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太冷情,她从嫁进阿哥所起就对她从无违拗,事事时时都恭敬孝顺,可太后却从来不曾替她说过一句半句的话。就连进宫后当着万岁的面,太后也没有表示出对她的偏向,对李氏的冷落。

难道她不值得太后替她说句话吗?她还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至于万岁,之前在府里就偏宠李氏,让她像个摆设一样。等到进宫后更是不知将她置于何地。现在是一面在外面显示对她这个皇后的看重,一面却在私底下给她难堪。让她有苦说不出,心里更是恨他无情阴险。

难道她不是他的皇后吗?她没有给他生下弘晖吗?就是李氏那么荣宠,她也没有因嫉恨在外说过她一句不好。她做得还不够好吗?

可看着老翁,却让她害怕了。

如果太后早就看穿她的不平,如果万岁也看出了她的怨恨,那……她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他们面前?

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剥光了一样。

元英抖着手合上书,可那半页故事仍旧浮现在眼前。

宫女问她可要传午膳?

元英半晌不答,宫女奇怪的想再问一遍,却见皇后娘娘慢慢起身道:“等我去小佛堂念一卷经再回来用膳。”

宫女连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跪在观音大士前,元英第一次没有念经,而是呆怔的望着大士慈爱又无爱的面容,心里问道:她该怎么办?

永寿宫里,李薇正在让孩子们试衣服,弘昀和弘时嘿嘿嘿的帮弘昤换,把弘昤急得脸都红了:“我自己穿!”

弘时严肃道:“别动,小孩子就要乖乖听话。”

弘昀温柔道:“弘昤最乖了,那么认真读书写字,现在也乖乖的哦,让哥哥给你穿衣服。”

搬进阿哥所的弘昤太用功了,听弘时说他‘握着笔就坐在那里能写一天的字’,弘昀也说他背书背得太用功了,一刻不停。

李薇就让他的哥哥们多带着弘昤玩,挺想不通的。按说在永寿宫时没教过他要这么用功啊,这孩子从哪里学的啊?问额尔赫也不得要领,她甚至还疑心是跟着弘昤的奶娘们偷偷教他的,私下让人审了很久。

她倒不是不想让弘昤用功,而是虚岁六岁的孩子用什么功?看看弘昐都成亲了才刚刚从尚书房毕业,四爷还给他布置功课,可见他想读书是能够读一辈子去的,不必急于一时。

最重要的是天天写字读书弄个近视怎么办?

弘昤被哥哥和奶娘太监围追堵截,跑来跟她抱怨,小脸委屈又气愤:“他们都不让人读书!我在屋里看上半个时辰的书,奶娘就让人收了书,撵我出去转!我去哪里转啊?御花园早就转腻了!”

他本来是想让额娘替他撑腰的,结果额娘听了他的话想了下御:“那要不跟额娘去圆明园吧?那边地方大,近年又新建了不少亭台楼阁,你都没看过呢。”

“额娘!”弘昤气得跺脚啊!“我不是说这个!”他突然灵光一闪,怀疑的盯着她问:“额娘,你是不是在哄我?”

李薇不知道哪里让他看出来的,才刚一愣,弘昤就一脸‘我发现真相了!’的说:“果然就跟四哥说的一样!额娘最爱哄人了!!”

又是弘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天试新衣服时,李薇就说弘时啊你长得跟你二十皇叔和几个堂弟都差不多高呢,来来来,过来帮额娘试试衣服。这都是回头要赐下去的。

拉着弘时试了半天衣服,把他提溜的四处乱转,就觉得这小子生得真帅!她还特意让人做了小号的蒙古袍子和汉服,每一套他都穿得十足好看!

等弘时试完回到阿哥所,就见好几个大箱子就摆在屋当中。打开一翻全是他今天试穿的。来送箱子的赵全保笑道:“奴才给四阿哥请安,这是主子说了给您做的。”

李薇见着四爷就说那些衣服都挺好的,赏下去给直郡王和理亲王府里的孩子正好。就是她见弘时穿着好看,也分给他了。

宫中份例都是有数的,弘时这一次算是越过几个兄弟自己占便宜了。

四爷听她说起不免也想看看弘时穿蒙古袍戴文士巾是什么样,无奈在宫里到底不方便,再听她说想明年去圆明园时带上弘昤,就道:“弘时也一道去。”

他一直犹豫,像是夏天他在圆明园住着,儿子们却放在宫里,只能几日见一次请个安问下功课,难免鞭长莫及。他想着到时把儿子们也给带到圆明园去,地方大也能住得下,只是到时是只带自家孩子,还是连宫里的小皇弟,南三年的皇侄们一道都带上?

私心里当然是只想带自家人,可这时再弄出个区别对待他又不乐意了。

李薇就看四爷在屋里仿佛在想什么大难题般的左右转圈,书也看不进了,折子也批不成了,时不时的就望着远方出神。

一时也不敢打扰他的思路,自己个儿捧着戏本子坐到一边去。

圣寿省了事,但新年省不了。转眼便到新年,听说今年的宫戏是年氏操办的,李薇不免好笑。这年氏好像还真是越来越出名了。

不过坐到雨花阁听戏时才知道这宫戏还有长春宫苏答应一份,是二人合力办下来的。不过外面扬名的只有年氏而已。

李薇身为贵妃,与皇后分坐两边,中间有一道镂空花阁隔开。

宜尔哈已经出嫁不算皇室中人了,但四爷特旨宣她进宫一起过年,算得上是难得的荣宠。她去皇后那边请过安后,再到李薇这里来请安。

李薇让她起身,看她容色不差,想来嫁到乌拉那拉家这几个月应该没受委屈。问了两句就让她去一边跟扎喇芬说话了。

听戏时就时常有人来请安,能进阁的是少数,其余多是在阁前一侧磕个头就行了。

李薇在外还挂着‘病弱’的衔,四爷已经有些生气了,认为她一开始装病是无奈之举,但哪有人经年累月的咒自己的?就金口玉言的道只许过年这几年让她用这个借口挡人,而且不许见人就说身体不好在生病,不吉利。

亏得有这个名声在外,玉烟和赵全保在外挡驾也方便多了。

玉瓶倒是因为现在不算永寿宫的人了,跟着额尔赫在阁内侍候。此时她悄悄上来,示意李薇看外面:“主子,那就是年庶妃。”

李薇一眼扫过去,见在阁前台阶下左侧,玉烟和赵全保退开,打头一个穿着银红坎肩的年轻女子领着四五个人跪在那里磕头,如是再三后才恭敬的退下去。

从头到尾,李薇都只看到她的头顶,只留下一个头发挺黑,皮肤挺白的印象。

说起来对年氏的印象一直都很模糊,到现在连她的眉眼是什么样都不怎么记得。好像她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写在选秀名册上的人,后来应该也见过几次,但不知是不是人的自我保护,脑内把年氏这一批的庶妃都给格式化了,她现在一个人的脸都想不起。

到了中午用膳时,四爷在太和殿过不来,就让人送菜过来。打头是太后的十六道,皇后八道,李薇八道,几位公主都是四道。

年氏在雨花阁的一处角房内用膳。雨花阁地方不大,今天主子们来得又多,她能得一个奴才歇息的角房用膳已经是特意照顾她的了。

听着前头太监高唱的一道道赏膳,贵妃那里流水样的先送上八道,过一会儿还有热锅子,再有点心,再有赐酒。

虽说前头是人人都有的,可她就是觉得贵妃那里的是最好的。

不是她多心嫉妒贵妃。这一年来她接触不少宫务,各宫主子们的用膳口味也知道一二。太后和皇后都无须赘述,都是宫里的牌子菜。贵妃却偏爱一些花巧,不同于宫中寻常膳食做法。外人都道贵妃爱天然,不喜繁复。就是用膳也只爱品食原味,不见贵妃用的瓷器都是无一丝矫饰的吗?

万岁正是爱贵妃的这种品格。

冬日鲜菜难得,万岁赏给贵妃的却有好几道新鲜的菜蔬清炒凉拌,这看着是不如熊掌鱼翅珍贵,可万岁是记着贵妃的口味特意赏下来的。

这样才显得贵妃是万岁心上的人。

年氏看着她面前这盘万岁赏下来的四喜丸子。

万岁赏菜是一定要食尽的。

她只能艰难的下筷,慢慢就着米饭把它给吞下去。

☆、第407章安慰四爷

今年的亲耕礼被挪到了圆明园举行,而四爷则早早的带着一行人搬进了圆明园,连正月十五的雪都还没化尽。

李薇照旧还是住到了桃花坞,她本想带着弘昤和弘昫两个一起住,谁料弘昤先她一步向四爷求来‘圣旨’,跟着哥哥们一起住到了勤政亲贤殿旁边的一处院落里。因是草草建成还未及命名,但看布置应该就是替男孩们预备的‘圆明园阿哥所’。

四爷还对她笑称弘昤‘有向学之心’。

不过比起李薇来,他更知道什么叫贪多嚼不烂。现在住得这么近,他在勤政亲贤批折子批累了顺腿儿去旁边转一圈就能看看男孩们书读得如何,认不认真。弘昤的勤奋被他狠狠的夸了一顿后,却限制他每天只能学一章书(约二三百字),字也只能写二十张。而且是上午十张,下午十张。

其余时间必须骑在马上让太监牵着在园子里遛一圈,射射靶子等等。他还让人取来陀螺,让弘昤玩抽陀螺,似模似样的跟弘昤比赛,然后让他的哥哥们都把他给比趴下后,勉励弘昤‘不能在这时认输啊’,再让他每天抽一刻钟的陀螺。

园中湖面冰雪未化之时,他还带孩子们去溜冰,还要打冰陀螺。各种游戏只有四爷不擅长的,却没有他不知道的。三下两下就把弘昤从屋里拽出来了。

李薇从来没这么佩服过他。

四爷溜了两刻钟就气喘吁吁的下来了,让侍卫和擅长此道的太监上场去陪孩子们玩,最重要是看着他们不能出事。

李薇陪着他回去换衣服,见他的两条腿从膝盖下都湿了,还有冰茬子落在上头。

回到屋里,她让人拿姜汁兑到泡脚的热水里好好的给他泡了泡,再让太医来看过后才能放心。他这个年纪腿上受凉可不是开玩笑的,再弄个关节炎风湿病才折磨人呢。

说来大概是这个时候的人都爱跪来跪去,常常被罚跪个半日几天的,腿上不好的人还真多,也因此催生出来很多职业,修脚捶腿捏脚什么的,就是太医院里也有不少泡脚的汤方,针灸之术就连京里的医馆也都是常备的。

四爷泡着脚,一时没事就跟太医闲聊起来,不一会儿就把太医问得额头冒汗。

他问的是十三爷、理亲王与直郡王。

这三人都有不小的腿上旧疾,还都是在康熙末年得的,不得宣之于口。像十三爷有四爷盯着还比较好,理亲王当年在上驷院的小帐篷里住了半年,直郡王则是见弃于君王后长跪向君,无奈康熙爷当时毫不知情,也无人替他上奏。

待四爷登基后,对这二位兄长是恩威并重。虽然平时赏赐不断,但朝中却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动静了。久而久之,这二人的病渐渐就越来越重了。

四爷目前自觉皇位坐稳了,也想把这两人宣出来见见,谁知一派人去看才知道这事,从此就常常问太医院他们的病情。

太医院以前待理亲王和直郡王绝称不上殷勤,但也不敢太疏忽,脉案是三个月的请的,该治的也治,但有些病就怕拖,一拖伤了底子就很难治好了。

四爷有些愧疚,跟李薇提了两次。从他这里赏理亲王和直郡王实在不好太出格,免得再让朝里的人注意到。毕竟这二位在康熙朝赫赫扬扬了半辈子,所从者也不全都是见风转舵之人。特别是理亲王身为正统,现在还有人掂记着弘晰呢。

像这次出宫的事,四爷想了又想,还是把理亲王家的弘晰和弘晋,还有直郡王的弘昱都给留下了,倒是三爷等的儿子像弘晟等人都给一齐放出了宫。

去年选秀也都给他们指过婚了,所以这两年里京里只怕喜炮不断。

太医被四爷问得心虚,更是不敢说一句实在话,颠来倒去都是可能、也许、大概。等四爷过完了瘾放他退下,李薇从窗户里看到太医出去后站在廊下,肩膀一松就先抬袖抹汗,只怕还吁了口气。

她再看四爷好像也有些怅然之色,不由得坐过去递了碗茶给他。

四爷接过来也不喝,就捧着发呆,半天叹气道:“朕对不起他们。”他登基后也是经过一段时间才肯承认,当皇帝没那么简单,一不留神就会有疏忽,就会被臣子哄骗去。每日睁开眼睛就要跟众人博弈。前朝,后宫,宗亲,大臣。边疆外族,汉人满人蒙古族,等等。

有时都是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才发觉,才慌忙去解决,去收拾残局。

坐在这个位置真不由不得人不去做聋子瞎子。他对着每一个递到他面前来的折子都要再三斟酌,仔细察看辨别里面的真假。

就算是从登基前就跟随他的人也会变成权欲熏心。

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可就算他再小心也有照看不到的地方。

其实他早就该想到理亲王与直郡王的日子会不好过,平时不管是什么时节的赏赐他都会特意多提醒一二,就是想着这种表态能让人有所顾忌。可是这几年都没放理亲王和直郡王出来走动,还是让人不自觉的就怠慢了。

何况他们在各自的府里也没办法把消息递给他,说不定还以为是他的暗示才让太医院等人如此疏忽。

四爷只觉得前面没想到是他的错不假,可他也真的没有故意让人折磨他们。

他冤,委屈。却没地方说。

李薇听他说了这一句就不吭了,就是那脸皱得像吞了一口黄连般,耷拉着像苦到心坎里的老农,整个人都低落了不少。

她拿手在他背上一下下的抚摸着,他刚才的话她听得出来是指谁,可是理亲王与直郡王这个事是意料之中的,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是常理。理亲王与直郡王都是旧人了,他们在康熙朝过得再好,在雍正朝是不可能会得到重用的,就像车库里的旧自行车一样,只能摆在那里落灰,慢慢生锈。

四爷只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就像李薇以前考七十几分,路遇学霸比她还愁眉苦脸,就因为他没得满分。一山还有一山高,一味望高是很好,但因为没做到最好就比她这种分数的还难过就没必要了。

李薇想了下就拿弘昤打比方。先说他在阿哥所时就爱写字爱读书,还要跟弘昐他们比。四爷听了就发笑,然后她说她拿弘昤没办法,还是四爷把他给拽出屋来,教他劳逸结合。

四爷此时听出味儿来了,更要笑了,还轻轻拍了拍她。

虽然他明白了,李薇还是把话说完了:“爷在教弘昤时还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怎么轮到自己就想不透了?这世上没人能把事做完,更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拿这个来折磨自己实在是……”

她犹豫着该怎么说,四爷好奇的望着她。

“……实在是太蠢了。”她说完就低头了。

不过她真的觉得四爷这样有点蠢。你想让你身边的臣子们都当圣人这没问题,思想品德教育任何时候都要抓紧,但你是怎么得出想让臣子们清正廉洁,忠心王事你自己要先做到的呢?

这里头有很大的差别啊。

她觉得有这种想法的四爷都有些天真了。

天真的特别可爱。

不过她还是希望能用重一点的话点醒他。因为照他这种自我要求下去,最后很可能会钻牛角尖。倒不如趁着现在能拉回一点是一点的好。

四爷当然不会生她的气,听她说完还笑了,笑完带着一点怅然叹道:“是啊,是朕太蠢了。”她还要说不是这个意思,她不是真的觉得他蠢,是太纯了。

他就把眉眼一立,冷笑道:“朕竟然为了那些做错事的人自责。”

李薇:口

跟着他就发话斥责了太医院黄升,说是他领导得不好,居然延误了理亲王和直郡王的病情,该打。杖责十杖后就准他带罪立功,去给理亲王和直郡王治病去了。

至于把那种不入流的太医派去给理亲王和直郡王治病的人就削职待罪,直接给理亲王和直郡王看病,没有及时治疗而加重病情的太医则被赶出了太医院,并终身不得行医。

庸医。

四爷把这个戳盖在那几个太医的身上。可以想像带着这句金口玉言的太医就算回乡后都不能靠这门手艺吃饭了,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不可能再行此一行。

李薇从事件之始围观到后来,心里一直嘀咕:

这大概就是世事不尽如人意的活样板了。

……不是她搞的吧?

☆、第408章长与幼

大概是理亲王与直郡王的事刺激到四爷了,他开始常常把兄弟们给宣到园子里来见驾。

聊个天,下个棋,偶尔留个膳,再出去骑个马,回忆下以前兄弟情深的画面等等。

李薇便常能见着随着诸位爷们一同入园的各府女眷。

比如五爷就把瓜尔佳氏带来了,三爷带的当然是田氏,七爷是纳喇氏,九爷一个没带,还对问起他带了谁进园游赏的四爷道:他福晋年少,不曾有幸与贵妃交好。他女儿舍不得再带出来给四爷看。

余下的十爷,十二爷,十三爷,还有已经出继的十六爷,还没出宫的十五爷和十七爷等也都被叫到园子里来过。

四爷好像是排了行事历,把见兄弟联络感情当消遣般穿|插在他那满当当的行事历空隙里。有时人叫来了,他这边事没完就让人由太监带着去园中游乐。

但进园面君的这些人中也是行事各异。

如三爷,特意带了他最近看的书,赏的画与四爷分享。晚上四爷过来时嚷口渴,道见十个人也抵不上见三爷说得话多。不过看他的神情,还是对今天的见面很满意很高兴的。

其实人都这样,一开始看这个人再是满身缺点,但像四爷这样找个能轻松说话的人都少之又少的,碰上三爷这般努力奉迎,他也不可能长久的保持恶感。

表现就是他开始偶尔会提起三爷,还说隔几日再叫他进来。

如九爷,两人最后说着说着就成了君臣奏对。四爷回来后笑叹说今天对不起九弟了,他是想向四爷邀功的,说下监工多么辛苦,内务府和户部如何推诿,买来的材料如何的以次充好。

最不该的是九爷说嗨后吹了个牛:“这里头的门道我有什么不清楚的啊?我什么没见过啊?还在我跟前玩这等花活,他们这是小瞧了九爷!”

四爷就细细问他这工事建设,宫廷采买中都有何等花活儿?问了一天仍然意犹未尽,让九爷具折上奏。

还对李薇笑道:“朕看他当时一听脸色都变了,就告诉他写好了悄悄递给朕就行,朕不让他吃这个亏,让大家都骂他。”

九爷无意中坑了自己一把,四爷心情好了两天,特别是在接到九爷递上的折子后,可能是寻了什么书吏写的,相当的含糊,花团锦簇下一件实事没写,就打回去让他重写。还道再写不好就让他一直监工,不但管宫里盖房子的事,还让他看宫廷采买。

果然这回交上来的折子就实在多了。四爷读得不忍释卷,还拿来给李薇讲解,说京里有不少经年老宅,有些都是前朝传下来的。里面的一砖一瓦,山石花木,门板窗框,包括房梁可能都是好东西,他们报上废弃,就把这些都给私下卖掉换银子。或者等需要修别的府邸时拿过去充当新买来的,直接套银子分钱。

四爷先是叹这都是国家的蛀虫,又夸九爷还是有本事的,就是太懒不肯替他效力,这次事情了结后他要再找个地方放他,不能让他太闲了。

李薇记得他以前很不喜欢九爷的,就问那现在他看九爷是不是没那么坏了?

四爷道:“以前他就这副德兴,书不好好读,功课都推给他的伴读或哈哈珠子替写。朕实在看不惯他这样子,就算托生成了龙子凤孙,也不能这样浑浑噩噩的渡日。当时是先帝顾不上管他,现在朕就要替先帝好好管管他!”

李薇恍然大悟,四爷这是把好哥哥的光环也辐射到九爷身上了。

替九爷点蜡。

到了四月,四爷特意回宫问太后要不要去畅春园住?太后不肯。之后四爷隔两天回宫一趟,四月下旬,太后叹道不舍得四爷这么辛苦,正好她也怀念先帝了,就去畅春园住住,缅怀一番吧。

四爷之后就挺得意的对李薇道,他早知太后是想住畅春园的。“只需多提几回,太后自然就允了。”

四爷现在没那么别扭了,太后倒是十年如一日。

太后也出宫后,紫禁城里基本就空了。因为太后把太皇太后也带出来了,还有密太妃、成太妃和宣太妃。宫里就只剩下了皇后。

四爷倒似对皇后十分关切,他常让太医院把皇后的脉案取来,见皇后头疼、失眠之症时有发生,新又添了盗汗、潮热、心绪烦乱等症,就掩卷而叹,说皇后潜邸相伴数十年,二人感情深厚非常,他实在担忧,一面让太医好好替皇后医治,一面让皇后先治病,宫务之事多委几个人替她分忧便是。

这次四爷倒没只提年氏一个,而是武氏,长春宫苏答应和年氏三人一起管。为了勉励众人,他还让苏培盛回去传旨,赏了三人东西,盼她们不要让皇后操心。

四爷道:“宫中现在并无要事、大事,尔等循旧例而行,不可徇私。”

赵全保回宫几次后回来跟李薇说:“奴才竟有些看不懂了呢。”

据他说武氏竟像是个甩手掌柜,把事全都推给苏答应和年氏去做,这二人发生争执时,好像更偏向年氏而非苏答应,好几次都在她的偏帮下让苏答应吃了暗亏。

“宁嫔娘娘几时跟年庶妃这么要好了?”赵全保多少有些不忿。他当然不是站在苏答应这边,这两个他哪个都看不惯。但武氏是老人了,资历、位份都在二人其上,她完全可以把苏答应和年氏都压下去嘛。

李薇对武氏感觉相当复杂,但她这次貌似是在年氏和苏答应中间架柴拨火,这倒是合了四爷原本的盘算。

勉强算是同路人吧。李薇就替武氏说话道:“她要是真这么做才傻呢,年氏和苏氏斗起来,她才安稳啊。”

那两人都要寻人支持,自然就把武氏给捧起来了。现在武氏在宫里的位置倒是很特别了。

不然赵全保也不会这么不是滋味,他当然知道苏答应和年氏打起来才对武氏好,所以武氏的做法是最好的。他只是看不惯武氏如今好像也慢慢起来了。

李薇道:“宫里的事不用多放在心上,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是这么回事罢了。咱们在园子里自在逍遥,那边就算是乱成一锅粥也不要紧。”

应该是越乱越好。

只起来一个年氏算什么呢?百花争艳,多来几个打破头吧。

反正四爷在圆明园她们够不着。

赵全保此时方回过味儿来,见自家主子是这么个意思,心领神会的去了。现在玉瓶一走,李薇身边是他一家独大,玉烟虽然也是跟玉瓶同期进来的,但发迹晚,不可能跟玉瓶一样对着赵全保指手划脚。不过她也不是一味的软,李薇身边的事把得极严,赵全保一边得意,一边也恨她,他现在想在主子身边说句话是越来越难了。

毕竟李薇从不肯用太监做贴身侍候。

而且玉烟聪明,她对常青更好。赵全保一开始是起意想把玉烟压下去的,一见势头不好就赶紧冲着玉烟好妹子长好妹子短的叫起来。

身边人闹得这么好看,李薇在一边只管看热闹,有她压着出不了事,何况自家人闹闹不伤和气,也免得手下人沉瀣一气,反把她这个当主子的瞒住了。一点小打闹更有利于他们彼此了解。像现在赵全保就知道玉烟不好欺负,行事做法就不会太过分了。

太后也出宫后,紫禁城确实就像是离他们远了不少。

四爷是带着儿子一起出来的,包括弘晖。先帝留下那几个小儿子到底还是没带,却把皇侄们给带出来的,不过大部分都放回了府,尚书房也先暂停了。只有弘晰和弘晋在圆明园,而弘昱被人送回了直郡王府。

四爷本意是让他们父子两个可以多相处相处,也向外人表示下他其实没有真的把直郡王和理亲王关起来。

真关假关先放一边,至少这个意思要表露出来。

但上午送回去的,下午弘昱就被送回圆明园了。四爷很惊讶就叫他过来问,弘昱道他阿玛说自己这身体不能再教孩子了,免得误了弘昱的功课,所以还是交由万岁亲自教导的好。

四爷回来后就长吁短叹,道:“直郡王这是以为朕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连他们父子多相处几天都容不下?”

直郡王可能真有点惊弓之鸟,想着见一时不如远远的看着儿子安稳一世。

不过四爷这是又想钻牛角尖,李薇忙把话往外圆,劝他连佛祖都有人骂,何况四爷?这世上不被人误解几乎是不存在的。她还拿自己打比方,道:“外面都说我美若天仙。”一面说一面摸自己的脸,叹道:“要是真的就好了……”

四爷一下子被她给逗笑了,过来拉下她的手仔细看她,皱眉道:“朕实在是拿你没办法,平时吃的东西都一样,难不成你真是个精怪?会吸日月精化?怎么到如今还仿如二十许人?”他这话把李薇夸得连着好几天都心情好得像艳阳高照。

结果他又笑说她不禁夸,还特意寻了块寿山石冻亲自给她刻了个章,曰:二八佳人。

有这么气人的吗?

李薇没他狠,找不着合适的词还击,索性就认了二八佳人这个章,四爷的金口玉言,谁敢说她不是?

这段日子里,四爷又做了件事,他本来就在去年选秀中给弘昱挑好福晋了,这次又顺便给弘昱封了个贝子衔。

便如一石击起千层浪。

在京里诸多皇室第三代里,弘昱是头一个封的。让人瞩目的不止是他是直郡王的儿子,更重要的是他是直郡王的长子。

要知道四爷可是一直压着各府请封世子的折子的啊。

这是表示开禁了?

万岁松口了?

可以立世子了?

三爷头一个紧跟着上折子,求封他家的弘晟。第二个上折的是七爷,措辞不像三爷那么迫切,有些拿不准,表示皇上您觉得我家儿子要是学问人品都还行,那就封了他吧,要是觉得这小子还欠点,那我也听您的。

第三个上折的是九爷,这人纯粹是来凑热闹的。

剩下就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