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抖着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狠了,太狠了。

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如此残忍的手段,对付仇家正是对的。可惜他只能承受。

“来人,将他的舌头割了,好生将伤口治好,挑断他的手脚经脉。免得他自尽。要好生伺候将军,叫他好好活着。”弘晴转身,边往外走,边淡淡的说着。

狱卒笑着道:“太子爷放心吧,奴才最拿手了。一定伺候的将军舒舒服服的。”

伤了他在乎的人,就该有这样的下场。死?孤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592.第592章 只配用杀猪刀

景福宫。

“李嫔娘娘,知道为什么今儿在这送您上路?”孙权笑嘻嘻的问。

李嫔披头散发,全没了往日的样子。

“本宫是嫔位,你们要做什么?”她惊恐的看着孙权,以及皇后娘娘那的小魏子,另外四个小太监。

“这可是谨贵人住过的地界。您不觉得阴森?可是您和您那贬为庶人的儿子,派人勒死了谨贵人的,您瞅瞅,谨贵人可就在那看着您呢。”

小魏子笑着瞅了一眼屋顶,指了指,像是那里真有人看着似得。

“别给本宫装腔作势,你们要做什么!”李嫔疯了一样想要冲出去,被两个小太监一把推倒。

“这疯女人还当自己是嫔主子呢?”

“哎,这不能怨她,她哪知道自个儿被赐死了呢?这不一直关着呢?”

两个小太监一唱一和的,鄙夷不屑的看着李嫔。

李嫔颓然。

她该想到的。弘时都被贬为庶人了,她的出路自然只有死。冷宫也没资格住下去了。

谨贵人当年获罪不死,不是因为万岁爷怜惜,而是彼时年羹尧得用。

此时……李家已经全部抄家下狱,弘时被贬,她……如何能活?

“您想明白了?明白了就上路吧。”孙权笑着道。

自古后宫女子被赐死,无非就是白绫,毒酒,匕首。这三样东西。

可是……给李嫔的,却是一把杀猪刀。

这自然不是四爷的意思,四爷不屑。

也不是弘晴的意思,弘晴没那么无聊。

这却是榕儿的意思。

他的原话是这样的:“这种人,白绫她侮辱了那份清白。毒药她对不住那份果断。匕首嘛,那是给刚烈女子用的,她如此一个贱人,配不上。寻一把生锈的杀猪刀给她就是,告诉她,要不自己动手,爷就去宗人府,在弘时身上扎几下。”

李嫔看着那把生锈的杀猪刀,甚至带着暗红色的血和猪毛。

她甚至作呕,万岁爷如此恨她?就连死,也要如此侮辱她?

“万岁爷的意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你以为,万岁爷还能叫你体面?你配么?”小魏子看着她,恶心的样子。

“好。我十五岁跟着万岁爷,宠爱没几年,倒是受了一辈子罪。罢罢罢,他看我如禽兽,我也只能认了。”

说罢,便举起刀,冲着自己的心口扎了下去。

她颓然倒下,胸口的血流出来。

她拼着最后的力气一把拔除刀,血便如喷泉一般喷出老远。

不过数息之间,她就永远的去了另一个世界。

没有人叹息。一切都是命。贪婪的人,该有的下场罢了。

刑部大牢里。

年羹尧已经被割掉了舌头,挑断了手脚。

他的伤口被好生上了药。

他久经沙场,自然知道那都是上好的金疮药。凝血消炎最是好的。

刑部的狱卒,都是高手。他们无论给人造成怎么样的伤口,只要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

手脚都被挑断了经脉,却也不过小小的伤口罢了。

年羹尧看着对面,双眼冒火,却无能为力。

对面那间牢房里,一天之内换了四个人。

第一个是年羹尧的长子。

他被上了十七道大刑,最后熬不住,咬舌自尽了。

第二个是他的次子,比长子强,挨了十九道刑罚,生生痛死。

第三个是他的发妻,只一遍刑罚下来,就生生厥过去了。

弘晴并不禁止他们自尽。他要的,是年羹尧的心扔进油锅里煎熬罢了。

事实上,弘晴做到了。

年羹尧不怕死,也知道兵败之后,一家子的命都保不住,他是疯狂的政-治赌徒。可是叫他死,或者看着一家子死他也许都能忍。

可是,叫他看着他的家人一个个在他眼前受尽折磨而死,无异于是在他的心头放血。

他痛的双目赤红,却只能看着。便是闭上眼,也无时无刻不是听着对面牢房里的惨叫声。

他们叫他‘阿玛救命’‘阿玛救我’‘都是你害了一家子啊’‘你为什么不死’

‘我怕疼啊’

一遍遍,一声声。像是利剑,一次次插进年羹尧的身体里,却都不能叫他痛快的死了。

他终于知道,亲人受苦的时候,自己如何难熬了。

太子爷,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好报复啊!

“将军,您知道么?您的妹子,谨贵人是怎么死了的?不是皇后娘娘,犯不上,不过是个失宠没本事的贵人罢了。是罪人弘时,您是被罪人弘时一步步的拉到了如今这地步的,您还卖命呢?”

狱卒给他塞饭,将李嫔,路太监招供的供词拿出来,像是老朋友谈心一般讲给他听。

年羹尧整个人傻了。

他自是知道,时至如今,没必要骗他。

是弘时?

弘时……

他喊着饭菜,含糊的笑。呵呵,呵呵,就算是没被弘时算计又如何,一样,一样,迟早是要反了的。

此时对面是年羹尧的长女正被用刑,火红的烙铁一下下的烫着她的身体,她尖叫着。

她从未想过,出嫁后还会遭遇如此的境遇。此生最后悔,生在年家。

弘时的下半生,都将会在宗人府度过。

关押他的地方,是一处小院,却没有人伺候,他亲近的人都已经杖毙了。

他每日等着人送饭进来,如此而已。

“哟,晒太阳呢?进可给你送个消息来,您那额娘被处死拉,李家斩了好几个呢,余下的都发配西北去了。啧啧,可怜见的,李家也没怎么风光过啊,这就都不行了,摊上这么个亲戚,真是倒霉催的啊!”送饭的人冷嘲热讽道。

弘时已经没什么心力了。

他在这狭隘的四方天里呆了这些时候,闹过,怒过,骂过。

可惜回应他的都是送饭的人似笑非笑,嘲讽的眼神。

他明白了。

即便他仍旧是皇阿玛的血脉,可惜他弑君杀父,早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二阿哥弘时。

如今不过是个罪人罢了。爱新觉罗这个姓氏与他无关。

甚至弘时这个名字,也被剥夺了。

他默然的吃着馊了的饭菜。

他笑了笑。也亏得他们成日里搜罗来这些馊了的饭菜,难得啊。

☆、593.第593章 年家女儿

四爷回京,弘昼和榕儿自然也回来了。

弘昼多日来都在忙碌,实在是事情颇多。就没有时间进后院看看。

今儿得闲了,才想起去后院。

正院里,福晋道:“听闻出了事,可吓死臣妾了。也没有爷的消息。皇阿玛好些了吧?”

“无事,府里可好?”弘昼喝了茶,问道。

“好,只是……年氏那,爷还是去看看吧,她也是有身子的人,那么熬着,也不是个事,您好歹去看一眼。”

年氏如今有六个月的身子了。

“她怎么了?年家的事又不与她相干。”弘昼皱眉。

“我也是如此劝,她着实胆小,又这么些时候不见爷,难免会瞎想,爷还是去看看吧,不说别的,她还怀着孩子呢。”

福晋担忧道。她可不想年氏的孩子有个好歹。

“那爷去看看吧。”弘昼起身道。

到了年氏这里,弘昼就觉得气氛不对劲,奴才们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

“你们主子呢?”弘昼皱眉问道。

“回主子爷的话,主子睡着呢。”贴身的奴婢小声道。

弘昼便没再问,径自走进屋。

年氏肚子凸起睡她黄花梨榻上,整个人像是脱水了一般,干瘦,憔悴,倒是显得肚子格外的大。

“将这里的奴才都给爷拖下去打!如何就把主子伺候成这样!?”弘昼一看就来气。

年氏进府以来,已经养的白胖了,有孕之后,更是胖胖的,弘昼见了就喜欢,如今才一月多不见,就成了这幅模样,叫他怎么不气。

“爷。”年氏艰难的站起来,福身。

弘昼生气,就不想理她。

年氏站起身,悲凉的眼神看向弘昼,却不说话。

年家出嫁的女儿都死了,她如何躲得过?

只是……这孩子,孩子……

年氏摸着肚子,豆大的泪珠儿落在肚子上。

“药拿进来!”弘昼在离开正院的时候,福晋就把这几日都给年氏送的安胎药叫人拿食盒装了,一并叫他带着。

这会子奴才拿来药,弘昼亲自端着走近塌边。

年氏惊恐的看着弘昼手中那白瓷碗,药汁还冒着热气,她抱着肚子,瞪大眼一步一步往后退,摇着头:“不要,不要,求你……”

弘昼站定,皱眉:“还不喝药?要作死么?”

“求你了爷,我不要喝,不要喝……”年氏跪倒哭着道。

弘昼气急了,她是不想要孩子了么?

“年氏!”弘昼大叫一声。“喝药!”

年氏哭的几乎抽过去:“求你了,求你了,我……我知道我该死,我该死,可是这孩子没错啊,求你了爷,叫我生下他,给谁养着都好,哪怕送人都好啊,求你了求你了……”

弘昼一愣,她这是想哪里去了?

“年氏,你起来。”弘昼耐着性子道。

年氏此时惊恐占据了理智,她膝行几步,紧紧抱着弘昼的腿:“爷,求你了,我只求生下孩子,我求你了爷,生下他,爷赐我毒药都好啊,爷……”

弘昼连日劳累,本就烦躁。见着年氏消瘦至此,就怒气勃发了。

这会子她还要误解,弘昼一生气,就将那药碗砸了,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药味弥漫在屋里。

年氏一愣,抬头看着弘昼,他不给自己喝药了么?

弘昼低头,捏住年氏的下巴:“你太令爷失望了?你进府以来,爷对你如何?嗯?”上扬的声调无不显示他此时的怒气。

“我……爷……”年氏无言以对。

“那碗,是福晋特地给你熬得补胎药,不是你以为的堕胎药。”弘昼一字一字说的清楚。说完就甩开了年氏,大步的往外走去。

年氏不知道忽然间怎么就开窍了。

别的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一句话,在她脑海里响彻。

‘此时要是叫三爷走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来。’

她疯了似得爬起来,也不顾手被瓷碗碎片划破,冲上去就拉着弘昼的胳膊:“爷,你别走,你别走……”

弘昼见她雪白的手上鲜红的雪,染在自己宝蓝色的袍子上,像是暗夜里开出的一朵蔷薇。

“拉爷作甚?你不是自己有心思?不肯信爷的?”弘昼没不推开她,只是言语冷淡。

“我……我……爷回京这么久,都不曾来一回,我……我怕啊……爷别走。。”年氏的手更紧的抓着弘昼的胳膊,半分也不肯松开,像是抓着惟一的救赎一般。

弘昼看她手上的血一直流,硕大的肚子显得更加突兀了。整个人可怜的很。

心里叹息,回身握住她得手:“松开。”

年氏比方才还要惊恐,她摇头死死的抓住:“不要,不要,爷不要走,我放开了爷就再也不会来了。”

弘昼失笑,总算还不是太蠢,方才真想走了再也不来的。

“松开,手流血了,爷不走了。”

年氏看着他带笑的眼睛,犹豫着不敢松手。

弘昼狠狠捏了一把她的脸:“还不松开?”

年氏脸颊一痛,心却稍微安定了些,一点点的松开手。

“瞧瞧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爷回京忙的睡觉的空都没有,顾得上来看你?”弘昼牵着她走近塌边按着她坐下。

年氏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直一直追着弘昼的眼睛看。

他眼里有心疼,责备,怜惜,没有厌恶。

“看什么,傻了?手不疼?”弘昼黑脸道。

“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爷……”年氏低头,泪珠子又止不住滚出来。

弘昼叹口气,罢了,一家子获罪,她怕也是情理之中。抱着她避开肚子道:“别哭了,你记得你进府那一日,爷说了什么?”

“爷……爷说只要我……我忘记年家……只记得……记得是爷的侧福晋……”年氏哭的抽抽噎噎的说出来。

“既然记得,还把自己搞的这么憔悴,就该打。你家里获罪,你心里难过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不能难过。一来你有孕,你得为孩子着想。二来,自打你进府,就是皇家的侧福晋,入了宗蝶的。不再是年家女子。知道么?”

“知道,我不敢了,爷别走。”年氏好不容易止住点哭声,紧紧揪着弘昼的衣裳。

☆、594.第594章 安心

“好了,不走,今儿都陪着你,叫人进来给你手上药,然后好生喝了安胎药,好不好?”弘昼拿出帕子给她擦脸,一脸的泪水。

“真丑,本身也不好看,瞧你瘦的,越发难看了,这也好意思不叫爷走?”弘昼忍不住打趣她。

年氏此时顾不得害羞,只是又抓住弘昼的袖子:“我会长胖的,我……”

“好了,不许哭了,孩子跟着你也是遭了多少罪。”弘昼皱眉道。

年氏就忙擦了泪,不敢再哭,只是紧紧抓着他不松开。

不多时,奴婢们进来,她们方才一人挨了二十个板子,拐着腿。

进来不敢说话,看着一地的狼藉只是静静的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拿来金疮药,给年氏手上上了药,又拿来热好的安胎药叫年氏喝下。就又退出去了。

三爷不大发火,一旦发作了,也是厉害极了。

她们近来是懈怠了。都想着主子的母家落罪。只怕主子也是得不了好,都为自己的命运担忧呢,这会子瞧着且没事呢,以后还得尽心伺候啊。

再有下回,只怕也送了命啊。三爷到底是皇子,不发作便罢了,发作起来,谁也不敢拿脑袋试验多厉害。

年氏这回就什么都不怀疑了,端起来几口喝了干净。

接过漱口水,漱了口弘昼还给她喂了一个梅子。

“这些时候,没好生吃饭吧?爷也饿了,一并吃了吧。下午就陪着你。”弘昼看她那脸蜡黄的样子,就知道最近熬得厉害。

“爷,京城里都好了么,皇上好了么,都是我阿……都是年羹尧太……”年氏自觉失言,便不敢说了。

“都好了,皇阿玛受伤一时好不了,国事都是太子爷管着。年家……年家以后都不要提起了。你的姓氏也只是个姓氏。以后不会有人难为你,但是你要彻底忘记年家。”

弘昼摸摸她那只好的手道:“素来皇子福晋,侧福晋也要靠着娘家的。你从来就没有依靠。以后也一样,爷会护着你,叫你生下儿子。你无须为年家获罪担忧。从来你的依靠就不是年家,懂了么?”

年氏流着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