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冬天就是这一点不好，不下雪的时候，光秃秃的没看头。”李絮看着院子里的枯枝树木道。
“可不是，今年偏旱。一冬天一场雪也没有。”
“快过年了，不下雪就不下雪吧，只是最近山东河南都旱着，皇阿玛操心明年的收成呢，只怕要减产了。”弘昐一副沉重的样子。
李絮想着，儿子们都真的是大了啊！
操心的不再是弓马骑射，而是国计民生了。不愧是四爷的孩子呢！
腊八节这天，早膳就有了腊八粥。
李絮今年胃口怪，往年不吃的，今年吃了不少。往年喜欢的腊八粥，倒是没吃几口。
收拾好，外头转了几圈，到了半上午，居然下雪了，之前天气也不阴沉啊。
鹅毛雪不大，轻轻地飘着。
李絮看着外面的天气静静的想，上辈子的时候，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南方人。
小时候，十岁之前，她一直住在北方，记得有一年在农村的外婆家过腊八。
她是被铲子铲锅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外面黑的如同墨汁一般。
外婆系着围裙站在大锅旁边用铲子搅拌锅里的粥。看见她醒了慈爱的笑：“妞妞醒了？外婆吵醒你了？接着睡吧，等你睡醒就有粥吃了。给你多多放糖。”外婆总是喜欢给她放很多糖。那时候她也很喜欢吃甜甜的东西。
她后来没睡，看着天从摸黑到深蓝，锅里的粥慢慢变得浓稠，最后成了固体。
浓浓的香味飘出来。
外婆笑着道：“知道你馋，不过呀不能给你吃第一口。要祭树。”外婆就端着一碗粥出了院子。
拿着筷子夹了粥放在枣树的树杈上。念念有词。大意就是今年还要多多的结枣子什么的。
然后给天地爷爷供上，这才给她吃。
时间太久了，李絮根本记不得那时候的粥什么味道。只是记忆力记得很好吃。
那种等了好几个小时的的感觉一生就那么一次。
后来去了南方，南方并不注重这个节日，当然就不会半夜起来做粥。要吃什么，都买得到。
何况，南方的粥，和北方不一样。
好像那是最后一年吃到那样的粥。搬家之后，不过四年，外婆就走了。
李絮眼泪落下的时候，她才察觉想念。
前生啊，真的好遥远了。来到这里，三十年了。小时候阿玛额娘最是疼爱自己。哥哥姐姐也是对自己很好的。
出嫁后，四爷最喜欢自己，处处维护。
有了孩子，孩子乖巧孝顺。自己占着高位，宠爱，处处都是如意的。
也许是这辈子真的没什么遗憾，所以上辈子的事便慢慢忘记了。
此时想来，那里还有自己的父母，她们也曾是自己的至亲啊。
“主子，您有身孕，怎么能哭呢，这样对小公主也不好啊。”巧珠拿着棉帕子给李絮擦了眼泪，端着一碗热奶子地给她叫她喝几口。
李絮笑了笑，不过是回忆，倒是叫她们担心了。
“没事，想到些小时候的事，你们不用操心。”
走神一会，外面的雪花已经在地上铺了浅浅一层了，还能看见下面的土地，上面只有那么一层。
给我穿好衣裳，咱们外头站站吧。现在也不是很冷。
巧珠是不大想叫她出去的，但是刚才主子还落泪了。再不叫她出去，指不定怎么不高兴呢。索性现在真的不算冷。略站站打着伞没事吧。
换上月白的棉袍，外头罩着月白的兔毛短袄，在外头披着天水绿的斗篷。打着伞，李絮站在昭阳宫的院子里。
实际上李絮很想不打伞站会，感受感受雪的感觉。不过这是做不到的。
别说现在是个孕妇，就是平时她们也不会叫自己这么任性的。
站了十来分钟李絮道：“咱们去乾清宫吧。”说罢也不管她们径自走了。
巧珠赶紧赶着，她撑着伞呢。
李絮想起前世，就特别想见四爷，心里缺了那一角只有四爷才能弥补了。脚步有些匆匆。
吓得巧圆忙过来扶着，主子有身子的人，走的这样快，地上还有雪，滑到了怎么办。
到了乾清宫后殿，小门上的太监还不及请安。李絮就过去了。
进了后殿，看见李茂才，李絮道：“万岁爷可忙？”
李茂才忙道：“回贵妃娘娘，万岁爷批折子呢。”
李絮哦了一声就进去了。
李茂才傻了，这是叫去通报还是不去呢？得，贵妃娘娘的事没小事！如今还是个怀着身子的，赶紧的去报一声儿吧！
李茂才见了苏培盛就往紧张里说：“娘娘过来的时候面色不好，脚步匆匆的。而且是走过来的，没坐轿子！”
苏培盛的心也就提起来了，摆摆手叫李茂才滚蛋，就进去找万岁爷去了。
四爷埋首在折子里，也知道李茂才来了。
“说吧，什么事？”
“回万岁爷，是贵妃娘娘来了，李茂才说，娘娘面色不大好，脚步匆匆，走过来的。”苏培盛原话传了，有什么错处也不是他的错。
四爷就皱了眉，这些奴才怎么伺候的！下着雪就叫她走过来了？面色不好？是怎么了？
四爷心里存了疑问，就怎么也坐不住了。扔下折子就往后走。
苏培盛赶紧的跟上，却见万岁爷脚步匆匆。
四爷到了后殿，就见李絮坐着发呆。
四爷轻轻走过去抱着人问：“娇娇怎么了？跟爷说，爷给你做主。”四爷不喜欢她呆坐着的样子，看着没有一丝生气。
“爷，我没事，就是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所以就呆了。真没事。”李絮回身抱着四爷道。
四爷听了这话没有生气，倒是送了口气。好在不是什么的要紧事。想家了而已。
“过几日叫你额娘进来看看你，别瞎想了，嗯？”四爷摸摸她的手，有点凉。
四爷就不悦了，回身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巧珠。
巧珠吓得当即就想跪下，硬是不敢。
李絮看见了忙道：“我刚才威胁他们，所以我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就一小会，没事啊。就是屋里闷啊！我穿的厚着呢。”李絮不是圣母，可是也不想自己一时任性就有人要挨打。
☆、261.第261章 范氏探望
“好，娇娇闷了就站一会，爷不怪她们。”四爷是舍不得叫她以为他不许她自由。
只要她明白自己是担心她身体就好了。
“爷，你知道么，我想家的时候就想见你。见着你，就觉得谁都不想了。”说来很是没节操，有男人就不要亲人了？
可是李絮知道，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好，都是有自己的人生的，就想范氏，能陪伴她的是李成儒。而不是李絮。
同理可证，李絮的孤单寂寞只能寻找四爷，而非孩子们。
“爷会不会觉得我好傻？”你是皇帝，我怎么能一心在你身上寻找夫妻的情感呢？
四爷不知道她所谓的傻指的是什么，她一贯傻。对自己毫不设防。
“娇娇从来就傻，爷就喜欢你傻。想见爷就来，爷没事的时候就陪着你可好？”四爷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道。
李絮不想说话，埋首在四爷怀里点头。
雪下了一夜，从小雪变成大雪，飘飘洒洒的又一次将紫禁城变成银色的世界。
四爷到底还是把范氏叫进来了。
实际上李家已经得了消息说贵妃娘娘有孕，只是还没来得及进宫看看。今日虽说下雪了，但是万岁爷一召唤，范氏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进来看看。闺女岁数不小了，上回怀的那个惨样，这回不知道什么样呢！
范氏穿着命妇的吉服，花盆底踩着雪花咯吱咯吱的响。
藕荷色的斗篷紧紧裹着，高高的架子头梳着。
马车在神武门就停下来了，而伺候的人也只能送她到順贞门。往后的路，她就要自己进去。不过还是有人带路的。
小太监接了赏，知道这是贵妃娘娘的额娘，哪敢有怠慢的？都是点头哈腰的一路领着。
范氏走在扫开雪的地面上，看着宫里太监们的忙忙碌碌，心急的要命。总要看一眼闺女什么样才好。
小太监领着到了昭阳宫门外，他可就不敢进去了。将人送给过来接他们的昭阳宫太监。正是小魏子。
“魏公公吉祥。奴才先告退了。”
小魏子手快，抓住小太监就塞了个荷包，才挥手叫他去了。
回身笑道：“福晋一路来辛苦，主子还不知道您老来了呢。”这系列动作那叫一个自然。叫范氏看的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声‘福晋’叫的是自己。是了，但凡满族贵妇，都可以被叫一声福晋。（嗯，这个我估计我解释过，清朝贵妇们进关之前有叫格格的，有叫福晋的。进关之后，福晋基本就是贵妇们的称呼鸟。）
小魏子亲自扶着范氏进了里面二等宫女巧穗忙迎上来：“福晋吉祥。我们主子得知福晋来了，等着呢！”
说罢就对小魏子笑了笑扶着人进去了。
二等丫头没有近身伺候的资格，但是进屋还是可以的。
“额娘！”李絮一见范氏就要往过扑。吓得巧珠忙拦住：“主子！”
“别动，别动！额娘身上全是寒气！”范氏也着急了，闺女这急性子。
瞅了半天，穿着柳叶黄的棉袍子，头发简简单单的梳着，面色还算是红润，瞅了瞅肚子，还看不出来呢。
范氏一颗心就算是安定了几分。
“臣服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吉祥。”这才想起来，没行礼呢。
李絮就被范氏这后返劲逗乐了，笑的咯咯的。
惹得范氏瞪她一眼。
“还不坐下，赶紧的！多大了还像孩子。”范氏过来就要扶着李絮。
李絮先一步坐下了，叫额娘扶着怪怪的呢。
“太医怎么说，这一胎如何了？”这是最要紧的，毕竟闺女不小了。
“太医说是单胎，孩子很好，我也好，额娘别担心。快过年了，家里都安顿好了么？”李絮靠着范氏问。
“都好了，有你赏赐的，有你姐姐送来的，我们竟不用花银子了。”范氏笑道。
李絮也笑：“省了银子还不好啊？”
“好，好。别管这些了，你如今怀着孩子累不累，可觉得头晕想吐？爱吃什么？”范氏拉着她的手问。
“还行，不累呢，也不想吐，爱吃酸的。”李絮靠近范氏小声道：“额娘不知道，万岁爷想要个闺女呢。封号好名字都想好了，封号叫淑毓，名字叫如意。”
范氏听了这话，却不是单纯只是高兴，她不由想的多了些，是万岁爷不希望闺女再产子了？闺女已经有四个儿子了。可她想不透，不敢说，只能等着回去问问老爷。
“闺女也好，闺女贴心。有你这份宠爱，闺女将来也有个好归宿。”只是闺女哎，你爱吃酸啊，不是说酸儿辣女来着？
母女二人悄悄话，不一会巧穗通报，恭嫔娘娘到了。
范氏忙起身就要行礼，这位曾经依附着闺女，可如今，人家也是嫔主子！
“福晋不用多礼。”恭嫔忙扶着范氏。笑着道。
“臣妾不知娘娘的额娘今日进宫，没备礼，这是臣妾失礼了。”恭嫔屈膝道。
“这不怪你，倒是大冷天的，你有事？”李絮笑问。
“臣妾做了几样点心，有娘娘喜欢的山楂糕，还有乌梅糕，都是酸甜的，想必娘娘喜欢。”说着紫绘就把食盒递给巧珠。
巧珠屈膝之后，拿着去了小厨房了。
“你叫丫头们送来不就是了？怎的自己跑来了？”李絮笑道。
“也是想来看看娘娘，多日不见了。倒是打扰了娘娘和福晋，臣妾这就告退了。”
李絮忙挽留，不过恭嫔还是走了。
一会巧珠讲检查过的点心端出来，山楂糕和乌梅糕都是雪白的糯米皮子包着，看小巧一个个。
李絮迫不及待的捡了一个乌梅糕吃了。酸！但是好好吃！
范氏见她吃的开心，笑了笑道：“恭嫔娘娘倒是知道你的口味。”
母女二人乐呵了大半天，午膳后范氏被送出宫了。
从順贞门出来，坐上马车一路回了李家。范氏下车的是时候，看了两眼匾额。李家如今的一切与闺女息息相关啊。
“夫人回来了。”吴姨娘在门口迎接，她还是习惯叫夫人。
☆、262.第262章 绝望
“天寒地冻的，你守着做什么呢。你也不年轻了。”范氏嗔道，前些时候吴姨娘病了好些时候呢。
“本该恭迎夫人回来，我也站了不久。”吴姨娘上前扶着范氏道：“娘娘可好？”
“好，这一胎倒是安稳。不过到底她年岁不小了。”
“好在万岁爷看顾。娘娘是有大福气的人，夫人不用担心了。”
范氏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晚间范氏就跟李成儒说了这事。
“老爷说说，万岁爷这是不想要闺女生儿子了么？”
李成儒想了想道：“怕是万岁爷只是想要个闺女吧？别想多了，咱们闺女是个好孩子。有后福呢，李家只要做万岁爷的忠臣，给什么都接着就是了。”
不管是紫禁城里的女儿，还是四九城里的李家。都已经把身家性命交给皇家了。总要先忠君，才有出路。
不管李家如何担心，李絮现在是不担心的。
她正靠着四爷，欢乐的吃着御膳房做的糖稀山楂呢。
就是用冰糖划开，和着糯米粉的液体状，在洗干净的山楂上滚一圈，滚得山楂都白了，然后干了就是了。具体做法可能再复杂点？反正李絮很喜欢这样的吃法。
又不想是糖葫芦咬掉外面的时候总是里面只留下酸。
这样的吃法是必须一起咬，入口的就是七分酸，三分甜。很是合胃口呢。
李絮吃的眯眯眼，太好吃了！顺手给四爷嘴里塞了一个，就又捡起一个自己吃了。
四爷正看着一本书，由着她靠着折腾。塞进来的山楂无奈的吃了。四爷不喜欢酸味，可也不想叫她不高兴。
半晌，四爷放下书看那一盘子叫她吃了大半，她还管不住嘴的要去拿。
“娇娇别吃了。吃多了不好。喝点热奶子该就寝了。”
“哦，爷，这个好好吃！”
四爷无奈的看着她去洗漱了，照这个吃法，闺女还不知道在哪呢！
李絮现在是没有出现任何孕吐的反应的，倒是胃口越发好了。见她吃得下，四爷也放心，总要营养跟上了，才好啊。都是怕了她生头胎时候那个艰难了。李絮养着胎等着过年，无比惬意。
但是远在热河的马常在，却吃足了苦头。
才五个月的肚子，就补的很大了。她的手脚全肿了，好不容易不吐了，却每天夜里脚抽筋。她听额娘说过，有孕的女子，月份大了就要浮肿，这时候该多活动活动。将来也好生。
可是每次她想走远些，就会有人笑着拦她：“常在有孕，还是好好养胎吧，别逛了。”她不敢发火，只能忍着。
夜深的时候，在屋子里小心翼翼的走几圈。
她不敢多吃了，真不敢了。孩子太大，自己是头胎，怕是不好生啊！
可是几乎顿顿都是丰盛大大鱼大肉，每次拒绝，嬷嬷们都是笑着劝：“常在不懂，就是要这样补，龙子才健康呢。常在什么也不用担心，一切都有奴婢们呢！我们可是熟手。”
马常在没办法，只得吃下一碗一碗的鸡汤鱼汤，喝下一碗一碗的补药。
万岁爷自打回京就不管自己了，还是皇后娘娘派人送了补品来。
眼看要过年了，自己要在这行宫过了吧？
热河今年格外冷，虽然雪少，可是干冷。
马常在缩着身子不动。倒不是殿中冷，而是她怕一动，腿就又要抽筋了。
每次抽筋，叫来嬷嬷都是一场酷刑。狠狠的压着自己的腿，那种钻心的疼真的不想再受一回了。
马常在在黑暗里描绘着殿中的轮廓，笼子啊。但是自己不是金丝雀。而是囚犯。
马常在现在无比清楚，等孩子生下，恐怕自己再不能见到了。
只是如果叫她现在弄掉孩子，她不敢，她太清楚了。孩子要是没了，她肯定马上就会被处死。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虽然这个希望也是渺茫的。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早知有今日，就是借她是个胆子，也不敢害贵妃！可是，没有早知道。
眼泪湿了枕头，可她只能默默流泪。身边的人永远都是一副笑脸，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她的了。娘家也指望不上，除了等着，等着万岁爷的处置，别无他法。
她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
腊月二十三，小年。
太后宫中晚宴，李絮作为贵妃是肯定得去。
四爷早先就传话来了，说是他带着孩子们先去，要去奉先殿磕头呢。叫李絮慢慢去就是了。
李絮换好衣裳坐上暖轿往慈宁宫去，下轿子的时候，就见齐贵人正站着呢。
“贵妃娘娘吉祥。”齐贵人汪氏笑着上前道。
“起来吧，你怎么不进去？外面冷的很。”今日节日，所以才叫贵人以上的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