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送走了这些人天已经擦黑了,瑞兰便去给容凰传膳。折腾了一天她可是累坏了,胃口大得很,一连喝了两碗枸杞红枣粥,一盘子软香糕都见了底。这可把瑞兰吓着了,她还从来没见过宫里头哪个主子吃得这么多的。她在一边劝了又劝,容凰才不大情愿地放下筷子。

  一下子吃得太多,容凰果然积了食,没过一会儿就胀得难受。无奈之下她只好去院子里散散步。亲自锁好柜子之后,容凰便吩咐瑞兰留下收拾她的行李,把内务府送来不好的东西替换掉。

  容凰夜里一个人出门,瑞兰多少有些不放心。直到容凰保证了好几遍不会走出储秀宫,瑞拉才肯放人。容凰见她松口,便逃也似的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屋子。

  她这个宫女还真是选对了,虽然人婆妈了一点,但好在细心谨慎懂规矩,比她家那只傻茹兰聪明多了。

  自打穿越之后,容凰一直过着娇生惯养的日子,每日运动只有陪着舒舒觉罗氏在院子里走两步,已经许久没有走这么多路了。摸了摸肚子觉得消化得差不多了容凰便打算回去,毕竟明儿还得早起学规矩呢。

  谁知道就在她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身旁的草丛后忽然传出说话的声音。若是一般的宫女太监聊天也就罢了,偏偏这声音容凰听着十分熟悉。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天真直率”的马佳氏安敏:“我今年不过十三岁,身量还未长成,现在入宫很容易重蹈覆辙…所以,你帮我想想办法,伪装成出了天花的样子吧!”

惊魂

  马佳安敏的“重蹈覆辙”四个字使容凰眼皮一跳,她一个十三岁的格格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容凰正疑惑,只听一个尖细的男声低低响起:“属下领命。”

  安敏似乎点了点头方继续道:“还有,听说我六婶就要生了?生的若是个男孩也就罢了,若是女孩…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对面的男人毫不迟疑地颔首道:“是,属下明白。”

  安敏轻哼一声,低沉地笑了笑:“我们家这一辈就我一个是嫡出的格格,在那些庶女的衬托下我才更显得尊贵。要是六婶生个闺女出来,家族就会留有后手,不会倾力支持我入宫…”

  容凰心中一突,果然,这个马佳安敏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为了自己的地位连自家的堂姐妹都敢害。

  “我那几个弟弟功夫学得如何了?”见那男子无话,安敏沉声开口:“距离除鳌拜没几年了,要让他们尽快得到皇上的信任,这样在下次选秀之前我们家才能成为除鳌拜的功臣。”

  如果说听了马佳氏前几句话的时候容凰还只是惊讶的话,那么听到“除鳌拜”三个字后,容凰可谓如遭雷击。

  这…这马佳氏是怎么回事?不但心计深沉手腕强大,她还知道历史?难道,难道她也是个穿越女?

  惊慌之下,容凰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凉气。原本这声音也是不大,偏生那马佳氏是个耳朵灵敏的,在附近都极静的情况下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细微的声响,大喝一声:“是谁躲在那里!”

  她话音未落,一名黑衣男子便从草丛后一跃而出。容凰大叫一声撒腿就跑,耳边风声呼呼而过,隐约还带着马佳氏的一句“杀了她”。

  容凰更加害怕,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灌木丛的枝桠划破了她的脖子,容凰也顾不得疼了,逃生的本能让她的步伐逐渐加大。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历过一次生死,容凰此时还有心情庆幸她今晚没有穿花盆底儿,而是穿着利于逃命的绣花鞋…

  可是容凰跑得再快,她毕竟是个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而且不会一点武功,哪里跑得过那名身怀功夫的黑衣男子。饶是她耗尽全身力气,最终还是被堵在一处死角。

  储秀宫在前朝时曾是废后静妃的寝宫,如今人去楼空,许多屋子都废弃了。容凰本想随便躲进哪间旧屋混过去,没想到这里的房门竟然全都上了锁,任她怎么捶打都推不开。

  那男子已经逼近了。门前不知是谁挂了两盏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摇曳曳。容凰的心也如同那忽明忽暗的宫灯一般摇曳不定。

  她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虽说有异能在身,可这时间很短暂,如果她下令让这个男人跑开,没过多久他就又会回来。她必须想出最有利于她的命令,这样才能成功脱身。

  “原来是钮祜禄格格。”男人一步一步走近,脚步轻得如同鬼魅。“主子特意交代过只有赫舍里和钮祜禄两家的人不能轻易下手,这倒难办了呢…”

  容凰闻言眼睛一亮,正要开口说话,那男人忽然抽出明晃晃的长剑指向了她:“可是格格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容凰死死咬住嘴唇,脑中千回百转,终于想出计策,抬起头对男人下令:“记住,你今晚追杀的人是赫舍里芳儿。因为你主子有过命令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放过了她,你可明白?”

  男子收回长剑,正色道:“属下明白。”

  容凰不敢懈怠,抓紧时间继续道:“你是谁,是什么身份?”

  对面那人闻言毫不迟疑地答道:“奴才魏喜,八年前成为荣主子情报司的一员,现于乾清宫任职,是敬事房副总管魏珠的干弟弟。”原来是个太监,难怪声音有些尖细。

  御前的人?马佳氏的手竟然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容凰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可是在这无法确保自己安全的生死关头她已经顾不上那么些,按捺住疑惑摆摆手道:“你快回去吧,记住,你见到的人是赫舍里氏芳儿!”

  “是!”魏喜领了命便飞快地转身离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融入夜色,容凰这才暂时松了口气,开始找往回走的路。刚才只顾着逃命倒没觉得伤口上疼,这会儿子松懈下来却是受不住了,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先不说会不会留疤,伤口要是不好好处理还有得破伤风的危险,在古代染上那种病她可就玩完了。

  容凰不知道的是,在她刚刚回屋的时候魏喜已经清醒过来,正在那里纠结该怎么向马佳氏回禀。容凰的命令造成了他的记忆混乱,他觉得自己见到的是钮祜禄格格,可是耳旁却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他他见到的是赫舍里芳儿。从小被马佳氏收为心腹的魏喜最终决定了实话实说:“主子,奴才…奴才追上了那人,可是并没有杀掉她。”

  马佳安敏眉头一挑,眼神锋利,表露出发火的前兆:“这是怎么回事?”

  魏喜低头道:“属下记得主子说过赫舍里家和钮祜禄家的人不能轻易用刀剑解决,所以…”

  马佳氏一愣,狐疑道:“竟然是被她听到了?是谁,赫舍里芳儿还是钮祜禄容凰?”

  魏喜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马佳氏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方道:“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没能看清楚是谁就让她跑掉了,请主子降罪!”

  马佳氏不为所动,冷冷地问:“你是情报司的人,竟然认不出那两个贱.人的脸?本宫要你还有何用?还是说你背叛了本宫?”

  魏喜大惊失色,对着马佳氏连连叩首:“就是给属下一万个胆子,属下也不敢背叛主子啊!属下是真的没有认出到底是哪位格格…”

  马佳氏沉默许久,忽然长长吐出口气,用一种志在必得的口气冷笑道:“罢了,只要能确定是这二人之一就好。我刚才在灌木丛上发现了血迹,说明她已经受伤了。只要明天看看谁身上有明显的伤口不就全都明白了?”

  魏喜连忙叫道:“主子英明!”

  “哼,这次你办事不利,本宫要你将功补过,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尽快让皇上把本宫的弟弟选为布库陪练。还有,多在皇上身边说说鳌拜的嚣张,让皇上对他忍无可忍,这样才能让皇上对除鳌拜的功臣格外感激,格外重视!”

  说到这里,马佳氏忽然眼露凶光,双拳紧紧握住,长长的指甲都陷入掌心:“至于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她们两个前世害我孩儿,今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魏喜,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杀她们么?因为我要让她们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承受那种万箭穿心痛不欲生的感觉!死,真是太便宜她们了…”

  魏喜听得心惊肉跳,过了好一会儿见马佳氏不说话了,这才敢低声问:“那主子,等明儿确定了是赫舍里还是钮祜禄,该怎么处理?”

  马佳氏哼笑一声,脸上带着自得的表情:“再简单不过了。我暂时不取她们的性命是一回事,对她们下药又是另一回事。钱嬷嬷年前不是调制了一种药效强的寒食散么?那玩意可以扰乱人的心智,随便给她们谁服下就是了。到时候她记得些什么,只怕连自己都怀疑是真是假。”

  寒食散又名五石散,尽管种类繁多配方各不相同,但服后都会使人全身发热,同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虽说在古时可以治病,但对于健康的人来说就是一种类似于毒品的慢性毒药。

  话说回来,容凰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门口,却在门外犹豫了半天。看着仍然亮着的灯光,她知道那是瑞兰在为她等门。她思虑再三,还是小心地提起衣领挡住了脖子上的伤痕。

  瑞兰正在圆桌前打瞌睡。容凰怕吵醒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进了里屋,飞快地换了身高领的衣裳,并把脱下来的衣服浸在水盆里泡了。她今儿穿的是一件妃色的旗装,颜色和血很接近,但还是能看出痕迹来。容凰一咬牙,刚拿剪子把领口剪掉,瑞兰忽然醒了,揉着眼睛过来道:“小主回来了?奴婢已经叫人烧热水了,这就给您抬过来。”

  容凰佯作镇定,点点头道:“你倒是有心,去吧。”

  瑞兰应了一声刚要退出去,忽然“呀”了一声,奇怪地说:“格格出去的时候穿的不是这身吧?”

  容凰现在身上这件旗装是水红色的,她怕别人发现异常特意换了一套和刚才那件相似的衣裙。除了与她相对一整日的瑞兰,别人怕是分不出她今儿穿的到底是哪一件。

  “你倒是眼尖。”容凰抿唇笑笑,秀眉微挑,缓缓地道:“可是你要知道,在宫里头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我说穿的是这身就是这身,你可明白?”

  瑞兰表情一滞,神色忽然变得肃穆起来,端端正正地对着容凰一福,口道:“奴婢明白该怎么做。”

  话说到这里容凰忽然想到一事,连忙拉住瑞兰对她使用了异能:“瑞兰,你是谁派来的?”

  瑞兰双目失神,怔怔道:“内务府。”

  在被异能控制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对她撒谎,容凰稍稍放下了心,又追问道:“你以前是服侍谁的?”

  “奴婢是三年前进宫的,一直在婉太妃宫里服侍。”

  “婉太妃?”容凰显然有些意外:“难道你和柳青有关?”

  瑞兰颔首应道:“今天开春是柳青姐姐向内务府报上了奴婢的名字,奴婢才被调来储秀宫暂时服侍新晋小主。”

  直到听说她是柳青举荐的人,容凰才算松了口气。她也是刚进宫忙傻了,竟然连试试贴身宫女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还好现在还不算晚。

  “瑞兰,我要你记住我今日穿的一直都是身上这件衣服。”容凰端出刚才泡衣服的水盆,递给瑞兰道:“这件衣服偷偷处理掉,烧掉撕掉埋起来都可以,总之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她一个格格出去倒水实在太显眼了,这件事还是让婢女来做比较合适。

  “是,奴婢领命。”瑞兰说完便端着水盆出去了。容凰估摸了一下时间,她可以控制瑞兰这种级别的宫女十到十五分钟,处理一件衣服足够了。

勾心

  此时房内没有干净的热水,容凰疼得直冒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着急忙慌地找出从家里带来的几样药材。在现代时容凰经常出差,身边习惯性地就会带上一些必备的药物。按规矩秀女不能从家中带药,这几味药材还是容凰对检查的宫人使用了异能才勉强带进宫的。

  康熙年间止血化瘀还能消炎的云南白药还没有研制出来,容凰就把带来的三七和草乌捣烂了敷上,起码先把血给止住了。只可惜没办法带麝香进来,麝香性凉,抹上会更舒服一些。

  提起麝香,这玩意似乎是宫斗小说里的大杀器,只是…就抹那么一点香,就能让女人不孕不育流产滑胎?容凰不信。

  简单处理好了伤口后,容凰找来一条干净的丝帕小心地将脖子包住,又对着铜镜调整好了衣领,直到确认外人看不出有什么端倪了,这才忍着痛出了门去找瑞兰。不是她多心,只是现在她的处境太凶险了,她不能对任何一个人放心。

  现在她暂时安全了,周围极其静谧,容凰便控制不住地想起马佳氏的事情来。那个马佳氏果然心计深沉,而且还心狠手辣,手上不知道攒了多少条人命。最可怕的是她竟然知道除鳌拜的事,并且提前做了准备,这说明她不是穿越女就是重生女。

  要是穿越女的话,这个马佳氏一定比容凰早很多年穿越。原因有二:一,马佳氏阿玛的官职从原定的五品升到了二品大员,说明马佳氏在其中一定花了很多心思。二,马佳氏竟然能将御前的人收为己用,这不是穿来一年两年的人能够做到的。而且从魏喜口中容凰得知马佳氏还成立了一个情报司,这个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是马佳氏的人!

  容凰越想越心惊,可是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可能,就是——马佳氏是重生女!

  如果情况真的是那样,事情可就难办了。首先穿越女的历史再好也不可能对康熙后宫了如指掌,而荣妃前世安安稳稳度过了整个康熙朝,从浅显的宫规到变化莫测的人心,马佳氏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就是容凰和柳青加起来,俩人也不一定能赢得了她,何况柳青还没有完全被容凰收为已用。

  按照小说里的黄金规律,重生的人不是去报仇雪恨就是去种田赚钱。马佳氏明显属于前者,只是不知道她的仇人是谁。

  容凰努力回忆了梅落说过的话,前世是赫舍里和荣嫔一起害得容凰不能生育,那么赫舍里和马佳氏应该是同一战线的。荣嫔既然已经害死了钮祜禄梅落,这辈子就不应该再找钮祜禄氏报仇。所以赫舍里和钮祜禄都应该不是她的仇人。那个魏喜被她控制时也说了,马佳氏交代过不能轻易动她们两个。

  那么她的仇人究竟是谁呢?是未来的惠妃纳兰氏?德妃乌雅氏?宜妃郭络罗氏?还是…

  现在这样猜太没有头绪了。容凰不禁有些懊恼,这样看来马佳氏可比赫舍里氏难办多了。她要怎样才能击垮马佳氏?按照历史的轨迹除掉她的孩子?

  可是如果马佳氏真的是重生女,那么这一生她要做的肯定就是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过若是马佳氏真的要生五子一女未免也太贪心了一点,她当她是母牛么,想生几个崽就生几个崽。先不说古代的小孩子容易夭折,就说那位戒心极重的康熙,会让一个妃子生育那么多孩子称霸后宫么?

  这不科学。

  总之无论如何,马佳氏肯定是站在容凰对立面的人,是她的头号强敌。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容凰可以对柳青心生好感、想把她收为己用,那是因为柳青身份低微样貌丑陋,不可能成为她宫斗路上的绊脚石。柳青不会和她争皇帝的宠爱和在后宫的地位,就算背叛她了也只能是利益所趋,不会对容凰造成太大的威胁。

  而这个马佳氏就不一样了,她长相水灵,性格活泼,看似天真烂漫,家世如今又提上来了,还是个生孩子的好机器,再加上重生的优势和精明的头脑,她在后宫简直可以说是无敌了啊!

  这时候容凰忽然想到一个更加可怕的可能。这货不会还有一个随身空间吧?如果真的是那样,她可就沦为彻彻底底的炮灰女配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马佳氏炮灰掉,变成一个像梅落一样飘在紫禁城上的女鬼,容凰便如遭雷击一般,忍不住浑身发抖。

  太可怕了。如果要她那样带着怨毒活上几百年,还不如灰飞烟灭来得痛快。

  为了不变成红墙之上的孤魂野鬼,她一定要将马佳氏踩在脚下!她马佳氏想要什么,容凰就偏偏让她得不到,让她无法称心如意!虽说害别人孩子这种事容凰暂时还做不出来,但是让马佳氏不痛快的办法,容凰还是想得出的。

  话说容凰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见到瑞兰,心下正奇怪,忽然发现前面有两个朦朦胧胧的身影。其中一人是瑞兰没错,另一人是谁一时却是看不清明。

  容凰心底一沉,踮着脚步小心翼翼地向那边移了移,正想着再次上演听墙角的戏码,谁知两人忽然转身要走。容凰立马苦了脸,只得僵硬地蹲在那里。不过瑞兰的移动也让容凰看清楚了她手中的水盆,幸好已经空了。容凰松了口气,等到瑞兰和那人走远了,这才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往屋里跑,争取比瑞兰早一步回屋。

  也不知道容凰今儿是不是走了霉运,回去的路上竟然碰到了认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储秀宫管事的姑姑倩怡。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在没有电灯的古代算是深夜。容凰她们明儿早上天不亮就得起床学规矩,倩怡见她这么晚还不睡,忍不住要说教两句:“格格怎的深夜还外出?”这倩怡倒也奇怪,说话的时候不见关切,反倒是一脸狐疑。

  容凰这时候特别想要一个隐身衣穿上,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在哪儿都能被人堵上。

  她现在着急在瑞兰之前赶回屋去,因此也没什么心情跟倩怡婆妈,刚想用异能让倩怡忘记见过她的事情,那倩怡忽然一脸严肃地低声道:“奴婢知道小主出身高贵,不甘心为嫔为妃,但是为此而对赫舍里小主下手,未免太过分了些。”

  容凰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反问道:“姑姑在说些什么,恕钮祜禄氏愚昧没有听懂。”话一出口容凰忽然就有些心虚,她的确是对赫舍里下手过,但那也只是换了她的画而已。不过…容凰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这个倩怡怎么会知道她换画的事?

  容凰相信,如果她总这么疑神疑鬼的话迟早都要疯掉。

  “赫舍里小主刚刚被人推入池中,身子要是再歪一点就会撞上水中的假山,那时可就性命不保了。饶是她躲开了石头,脸蛋也被划破了长长一道。怎么,”倩怡眉头一挑,眼神变得咄咄逼人:“别告诉我小主你不知道这件事。”

  “我自然是不知道。”容凰平白被人泼上污水,难免有些烦躁。但她还着急回去查看瑞兰刚才究竟是和谁在一起,此时没心情和倩怡纠缠,只好忍住怒气装作十分担心的样子:“怎么,赫舍里妹妹落水了么?什么时候的事?”

  倩怡冷冷笑道:“小主何必虚仁假义,做样子给我一个奴婢看?总之内务府明日一早便会来人调查此事,还望小主到时候还可以这样坦坦荡荡。”

  “内务府要来人?那真是再好不过,还望你们能早日查明真相,也省得我钮祜禄氏平白蒙受不白之冤。”容凰收起关切的神色,面无表情地说:“想来赫舍里妹妹那里正乱着,我便不去叨扰了,姑姑请自便。”说罢转身就走。

  这个倩怡也真够多管闲事的,仗着自己是太皇太后派来的人就自以为了不起了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敢来教训她!

  “小主。”倩怡忽然出声叫住了她,“奴婢虽然只是宫女,但在秀女册封之前,奴婢是这个宫里的管事。”

  咦,这个倩怡会读心术不成?怎么会知道容凰在心里瞧不起她?果然是宫里的老人了,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过容凰此时已经没心情管这些事了。她紧赶慢赶回了屋子,谁知道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回去的时候瑞兰已经回来了,正在和柳青帮她把热水往浴桶里倒。

  没错,就是柳青。根据身段服饰来看,刚才容凰看见的那人应该是柳青没错了。难道那件被她剪得不像样子的衣服被柳青发现了?她是该庆幸发现她的人是柳青,还是该暗恨柳青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过来?

  “小主回来了。”瑞兰和柳青听到声音便同时过来给她行礼,容凰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两人起身。

  她睨了柳青一眼,佯作淡然地问:“这么晚了还来这里,有事么?”

  柳青再次对她一福,竟是笑盈盈的样子:“奴婢有话跟小主说。”

天花

  柳青再次对她一福,竟是笑盈盈的样子:“奴婢有话跟小主说。”顿了一顿,却是道:“只是不知当不当讲。”

  容凰当然知道柳青大半夜过来肯定是有事,只是既然柳青不急着说,容凰也就不催。“既然都走了这一趟又何必跟我拿乔?”她知道柳青是想为自己博得一些筹码,以免完全被容凰控制。

  柳青闻言脸色微哂,要说说话直白这一点,容凰和她原先那位主子还真像。“是奴婢逾越了。奴婢想问小主,刚刚是不是受了伤?”

  她果然看见那件古怪的衣服了。容凰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变了脸色,便听那柳青继续道:“奴婢过来给倩怡姐姐传话时在路上看见小主匆匆而过,脖子上隐约有一条血痕。虽然不知道小主做了什么,但奴婢已经把赫舍里小主推下了水,她也受了伤,所以小主便不必太过担心了。”

  容凰心头一沉,胸口溢满一种奇怪的情绪。这个柳青实在是太聪明了,不过是在路上偶然瞥见她神情,便知道容凰不想暴露自己受伤的事情。随后她就把赫舍里氏弄伤了,这样明日马佳氏怀疑起来也只会怀疑赫舍里氏。而容凰让瑞兰处理掉的衣服证实了柳青的猜测,所以柳青这便过来跟容凰邀功。

  这样的人,若是能够收为己用是最好,若是落入别人手中…那,容凰可就容不得她继续留在宫里了。

  “小主。”柳青注意到容凰的表情变化,连忙打断了容凰的思绪。“瑞兰的家人奴婢都打点过了,您可以放心用她。这三年奴婢会为小主做好准备,培植更多的亲信。”容凰刚刚想试探瑞兰,歪打正着引来了柳青。既然知道了她们两个是同一战线的,那么事情就好说了。

  容凰也不傻,如何听不出柳青刻意的讨好之意。她抿唇一笑,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向她们:“辛苦你们了。如今的内务府总管纳兰明珠是我堂姑父,虽然纳兰惠儿与他们家血缘更近,但惠儿那一支已经衰落,想来不会得到纳兰一族的全力支持。我会和姑父提一句,让他协助你们办事。”

  其实他们钮祜禄氏乃是满清八大姓氏之一,在宫中势力不容小觑。她阿玛遏必隆身为钮祜禄氏嫡系,在后宫也安插了不少的眼线。只是一码归一码,她手上的筹码越多越好。那马佳氏把爪子都伸到御前去了,容凰再不用心一点不就要被她马佳氏拿捏住了?

  想到这里,容凰走到梳妆台前找出一小叠银票递给柳青,笑吟吟地开口:“这些银票额度不大,但方便办事,你拿去用吧。”

  柳青也不是个没见过钱的人,道了声“谢主子”便收了下来。容凰“嗯”了一声,有些乏力地对瑞兰吩咐道:“去把热水抬上来吧。”

  打来热水后,容凰又在柳青的帮助下好好处理了伤口,这才将将放下心来。此时已经接近午夜了,容凰这一晚可累得够呛,把柳青打发了回去便赶忙睡了。

  次日一早,除了落水养病的赫舍里氏所有留了牌子的秀女聚在了静怡轩学规矩。教导她们礼仪的是太后宫中的掌事姑姑冰岚,她年近三十,曾经是当今太后胞姐的贴身侍女。顺治年间皇后的姐姐病故,因此冰岚便从科尔沁前来服侍皇后。众人皆知,这个冰岚必然将成为皇后的心腹。果然,冰岚一入宫便被册封了正四品内廷姑姑。

  后来顺治朝的皇后成了康熙朝的太后,她也水涨船高,被册封为正三品代诏女官,地位非同一般。虽说及不上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但和慈宁宫大宫女绫罗相比可谓不相上下。因此尽管冰岚是个十分和善的人,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撒野。

  那储秀宫的管事倩怡昨儿吓唬容凰说是内务府要来人调查芳儿落水的事,其实来的就是这位冰岚姑姑。冰岚先去探望了赫舍里,本以为她会揪着此事不放,不想赫舍里一口咬定她是自己掉下池塘的,与旁人无关。因而这件事虽然疑点颇多,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这当然是容凰努力之下的结果。她可不想再追查这件事情,反正现在马佳氏已经开始怀疑赫舍里,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上头的人暂时放过了此事,那倩怡却仍是对容凰不依不饶,每次她俩私下碰见了,倩怡总要拉着容凰说教一番,让她心甘情愿地做妃嫔,不要有什么不本分的想法,直把容凰烦得不行,看着她都绕道走。

  说起来那倩怡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底细,明明不过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宫女,说话办事却比孝庄身边的苏麻喇姑还有派头,好像视权贵如粪土似的。容凰觉得她不是真傻就是背后有人撑腰。正常来说她是孝庄宫里出来的,屏障应该就是太皇太后。可是以孝庄的精明,她怎么会容得下这样一个张扬爱出头的人呢?所以此人定有蹊跷,容凰已经叫柳青去好好查了。

  昨日容凰入住匆忙,也没去打听都谁进了复选。现今看来这回选秀果然慎重,统共只有十四名秀女留了牌子,而且就连她们这些人也不是保准都会进入后宫为妃。

  当然了,人少容凰自然高兴。一个赫舍里加上一个马佳氏她都应付不过来,要是再出现几个狠角色她就不用混了。

  接下来十几天就是日复一日地学规矩、练规矩,刚开始几天容凰心眼实,总被折腾得要死不活。后来还是看了佟静霖怎么做才明白,身上得随时带着十几个小红包,累了就给礼仪嬷嬷塞一个,推说身子不适就成了。

  至于那赫舍里芳儿,不过是在水里游了一圈,连个风寒都没得,却是在屋子里闷了七八天。容凰心知她是怕了,倒也是,这个内定的皇后可以说是所有秀女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还没有名分之前赫舍里氏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处罚谁,所以还是小心些为妙。何况她还伤了脸颊,芳儿的长相本来就只是中等偏上,不好好养一养是不敢外出见人的。

  也就是秀女还没册封的当口,她们聚在一起聊天时还能一起品评赫舍里几句。那纳兰惠儿最是多嘴,管她是不是内定的皇后,想说什么嘴巴就往外倒。这天学完了规矩,几个秀女还是聚在一起乘凉谈天,惠儿正笑话着芳儿今儿捂着脸出来出恭的模样,郭络罗氏忽然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嘴里大叫着:“不好啦!”

  现在坐在这里的秀女就属容凰和佟静霖身份最高,容凰年纪大些,又是满人,因而静霖只是默默看了容凰一眼,示意自己把说话的机会让给容凰。

  容凰其实倒是无所谓做不做这个秀女的头儿,反正说的都是些得罪人的话:“什么事情值得妹妹这么慌张?这可还是在宫里。”

  谁知那郭络罗氏闻言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只顾着自己鬼哭狼嚎,怎么都不肯说话了。别人倒还好,惠儿可是急了,着急忙慌地搂了郭络罗氏安慰,好不容易等郭络罗氏的那口气顺了,才听她像蚊子一样低声说:“马…马佳姐姐她,她出天花啦!”

  几乎是在郭络罗氏说完的那一瞬间,有几个胆小的就尖叫起来,一副惊恐交加的样子。倒也难怪,天花是一种十分凶险的传染病,来势凶猛,发展迅速,死亡率极高。

  而且患者的皮肤会先后出现斑疹、丘疹、疱疹、脓疱,最后结痂、脱痂,遗留痘疤。就算痊愈,脸上也会留有麻子。康熙身上就有一点,不过他是小时候得的病,加上又护养了这么多年,早就看不出了。

  别人惊讶,容凰倒是不以为然。她那日听到了马佳氏的计划,自然知道这是马佳氏在做假,想要逃过这一次的选秀,还落得个“熬过天花”的好名声。要知道在旧时,不论民间还是宫廷,人们不管私底下怎么害怕天花,明面上还是大多将患天花看成喜事的,即所谓的“天花之喜”。尤其是满清,因为满族人在关外接触不到这种病,入关后死于天花的人数非常多。他们认为反正最坏的都能熬过去,还有什么更坏更值得担忧的呢?所以通常都将能熬过天花的人视作“有福之人”。

  这佟静霖显然就是个古人思维,她见容凰不再吭声,忍不住出声提醒:“都别哭了,马佳姐姐这是喜事!”

  “喜事什么呀,咱们和她一处呆了十几日了,搞不好就会被传染!说不定已经被传上了!”惠儿大嚷着,恨恨地道:“没想到倒是那赫舍里氏精明,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一听说自己也有可能被传染,一些没见过世面的秀女便也开始跟着掉眼泪。佟静霖不耐烦这些,站起来冷冷道:“平白说些什么丧气话!哼,容姐姐我们走。”说着拉着容凰就走。

  容凰正愁如何脱身,正好顺了佟静霖一道。她本以为佟静霖会和她说些什么的,不想一路沉默,直到走到了屋子的分叉口,两人便道别分开了。

  这佟静霖遇事如此镇定,倒是个奇人儿。回头得了空,她可得好好问问柳青这佟静霖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容凰已经和柳青约好了出宫后见面的方式,每个月二人都能见一次面。不过现在是在宫里,容凰想见柳青要方便得多,瑞兰就是最好的传话工具。容凰心里有事,一回屋便叫瑞兰去婉太妃宫里找人。

  往常柳青来这里找她都很顺利,谁知道今日都过了晚膳的时辰瑞兰还没回来,容凰有些不耐,又等了一个时辰还是没见着人。与此同时储秀宫里忙成一片,宫女太监们带着面巾来回穿梭,把马佳氏用过的东西扔的扔烧的烧了。有胆子小的秀女和宫女在院子里头哭喊,全都被倩怡一个个地赶回了屋子。

  容凰听得心焦,想埋头睡下不理会外头的吵闹,偏生柳青不来她的计划就实施不了。现在时机未到,容凰暂时还不想动阿玛交待过的那条暗线,所以只能依仗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