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侍卫营前,十四过来行礼,今年由他领御前侍卫营。

“参见皇上!”十四甩袖利落地跪下。

“起来吧。”胤禛道。

等十四起来他就皱起了眉,皱得十四顿时不自在起来——又有哪里不对了?

“瞧你这个领子!多少年了……”胤禛摇头叹了两声,上前替十四把里面的衣领翻出来立正,转身上马了。

十四闹了个大红脸。

亲哥!从以前就是这毛病!恨不得拿尺子比量着让他走!错一步就叨叨个不停!领子没穿好多大罪过啊?值得你当着御前侍卫还有你儿子,我儿子,咱们侄子的面前说吗!你这么一整,我反而不舒服了!特别不舒服!

他气呼呼地回去上马,发令:“皇上起驾!”

清穿日常出书版番外四夫妻-多木木多

“王妃呢?”胤褆一进府就问王府长史。

“王妃在暖隔里,跟大格格在一起。”长史道。

胤褆听到后,心里就更加沉重起来,他大步来到暖阁,快到门前却又放轻脚步。

正值初春,庭院里的草木刚开始冒芽。

他叫来太监,小声问:“王妃最爱的牡丹,今年种好了吗?”

太监也小声说:“已经都植好了,都活了。”

自从王妃身体不好之后,不知是不是草木有灵,牡丹园中的牡丹也都慢慢凋零了。直郡王大怒,认为有宵小暗咒王妃,将府中的侍妾和格格都给送到了庄子上去,听说一去就病死了几个。

这时里面出来一个侍女,对着胤褆一屈膝,“王爷,王妃问您呢。”

胤褆这才进去,转到内室一看到王妃和大格格就春风满面地笑道:“乖乖这是在陪你额娘说话呢?你一来,你额娘精神就足了。”

大格格起身行礼,过来扶胤褆坐下,王妃也想起来,胤褆连忙按住她,“别动,一动被子里的热乎气又跑了。”

他是刚从宫里回来,只是没见到康熙。

此时看见大格格一脸期待地望过来,他喉咙干涩,鼻尖泛酸,柔声道:“你别操心那些事,万事有阿玛在呢。平时没事多来陪陪你额娘,跟姐妹们玩一玩。”

大格格乖巧地点点头答应,他又问了几句大格格的身体,大格格道:“已经好了,不咳了,也不会冷了。”一边说还一边摸着身上的坎肩说:“今天出来丫头们催着我换上这件貂皮坎肩呢。”

“她们会侍候,回头阿玛赏她们。”胤褆笑道。

等大格格走后,胤褆才又觉得紧张起来,他几乎都不敢看婉华。

他捏住她的手,这双手微微发烫,微微颤抖,细瘦、蜡黄,就像只剩一层皮了。

“今天皇阿玛要见人,就没有见我,我明日再去。”他干涩地说。

“王爷辛苦了,叫我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你再多去几回,皇上仍是不会改主意,倒不如多替格桑梅朵要些恩典来得实在。”

胤褆仍是不肯死心,他总觉得,他再多求一求,皇阿玛说不定就会改主意了。

婉华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暗暗叹了一声,推了他一把,“去换衣服,再把你的脚好好泡一泡,别又臭着我了!”

前天她喝药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忍了半夜还是没忍住吐了,大半夜把他吓得不轻,她就说不是喝药吐的,也不是身体不舒服,都是他的脚太臭了。

胤褆一时失笑,起身道:“那我这就去换衣服泡脚,你先歇着,一会儿咱们一块用饭。”

他怕近了人多吵着她,就特别走远一些去换衣服泡脚,等他回来就见侍女们急急地跑来跑去,还有人出去喊人。

“怎么了?”他立刻大步过去。

一个侍女看到他连忙跪下,惊慌失措地说:“王爷,王妃又吐了,只怕还是那药……?”

婉华趴在榻沿上呕,两个侍女在后面撑住她,不然她没有力气,会直接栽到床下去,其实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喝下去的药吐干净了,就只剩下干呕,好像胃想从嘴里跳出来一样。

一个脚步声匆匆进来,裹着一股强风,紧接着一双大手像捧着宝贝一样半分不敢用力地扶起她,让她靠在他身上,他柔声道:“慢慢吐,不要急。”一边替她抚胸顺气,身后侍女也用双掌轻轻从上到下替她顺气。

好一会儿,他终于放缓过来,就着他的手簌了口,他扶着她躺好,一双眼睛望着她,好像生怕她长翅膀飞了。

她笑道:“药呢?”

胤褆强笑道:“你刚吐过,一会儿再喝。”

她轻轻推了他一把,“快拿来,我喝了就好了。”

药早就重新熬好了,送过来,冒着热气。

他端过来,先自己喝了一口,她笑道:“哪有抢着喝药的?快给我。”

他端着药,既不想喂她,又不得不喂她,看着她喝下这折磨人的药,真叫他想仰天大吼,又想冲出去砍杀一番!

最终,他什么也做不了。

喝了药以后,她又陪了她一会儿,看到她呼吸渐渐平稳才出去。

太医就等在后面的书房里,他一进去,太医就跪了下去。胤褆在太医面前转了好几圈,想踢他砍他,又知道这怪不得太医。

“就没别的办法了吗?”他怒问:“想个别的方子,别让王妃这么难受!”

太医跪在下头,倒是很平静,“王爷,这个方子是最好的。王妃难受时因为其中有一味药会刺激王妃的胃,但他却能治王妃的病。王妃最近睡得好,也不头疼了。咱们为了治大病,有时只能对身体造成一点小伤害。”

他顿了一下,叹道:“而且,王妃这病,喝的药太多了,早就败坏了胃口,一个人,喝药比吃饭都多,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下来,总会有一些伤害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胤褆在他面前呼哧呼哧喘粗气,目露凶光,太医也怕没命,想了想,道:“如果王爷想让王妃好受一些,奴才倒是可以给王妃用另一副药试试。”

这个药,胤褆也知道,当年福全皇叔就用过,他身上的血就全变凉了。

“……已经到这一步了吗?”他颤抖地问。

太医磕了个头,“奴才无能,斗胆直言。王妃就算这一次治好后再也不犯病,也就三五年的光景了。若是现在开始用长乐散,并不会让王妃受不了药效,也不会成瘾,慢慢用着,会叫王妃舒服一些,精神也好一些。”

他不敢抬头,许久之后才听到头顶上传来直郡王说:“……用吧。”

早晨,婉华睁眼之后就要先用一碗药,今天她一入口就偿出味道不同,问侍女:“昨天王爷跟太医又换了个方子?”

侍女笑道;“是啊,说是加了几味新药,好叫王妃不再呕了。”

“那我可要偿偿。”婉华笑道,一仰而尽。

上午,大格格过来想陪婉华说说话,刚走进去就看到额娘竟然是做起来的!她立刻喜出望外,“额娘,你今天精神好多了是吗?”

婉华想起那碗药,心中叹息,笑着对女儿说:“是啊,你阿妈还不知是怎么逼那太医呢,害人家不得不把药箱底的宝贝拿出来!”

“他在就该拿出来了!”大格格高兴道。

下午,胤褆回来了,想起梁九功对他的“提点”,“王爷,你在这里,不是叫皇上为难吗?您底下兄弟那么多,可都看着您呢。您请细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走进门,提起一张笑脸,“婉华,我回……”他看到婉华跟大格格一起迎出来,顿时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扶住她,“你怎么起来了?头晕不晕?身上有劲没有?”他珍惜地上上下下看她,发现她的精神果然好多了!看来,药用对了!

“好!好好好!”他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对大格格说:“多亏有你陪着你额娘,看,你额娘这不是好多了?”又喊外面的太监,“去,替爷赏二千两银子给董太医!”

大格格看到父母感情好,早早就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胤褆和婉华,他搂住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是这么一直在一起就行了。

外面的风风雨雨,就都无关紧要了。

清穿日常出书版番外五父子-多木木多

“你是谁?”弘时瞪着面前的男人,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恶狠狠地瞪着他。最要紧的是,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怎么看着这么像皇阿玛?可他比皇阿玛老多了,也丑多了,又黑又丑。

“弘时,”这个男人艰难地吐出他的名字,像是恨到极致,又像是恶心,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就像在喊自家不争气的儿子。

“你认得爷?”弘时说。

“你对着谁喊爷呢?”这个男人突然暴喝,“给朕跪下!”

“朕?”弘时想笑,却发现眼前的一切有点陌生。这是哪儿啊?

他饶了一个圈,自觉身轻似燕,如流云泄雾,恍然大悟,“喔!这里是九州清宴!”就是摆设不对,灯也太少了,看着阴暗得多,像那幅皇阿玛给额娘画的《春溪桃花图》就不在这里。

自从皇阿玛画了以后,额娘去哪里都带着。

“我在做梦!”弘时斩钉截铁地说。

然后又飘回来,望着榻上的男子好奇地上下打量。

男子也在打量他,目光却是惊疑不定,弘时还看到他手里悄悄捏着一个金刚杵,不由得暗笑,“你把爷当鬼了?我告诉你,爷这是在做梦呢!”

说罢挺好奇地转了好几圈,问:“你知道爷的名字?爷还不知道你呢。你是谁啊?”

雍正瞪着这邪魔,喝到:“朕是天子!”

弘时看他生气就想让他更生气!你说你是天子就是了?你知道天子是谁吗?天子是我皇阿玛!贼胆包天敢称天子?也不怕折寿!

“你是天子?那我还是天子之子呢!”皇帝的儿子当然比你这冒牌货厉害!知道厉害还不速速下跪?

雍正木然地点头,“……你的确是,但朕已经把你出继给老八了,你的阿玛是他,不是朕。

“老八?允禩?他不是在守皇陵时行淫事被贬为庶人了吗?”

弘时怎么都想不出他会跟允禩扯上关系?还出继!这个梦也太没边了!怪不得人说做梦都是天马行空,没有逻辑的,果然是梦。

雍正盯着眼前这个飘在半空中的弘时,突然想起他在年轻时做过的一个梦。

“你额娘是谁?”他问。

弘时翻了个白眼,“父母名讳岂可挂在嘴边,随便告诉旁人?”

雍正:“朕不是旁人,朕是你的皇阿玛,是天子。”

弘时笑嘻嘻道:“行了,别说了,我会认不出我的皇阿玛吗?你以为你说是就是啊。”

雍正疲惫地摆摆手,“罢了,朕不与你纠缠,朕是在做梦,就想在梦里问你几句话而已,你过来,坐在这里。”他指着榻前的画櫈说。

弘时也觉得他像皇阿玛,心里想着会不会是哪个姓爱新觉罗的亲戚长辈,人家好声好气的,他也不好太不客气,就飘到凳子上坐下。

“朕问你,你额娘可是李氏?”

雍正看着弘时,突然发现,他其实长得和他的弘时不怎么像,神态也不一样。

这个弘时,更无法无天一点,脸上还带着孩子气呢。

弘时忿恨道:“不管你是何人,也该尊称一声皇后娘娘!”

“皇后?”雍正挑眉,“乌拉那拉氏?”

弘时摇头道:“不是孝敬皇后。”

雍正点点头,原来在那个梦里的李氏日后成了皇后。

他看向弘时,“那太子是你吗?”他问完就见弘时一下子窜到了屋顶,他只得招手再叫他回来,“快回来,怎么吓得这样?”

可别吓他!之前就有人说皇阿玛想立他他当太子!后来又发现那些人还递折子请立弘昤当太子,这些人,非把皇阿玛的儿子都猜个遍不可!幸好皇阿玛说的有生之年不立太子。

雍正怔了一下,因为他也是这么做的,看来这个梦就是他做的。

“你兄弟几个?”雍正看出这个孩子是个顺毛驴,就温柔问他。

弘时道:“六个。”

六个儿子……如果他能再有三个儿子就好了。

“都是谁生的?”他问,这个梦说不定有预示。

弘时觉得他问得太不客气,怒气冲冲道:“都是我皇阿玛生的!”最讨厌这些把他们兄弟分成好几边的人了!

雍正察觉他的意思,一时竟然有些高兴,目光中更添慈祥,凝视着他说:“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你们兄弟好吗?”

弘时道:“挺好的啊。”

“给我说说。”雍正柔声道。

弘时就说了弘晖在盖房子,“皇阿玛是怕他再出去被那些其他各府的人给撕了。”

他继续点名,“二哥跑山东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三哥到工部去了,我在造福船,老五和老六都在园子里读书呢。”弘时笑道:“上回我还见弘昫藏了弘昤的书,弘昤转头就罚弘昫抄书,这对小的各自开心眼开得厉害着呢!”

雍正听得入了神,忍不住问:“你怎么回去造福船?你就不生气。”

弘时不解,“我为什么要生气?”

雍正看他,“你的兄弟都有正经差事,让你造船,你能甘心?”

弘时冷笑道:“小看人了不是?我二哥在办差前盖了三年的房子,我三哥一直给我二哥打下手,到现在都是呢。皇阿玛总要先拿小差事来练练兵吧?哪有一开始就拿朝中大事来给我们干的?再说我造福船一点也不容易好不好?造坏了,造不成,浪费钱了,日后就等着被人写吧!”

“你现在倒是懂事了。”雍正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你的兄弟的额娘都是宫中哪几个贵人?”雍正道:“你说出来,我好赏他们。”

弘时一怒之下,气就不打一处来!

长身而起,大怒道:“我额娘用得着你赏?你算哪颗葱啊!”

“等等!”雍正就看到他喊完这句话后就消失了,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此时,门外苏培盛小心翼翼地说:“主子爷,您叫人吗?”

“退下!”门里传来一声喝骂。

苏培盛打了一个哆嗦,立刻退下了。

弘时在自家床上张开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外间晨光初现,他伸了个懒腰爬起来,清清喉咙,一口气喝了一壶水,太监进来看到都吓了一跳,赶紧道:“爷!奴才给您倒杯热的去!您怎么能喝凉的啊!”

弘时骂:“三伏天谁喝热的!”一边嘀咕,“今天早上起来,这喉咙怎么这么干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