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以后，我做太后我也不开心啊。你别走，你得陪我啊……”一贯是觉得，自己身子不好，该是早走的那一个。可是如今，怎么就成了他如此不好了呢？
胤礽自然不会回答，他依旧闭着眼，昏迷着。
雅璃哭了好久之后，叫人将弘昙，弘昭布尔和叫来，也叫人出宫去请了九爷和杜雅轩。
弘昭几个过来，就是一惊。
跪在那，半晌不敢说话。
“阿玛怎么会……额娘，怎么吧？”再是聪慧厉害，弘昭也是个孩子。
“额娘不想瞒着你们，你们阿玛情形不好。太医说，七日不能醒来，只怕就……不成了。额娘如今，除了等着，别无他法。”雅璃一直拉着胤礽的手；“额娘只想等你阿玛醒来。”
“额娘，阿玛会没事的……”弘昙吓得很，也是白着脸。
素来厉害的皇阿玛，怎么会倒下呢？
这不可能，说不准，这只是个梦吧？
布尔和流着泪，说不出话，只是抱着雅璃，无声的安慰她。
等九爷和杜雅轩进宫之后，雅璃去前头见。
她一直没有梳头，脸色也还是那么难看。
杜雅轩咯噔了一下：“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哥……他昏迷……昏迷不醒，我怎么办啊。”雅璃几步就走过去，抱住杜雅轩哭出来了。
九爷一愣：“皇兄昏迷？”
“别哭，什么情况？”杜雅轩拍了雅璃一下，问她身后的徐卫。
徐卫不敢隐瞒，忙不迭的说了一遍。
杜雅轩沉吟：“选瞒住，万不可传出消息，如今前线还在打仗，形势虽好，但是难保这个消息，不会另士气低迷。”
“皇嫂，臣弟看看皇兄可否？”九爷紧紧的攥着手，紧张的很。
“好，九叔去，叫你皇兄醒来才好。”雅璃抹泪。
九爷应了是，跟着徐卫进去了。
叫不醒的……
九爷看完了之后沉吟很久：“皇嫂放心，京城里，有臣弟，保管无虞。皇兄万一……臣弟也力保四阿哥登基。”
“你胡说什么！什么登基！我要的是皇上醒来！”雅璃就跟被针扎了一般，瞪眼：“九叔不必说这话试探我！”
九爷忙跪下：“臣弟岂敢试探……臣弟担心皇兄，可是也不能不管大清的社稷！”
他还真没有试探，但是……皇嫂这样说，不得不说，九爷心里，松了一口气。
到底，皇兄宠爱多年的皇后，与他一般，深情厚谊。
“如今，该是将三阿哥也叫回来。”杜雅轩想了想道。
心里难过是肯定的，但是……也不能不想最坏的结局。
万一皇上有个好歹，那么……儿子总是要在身边的。
九爷点头，雅璃也没意见，便叫人迷信传三爷回来，只说是瑾妃病重了。
这件事，是要对外瞒着些，但是，关键的人，还是不能瞒着。
四爷，十五爷，还有几个心腹的外臣。都要告知。
前线上，丰生额，隆科多，这也是要知道的。
雅璃满心都是胤礽，但是杜雅轩和九爷出宫之后，便在一起坐下了。
“娘娘如今想不到那么多，然太医，我也亲自问过了，皇兄是真不好……”九爷叹气。
太医跟皇后说的，还有保留，但是面对九爷，全是实话，皇上醒来的几率不足三成。
“九爷的意思是？”杜雅轩不好直说，要是皇帝驾崩了，那……继承皇位的该是谁？
一大半都是他的外甥，他无法主动说。
“立嫡立长。有嫡子，自然是皇后所出四阿哥为长！”没了四阿哥，还有五六七呢！前面那几位，就不必说了。
“大阿哥是皇嫂养大的，定然没有不好说的。二阿哥不必提，罪人一个。三阿哥那，我不知他有没有心思。但是，我定然是护卫四阿哥的。”九爷道。
四阿哥年纪是小，十一岁。
但是，顺治爷登基的时候，才六岁呢，圣祖爷康熙登基八岁。
不也是好好的？
如今，朝中有他，有老四，有杜雅轩，就可以力保四阿哥成年。大阿哥弘昙，也定然会护卫幼弟的。
“哎，皇上对四阿哥的期待，你我都知道，可是这时候，我杜家，是不能说话的。只能听话。”杜雅轩叹气。
谁都能说，唯独杜家这时候要避嫌。
“我知道，你放心，我敢说，半数的宗室不会有异议。如今大权在握的，都是皇上的亲信，对皇上的心思也都有揣度。谁也不敢造次。有我这个九门提督在，你只管安心！”九爷这时候，显得格外的严肃。
举凡这种大事，就是要稳住京城是第一要务。
其次的，就是战场那边了。
隆科多跟随皇上多年，丰生额是皇上的女婿！这都不必担心！
【黄桑不会屎的。】
☆、1216.第1216章
雅璃是不会想这么多的。
她只是陪着胤礽，第一天，是伤心至极。
早膳午膳都没吃，晚膳的时候，还是弘昭和布尔和劝着，才勉强喝了一碗粥。
第二天，没叫人劝，自己吃了早膳，就给胤礽擦身子，跟他说话。
“你说你也忍心？你丢了我，丢了孩子，可你不记得前线打仗呢？万一隆科多他们撑不住，蒙古人要是南下呢？大清可怎么办？”
“到时候，你哪个儿子继位能撑住？弘昙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不适合做皇帝。您那老二，败家的玩意儿。老三粗人一个。就算你看好弘昭，他还小，能压服住叔伯们么？”
“还有我家，你在的时候，杜家权势再大也不碍事，你不在了呢？我势必要依靠杜家的。到时候，杜家可比过去的佟佳氏还有厉害了。外戚坐大，你不怕么？”
“你常说，我还年轻，还好看，万一你去了，我没耐住寂寞呢……胤礽，你也不怕么？”
雅璃带着笑，轻声细语的，一边给他擦脸擦手，一边说着。
胤礽毫无动静。
就这样絮絮叨叨，歇一会，说一会，所有的琐事，都要说起来。
第三天，雅璃还能稳住，而朝中却有人怀疑了。
虽然说，胤礽回京之后，还没来得及接手政务，一切都跟他不在的时候一样，但是，众人还是会怀疑。
明明皇上回来了，却一次早朝都没上，这不寻常。
除了知道的，其余人，自然要打听了。
打听到了杜雅轩这里的，也不少。
杜雅轩也不全部瞒着，只是笑呵呵的：“皇上劳累了几个月，有些不适，这几日养着呢。”
但是这话，瞒不住人，毕竟，就算是养病，也不能毫无声息啊。
而这几日，京城戒严，宫里也是只需少数人出入。
这不能不叫人想多了。
第五日的时候，终于有大臣要求见皇上了，起先之后一个人，然后，就是好多人。
杜雅轩和四爷九爷，进宫再次见了雅璃。
雅璃这几日，也熬的厉害。
见了他们三个，就知道外头不大好了：“有什么话，你们只管说吧。”
“皇上如此，不能长久瞒着。”杜雅轩叹气。
“外头已经不好听了……”九爷也不知怎么说，皇兄还在呢……
“你们说该怎么办？”雅璃疲惫道。
“明日早朝吧……叫四阿哥主持，皇嫂露面……直说了吧。”四爷忽然道。
要是皇兄不能醒来的话……提前几日，叫大家知道四皇子是以后的继承人，总比皇上忽然之间驾崩了再宣布来的好吧？
雅璃身子一晃，她不想这样。
这样像是放弃了胤礽：“不……本宫不同意。”
四爷愣了一下，没再说话。皇兄皇嫂，是真的恩爱非常，这时候……只怕就算是皇位，也不能叫皇嫂动摇。
这样的感情，叫人感动。
可……江山社稷，也不能不管啊。
“皇嫂，皇兄肯定也不会希望您这样的。毕竟……一旦他不能醒来，大清不能乱！前线还在打仗呢，到时候，要是定不了储君……只怕要生乱子的。”九爷苦口婆心。
“不！不会！弘昙是我养大的，他的性子我明白，老二是不可能。只有一个弘晰……我相信，他也不会糊涂。有你们坐镇，乱不了。我不能……我不能这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皇上会醒来的。要是他知道，他还在，我就这样做了，他会伤心。说不定，就真的不愿意起来了。”
说着，雅璃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
三人面面相觑，也不好在说什么。
说到底，他们是不想有任何变动，可是……局面也未必就稳不住。
“皇后娘娘保重身子，皇上……还是有希望的。”雅轩看着雅璃，心疼的不得了。
妹妹还年轻，要是失去了皇上……
哎……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你们费心了。我没事的。”雅璃擦了泪：“皇上会醒过来的。就算不能，我也会陪他，到最后一刻。”
如果，老天爷给的幸福，就到这会子……其实也很多了不是么？
二十几年，他如珠似宝的对她，将她捧在手心里。
三人出了宫，沉默不语。
还是九爷先拱手：“走了，不能颓废，如今你我三人都是重中之重。我就一句话，皇兄活着，我保皇兄！皇兄不在，我保四阿哥弘昭！”
四爷没说话，只是拱手，显然也是同意的。
杜雅轩更是不必说了。
这一夜，雅璃没有上塌。
她坐在塌边，给胤礽擦了身子之后，就趴在那，拉着他的手：“你这冤家。”
“他们说，防止大清乱了，要弘昭上朝，叫我说明你病重。我知道，这么做，是理智。意味着你要是走了，就是弘昭继位了。”
“可我就是不要这样，你狠心，可我不狠心。我舍不得你难过。”
“胤礽啊，你知道么，我其实很怕，特别怕，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就算我做了太后，可是……我就要在这后宫里，寂寞的活着。儿子的女人会越来越多，她们会以我为尊，跪拜我……奉承我。儿子，孙子，一定会孝顺我……”
“可……我想着就会害怕。我竟无法接受。我不想做那个最大的，最尊贵的。我只想在你的保护之下做个小女人。”
“你不在了的话，以后谁还会叫我猫儿？谁会抱我？谁还能哄着我呢……我要是病了，一定会有很多人问候我。可是，不会有人逼着我喝药的时候，说我越发娇气了。”
“胤礽……你看，我多自私。我就是要你保护，要你疼爱，要你哄着的。你是腻了我是不是？不然，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执意要走了呢？可是，你也说过，永远不会腻了我啊。你骗我的么？”
“还是说，男人的承诺，终究靠不住的？其实我真的信了你的话呀。”
雅璃眼泪越来越多，竟止不住。
她紧紧的攥着胤礽的手：“你这个骗子，你骗我。”
说罢这一句，就再也止不住的大哭起来。外头，奴才们听着，也跟着落泪。
☆、1217.第1217章
许久之后，雅璃终于止住哭声。
“胤礽，我想好了，今儿……他们说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你要是走，我跟你走。你烦我也好，腻了我也好，我都跟你走。”
“过去，听说徇情，都像是戏文里头的故事一般。觉得徇情了，不管孩子，不管家，是多么自私的一件事。可是，真到了我头上，我也不能理智了。小五小六身子都是好的，等弘昭继位了，会照顾他们俩。布尔和……小七就交代给这孩子照顾吧。有弘昭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布尔和不会受委屈的。我身边的人，也尽数都留给她。”
“杜家不必我担心，弘昭还要靠舅舅和表哥辅助呢，没了我，杜家更是不会不知分寸。”
“正好，你走了，我跟着，你我一起下葬就算了。我可不愿意你现在走了，过二十年我在找你，到时候，你都成了枯骨了，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那边又成婚生子呢？”
“所以，你要是实在累了，不想起来了，就……睡着吧，在人间，我陪你，去了阴间，我还是陪你。”雅璃累了，将头放在他的手边，也不想动，就这样闭上眼。
太累了，梦都没有做一个，就这样沉沉的睡过去。
胤礽挣扎在梦里。
他这几日，有时候是完全没有意识的，但是更多的时候，其实听得见外间的一切。
心里很着急。
哪里舍得丢下雅璃，听她哭的这么难受，就算是醒不了，胤礽也是一阵一阵的心疼。
是真的心很疼……
这傻猫儿，他要是真的死了，她会跟着来，他哪里舍得？
真是傻，这时候了，还不赶紧叫弘昭稳定局面！
一旦他死了，蒙古的战事必然生变，朝中也不见得就是铁板一块。
何况还有……隆科多上辈子，是支持老四的。
老四上辈子，也是四十多才做了皇帝……
这辈子，他夺了皇位，难保如今，不是老天爷要老四正位。
要真的是这样，隆科多手握大军，老四也有权柄……弘昭又能怎么办？
要是真的叫老四夺了皇位……雅璃母子怎么活？孩子们还小。
布尔和刚出嫁……
何况，隆科多要是反了，只怕丰生额就得死……
一桩一件，都叫胤礽急的恨不得马上起来才好。
偏，他的意识清醒的时候，人还是动不了。
昏昏沉沉中，又进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分不清前世今生。
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想将他压住，压在无边的梦境中，叫他不得逃脱。
天气似乎异常的寒冷，胤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间路上。
皑皑白雪在他脚下，似乎很厚很厚。
似乎是五台山。
下了雪的五台山。
胤礽往前走去，就见那一年，皇阿玛坐在上首，将一个茶碗丢过来。
眼前忽然出现一片血红色。
那是额头的血模糊了眼睛。
可是眨眼间，就转了个个。地上跪着的，不是他。而是弘昭。
长大后的弘昭，他跪着，低着头，眼里带着讽刺。
额头上，血吐吐的往外流。
胤礽紧张，想要喊，快来人，给四阿哥止血啊。
可是，他不能说话。
周遭很安静，只有他们父子两个。
胤礽心里难过的要命，怎么会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这样对弘昭呢？
弘昭张嘴，没有声音，但是胤礽似乎听见了。
他说，皇阿玛，你看，你和你的阿玛一样的。你也不喜欢你的儿子长大了，威胁你，是不是？
胤礽使劲摇头，他想说不，不是这样的。
他想说阿玛不介意你长大，阿玛一点都不怕你长大，可是，说不出口。
再然后，周遭似乎都只剩下了白雪，冷的异常古怪。
再然后，他看见了雅璃绝望的眼神。
她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吉服，抬头看上去。
胤礽也跟着看上去。梁上，白绫随着威风摇摆。
雅璃就那么上了凳子，将头挂在白绫里头。
胤礽却无能为力，他只能看着，浑身动不了，发不出声音来。
他心里哭着喊，不要，不要死！朕没有逼迫弘昭，朕舍不得你们母子，你不要死。
朕舍不得啊！
可是，一切还是晚了。
太晚了。
雅璃飘荡在半空中，绝美的容颜渐渐变得苍白……
胤礽的心口剧痛，然后，他听到了一声佛语：“阿弥陀佛，皇上带着满腔怨恨而来，然终究是心存善念。皇上的兄弟感念皇上厚恩。臣子感念皇上厚恩。皇上怎会迷失在梦境中呢？”
“回去吧。皇上乃有德之人，此生，没有早夭之象。回去吧……”
胤礽似乎是大喊了一声，然后猛然间睁开眼。
但是事实上，几日的昏睡，吃不进去东西，只能勉强喝一点点水，他的大喊，就像是蚊子哼哼。
雅璃还在他身边趴着。
外头，天光已经大亮了。
胤礽浑身无力，只是伸手，轻轻摸着雅璃的头发。
摸着摸着，他的手一顿……
雅璃头皮处，白了……
他也曾听过一夜白头，想着，大约是整个头发都白了吧？
但是，并非是这样的，雅璃上头的发还是黑的，可是……最接近头皮的一层，斑白了不少。
她竟为他，熬白了头么？
她才多大呢……还有绝色的容貌，怎么能白了头呢……
雅璃感觉似乎有人摸她的头，懵懂的睁眼，抬起酸痛的脖子。
就对上胤礽的眼睛。
起先，是愣着。许久之后，就是泪珠子滚滚而下。
嘴角勾起一丝笑：“总算，你有良心。”
“对不起。叫猫儿伤心，朕只是累了，歇一歇，哪里舍得不要你。”胤礽给她擦泪，也是含笑道。
雅璃站起身，扑进他怀里，死死的拉住他的衣裳。
没有嚎啕，只是寂静无声的落泪。
胤礽抱紧她：“乖，梦里，有神仙说了，你我都是能活很久的。”
“胤礽，你别吓我了，我受不了了。”很久很久之后，雅璃终于止住哭。
“好，不吓你，不吓你。快去叫人给朕弄点吃的，朕要饿坏了。”胤礽笑道。
雅璃点头，起身，身子晃了一下，稳住之后才叫人进来。
徐卫进来，见胤礽醒了，往哪一跪，甚至趴着，就哭出声了。
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