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出了月子,虽说之前他掂记着外面的事,做得也不多,但两人到底有两个月没在一张床上了,彼此都想念得很。

帐子里,他吸了一会儿,不无遗憾的说:“那生麦芽喝了倒真有效。”

她叫他吸得魂都要被吸出来了,听了这话只点头:“对,有效。”

他就又埋在她胸脯间笑了一场。

最近四爷心情好,见什么都笑。小五尿得高,奶娘给他换尿布,他能尿到屏风那里去,正好叫他看到,笑着说这个小子以后是个能干的。

李薇赶紧叫人擦地,顾不上跟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儿子最高的人说话。

要说四爷最喜欢的儿子,以前是弘昐和弘昀,弘时那会儿他已经忙起来了,现在弘昤落地,他又闲了,每天都有时间逗儿子。

九洲清晏里回荡着婴儿的啼哭,叫到这里来见四爷的傅敏等人都有些不习惯了。

他们倒是知道李主子搬进来了,可也以为产房是设在别处的。谁知不但产房就设在这里,月子也是在这里做的,现在孩子也养在这里了。

书房里,几人各自落座。

听着隔壁五阿哥的哭闹声,傅敏镇定开口:“这次选秀,各府算是都得偿心愿了。”

戴铎是最坦然的一个,他不像傅敏和顾俨是官家子弟出身,从小是由丫头小厮奶娘嬷嬷们捧大的。他小时候家里就一个炕,打小跟娘和弟弟妹妹们在一张床上睡,别说是哭声了,半夜弟弟妹妹们拉了,他闻着臭味继续睡也是常有的事。

他道:“那也未必,好些人家都被留牌子了。”留牌的是这回先不指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栓给某家了。

顾俨也道:“确有几家被留牌子了。年家大姑娘就是一个,她下头还有个妹子。这几天年家大少爷正在四处打听呢。”

留牌就有一样不好,那就是姑娘就这么被吊着了。要是撂牌子,那回家自行聘嫁就是。留牌子是上头看着你好,但一时半刻找不着人家配你,先把你给留下来。可皇上那边真能记得住每一个被留牌的人?

万一今年留牌了,然后上头的人把姑娘给忘了。一年年下去,姑娘被拖大了年纪,那可就砸手里了。

所以一旦留牌子,各家都会赶紧打听上头的意思。到底是想把姑娘给哪一家,打听清楚再去这家问口风,两家有了共识,求个指婚也是条出路。总比一直耽误姑娘要好。

从头到尾四爷都没吭声,抿了口茶道:“都有哪几家的孩子被指婚了?”

顾俨扳着手指一个个数。直郡王府的弘昱,五爷家的弘升,七爷家的弘曙。还有就是四爷家的弘晖。

四爷慢慢叹了一口长气,在座的三人也都沉默下来。

顾俨数了半天,刻意隔过去的就是废太子家的弘晰和弘晋。这两个孩子一个十九,一个十七。

但废太子实在是个太敏感的话题,四爷能替直郡王家的弘昱求情,却不敢去碰废太子家的事。就连顾俨等人也没有提起这个,包括京里的人,全都不约而同的把这两个人给忘了。

送走顾俨等人,四爷先去看弘昤,然后再去看李薇

她正在后面院子里跳绳,刚才弘昤大哭大叫就是因为‘额娘出去玩不带我’。四爷说他聪明还真没说错,明明照顾弘昤的是奶娘他们更多,可弘昤好像就知道李薇才是他的额娘。奶娘们来来去去的他不在乎,一看到额娘出去不带他就生气了。

四爷过来时,她正好又跳完了一百个,停下大喘气中。

“累成这样,何必难为自己呢?”他接过她手中的绳子,道:“你现在正好,一点也不胖。”

人家肚子现在还是怀胎五月的样子,至少要缩到三个月才能说不胖。

李薇拿四爷没办法,有时她也怀疑古人的审美观是不是真的跟现代人有很大差距?旗袍上下一直筒,所以清朝的男人认为女人没有腰是正常的?

可晚上两人回到帐子里,他也很喜欢摸她的腰啊。

“简直像握着一把棉花。”他这么说。

被他掐着腰往后拉,他往前撞的呼吸不稳的她脑子糊成了一盆糨子,顾不上想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握起来像棉花摸不到骨头……肉太厚。

四爷绝对爱她入骨。

李薇厚颜不惭的想。要么就是他的审美观真的是唐朝杨妃那一挂的。

眼看就要到新年了,屋里烧起了火墙,她也换上了棉衣。今年的选秀年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过去了。回想起来,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怀孩子,没顾得上怎么操心着急。

现在大事已定,四爷府里一个人都没进实在太美!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今年成亲的第三代太多了。跟弘晖一辈的不少都趁今年指了婚。

等于说,她的儿子这一辈已经开始给她生孙子了。

李薇实在不愿意想起这件事,她二十九,永远二十九。

“玉瓶,”她喊,“把库房的账册拿过来吧。”

玉瓶带着人把账册抱来,主仆几人一起坐着准备给这些小辈们挑新·婚·贺·礼。

直郡王府的礼不能太显眼,但要实在。

五爷家的走中庸路线。七爷家的要加厚一分,因为她跟纳喇氏关系好。

这些一上午都挑完了,玉瓶看她始终不提另外一个人,小声提醒道:“主子,还有大阿哥呢……”

对,还有弘晖。

李薇按着额头发愁。倒不是说她对弘晖有心结,或者因为跟福晋的关系不想送礼。说实话她对把库房里的东西送出去一点都不心疼,因为大部分也是她收来的礼物,而且大多数她都没仔细看过,从收进来起就堆在库房里积灰了。

不是自己挣的,送谁都没真实感。

问题是,送弘晖的礼物轻不得,重不得,叫她无所适从。最重要的是连个能做参考的对象都没有。她不能跟四爷送的差不多,跟福晋比肩显然也不合适。要是跟送五爷、七爷家的孩子们的差不多,那就成送外人的了。

要显得是一府的亲人,要透出一股亲热劲来,还不能太亲热显得不正常。

她挑了一下午都毫无头绪,只好先在单子上写上几个贵重的占着位置,其他嘛反正时间还早,新年后再考虑这件事吧。

封侧妃后第一次出门,又是新年的大节日,李薇身边的人都沸腾了,就连四爷都郑重对待,特地从府里把大嬷嬷给请过来了。

几年未见,大嬷嬷满头的头发都花白了。

李薇恭恭敬敬的对大嬷嬷行了个大礼,亲自扶她上座,奉上茶后笑道:“又要麻烦您了。”

“哪里的话?”大嬷嬷笑起来添了两分慈祥,道:“只要王爷和主子还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

她来了并不只是照顾李薇一个,还有福晋。不过乌拉那拉家紧跟着也送来了人,大嬷嬷也就是去那里看看,更多的时间还是都花在了李薇身上。

李薇叫大嬷嬷调|教得滴溜乱转,耳边常回荡着大嬷嬷现在的口头禅:“您如今是侧妃了,不能给王爷丢脸。”

有时大嬷嬷不在身边,她脑海中都是这句话‘您如今是侧妃了……’。

洗脑洗了一个月后,她惊喜的发现腰又变细了!终于从五个月缩回到三个月了!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啊。

四爷也揉着她的腰说:“现在正好,不许再瘦了。真要瘦成一把骨头爷就不喜欢了。”

有您这样妨碍进步的吗?

有他在耳边不停的说‘你这样挺好的’,‘爷就喜欢你这样’,说来说去把原本意志就不够坚定的李薇给说得心思活动了。心道大过年就是养膘的时候,到明年再减吧。

于是她重新投入到了奶茶、奶油蛋糕和炸鸡的怀抱之中。因为怀孕一年要忌口,而且那时体重涨得她怵目惊心,简直就是睡一觉就长了一圈的活样板。叫她怎么敢再吃这类高热量的‘垃圾食品’。

阔别一年,真的好想它们。她吃不算,还带着四爷一起吃。四爷对这些的兴趣不大,唯一能叫他吃两口的就是炸三色。金黄的薯条炸出来摆在盘子里也好看,听说连顾俨他们都喜欢这道点心。

等到要进宫的那天,他们跟四爷还是兵分两路。

十三爷也提前到了圆明园,李薇看到他的时候都惊呆了。上次他来的时候还没注意看,十三爷现在简直就瘦得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了。以前他年轻,瘦也瘦得精神。现在的瘦就是不健康的瘦法。

他过来是想跟四爷一起去畅春园,看能不能进去给皇上磕头拜年。能进去就好了,所以他穿得十分整齐干净。

进不去……就只能在畅春园外磕个头。

一切只看到畅春园后皇上让不让他进去。

所以十三爷一来就很紧张,搓着手不肯坐下来,给他上了茶端过来也不敢喝,一直端到四爷换完衣服出来看不下去了,从他手里把茶接过来放下,叹道:“十三,你放松点。今天不行还有明天,再不济日后的机会多着呢。”

十三爷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低落了,好像他来之前是抱着很大的希望,此刻被四爷一言戳穿,那希望就像镜花水月一样消失了。

李薇在隔壁接待兆佳氏,她的肚子大了,来了之后她的奶娘就替她告罪,说这副样子也不好多走动,请李薇派人领她去替兆佳氏给福晋请个罪,说不能去见她了。

“冬天雪冷路滑,是应该小心点。”李薇道。

然后就叫张起麟带兆佳氏的奶娘去了。

约一刻后奶娘回来笑着说:“王妃说叫您好好歇着,不用这么客气,还说一会儿她过来看您。”

兆佳氏连忙坐直身:“怎么能叫四嫂过来看我?你没应吧?”

奶娘道:“我哪会那么不懂事?您就放心吧。”

兆佳氏松了口气,对李薇道:“叫嫂子看笑话了,我们爷也是担心我出事。”

“应该的。”李薇笑。

兆佳氏这场作派不管是不是作给她看的,她都要领情。

进了永和宫后,德妃特意叫人把她和兆佳氏先送到一个屋里去,叫人给她们泡脚驱寒。永和宫的方姑姑特意过来看,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刚出月子,一个还怀着孩子,我们娘娘念叨了好几回,叫好好照顾你们呢。”

李薇和兆佳氏都要起来谢恩,方姑姑道:“娘娘也是心疼你们,快别动了,一会儿再过去陪娘娘说说话吧。”

等再到永和宫正殿,坐在娘娘那边时,李薇的座位往前挪了。挪到了兆佳氏前头,跟他们福晋坐在一起了。

兆佳氏和完颜氏都排在了后面。

换了个新位置,李薇挺不习惯的,一抬头就正对着成嫔和她身边的七福晋。成嫔对她礼貌的笑笑,她也笑回去,然后装羞涩低头。

幸好,德妃不太常叫她说话,她只要从头到尾附和大家一起笑就行了。

回到圆明园后,她一见四爷就问:“十三爷进去了吗?”

看四爷的神情不像是十分失望,却也摇头轻叹:“没,我陪十三在园子门口等了约有一刻,皇上也没叫他进去。”

李薇倒是挺替十三爷难过的。

四爷拍了拍她的肩,说:“这个我早就跟十三说过了,皇上没那么轻易原谅他。不过也没忘了他这个儿子就是了。”

赏了皇庄,皇上的态度是软化了。十三才想一鼓作气,结果皇上却没松口,还是一样。

第二天,十三还是来圆明园了。

看着是平静多了。见了四爷就说:“弟弟想着还是该去给皇上磕个头。能离皇上近一点也是好的。”

四爷笑道:“你这么想就对了。”

李薇在一旁看着,多少明白了十三爷的意思。皇上虽然一时不想见他,未必没有继续看他表现的意思。所以这个头还要继续磕,闭门羹也要继续吃。他不吃,皇上就永远不会主动叫他去见,他吃了,说不定吃着吃着,就不用吃了呢?

正这么想,苏培盛小跑着进来,先扫了她一眼,再对四爷说:“王妃到了。”

李薇起身道:“我去迎一迎。”

四爷顿了下,看着她对苏培盛道:“给你李主子拿件斗篷,外面风硬,别吹着了。”

苏培盛应了,转眼拿了件四爷的斗篷出来。

当着一堆人的面,她也不好说我的斗篷就在那边屋里搁着。

她披着四爷的斗篷出去时,福晋正在下暖轿,头顶上雪花飞舞落下。她步下台阶,迎着福晋笑道:“姐姐来了,王爷叫我来迎你。”

元英扫过她身上这件斗篷,恍若未觉的说:“嗯,劳动你了。”

“哪有。”李薇也笑,心中叹气。日后这样的时候会越来越多吧。

唯一叫她不安的是,四爷好像在后面推着她。

他想叫她和福晋争个高低上下吗?

为什么?

295、山陵崩

侧妃的车坐起来跟侧福晋的也差不多,不过更宽敞的,走起来也更稳了。红顶红盖红垂帏红垂幨,跟正妃比就是一个是红轿子,一个是黄轿子。

地方大了,坐的还是她和玉瓶两个人。

她坐在车里的小榻上,怀里抱着四爷的那件斗篷。刚才她就直接穿着斗篷出来上车了,玉瓶怀里抱着她的斗篷。等一会儿下车就要换过来了。

她可惜的摸着刚才拖到地上的斗篷下摆:“都脏了。”院子里再干净还是沾上土了,她的身高跟四爷的比那是低了一个头,她穿他的斗篷,至少有三寸在地上拖着呢。

玉瓶轻轻的吸了口气。刚才福晋来的时候,九洲清晏里的气氛可是不一般。结果他们主子上车后就说了这一句话,好像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她顺着主子的话说:“不怕,院子里他们扫了好几遍呢,回头掸一掸就好了。”

李薇的手无意识的在四爷的斗篷里抚来摸去,嗯了声。车外的马蹄声踢踢踏踏的,有四爷和十三爷,也有弘晖和弘昐。

出在大门,四爷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几辆骡车,交待弘昐:“路上当心,遇上叔叔伯伯们记得打招呼。别失了礼数。”

弘昐下马恭敬领训,“是,阿玛。”

弘晖也下了车,拍了拍他的肩。

弘昐对他笑了笑,拍了两下他的胳膊。

四爷就看着他们兄弟两个拍来拍去,十三仿佛累了一般垂着头,目光根本不往这边扫。

弘晖上马后,弘昐目送他们离去,之后才上马,对安巴道:“出发。”

安巴回身喝道:“出发!!”

排在最前头的福晋的车上,车夫空甩马鞭,啪啪几声脆响,四匹骡马才齐齐迈动蹄子,车往前缓缓行去。

……

永和宫里,李薇只穿一件夹棉的袍子,外罩一件羊羔皮的坎肩坐在福晋后头,听着各种八卦。新春佳节就是交换八卦的好时候,各种宫闱小道消息会像井喷一样冒出来,李薇只要带着耳朵就行了。

今年唯一的不和谐音符就是良妃没了。那是在大年初五的早上,他们刚进宫才排好队准备跪,队伍里就有耳语开始流传了。

传到她这里时她才知道,昨天晚上良妃,咽气了。

队伍里这么热闹是因为大家搞不清楚要不要赶紧回府换身衣服过来奔丧。但到了该跪的时辰,太监照常出来传话,她们还是照常跪,跪完回了永和宫,德妃证实了良妃确实没了的消息。

“听说是昨天夜里。”德妃眼圈泛红。

成嫔也抹泪:“真是……她还年轻呢……”

一殿的人都在为良妃伤心,李薇也从善如流低头擦泪,有没有泪不重要,重要的是姿态。反正这会儿殿里没有人抬头,全都低头。

替良妃叹息了一刻钟后,德妃和成嫔起身去洗脸梳妆,出来德妃就笑道:“看我,大过年的好时候说起这个,倒惹得你们都陪着我哭了一场。”

大家马上纷纷表示才知道良妃娘娘的事好震惊,好伤心,德妃娘娘重情重义,她们好感动。

德妃笑道:“说点开心的事吧。”然后转头就问起了弘晖和弘曙的婚事,指了哪家啊,那姑娘我听过/见过,是个好姑娘。

福晋在这时还是比较高兴的,七福晋就有些冷淡了。幸好德妃只是恭喜了她一句,七福晋迅速起身谢过娘娘垂询,然后成嫔就开始说弘曙是个好孩子,小时候拉弓拉不开还哭,老七就安慰他云云。端得是父慈子孝。

德妃叹道:“如今我们都要享儿孙福了。”

“是啊,不过娘娘还年轻着呢。”成嫔笑着说。

明知是吹捧,德妃还是高兴的,道:“哪有,我比你可要大呢。”

成嫔道:“娘娘就是生得比我早,看着也比我小呢。”

这话倒是真的。成嫔看着就比德妃大个十岁的样子,虽然过年时脸上也涂了粉和胭脂,可就像浮在脸上一样,一看就假得很,再看她的手也是青筋直露。而坐在上首的德妃,姿态雍容,年纪在那里倒是能一眼看出来,但气色比成嫔好得多。

成嫔牺牲自己来捧德妃,真把德妃捧高兴了。

德妃也不白高兴,等坐下抹牌时,她点炮让成嫔赢了好几把。德妃拿出来当彩头的今年新制的首饰和衣料都输给成嫔了。

李薇今年能在旁边陪着看牌,已经算是相当有脸的一个位置了。看到这一幕时,心里十分佩服德妃。

怪不得她在宫里数十年屹立不倒,对着成嫔这个仰她鼻息的无宠妃嫔,她都能这样容让她。成嫔那样捧她,完了她还要想办法再去哄成嫔。

那些拿出来的首饰和衣料一看就是成嫔正需要的。内务府那边看人下菜真不是一两回了,成嫔过年出来的这一身看着是已经很精心了,但是新衣还是旧衣,在座的都能看得出来。

李薇以前从来没觉得衣服能叫人看出黯淡来,进宫后遇上的妃嫔,只从穿戴上就能看出是受宠的还是无宠的。先敬罗衣后敬人这话是难听,但在认不出是谁时,衣服真的是个很明显的风向标。

成嫔是黯淡的时候多,鲜亮的时候少。

李薇进宫这么多次,听说成嫔身上稍微好一点的首饰和衣服都是德妃给的。

德妃给了不算,还不想叫成嫔难堪。既有前头的事,还要再假托‘输牌’给她,要是没这两件事,李薇估计德妃可能会借弘曙指婚这件喜事的理由给东西。

德妃做事,实在是太周到了。

李薇禁不住想,如果她是德妃,她能这么事事周到吗?

想了一会儿她就觉得累了,不成,这么过太费劲了。要她这么对成嫔,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跟成嫔要好。不然,像四爷放在府里的宋氏等人,她宁愿敬耐远之,也不愿意跟她们发展下友谊。

良妃没了的事就像一颗小石头落进深潭里,只听响不见影,过后无痕。说起来也正经得很,大过年的好日子,太后的身体还不好,不能叫上头的人为这个伤心。

畅春园那边也毫无动静。按说妃嫔过世,只要是没什么大过错,皇上肯定会有一二抚慰。或对其家族,若对其人。简言之就是要夸两句,示意你走了我很伤心。就像十三的额娘章佳氏,在世时是庶妃,死后追封为妃,是以妃礼下葬的。

良妃这边却没有恩旨,皇上也没有说什么话。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收敛了。

听说良妃的死讯传来后,八爷大病。

但这两件事都没引起太大的震动。与此相比,畅春园里庶妃石氏有孕倒是件喜事。

二月初就有消息了,听说皇上大喜,所以四爷也赶紧去畅春园贺喜,回来听他说半个京城的人都去了。一直到六月,还有云南总督在请安折子上说听到一个喜信,奴才恭贺圣上云云。

十三爷坚持去畅春园磕头磕到了十五,李薇都替他累。过年时多冷的天,每天天不亮就过来,打扮整齐跟着四爷到畅春园,四爷进去了,他在园子门口恭敬的三磕九叩,当着进进出出那么多人的面。

隆科多就撞上过几回,还都挺客气的上来打招呼。

“十三爷,好啊?您跟这儿站着干嘛呢?这多冷的天儿啊。”

十三就冲他客气笑笑,一句废话没有,自己磕完自己就走了。

这都是在园子外看车的苏培盛当八卦说的,李薇才发现跟四爷无关的事上,苏公公也挺健谈的。学隆科多学得惟妙惟肖,叫人特别想揍他。

等年过完了,十三爷仿佛磕头磕上了瘾,天天都去。横竖他现在也不用办差,也没人不叫他出府。他就天天到畅春园门口磕头,雷打不动,比上班都准时。

李薇听了后就觉得十三爷这样吧,太卑微了。

四爷却道:“十三这是长大了。”

他合上书,叹道:“他这么一天天的磕,进出畅春园的人都看到了。一大早的多少大人从门口进呢?看到了,有一句半句漏到皇上耳边,他这头就没白磕。”

“他就不怕没人替他传话?”她问,不过问完就觉得自己二了。皇上自己什么都没说,下头的人都是猜皇上的意思的。前头皇上还赏了十三一个皇庄呢,肯定会有人猜皇上这是不是心软了?又想起这个儿子了?

比起前头已经长大的儿子,年纪小的几个儿子,皇上都是很疼爱的。就像宫里那几个,十五、十六,十七,就是二十阿哥也常常这边下了上书房,那边叫皇上接进畅春园了。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皇上不必疼孙子,他自己的小儿子就疼不完了。

四爷果然笑了,轻佻的摸了下她的下巴:“你说呢?”

她白了他一眼,趴他身上啃他的耳朵,啃得他下头竖起了旗,于是她一边啃一边笑,他也笑,搂着她往榻里滚:“又来磨人了。”

畅春园门口,十三跪在那里磕完今天的份,早就站在一边的梁九功今天终于向他走过来,恭敬道:“十三爷,万岁爷叫您进去呢。”

一瞬间,十三竟然忘了站起来,就这么跪着想给梁九功做揖,被梁九功哎哟一下给搀住架起来。

梁九功呵呵笑:“十三爷,跟奴才进去吧。”

十三这会儿就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对了,他拍着自己膝盖上的土,犹豫道:“梁公公,要不我回府去换件衣服?”

不过被梁九功一看,他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傻话。

梁九功弯腰在他腿上拍了几下,把浮土拍掉后,道:“十三爷,走吧,皇上是见儿子,您小时候爬太平缸沾了一身的水草时,皇上也没生您的气啊。”

胤祥的眼眶马上就潮了,拼命眨几下眼睛,他算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路跟着梁九功走进去,他一脚深一脚浅的,感觉像在做梦。

清溪书屋里,康熙正倚在迎枕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洒在地砖上,离他的榻约有一尺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