它刷毛。他也想回去找额娘说今天玩的多开心,可额娘大着肚子容易累,不能再让他扑到怀里。他只好先陪陪自己的马,刚才它驮着他跑那么快,那么通人性。

他觉得它跟百福好像,都像他的朋友。

四爷回书房写了十几页大字才静下心来,叫来苏培盛问:“弘昐呢?是不是已经回东小院了?”他想去素素那里跟孩子们待在一起,心情会好些。

谁知苏培盛道:“二阿哥在马房。”

让正准备往东小院去的四爷调头去了马房。

马房的太监和马奴们看到他来,都跪在一旁,领头的马监脸都吓白了,整个人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二阿哥过来要喂马,要刷马,他能拦吗?拦了,碍着二阿哥的兴致,他也没好果子吃。不拦,现在让四爷撞见,他更没好果子吃。

这下屁股要开花了。马监心里哀号,眼神不住的往跟在四爷后头的苏培盛那里瞄,想求苏爷爷救命。平时他上供也算勤快。

苏培盛压根就不看他,四爷真要发作人,傻子才去拦呢。大不了事后他照顾着点,让打板子的手轻些。

弘昐不知道四爷在背后,他正抱着马头摸着马鬃,马儿尾巴轻甩,显然非常开心主人的抚摸。

四爷走过去,站在一步远外喊他:“弘昐。”

弘昐立刻放开马转身行礼,“阿玛。”他有点紧张,怕阿玛生气。

四爷没发火,反而走过去从马槽内拿出一把干牧草,凑到马嘴边喂它,对弘昐道:“马是我们满人的好朋友,最亲密的兄弟。当我们在草原上迷路找不到家时,放开马缰,它能带我们找到水,找到食物,找到安全的地方让我们歇息,还能带我们回家。”

他招手叫弘昐过去,安慰他道:“你喜欢马,阿玛很高兴。”

父子两人喂了会儿马,四爷还撸起袖子把袍子角掖到腰带后,让马监拿来大刷子,给弘昐演示怎么刷马,脖子上的毛怎么刷,大腿上的毛怎么刷,马牙马蹄怎么看哪里有病,是不是健康等等。

弘昐听四爷这一嘴的马经,眼都直了。

这匹四岁的马被四爷一捯饬,皮毛光亮,精神极了。弘昐把刚才的害怕全忘了,围着四爷转来转去,抱着马刷子给他递东西。

看到亲手收拾出来的漂亮马,四爷心中的郁气也散了大半。更别提弘昐在他身边眼睛星星一样发光的看着他,摸摸他的小脑袋,四爷说:“本来还想去看你额娘,这下咱爷俩只能先回去洗澡换衣服了,省得熏到你额娘和姐姐。”

弘昐笑的小人都站不稳了,被四爷提着腰带挟在腋下,一路尖叫着回到书房。

苏培盛早就烧好了热水,这对儿胡闹的父子回来后,直接在一个桶里洗了。四爷也是好久没这么放开胡闹了,隔着道门,苏培盛都能听见门里四爷的大笑声。

洗完换了衣服,两人才去东小院。

他们刚踏进东小院的门,百福就欢快的叫着扑上来迎接。二格格从屋里出来笑道:“百福一往外跑,额娘和我就知道是阿玛和弟弟回来了。”

屋里暖洋洋的,有股浓浓的奶香。弘昐在外面吃的那顿烤羊早消化完了,这会儿闻着香味就往屋里扑,嘴里叫道:“额娘,我饿,我饿!”

李薇一听就心疼了,拿了块奶酥饼往他嘴里一塞,道:“怎么就饿成这样了?”再看换过的衣服和干净的脸,道:“你洗澡了?”

这时四爷也进来了,看到他,她才说:“你们爷俩出去一趟还洗了个澡?”不是说弘昐洗澡很奇特,只是时代在这里放着,医学不发达,小孩子的免疫力差,又是冬天。

就连李薇也承认为了避免生病,弘昐不必常常洗澡洗头,等到了春天,天气暖和了再狠狠洗。

弘昐早爬上炕吃点心了,两个腮帮子都塞到鼓鼓的像一只小仓鼠。

四爷坐下道:“没洗头,刚才带他去刷马了,一身的马味,怕熏着你恶心了,才在前边洗了澡换了衣服。”

李薇摸摸弘昐的头发,见不湿才放心,摸摸他的头,问:“头痒吗?额娘给你通通?”

弘昐塞了一嘴奶酥饼,正抱着马克杯喝奶茶,闻言拼命点头。李薇就小心翼翼捧着肚子慢慢挪过去,解开他的那老鼠尾巴般的小辫子,给他通了一百下。转头看到四爷一个人坐在那里喝奶茶,微笑的看着他们,她道:“爷,给您也通通头吧?”

四爷看了眼她的肚子,坐过来道:“别累着你了。”

李薇解开他的辫子,弘昐围过来看,摸着他阿玛的辫子说:“阿玛的辫子好长,编起来比我的粗。”

她先用粗齿的梳子梳通,再用篦子细细的从头通到尾。弘昐趴到四爷的腿上看着他笑道:“阿玛都睡着了呢?”

四爷闭目笑着摸摸他的头。

通完头,四爷让奶娘把弘昐带出去,扶着李薇让她靠到迎枕上,拿起炕桌上的梳子道:“我也给你梳一次吧。”

李薇一愣,两人连孩子都生了几个了,可梳头这事做起来比别的更亲密。何况还是他给她梳。

她迟疑的微侧过身,四爷坐近点,先把她头上的发髻解开,一会儿炕桌上就摆满她头上的簪花、掩鬓等物。四爷托着一枚孔雀石的挑心道:“这些还是稍嫌粗糙了些,回头给你制一些好的。”

头发渐渐松开,李薇却越来越紧张,跟着找话题道:“我这些都是上好的,全是京里时兴的款呢。”

背后四爷笑道:“我看你也未必爱这些笨重的东西。平常也不见你戴旗头,总是挽髻。”他一边在后面给她梳发,一边扬下巴指着炕桌上的三对簪花道:“看来你爱这种精致细巧的。”

三对簪花分别是孔雀蓝的蝴蝶一对,纹金蝴蝶一对,粉色纱堆的桃花一对。全都是方寸大小。

“那些个头大的戴着脖子沉。”李薇说着摸摸脖子,过年时为了讨个吉利,玉瓶和大嬷嬷天天给她头上插戴一堆,她用的东西又全是实足十金,钗子也不会是实心的,宝石也不会是假的,个顶个的坠头发。

除了逢年过节不得不穿戴齐整,平时她自然喜欢这些又漂亮又不重的。

通完一百下,四爷还原样给她挽回去了。李薇惊讶道:“爷,你看看就会啊?”

四爷在妆匣里嫌弃的翻来翻去,挑出一支明珠的步摇给她插上,上下各一颗指肚大小的珠子,中间一根细金链吊着,戴在头上人不动,明珠也轻轻摇晃,李薇对着镜子也觉得这一支抵过她刚才戴一头的,女人的那股惹人怜爱的劲全出来了。

他端详半天,方满意笑道:“以前小的时候,看过皇额娘梳头,我也在旁边递过东西。”

李薇脸一僵,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她嫁给四爷这么多年,多少猜出一点,四爷小时候在宫中那么早熟,不止是永和宫的功劳。孝懿皇后也功不可没。造成现在四爷既人情通达,又自傲得不得了,又有点精神洁癖。

就比如这看孝懿皇后梳头,他真是对皇后梳头特好奇?才不,估计是为了巴结,为了尽孝心。小小年纪就如此早熟,谁逼的呢?

她怀孕后真的反应变慢,以前这时只要低头或往他怀里一扎就能混过去,这次她愣的有点久,看着他直到他发现。

四爷哈哈笑,搂着她道:“看你吓的。”笑完一叹,在她脸上拧了下,轻道:“皇额娘待我好,虽然十分里只有五分,我也必须念她的恩。就如永和宫待我,哪怕十分里不足五分,她生我一场,我就要记着。”

她现在也不像前几年,听到他的心里话会紧张。她安安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只是这么陪着他。四爷用嘴唇轻轻碰碰她的额角。

听不见屋里说话的声音,玉瓶想悄悄进去看看,被大嬷嬷叫住,她道:“我怕主子们在里面睡着了。”

大嬷嬷摆摆手,两人到屋外,大嬷嬷教她道:“屋里烧着炕,冻不着人。主子们不说话,也未必就能让人进去。”

玉瓶不解,大嬷嬷摇头道:“你只管听我的。”

过了会儿,屋里叫人,玉瓶才进去,看到李主子和四爷时而目光交汇,就算没看对方,两人之间也再插不进别人。四爷看李主子时的眼神暖的得火,让她见了都忍不住脸红。

她出去后,找机会对大嬷嬷道:“多谢嬷嬷教我。”

大嬷嬷怅然道:“你还年轻,不明白这男女间的事。有时就那么坐着不说话,也胜过吃仙丹喝仙露。主子们感情好,咱们更要小心侍候。”

玉瓶微福了下身,道:“玉瓶记住嬷嬷的教诲,下次绝不敢再莽撞了。”

等闲下来时,玉瓶嘀咕,大嬷嬷在宫里待了一辈子,侍候的主子再多,她又没真跟男人好过,怎么像是什么都明白呢?想起宫里有的宫女跟太监不清白,玉瓶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这个念头忘干净。

第二天,李薇醒来时已经九点了,吃过早膳,她让玉瓶几人扶着去花园散步。越到生的时候,越要多动动。没想到古人已经有这种理论了,柳嬷嬷就总是想让她多出去走走。

还没到春天,花园里也光秃秃的,幸好今天太阳不错,只是赏阳光也很美好。李薇心情好,看什么都好。

这时,玉瓶看到玉水在后面对她使眼色,她让玉烟过去扶着,退到后面问玉水:“怎么了?”

玉水扯着她走远些,小声道:“那汪格格又来了。大概是打听出主子在花园散步,也想过来,幸好咱们之前派人守着花园门呢,不然让她撞进来,主子的好心情都让她给败坏了。”

玉瓶眉一立,煞气立显,冷笑道:“庄嬷嬷都去教导过她好几回了,怎么还没懂事?”

两人说着快步往花园门口去,果然见汪格格带着陵惠正跟两个东小院的丫头纠缠。

拦着汪格格的是东小院扩建后分来的宫女玉朝,她也是内务府出身,比玉瓶小三岁,可架势一点也不弱。玉瓶把着李薇身边的事不让人靠近,她也不急着跟玉瓶抢,做起来事还特别有东小院人的自觉。

玉瓶早打听过,后分来这四个全是镶白旗的包衣。算是四爷的自已人,怪不得对李主子这么忠心。

走近了,听见汪格格身边的陵惠正在求玉朝,“好姐姐,我们格格只是想进去给李主子磕个头,万万不敢扰了李主子的清静,您给个方便,我们格格记着你的好。”

玉朝拦着不动,脸上却带笑,福身道:“我替我们主子接了汪格格这份心意。您还是请回吧,我们主子如今月份大了,精神短,大夫都嘱咐我们主子叫少见人。”

陵惠略求一求就算了,转头看汪格格是怎么个意思。

汪格格不可能自降身份跟玉朝一个丫头纠缠,见陵惠不开口了,就道:“李姐姐身上重,我也不敢多打扰,就在这里给姐姐行个礼吧。”她说话就要福下去,玉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死死提着,笑容不变道:“这是怎么说的?不年不节的,您行这等大礼,可不是想折死我们主子了?”

玉瓶快步几步赶过来,对着汪格格就是一福,她给玉朝使了个眼色,玉朝放开汪格格往后退半步。有玉瓶站在汪格格正前方,看她敢不敢真对着个丫头福下去。

玉瓶先骂玉朝:“越来越没规矩了!下去掌嘴!”转头再对汪格格一福,求饶道:“求格格心善,饶了这不懂规矩的小蹄子,她才进府没多久,在家野惯了,还不识调|教。回头看我不把她扔到嬷嬷手里好好吃一顿板子。”边说边回头佯瞪了玉朝一眼。

玉朝乖顺的低下头,站到远处拿巴掌给自己掌嘴。

清脆的巴掌声传来,一声声打得陵惠跟着抖,像是巴掌是扇在她身上似的。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离汪格格远了些。

汪格格先是被玉朝拦的起火,跟着再被玉瓶的话刺的脸阵红阵白。玉朝的巴掌何尝不是在打她?看玉朝的脸几下下去就扇红了,她也不敢再纠缠,闹起来不说李侧福晋霸着花园不许人进,反说她以下犯上把侧福晋的丫头给打了,她怎么洗得清?

本来是想巴结人的,搞成结仇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汪格格见此,只好先道:“快别打了,天也晚了,我也该回了。”离走前不死心说了句,“等日后侧福晋有闲,我再去找侧福晋说话。”

说完就带着陵惠鬼撵一般走了。玉朝见她走远也放下手,嘴一动就是一阵刺疼,她嘶了声,玉瓶过来瞧了瞧,叹道:“回去赶紧拿药擦擦,主子那里有碧玉芦荟膏,回头我拿出来给你。”

玉朝不敢张嘴,她的两颊已经红肿,只好话吞在嘴里半截的说:“怎么敢用主子的药,拿冷水敷敷就行。”

玉瓶道:“你忠心,我自然要报给主子知道。只是汪格格的事也不好再拿去给主子烦心,药你先用着,改日进屋来侍候吧。”

玉朝瞟了眼玉瓶,笑道:“那我可要谢谢姐姐的提拔了。”说着蹲了个深福。

虽然汪格格不想让人把这事传出去,玉朝一回去却不急着擦药,顶着张红肿的脸往二道门那里一站,叫人喊她哥哥来。

她哥哥在大门处听差,听妹子喊就跑进来,一见妹子这张脸,唬了一跳道:“你这是怎么了?”赶紧扯到一边小声问:“惹着主子不快了?”

玉朝白了他一眼,掏出碧玉芦荟膏的白瓷盒子给他看,道:“才不是我们主子呢,我们主子不知多心善,这是特意赏我的药。”

东小院的李主子那里的器物全是一窑烧出来的,外面都没处买去。她哥一见就认出来了,一头松了口气,一头更奇怪了:“谁啊?你在李主子那里侍候,虽然不是近身的,谁敢给你巴掌受啊?”

玉朝叹了口气,也不说是谁,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巴掌是我自己打的,也赖不着别人。我是来告诉你,过两天我就不回家了,你回去可别乱说啊。”

怎么是乱说呢?不说你顶着这张脸出来晃什么啊?

她哥心疼的皱眉耷眼把妹子送走,回去就长吁短叹。玉朝进来的时候短,没多少人知道她是在东小院侍候,只是看服色是贴身的大丫头。但架不住她挨了打跑来找了她哥,她哥听差时一脸沉重,去下人膳房处吃饭时还捧着大海碗抹泪。

这怎么会没人问?

一来二去,汪格格被堵花园门口进不去,怒打了侧福晋的丫头的事就传开了。

玉朝回去还不抹药,等苏培盛让张德胜来看过她的脸后,玉瓶亲自捧了洗脸水和药膏给她,道:“我的小祖宗,还不抹药?”

玉朝照着镜子,道:“四爷还没见呢。”

玉瓶拿热手巾跟搓萝卜似的给她抹了把脸,抹得她哀哀叫,再打开瓷盒给她抹上碧玉芦荟膏,道:“你当主子这里的药是什么下等货?抹上一刻就能消肿。你真顶着这脸到晚上四爷来,这味道就变了。”

抹上后,果然很快消肿了。不到天黑就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四爷过来用晚膳,屋里侍候的玉瓶等人的脸他扫过来,没见一个像挨过打的。李薇正小口小口的吃着黑芝麻馅的元宵,不时的让他一口:“这东西吃着可好了,补血,对头发还好。”

四爷就着她的碗吃了一个,问:“今天出去散步没?”

李薇吹着元宵,道:“散过了,早上起来太阳特别好,我出去散了有小半个时辰呢。”

一晚上下来,四爷看出李薇还不知道这事。第二天回到前院,苏培盛才禀报说:“挨打的那个玉朝不是李主子身边侍候的,当时玉瓶让她们几个在花园门口守着。之前汪格格闹的那一回有些难看,玉瓶几个怕她进去再折腾出别的事来,就拦了她。”

四爷点点头,拦的好。

苏培盛道:“汪格格说她是去给李主子请安问好的。玉朝说巴掌是玉瓶看她冒犯了汪格格叫掌嘴,不是汪格格要她打的。汪格格也没恼她。”

就是事后忘了补救,被这小丫头给阴了。你说你知道去追着李主子抱大腿,怎么不知道打完那丫头再给找补回来呢?哪怕送上个荷包,这会儿也能显出你不是有心的啊。

当然,送了荷包会不会在四爷心里记上一笔有心机,这他苏培盛也不好说啊。

反正这事,汪格格是怎么做都是错。

看来这汪格格是有些缺心眼,也不怪被人踩着她往上爬了。

事后,庄嬷嬷又去教导汪格格规矩了,只是上下尊卑就让她背了百八十遍。汪格格背的口干舌燥,舔舔唇,看着桌上的茶碗就是不敢端。庄嬷嬷抬抬眼皮,道:“格格再背一遍吧。”

苏培盛传的话:多教一教她认识上下尊卑。

其实庄嬷嬷很想教汪格格怎么看眼色。没眼色这规矩学到这辈子也学不完啊。

69、三阿哥...

对面屋里,汪格格正跪着背规矩,一侧站着庄嬷嬷。

耿氏喊侍候她的丫头:“如香,把窗户关上吧,风冷。”

如香小心翼翼关了窗户,耿氏收起针线,展开她绣的这幅花开富贵图,正中一朵鲜艳的红牡丹,大如圆盆,层叠的花瓣重重展开。这幅她从选秀前就开始准备,一共备了两幅。另一幅是百子千孙。

选秀前,她并不确定前程如何。若是撂牌子回家自嫁,这两幅她自己留着也是个好彩头。若是有那个命,能得个指婚,百子千孙的送给比她先进门的‘姐姐’或者家中的太太,红牡丹就是给嫡妻准备的。

要是汪格格走通了李侧福晋的路子,那幅百子千孙也有了用处……

耿氏轻叹一声,把这幅绣图放在一个小匣子里,拿起道:“走吧,跟我去给福晋请安。”

如香应了声,拿了件斗篷给她披上。

两人出门来到院中,耿氏看了眼跪着的汪氏,暗暗摇头。之前躲在屋里烤火的另一个丫头如缘探出头来:“格格,奴婢侍候你?”

耿氏摇头,笑道:“有你如香姐跟着就行,你在屋里看着火,别让炉子熄了。”

院中仍是一片冬景。花木凋零,墙角还有未及清理的冰雪,原本白色的雪与灰尘混在一起,脏污的让人厌恶。如香看到,嫌恶道:“这些懒鬼!扫了都不知道搓出去!”

两人一路行来,遇上的人都穿着蓝灰色的棉袍子,有的跑到近前才看到耿氏,连忙避让。耿氏和汪氏住的院子位置并不好,想去正院要穿过一条夹道,而这条夹道却与下人房直通。所以不少粗使下人会从这里抄个近路。

耿氏垂头避开,如香把她挡在里面。两人加快脚步穿墙过院,看到花院了才松了口气。

如香要从花园中穿过,耿氏拉着她沿花园旁的小路绕过去。从这里绕要再从另一道门穿出去,走了半截再从第三道门进来,就能拐到正院了。

从花园直穿自然不必这么麻烦。

可如香也想起了之前的事。不管是不是汪氏行动放肆,李侧福晋反正不是个好惹的人。既然这样,不如避开的好。

正院里,福晋正跟弘晖说话,庄嬷嬷进来伏耳了两句,弘晖失望道:“额娘有事,儿子去写字。”

福晋摇头,挥退庄嬷嬷,对他说:“不是什么大事,你刚才说喜欢玩飞镖,想在屋里放个镖靶子?”

耿氏就坐在之前宋氏来时的花厅里喝茶,庄嬷嬷进来,她立刻站起来迎。庄嬷嬷笑道:“格格快坐,奴婢算哪个牌位上的人?可当不起。”

她亲手替耿氏换了碗茶,道:“福晋现在不得闲,格格若有要事,不如先跟奴婢说说,等福晋闲了,奴婢立刻报给福晋知道。”

耿氏捧出匣子,打开展开里面的给庄嬷嬷瞧一瞧,再收进盒中,盖上托到庄嬷嬷面前,道:“福晋贵人事多,奴才只是有一点小心意想奉于福晋。这是奴才在家时亲手绣的,针线拙劣不堪入目,福晋若是不嫌弃,可制成小炕屏摆在榻上,也能添些喜气。”

虽然自谦拙劣,但耿氏还是有自信的。这是她花了两年的功夫,请人画的绣样,一针针绣出来的,夏天怕汗渍污了绣面,怕阳光晒得绣线失色,特意在背阴处绣,胳膊都累病了,现在一到阴雨天就疼。

庄嬷嬷也被刚才展开时看到的绣面惊艳了一瞬。没有细看针角不好说,但一晃眼也能看出这幅图不错。比划了下,做成小炕屏倒是正好。看来这耿格格原本就是可着小炕屏的尺寸做的。只是这幅图所用时间至少要一年,还要是熟手。

要是选秀前就备好了,这份心思可够深的。不管进哪家门,送给谁,都要承她这份心意。

没人会把送礼的打出门。庄嬷嬷笑着接下,耿氏也不再多坐,站起就告辞了。

等弘晖走后,庄嬷嬷把这幅绣展开给福晋瞧。

福晋放下茶碗,唤丫头把灯移近,庄嬷嬷也凑前两步,两人一起看。半晌,福晋放下绣图道:“倒是好手艺。”

庄嬷嬷收进匣内。福晋说:“既然她说用来做炕屏,就送去做个炕屏吧。”

庄嬷嬷笑着应:“是,奴婢这就去。”

福晋掩住口打了个哈欠道:“不必着急。这会儿年刚过,工匠们未必都回来了。让他们做的精细些。”

耿氏递了投名状,她总要表现出来接受她。

福晋虽然半烦,不爱应酬这些女子,但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能当孤家寡人。以前有宋氏,现在有耿氏。其实这些女子能在府里混成什么样,她都不在意。如今她有了弘晖,还有四爷的尊重,什么都不缺。

等她们能混成第二个李侧福晋,她再去关心不迟。

小院里,耿氏用过膳正在通头,如缘进门抱怨说:“热水全让陵惠那死丫头提走了,说是汪格格腿疼,热水不够,先借咱们的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