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你怎么了？”
“孤做了一件事，用皇阿玛修缮畅春园的银子，去赈灾。”太子爷坐在葡萄架下面，笑着端起雅璃的茶喝了几口。
雅璃呆呆的：“皇上……会生气么？”
在她看来，这是对的啊，毕竟赈灾要紧，修缮园子毕竟算是奢侈的享受啊。
可是她也知道，这个银子，就算是要出，那也得是皇上，太子出，总归是有些不对的。
“会。”太子爷笑道。
“那……必须这样做么？”雅璃想着，赈灾嘛，必须中央给钱？难道地方没办法了？
“最快的办法就是这个。可以叫临近省筹集，可太慢了。”太子爷沉吟了一下。
如果慢了，每一天都有人死，而且这一拖，就会拖的很久很久。
“好吧，我不懂。”其实她懂，哪个省也不愿意将银子给别的省吧？如今是古代，就算是富裕，也不会富裕到存款多多。如果说国库都没银子了，地方上能有多少呢？总不能人家不过日子都给你们啊。
“想到了，这样不是办法。”太子爷叹息。
“主要是肉包子打狗，人家不愿意。”雅璃也叹息。
太子爷点她：“粗俗。不过也说的对，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雅璃心里千言万语，想劝他说他是对的，爱民嘛，也想说康熙爷一定会理解的，他是好皇帝啊。
可是话到了嘴边，都变得苍白了起来，她只能拉着他的手，重复之前他说的话：“做太子真的好难。”
太子爷笑了笑：“总算还有个小猫儿懂事。”
☆、332.第332章 棋子
“我什么都不懂，只能照顾好爷，叫爷吃好穿好，这样……”雅璃低头。
这几年，太子爷的膳食都是她安排的，一年四季做衣裳也都是她安排的，可以说她包了太子爷所有身边的琐事。
“这就很好了，你照顾着，孤这几年都没生病过，而且……孤的小猫儿才不是什么都不懂。”太子爷笑着拉她的手：“你就是装不懂。”
雅璃嘻嘻笑：“是真不懂，一知半解的，不如不懂呢。反正事情也做了，就不必多想了，就算是皇上要骂，也不是现在，爷肯定饿了，晚膳我好好安排，叫他们早半个时辰摆上好不好？”
“好，有你安排，孤没有不妥。孩子们呢？”太子爷看就她一个了。
“睡午觉之后就没来了，估计在前面玩儿。”雅璃道。
果然，康熙爷不悦了。
没有发折子斥责太子爷，反而斥责了马齐，说他擅自作为，目无君上。
罚了三年的俸禄。
这不算什么，可是这事，明明白白打的太子爷的脸。
太子爷没说话，甚至没有什么感觉，一件事，明知如此的时候，他反倒是觉得挺好的。
八月里，四爷回京，康熙爷赏赐了不少东西。
四爷倒是还来谢太子爷的恩典，顺道接了弘晖回府。
九月中，康熙爷回朝，却叫太子爷坐镇宫中，三爷以下留京的继位皇子接驾。
事到如今，就是雅璃这种不懂政治的人也看得出，康熙爷是对太子爷不满了。
乾清宫中，太子爷一如往昔请安：“儿臣拜见皇阿玛。”
康熙爷笑着道：“起来起来，朕这些日子不在京城，辛苦你了。”
“儿臣不敢言辛苦。”太子爷淡淡的。
许是态度吧，叫康熙爷皱眉：“保成是有什么不满？说给皇阿玛听，皇阿玛为你做主。”
“儿臣没有不满，皇阿玛一路辛苦劳累，还是先歇息吧，太后娘娘已经吩咐，请皇阿玛好好歇着，明儿再去看她。”
“好，你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赈灾的事，办的不错。”康熙爷笑道。
“多谢皇阿玛，儿臣告退。”太子爷拱手，退出去。
四爷得了一个皇庄，得了不少的赏赐，此次协办的官员个个都有赏赐，甚至晋升。
而太子爷，只得了一句办的不错。
他笑了笑，忽然想到，大约这一年，他是一次赏赐也没有的。
回府之后，去了茹古涵今。
大阿哥和二阿哥极少在一处玩耍，太子爷看了好久，也没去打搅。
自己回了九州清晏。他心里是一团乱，只吩咐了徐卫，告诉雅璃今儿不过去了而已。
奴才们摆上冰山，换了茶，就都退出去了，太子爷心情不好，都不敢凑过来。
胤礽坐在还有些热的屋里，人不在的时候，一般不摆冰山。
这会子还没凉快起来，他走进后面，斜躺在给雅璃准备的贵妃榻上，没什么形象的躺着。
瞧，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岂会想这么多？
只是觉得，皇阿玛不高兴了吧？
上辈子他被这样对待的时候，是几岁？为什么事？他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做了四十年的皇太子，可意气风发宏图大志的岁月，也不过就十来年。
太小的时候不懂，大了之后又太过……太过能干。
太子而已，聪明好学，文武双全，精通儒家经典，历代诗词，数次监国政绩出色。朝野内外贤名无数。
越是想，胤礽的嘴角那一抹讽刺的弧度就越是深。
这不是找死么？
这叫一样文武双全，聪明好学的皇阿玛如何接受？
可是，后来呢？
他被废除之后呢？这些贤名还留下多少，剩下的都是荒淫无道的恶名了吧？
这可真是……是啊，他爱新觉罗胤礽无能，昏庸，好色，残酷，无任何可取之处。
这样，就显得皇阿玛英明神武，无所不能是不是呢？
“皇阿玛，儿臣准备好了。准备好打一场无论输赢都两败俱伤的仗。儿臣……准备好了。”、
一滴清泪，从胤礽的眼角滑落，那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心中的无奈，痛苦，和恨意。
他无比清楚，他不可能请辞皇太子之位。因为不管是什么缘故，康熙爷都会背上骂名。
而英明神武的康熙爷，不会允许自己有骂名。
在他的盛世中，所有的错，都该是别人的。
而胤礽，势必要为了活着……好好活着而历经艰辛。
才二十三岁的男子，却已经历经苦难，他紧紧的抓着贵妃榻的背，手指关节都泛白。
最痛的不是知道要受苦，而是要将那个人，看做敌人啊……
紫禁城，乾清宫。
康熙爷处理完了折子，问道：“这些日子，平妃如何？”
梁九功忙上前：“回万岁爷的话，与以往一样，并无不同。太子爷并没有来看望，只是府上送了一次东西来。”
“佟佳氏那边呢？”
“回万岁爷的话，佟佳嫔那也没什么特殊，她如今不大出来，佟三爷求见了两次，娘娘没见。”梁九功道。
“嗯，懂事了。她也委屈了，等颁金节，给她晋位吧。”康熙爷道。
嫔位一呆就是几年，她面子上也确实过不去，佟佳氏一族，到底还是他的母族。
“平妃……”康熙爷敲了一下桌面：“无子无女，不配为一宫主位。”
梁九功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不敢说话。
好在康熙爷也没说话，这件事，似乎就揭过去了。
但是，康熙爷不会无的放矢，这话，终究是要传出去的。
梁九功心里暗叹，这是打太子爷的脸啊，可是他岂敢不传出去？
这个老太监看着天，沉默了很久。
要说这个大清朝，还有谁比康熙爷和太子爷更清楚他们之间，那就是他了。
可是他又能如何？何况，身为奴才，除了忠心主子，他别无选择，也不会选择。
假如，太子爷真的……
那他只会觉得遗憾，毕竟太子爷，是真的不错。也仅此而已了。
而只是可惜了平妃，真是个可怜人呐。一辈子，只能做个棋子……
☆、333.第333章 艰难
颁金节之前。康熙爷的话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平妃扶着椅子咳嗽，明明才九月，她已经穿上了大棉袄。还觉得冷。
屋里并没有少了火盆子，可是她还是不舒服。
“主子，您别难过……有太子爷呢，您……您想开点啊。”双喜一边给她拍着背一边道。
双福也端来茶：“主子，您可要撑住啊。”
平妃摆摆手，终于喘顺了一口气：“不碍事。我倒不是因为这个难过，是我咳嗽本就没有好。”
“主子，喝口茶。”双福递过去道。
平妃喝了几口道：“这样好的茶，只怕以后又要喝不到了。”她语气轻快。
“好了，别难过了，你们跟着我，受罪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我不得万岁爷喜欢呢？是我不好。”平妃笑着道。
“主子……”双喜没忍住，哭了出来。
“好了。再怎么样，咱们也比以前好不是？就算是这妃位不能坐，就不坐，不碍事。”平妃笑了笑：“我心里自有算计，不必担心了。”
这是打压太子爷呢，谁叫这宫里，就一个赫舍里氏呢？
她也不是第一次被做筏子了，说句丢人的话，这宫里的奴才拜高踩低成了规矩，对她平妃也客气几分。
无法，她着实可怜……
于是，颁金节的时候，平妃就借病不出席了。
雅璃没进宫，太子爷叫她看着孩子们。
兆佳氏和李佳氏在毓庆宫，也没见着什么人。因为平妃病了，所以就没去请安。
乾清宫里，康熙爷笑着夸赞直郡王，说他与蒙古人赛马赢得好，摔跤也是一把好手。
又夸三爷这两年学问长进了。
夸四爷办差办的好云云。
长大的几个皇子中，唯有一个太子爷被略过去了。
众人难免看他，而他并不在意。只是喝酒，有人来敬酒，就一起喝，没有，就自己喝。
这个节日，康熙爷没再提起叫太子爷成婚的事，索额图也尴尬，还准备今儿康熙爷提起，他也顺带来几句呢、
这可好，他家的孩子就那么亮着，这年一过，可就十八了。不像话啊！
直到今天，太子爷总算是安心了。
一件一件的事下来，他不会觉得难过，反倒有种事到如今终于确定的安定感。
知道康熙爷终究是开始防备他了，反倒踏实了。不必再为亲情担忧，前路艰难，但是终究也要走。
问过自己的皇子之后，康熙爷开始问臣子。
到了佟家，笑道：“佟佳嫔这几年受苦了。给她挪一下位份，妃位虽然多了，但是也该有她的位置。”
“恭喜佟佳妃。”太子爷笑着道。
康熙爷就跟刚看见他似得：“保成少喝点，喝多了难受，来人，把朕的汤给太子爷端过去。喝点汤暖胃。”
“儿臣多谢皇阿玛。”太子爷忽然起身，跪在当地，认真的磕头。
三个头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康熙爷赏赐太子爷一道汤，着实不必如此谢恩。
就连康熙爷，眼中也闪过一丝愧疚，忙叫人扶着他起来。
没有人知道这三个头意味着什么，胤礽起身带着无懈可击的笑意：“儿臣喝多了。”
“你呀，从小就贪酒，别喝了，喝汤吧。”康熙爷笑着摆手。
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气氛已然活跃，可是终归不对味儿了。
散了之后，康熙爷还是赏赐了平妃四个菜，两个汤。
不管朝里朝外如何研究这件事，当事人两父子，却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安静。
太子爷真的喝多了，回了园子就睡了。
次日一早不必上朝，他终于去找雅璃了。
最近心情烦闷，不想叫她也不开心，所以半个月没去了。
“爷。”雅璃见了他，自然是开心不已忙凑上来，给他端茶，挨着他坐下。
“叫你担心了，孤……”
“唔，我心情不好也喜欢独自呆着呢，爷也有自由的呀，我没有很担心、”雅璃截住他的话。
“好。”太子爷轻轻摸摸她的头，将她抱在怀里：“今年冬天就住园子吧，你不是要看雪景么，不必回府去了。”
“好，那我过年也能不进宫么？孩子们都那么小。”雅璃道。
“懒，不想进宫就不进宫。不过今年，孩子们估摸着要进宫了。”太子爷道。
才赐名，颁金节没去，过年必须去。
“那我就说我病了好不好？我就是个侧福晋，又不重要，不去也可以吧？”雅璃摇着他的手。
“不许说自己病了，孤到时候会安排好，不必急。”太子爷揉她的头。
“爷，出去走走吧，我真不懂事，爷不高兴，我还要求这个那个的。”雅璃低头抓着他的打手捏。
“这才好，有烟火气。乖，不要难过，去看看菊花吧。”太子爷牵着她的手起身道。
“好，白菊花开了，绣球也开了，好看极了。前儿还叫人送去九州清晏好几盆，爷看见了没有？”雅璃笑问。
“看见了，孤喜欢你送的那一盆绿菊，就摆在书案上，回头一起赏。”
“好呀，我也喜欢，送来几盆呢，咱们去那边看，我都叫摆在了后湖边上，大家都可以赏。”雅璃笑眯眯的。
两人牵着手，有说有笑的赏花。
太子爷的心情，也着实好了不少。
平妃得赏的事，午膳时候才听到，他只是笑了笑。
雅璃道：“平妃娘娘得赏是好事，她病了，赏赐东西也能心情好。”
太子爷嗯了一声，给她夹了一块鸡肉。
这个赏赐，不过是个平衡，平妃……那么聪慧的一个人，早就看透了。宠辱不惊，才是后宫女子的品质。
他不禁看雅璃，这个丫头是做不到的。不过他不需要她做到。
要么，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叫她进宫住，要是进去。他一定把她放在手心里。
嬉笑怒骂，她都可以。他护着。
“这个好吃。”雅璃给他夹了一块红烧雷笋。
“好吃多吃点，这时候笋不多，也算是稀罕的。”太子爷笑了笑给她也夹了几个。
两人低头吃饭。这样的日子，才真是日子呢。
☆、334.第334章 臣子
佟佳氏晋位其实算是复位，就没太隆重。
对于她来说，一日没有恢复贵妃的位份，终究还是差很多的。
于是她规规矩矩的去乾清宫谢恩之后，也没敢奢求有别的好处。
不过，当夜康熙爷还是留宿承乾宫。
佟佳氏喜出望外，她晋位嫔的时候，康熙爷可没来。不过那时候，康熙爷不在京城也是一样。
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康熙爷满意了，也安慰了她几句。
“这几年，叫你受苦了，在过两年，就把贵妃位给你。”
“臣妾不敢，其实做贵妃和妃子都一样，都是伺候万岁爷。”佟佳氏笑道、
“你懂事就好。”康熙爷对她说不上喜欢，不过也不讨厌。这几年，康熙爷宠爱小嫔妃多，妃子们都少见了。对她能有这个耐心，着实不错了。
次日，就有小嫔妃来请安的。
佟佳氏一概不见，只是给自己宫里的奴才们都赏赐过就算了。
还叫人送了些东西去平妃处问候。
宫里一时间又不平静了起来，不过当事人们都倒是都很安静。
不管宫中如何不安，太子爷还是如同以前一般办差，康熙爷回来之后，他就又恢复了那种不大管事的态度。
成日里就在园子里呆着。
只是，第一场雪下来的这一天，太子爷披着斗篷，去了京城里一处不算很好的府邸。
太子爷没有带着徐卫，因为徐卫的脸太熟了。
带着的，是侍卫头领哈同。
敲开了府们，应门的并不认识太子爷，只因这座府邸的主人远没有到能经常上朝见到太子爷的地位。
主人都不能接近，何况是一个看门的？
但是他见太子爷与哈同仪表不凡，并不敢慢待：“两位请里面做，小的这就去请我们家主人。”
太子爷用玄色的斗篷遮着头脸，正好下雪，也不必担心突兀。
他点点头，就与哈同进了府中。
李振裕匆匆而来，就见太子爷正坐在当堂喝茶呢。
他吓了一跳，忙掀起衣摆跪下：“臣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吉祥！”
李振裕如今是户部侍郎，却也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差事。
皆因他出身不好，父亲是明末官员，还服侍过李自成。
母亲更是出身明朝宗室，这李振裕身上，有明朝皇室血脉。
而他本人，庶吉士出身，也算厉害，沉沦多年，终究还是在官场中站稳了脚。本人，是个有本事的。
见太子爷这种天气前来，他心里也有数，只怕他这是入了太子爷的眼。
“李振裕，你家里的茶不好啊。”太子爷倒是像闲聊一样道。
“臣……臣家徒四壁，着实也没没有好的。”李振裕爬起来道。
“孤府上，好茶不少，不知李大人有没有兴趣？”太子爷淡淡的问。
“臣实在羞愧，可臣……爱茶。”李振裕道。
文人该有风骨，可是进了官场的文人，风骨就不值钱了！何况，喝太子爷的茶，算不得不忠。
忠君爱国，这储君，也是君！且是正统，若他在康熙爷手里不得重用，就不得想法子了。
康熙爷重用满人，一部两尚书，而满大臣中，有本事的且不说，尸位素餐之辈也不少。可因为他是汉人，就要往后排。
今儿太子爷既然看得上他，这杯茶，他一定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