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絮道。

“好,我们一起吃,然后一起养伤。”四爷无奈的笑。

李絮也笑,大约从古至今,她是第一个与皇帝夫君如此‘共患难’的皇后了。

上了膳,巧珠先预备好一盅乌鸡红枣人参汤。

四爷接过喂给李絮。

李絮喝了一口就笑了:“我竟与这乌鸡汤不离不弃了一辈子。”

四爷一愣,接着也笑了。

可不是么,自打她进府,真真喝了几十年。

先是小产,后是生了那几个孩子,气血虚,这是最好的补品。

“难得娇娇没有喝腻了。”四爷笑道。

“挺好的,习惯了。原本我是不喜欢人参的,喝着喝着几天不喝还觉得缺点什么呢。”李絮也笑。御厨们的手艺不是盖的。就算是一道乌鸡汤,也有百种风味。

“爷你也吃,我没事,我伤了的是左边。”李絮举起右手,示意自己是完整的。

四爷手一顿,一股后怕。

左边,左边。那是心脏的位置。若不是闪电……看那匕首刺入的程度,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哪里还能像现在一般笑语宴宴的和自己说话?好一个三公主,真真恶毒。随了年家血脉啊。

李絮没看出四爷情绪变化。用完好的右手给四爷夹菜。

四爷看的心酸不已。

“娇娇乖,叫奴婢们布菜就好,多吃点,好得快。”四爷柔柔的看着她。

李絮点头,他说的话,就是先前自己对他说的话。

“真的没事,咱们都多吃点,都好得快。”

吃完饭,四爷看着她入睡。李絮没有问他为何不睡。有的人李絮再也不想见。可是他总是要见一见的。

四爷体谅她的懂事,真是叫人心酸的疼爱她。

俯身亲亲她:“爷一会就回来陪你睡,你先睡可好?”

李絮眼皮子打架:“好。”

三公主没死。

她被抬下岛,就在曲院风荷的一间屋子里。

伤口包扎过,手臂是接不回去了。脸上的伤处理过,却也不可能恢复了。伤可见骨。

她还在昏迷,她伤的比李絮严重几万倍。

四爷背着手进了屋,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她。

良久,四爷道:“伺候三公主的,全都杖毙。等她醒来,就带去京郊落月庵。”

走出去,四爷觉得对不起李絮,对不起那几个孩子们。

三公主险些杀了小东西,可他……对她还是有一丝怜惜。只为那一丝血脉。

可是,他们呢?孩子们呢?该如何恨她?

回到玉漱殿,夜色下,闪电静静的在树下站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闪着光。它本该是自由世界的王者。却陪伴着小东西一辈子。

四爷再一次庆幸有它。四爷不敢,不愿想如果的后果。即使他是帝王,也接受不了那样的打击。

“闪电,你又立功了。这一次是大功。”四爷走近他,摸了摸他的头。

闪电没有什么动作,甚至尾巴也不曾动一下。

四爷知道,最能叫闪电动容的,就只有小东西。

他回想先前,闪电咆哮着不许太医靠近,还是弘晴赶到才拉住了闪电。

可是没有一个孩子怪闪电耽误救治。

比起闪电这只畜生,三公主,真是畜生不如了……

四爷叹息,那孩子,如何会那么恶毒?已然明白谨贵人的死与小东西无关。年家一门的灭绝是咎由自取,却还要杀人。

谨贵人,谨贵人,贱人!这一生最不该的,就是有那么个侧福晋。

这一场灾祸,他的,她的,都是拜她所赐。

“苏培盛传旨,谨贵人废为庶人,不许入妃陵,与年家一起埋葬乱葬岗。三公主自愿为外家赎罪,入落月庵为国祈福。二公主……记在恪妃名下。”

四爷站起身子:“去吧,现在就去。”

苏培盛应了是,边走边想、小时候闪电差点扑了二公主,没成想,今日毁在闪电爪子里的,却是三公主。啧,年氏所出的两个女儿,与闪电真是有不解之缘啊。

☆、610.第610章 永远在一起

榕儿到了曲院风荷。

他冷冷的看着榻上半死不活,少了一截右臂的三公主。

奴婢们都是临时调来伺候的,谁也不敢拦着他,甚至说句话也不敢。也犯不上。

为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得罪了十贝子多不值?

榕儿走近塌边:“把她脸上的纱布揭了。”

榕儿贴身太监叫许三多。这还是当年李絮给随手指的名字。想来只有李絮知道含义。

(没有侮辱许三多的意思。)

许三多二话不说伸手就撕了三公主脸上的纱布,动作粗鲁。

“啊……”三公主在剧痛中醒来。

烛光下,好久好久她理智才回笼。

她看着站在地上的榕儿。他个头这一年来窜的极快,小小年纪,可也像是大人了。

他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袍子,暗夜里,像极了黑色。

他就那么看着自己。三公主忽然发现,她是第一次认真看着自己这个十弟。

“你要做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可是不会有人给她递一杯水的。

“三姐,你说呢?”榕儿反问。

“呵呵,呵呵,你来给你的额娘报仇?她死了?那个贱人死了?终于死?”

三公主笑的很是开心。

榕儿慢慢的走上前,抬起脚,对着她失去一截手臂的伤口慢慢的踩下去。

“啊……”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屋子。

榕儿抬起脚:“我额娘好生生活着呢。你失望了。”

三公主痛的一身冷汗,她慢慢的张嘴:“她没死?没死……”

像是绝望般呢喃。

“那又如何,你们也不会放过我。”三公主自嘲一笑。

“是,为什么放过你?凭什么?你已经知道年氏之死不是我额娘做的,依旧要下手,爷为什么放过你?”榕儿冷冷的问。

“哼,我恨她,恨你们,恨不得你们都去死!”三公主半边脸血肉模糊,半边脸狰狞着,暗夜里,看的奴婢们都后退了一步。

“皇阿玛呢,他对不起我额娘!”

“呵呵,你配叫一声皇阿玛?你,你的姐姐,你那庶人额娘。一样恶毒。爷不知,是你姐姐诅咒过我额娘和哥哥是吧?希望他们早死。你比奇她的恶毒,不逞多让。你恨不得皇阿玛的孩子们死,还有脸叫一声皇阿玛?”

榕儿厌恶的眼神如同看着是一个肮脏腥臭的东西。

三公主愧疚,憎恨,愤怒,悲哀,交织,半张脸,扭曲的更加恐怖。

“不许她死。你们寸步不离的跟着,出了差错,你们都活不了。”榕儿淡淡的看着两个奴婢道。

“是,奴婢们一定好好看着。”俩个人吓得要命。

“哦,对,这世上有个死法叫‘咬舌自尽。’年羹尧就是被割了舌头。要是三姐也想咬舌自尽,就也割了舌头。到了落月庵,好生伺候三公主。身上不能好了,好了就给爷割几道。你们两个,爷会给你们银子,知道如何伺候?”

榕儿瞥了一眼跪着的人。

“是,奴婢们一定好好伺候,十贝子放心。”

“你……你……你好恶毒,你和你那贱人额娘都该死!”三公主气的破口大骂。

“呵呵。”榕儿笑了笑,转身出去了。只淡淡丢下三个字:“许三多。”

“是,奴才一定好生伺候三公主,主子爷回去歇着吧,也不早了。”

许三多看着榻上的女人,阴测测的笑。

没人知道这一夜,许三多如何折磨三公主。

反正天一亮,三公主就被抬出去了。

榕儿有时候和弘晴是一样的。伤了他们在乎的人,就该后悔自己不该出生。

玉漱殿里,半夜时分,李絮发烧了。

太医嘱咐过,发烧也是正常现象。四爷还是吓着了。

“娇娇?”四爷起身,轻轻叫她。

李絮烧的迷糊,嘟囔几句,四爷听不懂。

“来人,叫太医。”四爷也不管自己穿着单薄,就跳下地。

太医就在玉漱殿内,几步路就来了。

把了脉:“这是伤口引起的高烧,不碍事,烧的不严重,一会就更降温。”太医擦了汗道。

容易么?八月了呀,北方八月的夜里很冷了,他生生的冒了一头汗!

李絮烧的昏沉,整个人像是飘着一般,伤口痛,浑身痛。

她像是没有意识,却又听得见有人叫她。

‘娇娇,娇娇。’一声一声。她先是迷惘,渐渐清晰。为人两世。只有一个他会这样叫她而已。

四爷给她喂了药,果然喝了药,降温也算是快。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絮终于清醒了。

“爷?”她看着守着她的男人,一脸憔悴。

“娇娇醒了就好,都是爷不好。就不该叫那孽畜进园子。”四爷自责道。

“算了,不说她,我不想提起她。”就李絮对孩子们的了解,没死她也好不了。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叫四爷难过?她不过受了伤,总会好的。她永远不会叫四爷在她和他的孩子之间做出选择。哪怕他会选自己。

“爷,咱们喝点粥,好好睡一觉吧,看你累的。”

“好,听你的。”

她心疼他,他也心疼她。

“爷,以后咱们永远都不分开。”吃了些粥,李絮挨着四爷,拉着他得手轻声道。

四爷不说话,良久,缓缓的道:“上邪,我欲与‘卿’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四爷唯一一次,感性至此。

他将这首词只改了一个字,就是这么俗的一首词,却催动了李絮的泪腺。

她哭的泣不成声。

于她而言,这词只有一个俗。

可是四爷,从来就不是花言巧语的人啊。

他说的,就是真的。他愿意,他愿意与自己永远在一起,除非山崩地裂。那么,这些磨难,受伤都不要紧了。都是值得的。因为爱他,因为他愿意独宠自己。

因为他放弃了后宫。为他伤一回,李絮一点也不难过了。他是那么的优秀啊。自己何德何能呢?

那些人就一点都不要紧了,她不要记得了。

“娇娇不要哭,以后,谁也不能伤你分毫,乖。”四爷轻轻擦掉她的泪,哄着她。

☆、611.第611章 太子册封

李絮的伤口恢复的还算是不错。

可惜她素日里底子差。半月里,风寒了两回。

她也无奈啊。在屋里呢。可还是风寒了。四爷自责心疼的陪伴着。李絮常说咱们是患难夫妻呢。

到了弘晴册封这一日,已经是九月初一了。

李絮伤没好,便没回宫。园子里要摆宴,也由恭妃代替了。

弘晴的礼服是杏黄色,团龙密纹严格按照太子的规格。

四爷带着一群儿子回了宫,大礼要在太和殿册封。

四爷穿着明黄的龙袍,五爪金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浑身都有一种光芒,叫人望而生畏。帝王,本该是天生睥睨天下,指点河山的人。

他站在太和殿前,如不可逾越的巨人一般,静静看着弘晴。

也是太和殿前,弘晴稳稳的走来。一步一步坚定而沉着。他看着四爷,看着百官,看着巍峨的太和殿。

四爷恍惚,他的儿子已经这么大了。他褪去了青涩,成为他可以信任,甚至依赖的太子,以后要继承这锦绣河山,万里宏图。

四爷觉得骄傲。他的弘晴是那么出色。那么优秀。继承了他与小东西所有的优点。

他自信,沉着,骄傲。也足够铁腕。他甚至是四爷认为的完美的帝王人选。

弘晴看着他的皇阿玛,心里也是激动的。他何其有幸,他的皇阿玛是一代明君。是他的严父,可有时又是他的慈父。

小时候,他抱着自己看书,如今他依旧指点自己学问,政事,他感激上苍,他们既是父子,也是君臣。可是,他们亲密无间。不曾互相防备。不曾勾心斗角。他无需隐瞒自己的任何心思。因为皇阿玛会将他的不足指出,又夸赞他的优点,他一点点成熟,也更加接近一个合格的太子。

皇阿玛帮他梳理羽毛,要他一步步的羽翼丰满。他走上前,终于跪在四爷跟前。

太和殿前,群臣站立,他们都没有见过册封太子。概因康熙爷那会子的太子是在襁褓中就立下。根本没有过册封礼。

明黄的旗子迎着微风招展,所有人的心里都感到一种震撼。

这是当今与下一位帝王之间的接力。

以后,这个年轻的太子就是他们的主子,是这片江山的共主。他们仰望他。

张廷玉大声宣读了三份立太子的圣旨。四爷亲手将太子印章,金册递给他。

“尔如今为太子,要继承先祖风范,不可辜负祖宗宏业。不可凉薄大臣之心。不可置民于水火。对上该恭敬孝顺,对下该宽和慈悲。敬君,爱民。”

四爷的声音低沉有力。一字一字砸在在场的人心中。今后,太子爷就是再无不合规矩之处了。

他是圣旨册封,礼炮大典过的储君。半君。

“儿臣遵旨!”弘晴磕了三个头,恭恭敬敬的接过金册,印章。

他站起身,转身面对着群臣:“孤今日为太子。定会恪守祖宗规矩,兴盛我大清。”

群臣跪拜:“皇上万岁万岁爷万万岁,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出发吧。”四爷笑了笑。

弘晴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孙权,拱手道:“儿臣遵旨。”

太子册封之后,就要往泰山祀天。这事本该是四爷亲自去,带着太子就是。

是为了昭告苍天,大清立下了皇嗣为太子。

可是一来四爷伤未好全,二来,四爷有意叫弘晴代为祀天。他的身份要稳固,他有兄弟,有皇叔。

四爷要他稳稳的站在储君的位置上。四爷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康熙爷的太子,是如何摇摆。

大阿哥是如何陷害。老八是如何不安分。他不要,不要自己的儿子受这样的艰难。

只要他愿意,只要他认可。弘晴就是唯一的皇太子。

他不是皇阿玛,他不会因为儿子比他强大就压制他。那是自己打小疼爱的儿子。便是成为了太子也一样。他不会有二心。

那么,自己当在他羽翼未丰的时候,护他周全。

出了皇宫,弘晴策马出京城。

前头礼部依仗跟着,侍卫们扛着明黄的旗子,礼官开道,礼炮齐鸣。纵然已经禁街,也无人不知太子爷依仗正在出城。

今日之后,京城必然传着太子爷的风采。今日之后,大清都会知道,太子爷代圣上祀天。

大清,有了太子。

“你说,活了六十了,我老头子也没见着这气派啊。”

弘晴的仪仗出城后,街面才恢复以往的繁华。

酒楼里,几个人凑着说话。一个白面短须的老头道。

“可不是么,我这一辈子也头回见着太子爷!这气派,这风度!啧啧!”另一个穿着灰鼠袄子的男人道。

“要说啊,我阿玛在世那会子,见过康熙爷的太子,回来给我们说了几天几夜啊。可他口才再好,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中年的汉子也颇感慨。

“哎,康熙爷那会子的太子,我也见过啊。可你见过那会子的太子能代替万岁爷祀天?就是监国,也是康熙爷出了塞外,他才能。”老头又道。

“对对,说是咱们万岁爷可信任太子爷了。太子爷权利大!”一个小年轻道。

“太子爷多有本事啊。京城里乱了那一回,是太子爷带着直隶的兵马回来才解了危难。要不是太子爷日夜兼程的赶回来,现如今还不知道……哎哟……”那中年汉子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