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樱雪走后。

“为什么没送她?”幸村挑眉。

“她现在…大概不希望我在她身边。”真田叹息了一下,透过窗子看见外面樱雪萧索的背影,勉强控制住冲出去的冲动。如果此刻在她身边,会让她局促不安,那么自己就假装什么都没有觉察好了。

她,也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吧。

“你都…听到了?”如果是平时,看见樱雪这副萎顿的模样,肯定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不过,下手会很轻就是了,但绝不会像今天这般,不闻不问。

“…嗯…”视线里已经没有樱雪的身影,可是真田仍然没有回过头来。

“那你…相信吗?”吐字艰难,幸村的语气不再如往日那么怡然。

“能…不相信吗?”真田声音苦涩。卓越的头脑,流利的中文,连学校的老师都甘拜下风的理科学识。这…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国二女生能拥有的?

还有那掩藏得很深的悲凉…

真田的瞳孔蓦的缩紧。

“可是…她终归还是我们的樱雪。”幸村闭上眼睛,眉宇中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只是我们的樱雪。”

沉默良久,真田说到。

她是我们的樱雪,只能是,我们的樱雪。

于是,今天的一切,只成了黄粱一梦,在今后的岁岁年年,再没有人提起。

此刻,已经快要到家了的樱雪猛地想起了一个问题。

幸村部长,不是从来不吃冰激凌的吗?

“打完比赛我们要去哪里庆功呢?”阴恻恻的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樱雪下了一跳。回头,看见乾正站在自己的身边。

“秀一郎和英二陷入了苦战,乾学长你还真是有信心呀。”樱雪凉凉的说着,看着奋战着的大石,眉头紧锁。

“嗯,这种自信是从经理这学来的。”乾点点头,然后又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接着说:“难道樱雪觉得我们赢不了?”

“能~当然能赢!”樱雪好笑的瞟了正注意自己谈话的手塚,如果说不能,明天青春学园的大事小情的头版就要写着:青学网球部经理被其部长手刃于比赛场地了。

“话说,部长大人。”樱雪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手塚,说:“今天比完赛的庆功宴我就不去了。”

乾的眼睛一亮,随即开口问:“哦?樱雪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手塚转过头,也露出询问的目光,一般来说,去河村家的寿司店的时候,樱雪都是一马当先的。抢食手法连桃城都自叹不如。

“今天啊,有约会呢~”樱雪的目光望向了远方,绵远而悠长。

不二看着樱雪,微微垂首。

又露出这种神情,那樱雪一定是要去那个地方了。

“精市吗?今天不能去看你了。”

“啊,天天对着你我自卑呀,怎么说我也是一个青春美少女来着,在你面前完全就被比没了!”

“所以我说,我要抚慰一下我少女的情怀呀~”

“约会?那是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跟别人约会呢?我是要去看亲人,看亲人~”

“喂喂…你别挂电话,我真的不是要去约会!”

桃城等人一脸黑线,这个,为人经理的…

“请问经理刚刚是在跟立海大的幸村精市通电话吗?”乾推推眼镜,准备继续记数据。

“无可奉告呀无可奉告~”樱雪看都没看乾一眼,继续认真地看比赛。

越前的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了,樱雪背起包,静静的走开。

如果有心,会发现樱雪今天没有穿青学的青菜装,而是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腰间系了一条紫色的丝带,头发也用紫色的丝带捆了起来。

比赛结束,亚久津四下搜索那一道白色的身影,不顾结束后两队的握手,径自离开。

“亚久津前辈!”太一以为亚久津要放弃网球,慌慌张张的追了过去。

马上就要追到前面的亚久津前辈了,却发现前辈一脸柔和的走向了那个漂亮的青学经理!

亚久津前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倒是那个经理看见了自己,笑笑的跟亚久津前辈说了什么,亚久津前辈这才转过头,瞧了自己一眼。

“那个越前龙马,才是你应该学习的目标。”

冷冷的说完这句话,亚久津就追上了已经走出了几步的经理。

那是…亚久津(前辈)吗?

呆住的,还有一同出来的青学众。

“我说,为什么跟经理约会的人都这么奇怪。就不能,有正常点的吗?”桃城摸着下巴问道。

“嘶~要你多管闲事?”不过,他也很好奇,也…有点担心。

“我们跟过去看看吧。”乾提议,却难得的没有遭到部长的反对,因为他们也很不放心樱雪跟那个人出去。

不二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这…不是约会吗?怎么能让女孩子买花?”菊丸回头问道。

“是啊,太奇怪了。”桃城呼应。

“切,北川学姐还是Madamadadane!”龙马说。

事情是这样子的,众人一直跟着樱雪和亚久津,发现他们在路过花店的时候,樱雪停下买了一大束马蹄莲,捧在怀里。

花映着那容颜,衬得樱雪面容更加姣好。只是不二的眼神在这时变得黯然,终于开口道:“不要再跟着了。”

“为什么?”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二皱着眉头,却没有回答。

“这…上了山上不就是…”菊丸的脸有些苍白,再把目光投向所有人,脸色也没比菊丸好到哪里去。

“怎么回事!?”每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不二周助,一副你不说我们不会放过你的架势。

不二叹了口气,说:“樱雪,是去看她的爸爸。”

没错,山上是一块价格昂贵的墓地。樱雪的爸爸就被葬在那里。

“不二,你是说,樱雪的父亲…”手塚脸色凝重,眉头紧锁。瞥了一眼乾,发现他的笔和笔记本早已收起来了。

“樱雪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在樱雪四岁的时候。”不二闪躲这众人的目光,说道。

“再过一阵子樱雪的母亲就会回国,樱雪一般都会在这个时候好好清扫一下她父亲的墓地。”

不二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而沉默,就这样漫延在几个少年周遭。

那样的樱雪,强悍的让人觉得她接近完美。

那样的樱雪,常常淡然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那样的樱雪,总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帮助我们进步。

从未想过她竟然有这样的身世。

却从未想过她的父母都不在身边,甚至连一个给她做早饭的人都没有。

那样的樱雪…不曾愤世嫉俗也不曾哀婉自恋。

她以那样淡静的方式站在众人面前,却又灿若星辰。

好久以后,不知是谁终于开口,说:“我们回去吧。”

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众人仍然没有作声,只是在转身离开前,再深深的向着碧色的山上望一眼,仿佛看见了那抹纯白的身影,裙袂与发丝迎风飘扬。

又要开始回忆的分界线

亚久津静静地跟着樱雪走向山上的墓地,静静地看着樱雪从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变得肃穆,静静地走在她的外侧,帮她小心着前面的路和后面的车。

“爸爸,今年我又长高了,已经突破一米六了,在日本人里真可谓是奇迹了吧。”轻轻的把马蹄莲放在墓碑前,樱雪笑的很开心。

墓碑上的照片里,是一个眼睛大大笑的开怀的男人北川侑藏,樱雪的父亲。虽然是黑白的照片,可是亚久津却仿佛能看见那眼中闪耀的光泽,和那笑容中了透露的执着。

亚久津正了正衣领,然后深深的鞠了一躬。

北川叔叔,又来拜访你了。

“女人,为什么总是阻止我打假?”

又一次被樱雪从‘战场’上拉了下来,亚久津有些不爽。

再这样下去,他亚久津成什么了?任凭别人辱骂的胆小鬼?还是一个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懦夫?

“没有父亲又怎么样?何苦那么在意别人说的?”不像平时那样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樱雪的声音很轻也很镇静。

亚久津一愣,然后用力甩开樱雪的手。

樱雪回头,眸子里透出淡淡的不满意。

“你知道些什么!”亚久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声喊了,如果是别人,自己肯定早就一拳揍过去了。可偏偏她是樱雪!

樱雪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这种无所谓的表情进一步的激怒了亚久津。

一把揪住樱雪的衣领,亚久津灰色的眸子露出野兽般的光亮,怒声说道:“你知道什么,从小就在父母保护下长大的小不点!你没有感受过自己的母亲被一群大婶指指点点讽刺嘲笑是什么滋味,你不知道从小就要被人骂成‘杂种’和‘野种’的感觉。被人欺负了就躲到父母怀里哭泣的小公主,快滚回你自己那个温暖的窝去吧!”

说完,亚久津就重重的推开了樱雪,然后快步的逃一般的走掉了。

你懂什么?哼。亚久津紧握着拳头,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回头再看一眼。

后来亚久津知道,如果那时他回头了,会看见樱雪萧索而落寞的身影。

第二天,亚久津有些忐忑的坐在优纪老太婆的店里,眼睛还时不时地看向门口。

直到

“优纪姐,师父今天借我一下哦~”

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不同的是,今天的她的怀中捧着一束洁白的马蹄莲。

还没等亚久津出声,就已经被樱雪拉出了咖啡厅。

一路上,亚久津一直保持着沉默。樱雪也没有多看亚久津一眼,只是拉着他坐车,然后上山。

看着正走着的路,亚久津心中涌出些奇怪的感觉。

这条路的终点…似乎是一片贵得要死的墓地。

樱雪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不久以后,亚久津发现他们停在了一个墓碑旁边。

“爸爸,我又给您买马蹄莲了。”樱雪把马蹄莲放在墓碑前面,温柔地说。仿佛她面前的不是冰冷的墓碑,而是她的恋人。

亚久津觉得手脚变得僵硬,就连声音都很难发出来。

樱雪的父亲…已经去世了…?那昨天自己…

亚久津觉得现在呼吸都很困难了,从小到大,从未体会到过的感觉…

“我四岁的时候,爸爸吃了整整两瓶的安定,死在了他的老头椅上。”还未变声的女孩的声音轻细柔美,那语调,仿佛在向亚久津讲述着一个童话故事。

“如果说谁还能再长大后仍然单纯的坚持着最初的梦想,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我的爸爸了。”樱雪轻轻抚着墓碑上的照片,说:“爸爸是日本第一个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人,在我刚满四岁的时候爸爸离开日本去了非洲中部支援那里的红十字会。不到八个月,爸爸就回来了。而回来以后,爸爸就一直在我的房间睡,从不亲近妈妈,也不再抱我了。过了三个月,爸爸处理好所有的他认为重要的事情以后,就自杀了。而在他去世以后,我和妈妈才通过爸爸所在的医院知道,爸爸感染了艾滋病。”

“院方并不知道爸爸得病的原因,反倒是很‘负责’的把这件事情变相的公布了出去。一时间,就连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北川家那个‘道貌岸然’的医生得了艾滋病,然后自杀了。‘活该’是挂在他们口中的词汇。而我和妈妈,则被彻底的孤立,就连走路他们都会远远的避开我和妈妈。”

樱雪的口气平淡如常,仿佛那根本就不是在说她自己的事情。而亚久津的拳头,早已握紧。

“那段时间妈妈几乎崩溃,跟她说话也不理只是坐在爸爸的老头椅上,抱着爸爸常常穿的一件西装流泪。我自己拿钱出去买东西,却总会在路上被一群小孩子围起来然后向我扔石子。”

这时,樱雪回过头来对着亚久津轻轻一笑,说:“可是不管怎样,我和妈妈都相信爸爸一定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不堪。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人了,干净的到了而立之年却还是那样的单纯和阳光。也是因为他这种单纯的心性,才能让他心无旁贷的在医学的领域里面顺利地前行,把别人远远的甩在后面,又能毫无顾忌的抛开已有的成就,跑到非洲去支援红十字会。”

听着樱雪轻描淡写的描述,亚久津却觉得心上仿佛被打了一拳又一拳一样。很想咬下自己的舌头,昨天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混帐话!

“你知道爸爸死前都做了什么吗?他写了厚厚的十五个本子,每一个本子的第一页都写着‘樱雪,X岁时翻开。’五岁的那个本子,第二页只写了一句话。师父,你知道写了什么吗?爸爸在那页写了大大的几个字樱雪,要做个快乐的人。”

看见樱雪的眼中滚出一滴眼泪,然后在墓碑上面撞碎。

“他生命的最后三个月,都用来给我和妈妈写遗言了。好长好长的遗言,让我们可以看一辈子。你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和妈妈就是凭着一个个的本子撑下来的。”

“后来,世界医生组织的工作人员找到我们,告诉我们爸爸染病的原因。是因为手术中一个护士的失误,刀子划破了爸爸的手套和手,而那个被手术的患者,正是一个患有艾滋病的病人。听到那个叔叔的话,我又绝望了。生平第一次对理想这种东西有了期待,我是真的想要像爸爸一样成为一名医生,我一心一意地把它定为我的梦想然后想要努力。可是却被人告知追梦的结局是黑暗深渊而不是碧蓝的苍穹…”

顿了顿,樱雪又笑了起来,说:“爸爸告诉我说,要快乐,要勇敢,要有梦想,要照顾妈妈。我很想照着爸爸的要求做,可是,我却找不到给我勇气的源泉…因为他已经被他的理想夺去了生命,夺取了名誉。爸爸,你告诉我,我要怎样勇敢?”

樱雪依旧淡笑着,温柔的问着冰冷石碑上,那个笑容灿烂的男人。

樱雪…

“爸爸,我要怎样勇敢?”

“我要怎样勇敢的像你一样坚持着自己的信念?我甚至不知道要怎样勇敢的去给自己一个信念,爸爸,为什么你要这样不负责任的摧毁亲手为我建立起来的希望和勇气。”

樱雪轻轻的问话,却一字一句的撞击在亚久津的身上,心上。

樱雪,那时的我就想要告诉你,你很勇敢。至少,比我要勇敢的多。如果是我,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将这样的过去坦诚的对别人讲起。我所会的,就只有用暴力去抵抗一切。

亚久津仁

“后来妈妈把房子卖掉,带着我搬来了东京。我六岁的时候,妈妈把我托给邻居家照顾,将所有的钱留给我,自己去了德国。所以六岁以后,我几乎成了半个不二家的小孩。”

六岁?自己的六岁在做什么?亚久津自己问着自己,似乎每天都在被小朋友们欺负以后暗地里埋怨妈妈为什么不让我有一个爸爸吧。

“不二妈妈曾经问过我,有没有怨过妈妈丢下这么小的我一个人离开这个伤心地。我记得那时我很天真的笑着说不怨妈妈因为每次妈妈回来都会给我买好多好吃的。那时候,似乎除了裕太所有人都看出了我的强颜欢笑。其实我也很想怨恨她,但是做不到呀。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她跟爸爸留下的回忆,我又怎么忍心,拖累她留在这样一个地方。爸爸要我照顾妈妈,我想,努力的照顾好自己,就算照顾好妈妈了吧。”

望着墓碑上面的照片,樱雪的眼中露出了讯问的神色。而北川侑藏,依旧灿然的笑着,仿若一个无忧的少年。

“爸爸,你看,这位是我空手道的师父哦,平时很照顾我的。”语气转变了一下,樱雪欠了欠身子,把一直站在樱雪身后的亚久津让了出来。猛地对上那俊朗不凡的容颜时,亚久津觉得手足无措了起来。就算被一群大婶指指点点,被十几个小孩子围起来嘲笑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无所适从,对,就是无所适从。那清透的眸子,使亚久津认为自己身上满是铅尘,似乎根本不配站在这样的人面前。

手臂僵硬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把扣在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亚久津深深的在这墓碑前鞠躬。

北川叔叔,您好。

我会帮您,保护好樱雪。

我会,真正的勇敢的生活下去,就如樱雪希望的那样。

“爸爸,我前两天碰到忍足叔叔了哦,他说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很好奇啊,你怎么可能跟那样的叔叔成为好朋友呢?我不是在说忍足叔叔的坏话,只是觉得奇怪。想到你们少年时曾经形影不离,我就仿佛想到了绅士跟忍足侑士勾肩搭背一样,诡异的不得了呀!”

靠在墓碑前面,樱雪话家常一般的说着。

“还有啊,爸,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留下了多大的麻烦?那位忍足叔叔还吓唬我说要通知关系的那位叔叔说找到我了。你说你这都交了什么朋友呀!”

“最恶劣的是,我很不巧的认识我的那位‘未婚夫’,而且我还知道他对他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有多么深恶痛绝,要是知道我就是他的未婚妻,他说不定马上就会跟我绝交然后把我送去火星!”

“怎么办呀,之前cos他的网球cos的那么开心,这下好了,让我怎么好意思见人家?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他爸爸都不让他跟女孩子交往,结果弄成了他现在喜欢欺负小孩子的性格。真是作孽呀,爸爸。”

“爸爸,妈妈现在也是小有名气的康复治疗师了,之前她还给我弄到很多世界级运动员的签名呢,哪天拿来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