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亲王府离紫禁城挺近,可跟圆明园就不是一个远近了,平时到园子里来的大臣们常有太晚走不丢被四爷留下的。十三爷甚至在这里有了一个院子。

李薇记得上午四爷不知道见了几个人,中午当着她就发了火了。

她提醒弘时最近夹着尾巴好好读书,别犯到你阿玛手里,不然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比起正在干正事的弘昐和弘昀,四爷现在有大把的精力盯着弘时了。跟他比起来,弘昤都乖巧听话又懂事。

听了她的话后,弘时用过晚膳就让人去把他的功课都拿过来,就在这边写字读书。而弘昤却放下书本,乖乖的站在屋里投壶。

四爷要求他晚上不能背书,最多只能写十张大字。

现在两兄弟各占一个屋,彼此相望,都很羡慕对方。

李薇手上也有不少活,而且一点都不浪漫。首先是弘昐那里俩孕妇,额尔赫一个,三个孕妇,她要时刻关心她们的怀孕情况,无奈柳嬷嬷只有一个,而且怎么说她都心疼自己女儿,儿媳妇那边就只好让太医盯得紧一点了。

其次,四爷真的给李檀挑了一家。但是没有指婚,只是暗示了下。李家已经跟那家说好了,先交换庚贴,李檀今年下场试一试,过了后再说成亲的事,也风光点儿。

所以现在李薇每天想的就是那三个孕妇这几天怀相如何,记着让人时时去探问,李家不止李檀一个,但被四爷亲自垂询的就这一个,剩下的侄子侄女们也都不能忘了,该娶该嫁的都来吧。

当苏培盛进来说四爷那边谈得差不多了,让贵主儿看着安排点夜宵,她张口就道:“炖个乌鸡,放五个大枣。”

说完她和苏培盛一起愣了。

苏培盛呵呵道:“贵主儿的意思是炖个锅子?大冬天的吃这个暖和和的是挺合适的。”

李薇清了清喉咙,把孕期食品从脑子里暂时忘掉,问苏培盛十三爷面色如何?她现在也学会了,不能直接问四爷,他是皇上要避讳,那就问跟他一块的人。要是四爷心情不好了,十三爷绝笑不出来。

苏培盛秒懂,想了下道:“奴才瞧着,十三爷仿佛是有些忧心呢。”

李薇明白了,这表示他们其实还没谈完,或许谈了但心情不会太好。那就不必折腾什么复杂的东西了,简单点是个意思。像面条就不行,有心事时忘了吃就该粘成了一团了。米饭炒菜也不合适,两人说一会儿话,菜就都凉了。

“上个牛肉锅吧。”她道:“切几盘好肉,下一盘酸菜进去,加点油辣子添味儿。”

酸菜锅,多放牛肉片、冻豆腐和粉条。到时想吃再一人来一小碗炸好的油辣椒,配点糖蒜、韭菜花什么的。

苏培盛领命而去,不多时勤政殿暖阁里就飘进了浓浓的酸辣香味儿。四爷和十三几乎是在闻到香味儿时就馋了。

让这股香味一打岔,四爷积下来的火气好像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时笑道:“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了,先用膳吧。”

待锅子端上来,四爷问清是煮得牛肉清汤,就让人先盛一碗汤上来。素素当年为了给他补身用牛肉清汤的事,他到现在还记得。所以一闻到牛肉汤的味儿就想喝一碗。

汤里放了胡椒粉,喝下后浑身冒汗。此时再挟切得半个巴掌大的肥瘦相间的牛肉片下去涮,挟出来放在料碗里蘸一蘸。

十三爷中午没来得及吃饭就赶来了,到了后到现在只喝了两盏茶,此时闻到这股味真是饿坏了。苏培盛让人上了饽饽,他就着汤先吃了一个饽饽解了饿劲,才慢慢开始吃肉。

四爷爱吃汤锅里的冻豆腐,事先就放下去的冻豆腐早就吸饱了汤汁,涨成了两倍大。四爷自己吃还不忘给十三挟,一面道:“都是朕一说起来就忘了时辰,十三,今晚你就别赶回去了,咱们哥俩今晚就商量出个办法,看怎么把那些人嘴里的话给掏出来。”

苏培盛不等吩咐就退下让人去收拾十三爷的院子,炕现在就烧上,被褥香炉等现在也都该换的换,该点的点。

十三摆摆手不让四爷给他挟了,转过来替四爷斟了杯米儿酒。

刚才四爷一面说,他自己也在想,只是刚才四爷在气头上,他没敢打断。现在见四爷冷静下来了,他才敢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他道:“依臣弟来看,这事估计不是他们商量好的。”

万岁是把这事想得太严重了。三爷、八爷、九爷和十爷这四个暗地里抱成了团,他刚听到时也吓了一跳,不过细想这不大可能。

四爷不由得皱眉,放下筷子听十三说。

十三先说了两个人,一个是三爷,一个是九爷,这两个都不可能跟八爷抱成团。

“三哥是个什么人,万岁也清楚。先帝那会儿他就是个见风转舵的,这人的性子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八哥能给他什么呢?”

“还有九哥。比起八哥来,九哥宫里有宜太妃,母族是郭罗络氏也是著姓大族。以前在先帝时他跟着八哥,那是那时八哥够风光,后来八哥掉下来,不也避开了吗?”

十三爷没替这二人表白他们有多忠君,而是说这两个都是小人,小人是没有义气的。他们以前或许有可能会跟八爷胡闹,那也是因为有利可图,但现在八爷这样,实在不足以说动他们。

何况八爷最红的时候都没把三爷给说动了,现在更不可能了。

三爷是最标准的大腿只抱最粗的那根。康熙朝时他连直郡王和太子都没去抱,想抱先帝大腿还怕累着自己,不然也不会让八爷上位。

四爷听着不禁笑起来,点头道:“十三说的有道理,是朕一时想岔了。”

十三爷松了口气,接下来这膳就用得平平常常了,四爷盯着十三爷,只吃个八分饱就让撤下去了。那边收拾好了就让人带十三下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十三爷由张德胜领着送过去,洗漱更衣后,他让人留下灯就都挥退了。

随意拿了本今年的新书在手里,十三爷心里却在翻来覆去的想刚才的事。万岁初时看着怒火冲天,仿佛气得很厉害,但他怎么这么三言两语的一劝就给劝回来了?

难道万岁不是真怒?

往这个方向去想更让人惊心,十三爷实在不能入睡,让人取文房四宝来,干脆写起了折子。

万方安和里,李薇刚刚强迫弘昤去睡觉。他请求能看两页书,弘时在旁边一脸‘你个不惜福的’,一面看看他手里的书‘求少背一篇qaq’。

李薇不同意,拿刚才就让奶娘抱走乖乖睡觉的弘昫来教导弘昤‘你看弟弟多乖,你也该去睡了’,见弘昤委屈的样子,她只好抱着他哄,书呢,是读不完的,放在那里不像点心,今天不吃明天味道就不好了,所以一定要赶在今天吃完。

所以人应该更有计划性。她教弘昤明天开始写日记,自己定行事历。你爹以前也是个工作狂,现在还不是被行事历给扭过来了?

她让弘昤把每天做什么事都给写下来,包括几点读书,读几章,读多长时间,背书,写字,散步,抽陀螺,溜冰,冰化了以后改成骑马,晚上投壶,不然练飞镖也行。

弘时在一边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弘昤认为这个办法很好,他到时就可以说服额娘和阿玛了,他们看到他的空闲时间很多时,就能让他每天多看一些书了。

送走另一种程度不乖的弘昤,李薇转过头来看弘时。弘时条件反射的举起书:“我背好了。”

四爷进来刚好听到这句,便点头道:“拿书来,朕考考你。”

弘时:qaq

被四爷考问一遍,又被打击一遍的弘时也下去了。小时候,四爷对弘时采取鼓励教育,现在改成了挫折教育,每次他交上来的功课,四爷都挑出一堆刺来,把他的信心打击得无以复加后,再加重他的功课。

虽然看着很虐,但现在弘时确实很久都没有自作聪明了,也不再觉得‘老子这么聪明,这些都是小菜一碟哈哈哈’,换句话说就是沉稳了。

不过背着弘时,四爷都笑着赞叹:“弘时这孩子真是……少见啊。朕的兄弟中都少有他这么聪明的。”他顿了下,有些复杂的说:“倒有些像当年的理亲王。”

十三爷留宿园中,四爷嘱咐李薇明早安排早膳时,他跟十三一块用。

李薇答应下来,见四爷心情好像很好?

“十三爷真是有办法,爷这会儿不生气了?”她可记得中午见他时,脸都是铁青的。弘昤头一次见到这种神情的四爷,新奇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居然不害怕!

当时她看到站在角落里侍候的苏培盛等人全都低头看脚尖,她猜他们肯定在想六阿哥的胆子真是大啊。

四爷笑道:“朕几时生气了?”说罢叹了口气,“这等宵小之辈就如癣疥之疾,出不了大事,不过是恶心朕一会儿罢了。”

李薇似懂非懂的点头,他接着往下道:“只是朕若容忍了,他们日后必会得寸进尺。倒不如一次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知晓朕不是他们可以糊弄的人。日后自然能少些麻烦。”

意思是,他装发火生气,是为了吓唬人?

她所知的就是第二天,第三天,四爷分别把三爷和九爷都叫过来了一趟。先是一通教训,再温情脉脉的留他们用膳,还让她把在宫里的公主接出来,让他们父女团聚下,一叙天伦。

等二位爷离开园子时,四爷再加厚赏。

比起这两位的待遇,八爷和十爷就都被忽略了。但四爷让李薇到十爷娶继福晋时多赏些东西下去,可见对十爷还是有些情谊的。

唯有八爷不曾被提起。

再过几日,四爷又当着她的面发笑。

笑这东西传染,她也笑起来问:“爷看什么折子呢?”能把四爷逗笑的折子,这还是第一本。

四爷拿给她看,原来是太医院的病例。每当宗室有人用药请太医,他们都会例行递上这么一本,上附脉案和药方。四爷通常是不看的,这东西没什么用。除了宫里的主子如太后,那是每本必看的,但如果是太妃等,那就只能等到人死了以后,四爷才会看看。

折子写的是去三爷府和九爷府看病的过程。

自那天从园子里回去后,三爷拉肚子了,九爷上火长口疮了。太医的治疗意见时,三爷需要用一些安神的药,这是被吓的。九爷要用一些舒肝的,这是火大了。

李薇顿时十分理解这二人。

四爷拿回来笑着写了句:务使尽力,早日康复,可从朕之药库取药。

这折子发回去后,三爷和九爷又跟着送上了一本谢恩折:叩谢圣恩。

☆、第414章额尔赫生子

勤政殿里,四爷今天老往殿外看,好像在等着什么人来报信似的。

几个去过勤政殿的人回来到都有些嘀咕,中午留在园子里用膳时,不免三三两两的寻一处僻静地方,坐着边用边聊。

这个道:“最近是有什么事?”

那个扳着手指数,怎么算这十四爷也不可能几天前还在奉天,这会儿就快该进京了?

四爷这边却是刚刚批完最后一本折子就起身道:“回万方安和。”

苏培盛:“喳。”一面赶紧快步跟上。

四爷走在前头,脚下带起的风把袍子边都给打飞起了旋儿,道:“让园子口的人盯着点,公主府有消息就赶紧报进来,别耽搁。”

苏培盛听到这个才边应下边站住脚,让人再去园子口看一眼,这公主府的人来了没。几日前跟着二公主出去的玉瓶才回来过一趟,说公主的怀相挺好的,太医说这一个月内哪天都有可能。

于是今天早上报进园子来,说昨晚上半夜时发动了,但公主道半夜不好惊动,公主府里太医嬷嬷都在,于是让早上才报过来。

当时贵主儿就问万岁她能不能去公主府看看。

万岁犹豫再三,还是劝贵主儿暂且安心,二公主绝不会有事,一面直接把张起麟给使过去了,让就在那里盯着。

这不,一早上万岁都念着这件事呢。

万方安和里正在用午膳的两人有些食不下咽,李薇之前想得挺好,见着四爷肯定不让他烦心,连午膳的菜都是她精心准备下的。虽然后来经过玉烟提醒,她足足让人写了四遍醋溜绿豆芽。

现在捧着碗也是总忘了吃菜,四爷就不停的给她挟菜。他记得素素平时都爱吃什么,但桌上的菜还是被他挨个挟过一遍。

因为他记得她就是这么教孩子不要挑食的。

李薇除了第一次生额尔赫时想过现代的急救室,后来再生就习惯了,可现在额尔赫生孩子,她又开始想念医院了。这让她从早上起就坐立不安,偏偏四爷不让她去公主府,说她不能看那种情形,而她去了,别人反倒不好做事。

“他们来请示你,问你该如何用药,如何处置,你能说得出来吗?”四爷很了解她,这时她过去就成添乱的了。

食不知味的用过午膳,四爷不想她继续胡思乱想,就故意做出一副平常样子来,带着她看戏本子聊天。

李薇接话接得前言不搭后语,最后甚至祭出聊天大杀器:呵呵。四爷说的她要是没听到就冲他笑笑。

四爷拿她没办法,喊来苏培盛:“让二阿哥去公主府看着。”

他们两个都不能去,只好让弘昐去了。

李薇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

四爷看到发笑道:“这下你能放心了吧?”

李薇连连点头,心里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公主府里按说有玉瓶等人应当不会有事,她当时生额尔赫时周围也是一群奴才下人照顾,李家根本进不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正在生孩子。四爷在宫里,根本不可能也没必要回来。

她一个人还不是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了?

不过事情在自己身上时能忍的事,放到孩子身上就忍不了了。至少四爷虽然说服她去公主府也帮不上忙,可她还是觉得不去良心上过不去。

弘昐能去,好歹是个娘家人在。就算真有什么事,也能有人给额尔赫撑腰。说实在的,她还真的有些依赖这个大儿子了。

听说弘昐去了,她也不再魂不守舍了,四爷再跟她说话也能接上了。

四爷却一直留在万方安和,下午就没再回勤政殿。她在榻上胡乱做着针线,做做拆拆,他就在对面读书。弘昤刚才根本没过来,此时没事了才把他领来。他坐在那里看着四爷读了半个时辰的书还不起来活动,不打陀螺也不去射飞镖,额娘也不管……

李薇想着孩子过一会儿要喝点水,看离吃过午膳有一小时了,就喊人给弘昤和四爷倒水来,低头一看弘昤满脸的委屈,赶紧放下手里早就绣得乱成一团的给弘昫的肚兜,把他叫过来抱着他的小脑袋来来回回摸他的小脸。

“乖,怎么了?跟额娘说。”额尔赫那边还没消息,李薇的慈母心是被激发出来了,抱着弘昤连亲好几口。

四爷也放下书看过来。

弘昤委屈坏了,认真又严肃的控诉了阿玛和额娘的不公平!

四爷和李薇都被弘昤说愣了,跟着就笑起来,满屋的气氛为之一松。

李薇边笑边捧着弘昤的小脸亲,“乖乖,是额娘错了,额娘这就让你阿玛去外头转转啊。”

四爷已经起身让人拿靴子和斗篷过来,对弘昤道:“是阿玛不对,阿玛换上衣服就带你出去好不好?咱们一起去转转。”

李薇也让人拿来弘昤的斗篷,把他给全副武装上,貂毛帽子一戴,围脖再一围,圈出中间他巴掌大的小脸,此时还噘着嘴。

“阿玛刚才是没注意,看书看一会儿就要出去转转的哦。下次弘昤还要提醒阿玛。”她以为弘昤是盼着四爷不去转,他也可以不用遵守了,现在希望落空很失望。

可是弘昤悄悄看了眼四爷,对她道:“额娘,我刚才没看够半个时辰……先让阿玛自己去转,等我看完再去行不行?”

这个当然是不行的。

李薇只好贿赂他,答应他等回来后,今天可以让他多看……她举起一根手指,弘昤期待的看着她。

“……一刻钟。”她刚想说一个时辰的,可想想平时弘昤晚上睡觉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个时辰的。一刻钟倒是富裕。

有一刻钟也比没有强。弘昤被四爷牵着小手拖出去了,李薇说要留在万方安和等消息,不肯跟他们父子二人一起去。

“万一就这会儿生了呢?去逛园子就浪费时间了。”她道。

谁知一直到晚上都没有消息,眼看天都黑了,李薇实在忍不住,可这时再从圆明园坐车去公主府就更不科学了。

四爷就跟她两人坐在屋里枯等着,弘昤和弘昫都已经休息了。

钟摆一下下摆动着。

四爷握着她的手,肯定的说:“朕刚才让苏培盛去了,一会儿就有消息了。”他相信老天爷不会这点福报都不给他,额尔赫是他和素素的第一个孩子,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让苏培盛到了以后问了清楚,不管好坏都先送个消息回来。

二公主府里,弘昐就守在产房外。

他中午在户部被苏培盛亲自来叫,让他到公主府来,他才知道额尔赫要生了。之前根本没听到消息。

他带着人匆匆过来,见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还隔着窗户跟额尔赫说了几句话,嘱咐她安心。

太医院的人也在,柳嬷嬷就在屋里照顾着,道公主只是产道开得晚,只要开了生起来就快了。孙之鼎和白世周却不敢用药催开产道,恐惧会伤了公主的身。

而弘昐在来之前就被苏培盛悄悄交待过四爷的话,道一切都以公主为重。

这便拖了下来。直到酉时,眼见已经拖了一天,柳嬷嬷道再拖下去,怕公主耗损体力,产道开了也没力气生了,这才架起屏风,请孙之鼎和白世周进去诊视,看是开药还是针灸。

弘昐也进去看了一眼,见额尔赫疼得面色苍白,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当机立断先用针,那边去煎药,双管齐下,务要见效。

于是孙之鼎和白世周议过方子,一人留下施针,一人出去煎药。

苏培盛骑着快马带着人刚到公主府的大门,就听到里面一片鼎沸人声传出来,二阿哥身边的太监急匆匆往外冲,苏培盛连忙一把拉住他,不待问里面情形,就见这太监一脸的喜色。

苏培盛心头这一块石头才落了地,那太监也认出了苏培盛,连忙打千见礼。

苏培盛道:“二公主可平安?”

太监连连点头:“二公主平安,二公主生了个小阿哥!”

公主府里头,柳嬷嬷抱着襁褓出来,本待先送到二阿哥这边,不过弘昐示意驸马福克京阿先看。

福克京阿也在这里陪了一天,此时松了口气才感觉到背上汗湿一片。

他毫不怀疑,如果公主有个万一,二阿哥今天就敢血洗公主府。

☆、第415章苦心

奉天这时还冷得像隆冬一样,北地风雪,寒风彻骨。

十四坐在帐篷里直接端着一个半大的砂锅喝羊肉汤,喝完放下砂锅一抹脸,喊帐外的亲兵:“阿木尔,给爷拿热水来。”

阿木尔是个蒙古人,虽然看脸的话年纪不大,但论起布库来却是军中少有的好手。

他在帐篷外的篝火边上跟其他人一起吃羊肉,听到帐篷里十四爷的叫唤才赶紧提着一大壶的热水进去。

兑好一盆还滚烫的热水,阿木尔举着铜镜站在前头,十四拿着小刀开始给自己刮胡子。

到北边来以后,十四蓄了一脸漂亮的胡子。留了胡子后,他跟士兵们站在一起就合适多了,也没人嫌他年轻面嫩是个京里出来的公子哥小白脸,不是领兵的人。

于是他不但蓄了胡子,还试过几个月不洗澡不洗脸不换袜子。把侍候他的太监都恶心的受不了,他却觉得这才叫有男人味!

不过马上就要回京了,他要真敢像个叫花子似的进京去,那就不合适了。

阿木尔问他:“爷,咱们这是该回去了吧?”

十四仰着下巴刮,嗯了声。

阿木尔奇怪道:“可我看这其他人都没动啊。”

十四一心两用道:“就你家爷我带着人进京,这边的兵还不能全撤喽,不然人家一看咱们走了打过来怎么办?”

刮完就着热水撩起洗两把脸,十四摸着自己还带着毛刺的脸颊,铜镜中的人好像一下子小了十岁。

“你家爷是带人进京请赏的,你跟着你家爷走就行了,是好事,别的就不用你去操心了。”十四道。

阿木尔端着用过的水和铜壶出去,把脏水泼了后回到篝火旁,小声跟那边的人说:“我听十四爷说了,这次跟着回京的只怕都有好处。”

篝火旁的都是十四身边的亲兵,此时个个都是一脸的喜色。他们跟着出来一趟,一场仗没打不说,回去说不定都能小升一级,就算升不上去,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

旁边的人递给阿木尔一只皮袋,阿木尔接过仰脖喝了两口烧刀子,辣得眼睛都冒泪花。

一人小声道:“那我怎么见年大人那边没收帐篷呢?他不跟着咱们一道回去?”

都是一齐从京里出来的人,年羹尧一直跟十四爷挺要好的,十四爷也算照顾他,平时喝酒也会叫他。这次出兵各地的人都有,十四爷虽然是个领头的,也有人不买他的账,大家与相熟同年的抱团也是在所难免。

这种情况下,更要同进同出。

所以十四爷既然要带人回京受封请赏,怎么会把年大人给落下了呢?

谁都知道回去是好事,好事不带上年羹尧,这是说十四爷从此要远着他了?

几人猜来猜去的。帐篷里十四刮完了脸,再翻看一遍京里送来的书信,坐下想了想还是让人把年羹尧叫来了。

年羹尧在帐篷里一听到十四爷叫传,立刻就过来了。他的随从连忙拿大斗篷给他,他都嫌麻烦一把推开。到了十四爷的帐篷外时,头上肩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十四坐在帐中读信,抬头一看他这样立刻起身拉他坐到火盆前,再喊阿木尔:“去,把我的衣服拿来让年大人先换上。”

年羹尧还要推辞,十四用力拍拍他的肩,亲热道:“亮工不要跟我客气,你这一次出来功劳不小,来日面见万岁必得重用,亮工的前程远大啊。”

年羹尧听了这话也不免自得,等换上十四爷的衣服出来重新落座,十四奉上美酒,再屏退左右,摆出了推心置腹的架势来。

十四道:“亮工也清楚,朝廷不可能让咱们一直在这边扎着,大军在这边扎一天,朝廷那边的银子就是流水般的往外淌,能容咱们在这里停上这半年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了。”

年羹尧连忙称是,十四拍拍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我这一走,这边营里可就是山东和四川那边的人拿大的了。”说到这里,十四不由得叹了口气,皱眉道:“这次不出来我也想不到,这些人竟然有那个胆子不服管教。”

拉过来的各地军队汇到一起难免要争个长短,比个高下。这时上头的稍弱软一点,就有可能被下属牵着鼻子走。

十四才进来时也手忙脚乱过一阵子。

没办法,人人都不服他,底下人要是抱成一团,那他不就成个摆设了吗?

直到现在,十四知道这营里阳奉阴违的人也不少。不过都知道他也在这里待不长,早晚要走,于是也都抱着哄阿哥爷玩的意思,不怎么把十四当一回事的。当面听他的,背后瞎嘀咕的不少。

这次他才透出风声说要回京了,这营里就不安分起来。这两天打架的都有好几起。十四是真怕他前脚走了,后面自己营里打起来了。

左思右想,还是要留个人下来看摊。

只是这个得罪人的差事无人肯接,十四也不想害了自己人。挑中年羹尧,有柿子专挑软的捏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把他放在这里比别人更合适。

首先这一年半载的大家都知道年羹尧有个在宫里受宠的妹子,扯虎皮做大旗,能跟皇上沾边的那都是鸡犬升天。

再有,十四看年羹尧这人有一股狂劲,给他根鸡毛他能当令箭,有时狂起来十四都有些挡不住。有次他让年羹尧带人去寻水源,分给他的人中有几个不大心服他,途中就给他找起了别扭。年羹尧直接以违抗军令为由就地砍杀,等他们找完水源回来,十四一看怎么少了几个人?

一问之后十四直接就傻眼了,年羹尧还在他面前理直气壮的说这几个人该杀!

说到最后连十四都嘀咕是不是他太软弱了?像年羹尧这样的才是带兵的样儿?之后自然是让人去把那几人的尸首拖回来好生安葬。

事后他就发觉年羹尧这人,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