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宜妃毫不客气的拍了一顿的五爷觉得自己特别没良心,为了外人来逼自己额娘。

他垂头丧气的走在街上,正好叫九爷瞧见了,拉到了一旁的酒楼里,叫了两个弹唱的侍候着,九爷亲自给他五哥把盏,道:“我的五哥,这是从哪儿叫人给蹶回来了?”

五爷走的那条大路只通到一个地方,九爷也不必他答,自斟一杯嘬了,道:“你这是进宫找娘娘了?什么事为难的要娘娘出手啊?还叫蹶回来了。”

五爷本来就不抱希望,再说,这事跟他关系也不大,就是被宜妃说了几句心情不好而已。

他道:“没什么事。”跟着把四爷和十三昨天去他府里,提着东西求他找宜妃替十三公主关说几句的事说了。

九爷听了就放了杯子,五爷道:“娘娘说她养十三公主一场,不必我说,她心里就记着呢。叫我别多事。”

宜妃说的没这么客气,她当时是这么说的:“你当你额娘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当年能把你扔给太后,今年就能把十三公主扔到科尔沁去,是吧?”

五爷好悬没叫他额娘这话给吓跪下。

宜妃说着眼圈就红了,年纪虽然在那里放着,人品样貌也在那里放着啊,梨花带泪自是风情无限,可惜这会儿没人,唯一的儿子还是跪在下头,头都不敢抬。

所以她眼圈红归红,一会儿泪意自己就咽回去了。皇上不在,她干嘛费劲哭啊?

她平平气,冷淡道:“你额娘在外头被人骂得够多了,不缺你这一个,你就省省劲吧。”

五爷还要继续磕头,她把揉成一团的手帕扔下去:“行了,起来吧,叫人说我现在连亲儿子都容不下了,给你额娘留点脸吧。”

五爷只好爬起来,也不敢坐了,凑上前去连连作揖求娘娘息怒,儿子无地自容了。

宜妃对着五贝勒平常是不敢说一句重话的,比不得老九随意摔打。这个儿子到底不在她身边长大,难得大了也不怨恨她,一副忠厚心肠。

她长长叹了声,道:“额娘跟你也不说虚的。之前把十三格格要过来,一是当年额娘跟章佳氏多少有些情份,二来也是想替你们兄弟结个善缘。她比十五格格大两岁,指婚也早,还有哥哥十三阿哥。”

她本来想的真的挺好的。到时十三格格指了婚,叫老五或老九去送个嫁,既在皇上跟前露了脸,又能给十三爷卖个好。

如今她年纪大了,早就无宠了,索性位份在这里放着,满宫上下也都愿意给两分脸面,但想再给两个儿子帮什么忙是不大可能了。

叫她这个一宫主位跑去奉承那些得宠的小贵人、小妃嫔,她又舍不下这个脸。

反正皇上的公主只有一个永和宫所出的五公主留京,就那也没活过几年。抚蒙是苦了点,可人人都如此,也没什么可怨恨的。

她自认待十三公主这几年也是尽心尽力了。指婚后,她也是想送佛送到西,九十九拜都拜了,不差最后这一个头。

可谁叫皇上邪了门的看重直郡王,连带直郡王家一个大格格都比宫里的公主贵重。她这番盘算才落了空。

皇上压根想不起来这个女儿,她想借着十三公主在皇上面前卖个好都卖不成,能怎么办?

近两年,皇上不再往后宫流连,叫人侍候也是喊到乾清宫去。两下里都落了空,她还想喊冤呢。

外面人都说她冷心冷面,待五贝勒如此,待养了几年的十三公主也如此。宜妃性情高傲,不屑跟人解释去,可是气闷在心里也是憋得她难受。

叫五爷这么一冲一激,倒是趁着骂儿子,把气给撒了个干净,浑身神清气爽。

她畅快了,就有心给儿子解释:“现在皇上不爱到后面来,你额娘我也是束手无策。我知道你也是受人之托进来的,别的不敢说,只要十三公主在这宫里一日,就有你额娘我护着她,管不叫她受一丁点委屈。只是别的,你也别找我,我也没办法。”

让灰心丧气的五爷在九爷面前吐了一次苦水。他已经尽量往轻了说了,一抬头,九爷容色不对,五爷马上往回找补:“你这是什么样子?我都说没事了。娘娘也是一时心情不好,拿我撒气而已。”

九爷道:“可不是找你撒气吗?谁叫你往上冲的?你要跟我似的,知道最近娘娘心情不好,你自己机灵点别进宫找骂不就行了吗?”

又叫弟弟训了一顿,五爷只好闷头喝酒,九爷给他倒酒,道:“我也不是在气这个,叫娘娘骂两句算什么?是之前十四也来找我说过,也是为了十三公主的事。”

“找你?”五爷明白了,道:“也是想要你去求娘娘?”

九爷点点头,挟了一筷子脆生生的猪耳朵,咯吱咯吱的嚼着,道:“十四说,十三就是着急这个封号的事。其实叫我说这有什么好急的?到了要嫁之前再封也来得及嘛。”

五爷忍不住道:“来不及。你不知道,这封号不确定,内务府怎么备嫁妆?十三也是怕封号定得太晚,内务府在嫁妆上再玩花样。”

“是,是,是,我不懂。”九爷不耐烦听这个,道:“来不来得及也不是咱们的事,你啊,别管了。娘娘不是说了吗?不行,咱们就这么回给他们得了。再说了,干嘛老叫娘娘辛苦啊?老四和十三怎么不求永和宫去?”

“你这不成抬杠了吗?娘娘养过十三公主……”五爷道。

九爷险些被他这亲哥给噎得连这酒都不想喝了,都说了不是他们自家的事,管这么多闲的啊?

自己亲哥,九爷连忙拿酒壶给他倒酒,道:“我错,我错,我的错行了吧?喝酒,喝酒啊。”把五爷灌了个半醉,叫人给送回去了,他转头去了八爷府上。

进去后一坐下就说:“八哥,你不知道吧?十三都快急疯了,先托十四找我,又拉着四哥去找我们家老五,非要我们娘娘去给皇上说,赶紧把十三公主的封号给定下来。你说,他们这是急个什么劲?明年才嫁,现在就急起来了。”

八爷打进门起就闻到他一身的酒气,叫人上了碗浓茶给他,道:“为了嫁妆吧?”

九爷竖起个大拇指:“八哥您真是门清啊!”完了一叹,道:“可不是为了嫁妆吗?内务府那群孙子也是看人下菜的,连咱们这些阿哥都敢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公主?封号一日不定下来,他们就敢拖,拖到最后随便装些东西就把十三公主给打发出去了,难道十三公主到了夫家,还能写封折子回来哭嫁妆不对头?”

他东拉西扯坐到了日将偏西,才起身告辞。走在路上,九爷心道,这下事就齐了。这事一告诉八哥,按八哥的性子是必定想掺一脚卖个好的。这个好卖出去,领情的人可多了。十三算一个,四哥算一个。宫里的娘娘也能算一个。

他长出一口气,这一下午先是灌酒,又灌了一肚子茶,这里还咣当着呢。

不过,比起五哥进宫挨骂,他这样可聪明多了不是?事能解决就行。到最后十四那个人精子肯定会领他的情,至于他又去找谁卖好,这他就管不着了。

早年,他出宫前还曾得十三公主给做过两个扇袋、荷包,好歹也叫过他几年哥哥,就当是他为这个妹子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西边,将将要没入地平线下的夕阳投射出最后一片金灿灿的光,把脚下的紫禁城染上了一层金色。房顶街道,路上的行人,全都被映成了金色。

九爷眯起眼,被这阵光刺得眼痛。他打了个哈欠,今天真是累得够呛,回去可要好好歇歇。

回了府,府上的人马上跟他说十四爷就在府里等着他呢。九爷累得不想应酬,见了十四就道:“十四啊,这事不成啊,哥哥为了你的事跑了一天,这会儿还没歇歇脚呢。”

十四轻松笑笑,道:“那九哥你就先歇着,我知道信儿就行了。”

他痛快告辞,九爷才能安稳躺下,心道:就说这是个人精子吧?看,多灵啊。话都不用说二遍。

八哥也是响鼓不用重捶的精明人,跟十四比就多了三分沉稳。十四这样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等他什么时候摔个跟头就好了。

八爷府上,送走九爷后,八爷就去了八福晋那里。八福晋一见他就掉泪,最近八爷在府里格格处歇得多了些,为了孩子,她也没说什么,就是这心里不好受。

八爷温和一笑,扶着她的肩进屋去,八福晋道:“爷有事就直说吧,咱们俩还用客气?”

八爷就把九爷说的事给她学了遍,道:“我看,你找个机会去看看四嫂吧。”

八福晋道:“这事爷想管?宫里娘娘都不肯伸手,你何必呢?”

八爷叹道:“这世上锦上添花的多,我要当,就当这雪中送炭的。越是不好办,才越能显出我的本事来。十三前两年伴驾回来后就缩在府里,别的谁都不理,就一头认准了四哥。四哥这人又犟的很,不入耳的话是一丁点都不肯听。难得有机会能给这两个卖好,我干嘛不干呢?不过多句嘴,费费口水的事。”

八福晋不管这么些,她只认准了一条,道:“我不懂这些,只要爷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八爷握着她的手,轻叹道:“我知道。”

第二天,八福晋就上门找到了元英。她开门见山,却见元英一脸茫然,放下茶,八福晋皱眉道:“你是在跟我装啊……还是你真不知道啊?”说完,就见元英淡然微笑,八福晋不由升起一股气来。

她道:“你说你……算了,反正这事我也管不着。”

元英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八福晋撇撇嘴,元英是嫂子,四爷是八爷的哥哥,她不好拿这个来过嘴瘾,只好挑了李薇开口:“上回在你这里见那个李氏,就知道她不是个乖顺的。”

元英没接话,八福晋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只说这个,你记得跟你们家爷说一声,反正我们家爷是想搭把手,就是不知道人家稀不稀罕了。”

送走八福晋,元英坐下深深叹了口气。外面的人都知道四爷这几天在做什么了,她这个福晋却被蒙在鼓里。昨天听说十三爷来找爷,两人出去了一下午,到晚上四爷才回来,直接就回了东小院。

她坐了一会儿,叫来庄嬷嬷道:“去前头看看,爷可在家?在……就说我这里有事,请爷过来一趟吧。”

庄嬷嬷是知道八福晋刚走,可当时她没在屋里侍候不知是什么事,听了只看看天,笑道:“主子,不如直接请主子爷过来用午膳?看这天也就再过半个时辰就是用膳的点了。”

元英无所谓的点点头。说实话,她还真不想跟四爷一道用膳,两人都用不好不说,席上气氛也太糟,叫人喘不过气来。

在自己家里,他还老端着那副主子的架子,真不知道他在别处是不是也这样,叫人吃个饭跟上刑似的。

前头,四爷正在问三阿哥的书,昨天说的叫先生今天给他讲《岳阳楼记》,三阿哥背着双手在他面前逐句解释,他提出一句道:“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何解?”

三阿哥更紧张了,努力镇定道:“就是不玩物丧志,像滑滑梯,我很喜欢玩,却不能因为想玩它,就不能在读书、写字时走神,老想着它。它再好玩也不行。”说完,偷偷抬眼看了看阿玛。

四爷被他的小眼神逗乐了,不过在书房里,他还是不能纵容他的。他合上书道,“勉强说得通。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这篇书算你通了。”

三阿哥刚露出个笑脸松了口气,四爷又道:“如果你下次再这样,我就叫人把那滑梯给拆了。”

三阿哥的脸顿时悲伤起来,四爷接着道:“如果你好好读书,我就叫人做个大的放到石榴树那边,等你大了些还能玩。”

三阿哥的脸又阳光灿烂了。

四爷自觉这次教孩子教得很不错,像素素那样尽量不粗暴的训斥孩子,用别的方法来教他们,虽然要花些功夫,但对孩子来说更好。

他转头问弘昐,“弘昐,你想要什么吗?”

弘昐马上联想到阿玛也要拿滑滑梯来督促他学习,开玩笑!他才不是三弟那种小孩子!他斩钉截铁的说:“儿子不用,儿子会好好读书写字练武的!”

四爷很满意,可他也想奖励下儿子,皇上也常拿精美的蒙古腰刀、好马、好弓、名书名画等来引诱他们好好学习的。

“真没什么想要的?”四爷想了想,道:“那你想不想去你舅舅家?”

弘昐刚想说不用,迟疑了,舅舅家……应该很好玩吧……最重要的是,额娘一直心心念念的叫他见见舅舅家的人。

四爷拍拍他道:“你要愿意,下次就可以去,只要你……”他迅速找了个能够轻松达到的目标,“你能射满一百二十五箭,阿玛就准你可以随意去舅舅家。”

弘昐马上信心百倍道:“阿玛,我一定可以做到的!”他现在就能射满八十九箭了,再努努力,一百二十五箭很快就能达成!

见到舅舅们,要说什么呢?可惜郭罗玛法现在不在这里,大舅舅和小舅舅也不在,只有二舅三舅在家。他跟额娘说说,可以帮她给舅舅家带点东西和消息。以后他能常常去,额娘就能常常得到舅舅家的消息了。

想到这个,他忍不住想尽快告诉额娘。到了中午,弘昐拉着三阿哥回了东小院。

李薇和二格格正一起做夏装。她带着二格格,一人做一件。她给弘昐和三阿哥做,二格格给四阿哥做。

二格格学针线也有几年了,现在开始学着做整衣,做几件出来手感有了,看一匹布就能很快估出能做什么衣服,日后她嫁出去当家理事,这一招可是很有用的。不然下人哄她说一匹布只能裁一件衣服,说不定她就信了。那早晚叫人把家产给哄光了。

弘昐进来就说了能去舅舅家的事,李薇才想起过年前四爷就答应过了,只是她忘了告诉弘昐,他不但可以去七贝勒府找堂兄弟,还能去李家。

现在四爷拿这个来激励弘昐,她当然不会拆台了。

弘昐道:“额娘,你有什么想给舅舅带的话,到时都告诉我。”

李薇摸摸他:“好啊,到时就要靠弘昐来给额娘传话了。”再看三阿哥,他乖乖站在弘昐身边,就是一直不舍的看着院子里的滑梯。

她好奇道:“你怎么不去滑?吃饭前可以滑几次。”

三阿哥艰难的摇摇头,道:“我要不以物喜,不以已悲。”

李薇:“……?”这是怎么个意思?

这会儿她跟孩子就有代沟了?

这么深沉的话,她也该慎重点,于是她郑重的应道:“哦,应该的。”说完,她鼓励的拍拍三阿哥的肩,“你有这个信念,很好,要坚持下去啊。”

可三阿哥却委屈的看着她:额娘,你怎么不叫我出去玩啊?你说几次,我就去了啊……

李薇:“……?”我又说错了?

她迟疑道:“要不……”

三阿哥期待的看着她。

“……咱们摆膳吧。”她道。

三阿哥:“……QAQ”

李薇:“……QAQ”儿子,你长大后,咱母子之间心有灵犀的技能就变灰了啊,我也好想哭。

158、‘兄弟’

为了哄不明原因就不高兴的三阿哥,李薇紧急通知膳房,午膳后的点心要奶油卷,就是蛋皮裹成筒状,里面填满新鲜的奶油馅。

终于在吃到奶油馅后,三阿哥的小脸上乌云散去,笑了。

李薇松了口气,高兴的摸摸他光光的小脑袋,摸到一层硬硬的头发茬,手感真好!于是她来回揉,三阿哥开始还乖乖的吃奶油卷,后面烦了,头一偏不乐道:“额娘你去摸百福啦!”

百福听到三阿哥叫它的名字,很欢乐的跑过来围着他转,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奶油卷。

三阿哥犹豫的问她:“这个能给百福吃吗?”

这个时候的奶油肯定是纯鲜奶制成,不会有三聚氰铵一类的化工原料,不过她还是说:“叫它舔一点好了。”

三阿哥就用手指沾了点奶油送到百福嘴边,百福伸出红色的小舌头舔起来,造化见此乖乖的蹲在百福后面等着。看它这么可怜,弘昐也沾了一点对造化比一比,说:“造化过来。”

造化摇着小尾巴就过来了。

二格格和四阿哥也跟着沾上点奶油逗狗狗来舔,李薇童心勃发,学孩子们一起来!

四爷从正院回来拐过来看一眼,掀帘子就见一屋子人都在逗狗,百福和造化被一群主人宠爱着,舔都舔不及。

他看不清他们手指上沾的什么叫两条狗这么喜欢,道:“你们这是在玩什么?百福和造化不能乱吃东西。”

李薇下了榻,端起奶油卷送到他面前:“新做的,你也来一个试试?”

他刚回来还没洗手,扬扬下巴示意她给他拿一个,她举着喂他,结果他两口就吃完了,完了还说:“这个奶油是好吃,就是不顶饥,吃到嘴里都是虚的。”

李薇拿帕子给他擦了下嘴,道:“你别小瞧它,这东西特别长肉。”

他逗她笑道:“那你还敢吃?”从四阿哥落地起,现在一年多了,她可是天天嚷着要减肥的。

李薇叫他这一说才想起减肥大业!看看手里还拿着她自己没吃完的半个,干脆塞到他嘴里去。

哄了孩子们都回去睡午觉,四爷从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上榻道:“中午我去福晋那边用的,上午八福晋来了趟,为的是十三的事。”

李薇把‘福晋’给略过,关注重点,奇怪道:“十三爷还求了八爷?”

昨天她明明看出四爷对十三求了他,又跑去托了十四而不快,今天又知道十三还托了八爷,这不更糟了?

不是听说十三爷对四爷是忠心不贰的吗?难道现在他们兄弟之间还没这么好?

她怕他生气,坐到他身边轻轻给他捶腿。他握住她的手不叫她忙,道:“不是,不知老八是从哪里听到了十三这事,他这人一向爱当好人,这是自己贴上来的。”

她看出来了,他还是不高兴了,她道:“那八爷的意思是让爷给十三爷说一声?”

四爷冷笑,“我还不至于贪弟弟的功劳。”

果然火气不小……

李薇感叹这股火不知道要撒到谁身上去了。她起身去给他拿了纸笔过来,他就在炕桌上写了贴子,叫苏培盛给十三爷送去。

李薇把贴子拿到外面交给苏培盛回来,就见他面朝里躺在榻上,一副‘我谁都不想理,别烦我’的架势。

一个时辰后,玉瓶等人叫醒午睡的小主子们,弘昐和三阿哥望望正屋,问玉瓶:“玉瓶姐姐,阿玛已经走了?”

玉瓶摇头道:“主子爷还在呢。主子也在里面侍候着,阿哥们快去校场吧。”

送走这两个,二格格也是从厢房那边看看不见人出来的正屋,对玉瓶道:“把四阿哥抱到我这里来吧,别叫他闹起来扰着阿玛和额娘了。”东侧间离正屋太近了。

玉瓶马上笑道:“还是格格想的周全,奴婢这就去。”

很快,四阿哥和他的小伙伴带着奶娘一起到了,二格格怕在屋里圈不住他们,就带着他们去园子里玩滑梯。

孩子们在院子里的笑闹声,屋里听得很清楚。四爷还躺在榻上,人也没睡着,就是闭目养着神。李薇坐在他旁边堆纱花玩,他道:“外头是四阿哥?”

她嗯了声,说:“我想在外头弄个沙堆,叫他们可以堆沙子玩。”没有玩过泥巴的童年是不完整的。弘昐和三阿哥的童年算是错过了,四阿哥的童年完全可以丰富些。

就是不知道四爷嫌不嫌沙堆太脏。

他一手支额,道:“你想要就吩咐人办吧,叫人把沙子多筛几遍再拿过来。”说完,他没听到她说话,睁眼看到她震惊的目光,他笑了,说:“应了你,又这个样子。不应你,就来缠爷。”

李薇赶紧放下手里只缠了三层的纱花,爬过去躺到他身边,说:“那我不是以为你不会答应吗?爷真好。”

他伸手搂住她,心底深深的舒了口气。他只要心情一不好,素素就会躲开他,不会像平常那样总要牵着他的手,抱住他的胳膊。当他躺下来时,她也会跟他躺在一起。

今天他心情不好,她就坐在一旁陪他,却不过来。

他不想叫她过来,更叫他惊讶的是,素素居然能察觉他的不快。

被福晋请到正院去用膳,得知八福晋来访的用意,他在一瞬间也是以为十三又去求了老八。可想想也知道不可能,老八反太子反得厉害,十三见了他只会躲开,更不必说是要去求他了。

但先有十四,再有老八,反衬得他这个四哥没一点用。虽然折子是他递给皇上的,但后面的事没办成,前头他做得再多还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老八现管着内务府,就是没皇上的话,有他盯着,十三公主的嫁妆也错不了。

四爷心里很不是滋味。该做的他都做了,他也不是没尽力,为了十三这个事,他从年前就盯着礼部了。

结果最后叫老八摘了桃子。

真是……

李薇听着他一声接一声徐徐长出气,好像胸里积了多少郁气似的。叫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不该一时冲动躺下来的……

解语花这个技能从她进阿哥所起就是灰的,这么多年也没点亮。

李薇深深感动此时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不然就太尴尬了。

四爷轻轻合上眼,心里有气睡不着。突然感到胸口有只手在轻轻的给他顺气,睁眼一看,素素像哄四阿哥睡觉一样一下下的拍着他。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由她去。谁知没过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四点,他起来时,榻上只有他一个人。隔着门帘子能闻到外屋飘来的奶茶香味。叫他也饿起来了,中午在正院都不知道吃了什么。

他坐起来,素素听到声音就进来了,换衣服时她小声说:“十三爷两个时辰前就到了,你睡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叫弘昐去招待了,听说这一下午,十三爷都跟弘昐他们在校场呢。”

李薇也为难啊,十三爷是四爷的标配,忠心好弟弟。虽然现在看这两人貌似还没有点亮兄弟齐心的技能,但她这个穿越女也要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四爷的气不顺十有八九就因为十三爷,叫这两兄弟现在见面,肯定不能好好说话。

十三能好好说话,四爷未必。

她叫弘昐去陪着,这边也想劝两句,就是这话怎么措辞……不好掌握啊。

听到十三在校场,四爷也不像要马上去前头见他的十三弟,而是出来坐下准备用点心。李薇心焦啊,不敢直说就拿弘昐说事。

“上次弘昐说要拉满一百二十五次,好能去李家瞧瞧舅舅。今天有十三爷陪着,说不定很快就能拉够数呢。”

四爷淡定喝茶,听着素素在旁边把弘昐和三阿哥都夸了好几遍,重点都是‘他十三叔上回来教了弘昐/三阿哥’云云。

他喝了两碗茶,用了几块奶油卷,几个芝麻包,才擦嘴道:“行了,别夸了。爷这就去前头行了吧?”

他起身进屋去换靴子,李薇赶紧跟进去,怕说太多露馅。进去见四爷就坐在榻上,叫人服侍着穿靴子,抬眼没好气的对她道:“难得想陪你一天,又叫你给撵出去了。”

她都要冤死了!不是为了你的夺嫡大业,谁管这十三爷是哪棵葱啊!

四爷换好靴子越过她出去,故意吊着素素急慌慌的跟在他后面。站在门口,他伸手对玉瓶道:“你们主子的斗篷呢?”

玉瓶把斗篷抱来,他接过一抖,给她披到身上,笑道:“披着出去送爷吧,机灵鬼。”

他在逗她!!

李薇被他牵着手走到院门口,暖阳洒在身上,叫人浑身都暖和起来。他走在前,意气风发。她低头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依稀记得以前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时,他手上的皮肤比她的还要细腻嫩白。

现在看,他的手像是比她大了十岁。肤色变黑不说,皮也糙多了,手心里还有茧子。

“看什么呢?”四爷含笑问她。

她反握紧他的手,摇摇头:“爷今天还要跟十三爷出去吗?”

说起十三,他的神情不像前几日那么关切了,淡淡道:“不了,留他吃顿晚膳。一会儿弘昐两个回来,你就别叫他们往前头去了。晚上我跟十三大概要喝两杯。”

他走后,没过一会儿弘昐和三阿哥就回来了。两人都是刚从校场下来,没换衣服就回到东小院。个个都是滚得一身土。

“先去换衣服。”她道,“洗洗脸擦擦头。”现在冬天孩子们一个月才洗一回澡,却每天下午都要去校场,头发脏了也只能通过后拿布干擦。

李薇以前在家给狗狗用过自制的干洗粉,叫人拿玉米面和白面混合,给弘昐兄弟两个当洗头发的干洗粉用。叫四爷知道了,不但没说她败家,还叫白大夫又添了几样益发除虫的药粉,他也开始用这个了。

灰尘等脏东西被干洗粉吸附后再一梳一拍就都掉下来了,三阿哥还说这样香喷喷的,李薇才知道这种洗头粉里还加了花籽磨成的香粉用来增香。

就是这样一来就要花好长时间,三阿哥捂着肚子,苦着脸道:“啊……那都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李薇,叫她下一刻就改了口:“那就先洗脸换衣服,然后叫人给你们弄着,你们吃着。”

于是,兄弟两个都洗漱干净换了衣服坐在榻上,辫子解开披在背上叫人用洗头粉,他们一手拿奶油卷,一手端奶茶吃着。

他们吃着,她想起四爷和十三爷,还是有些担心,问他们:“你们跟十三叔都学了什么?”

弘昐赶紧喝了口奶茶把嘴里的咽下去,清清喉咙才答道:“十三叔教我拉弓,怎么放松。他说要是一口气一直绷着肩上的肉,早晚会把肩给搞坏的。射几箭就可以放松一下,换个站姿,瞄准时多瞄一会儿就行。”

她听了觉得很有道理,道:“那你要记好,你十三叔教你的这都是他的心得。叫你自己练,不知道要摸索多久才能明白呢。”

弘昐严肃道:“我明白了,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