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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抖,赶紧用纱布擦干净创口周围,说:“确实,有撕裂。”

“有撕裂怎么了?”林涛在一旁好奇地问。

黄支队长说:“如果是锐器创,至少有一个创角是锐利的,就是被切开的,而不是被撕开的。如果像这个创口,边缘整齐,创角又有撕裂征象,只能说明凶器的前面有刃,后面没刃。”

黄支队长的话音落定,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我手中的那把手术刀。

手术刀的前段是刀片,有刃,而后段是刀柄,无刃。手术刀很薄,但是很锋利。手术刀比一般小水果刀要长。手术刀的刃宽很窄。

一切征象,都指向凶手使用的凶器是手术刀!

“手术刀是工作的利器,却不是杀人的利器。”黄支队长说,“若不是凶手找的位置很准,不可能一击致命。”

“但是,手术刀像是一种象征。”我幽幽地说。

“戴我们的乳胶手套、穿我们的勘查鞋套、用我们用的手术刀。”林涛说,“凶手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还有‘清道夫’那三个字。”大宝说。

大宝一语让我从沉思中惊醒,我说:“赶紧把这边的事情料理清楚,赶回去看看峰岭市的案子怎么样,我们要回去找吴老大谈谈笔迹的问题。”

专案会议室里,黄支队长首先宣读了一条省厅的命令,说是鉴于两起案件的作案手段、侵害对象等问题高度统一,所以决定并案侦查。专案组指挥长由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总队长亲自担任,两地的支队长担任副指挥长,两地分别抽调若干警力专门进行该案的侦查。这起案件被命名为“清道夫专案”。

我语速飞快地分析道:“本案和龙番市的案件可以串并,凶手使用了乳胶手套、勘查鞋套作为掩护,用手术刀杀人。两个受害者身上都没有抵抗伤,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遭毒手的。这说明凶手可以很轻易地让人失去警惕心,但是这种本事是靠欺骗,而不是药物或者暴力,因为两个死者都没有中毒,头部也没有遭受打击。还有个问题我没有想清楚,若想找到准确的位置,在那种黑灯瞎火的情况下,必须去摸,摸到三四肋骨间隙才可以下刀,所以如果被害人是在睡梦中遇害,这一点就没法解释。尤其是,老李头的衣服是敞开的,有可能是凶手为了方便下刀才把他的衣服解开的,如果受害人当时很清醒,为什么会一点儿提防都没有呢?”

“戴手套、鞋套,被害人还会没有提防?”黄支队长问。

我说:“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我们也不得而知,只能猜测,在当时的光线条件下,被害人看不清楚。凶手挑衅警方的目的很明显,可能是在炫耀,也可能是变态。但是之所以用有象征意义的手术刀作为凶器,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医生或是公安人员。”

“结合起来就是法医了吧。”陈诗羽说。

我没接话茬儿:“介于两起案件分别在两地,下一步要排查这几天云泰市的住宿记录,看有没有医生或公安人员。”

“这工作量可就大了。”黄支队长说,“这几天的住宿记录怕是得有几万条,如果逐一把身份信息输入户籍系统再查职业,更是没边没际了。而且现在的户籍信息里也未必有准确的职业信息。”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叹了口气,“凶手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可以突破的线索,受害人又是毫不相干的流浪汉,一般不会有什么矛盾纠纷,更不是为了劫财。所以,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从何查起。”

“我插一句,”大宝慢慢地说,“刚才你说医生,最好改成医护人员。因为,我觉得凶手可能是个女性。”

“女性?”我有点儿诧异,“下刀狠、准,而且力度可不小。刚才尸检的时候,我分离了创口周围肋骨的肋间肌和骨膜,可以看到三肋上有手术刀柄的压痕,这说明凶手的力度很大,不然很难形成。”

“可是,我在现场闻见了一股香水味。”大宝说。

“香水味?你们闻见了吗?”我转头问张嫣等几个最先到达现场的勘查员。

大家纷纷摇头。

我指了指张嫣和陈诗羽说:“会不会是她们身上的?”

两名女警异口同声:“我们不用香水的好吧?”

我笑了笑,说:“这个问题不影响案件的下一步侦查。下一步除了排查周围监控、继续寻找可疑人员之外,再努力去找一找在云泰市开房住宿的人员。我知道这就像是大海捞针,但是我们在什么抓手都没有的情况下,再大的海,也得捞一捞。”

回峰岭市的车上,窗外夜幕降临,我们四人都昏昏欲睡。

突然,陈诗羽仿佛在梦中惊醒一样,捅了捅我,说:“对了,你今天不是对那个安全帽什么的超感兴趣吗?怎么刚才在专案组,压根儿就没提安全帽什么事儿啊?”

我说:“这安全帽跟‘清道夫专案’压根儿就没啥关系,我有什么好提的?”

“哼。”陈诗羽撇了撇嘴巴,说,“看你那如获至宝的样儿,我还以为有什么重大发现呢。”

我闭着眼睛笑了笑,没搭话。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赶到了专案组会议室,赶早上八点半的的专案碰头会。

事隔十几个小时,死者的身源已经找到了。

“死者是在距离厂区一公里外居住的一个拾荒者。”侦查员说,“特征和你们说的相符,DNA正在确证。我们去这人家里看了,显然是几天没有回来了,所以基本可以断定死者就是他。经过搜查,死者家里除了一些破烂,没有其他什么可疑的东西,一切都很正常。所以凶手肯定不是在死者家里或者家附近杀人的。”

“果真是拾荒者。”我说,“这人生前有什么矛盾吗?难道真是激情杀人?”

“没有。”侦查员说,“死者的社会交往非常简单,除了和废品收购站的人打交道以外,连周围的拾荒者都不太认识他。废品收购站的老板看他最近没有来卖废品,我们又去调查,所以才提供信息找到了身源。废品收购站的几个人都查了,没有疑点。”

“这个工厂有多少员工?”我问。

“三千多人。”侦查员说。

“有多少是要戴安全帽上班的?”我问。

陈诗羽看着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而其他侦查员则是一头雾水,支支吾吾地翻着笔记本说:“这个…这个…没问。”

“何出此言?”赵支队长这一句文绉绉的话,在粗人遍地的刑警专案组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笑了笑,说:“我们尸检的时候,发现凶器是一个表面光滑、有弧度、有平面、质量较轻的钝器,而且应该易于携带。这个工具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是什么东西,直到我去云泰市出了个现场,看到了这个。”

我把从云泰市拍摄的安全帽的照片接到投影仪上,说:“安全帽——符合了所有的条件。”

侦查员插话说:“哦,我看到了,这个工厂没有哪个部门是需要戴安全帽的。”

“周围有建筑工地之类的吗?”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如意算盘也打空了。

侦查员摇了摇头。

大宝说:“也不一定是安全帽吧。也有可能是摩托车头盔。”

“对啊!”大宝一语挽救了我的推断,我说,“我之前还忘了,之所以能造成死者面部出现那样的创口,是因为工具有突起的棱边。如果是摩托车头盔的话,比安全帽更加符合条件了。因为摩托车头盔上有可以活动的面罩,面罩掀起时,就会给头盔顶部的平面增加一条棱边!”

“你是说,凶手是个骑摩托车的人?”赵支队长问。

我坚定地点点头。

侦查员说:“可是,骑摩托车的人可不少啊,工厂里有不少员工是骑摩托车的,周围也有拾荒者平时是骑摩托车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外一个问题了。”我说,“这个案子,有五点和其他的命案是不同的,显得特别奇怪。其一,作案地点。一般命案,杀人的地点可能是暴露的,而抛尸的地点是隐蔽的;但是这起案件,杀人的地点我们还不得而知,但是抛尸的地点却非常暴露,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之前我们也怀疑过工厂的保安,但是保安没有必要压着监控摄像头的边缘去抛尸,太冒险了。其二,作案工具。一般命案都会使用更加容易造成侵害的工具,而本案选用的却是很难造成人死亡的工具。如果作案地点是在室内,可以取到菜刀、斧锤这样的工具;如果作案地点是在室外,工厂周围都是荒地,砖石处处可见。为什么要用一个那么不顺手的工具打击那么多下,白费那么多力气去杀人呢?”

我顿了顿,喝了口水,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其三,作案手段。一般杀人都会速战速决,而本案的凶手却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力气去杀一个人,这是一个过度作案的典型例子。所谓的过度作案,就是明明花一成力气就可以杀人,他却花了十成。其四,侵害对象。我们知道,拾荒者是弱势群体,这个拾荒者更是和他人没有什么矛盾纠葛,侵害一个拾荒者,这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我们现在在办的‘清道夫专案’,我也认为凶手是个精神不正常,或者说是个人格不健全的人。其五,侵害部位。我们知道,要用暴力致使一个人死亡,一定要攻击他的要害部位。但是本案被害人被攻击的是面部,有点儿常识的人都会知道,攻击面部导致死亡是很困难的。这也是很奇怪的一点。”

“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赵支队长问。

我看了一眼林涛,说:“你说。”

林涛点点头,说:“依据很充分。我们昨天早上还在讨论精神病杀人的一些特点,我觉得这个案子就很符合。从作案手段、作案工具、抛尸地点、侵害对象和侵害部位来看,都不符合一个正常人杀人的思维。既然用正常人的思维解释不了,就只有用精神病人的思维去解释。”

“精神病人?”赵支队长沉吟道。

我说:“既然是精神病人,工厂自然不会聘用。而且侵害对象是拾荒者,我总觉得作案动机可能和拾荒有关。你们刚才说有些拾荒者就骑摩托车,所以,我觉得你们侦查的重点应该放在那些骑摩托车的拾荒者身上,而且这个人有精神病。”

“可是,精神病人也会骑摩托车吗?精神病人骑摩托车还会戴头盔?”侦查员不解。

我说:“首先,我说的精神病可能和你们想象的那种完全没有思维的病人不同,可能是间歇性的病人,也可能是平时症状表现得不是很明显的躁狂症,受到刺激才会发作。其次,精神病人和骑摩托车、戴头盔并不冲突,比如我们在云泰办的那起案件,死者的精神就不是很正常,但是他天天戴着安全帽。”

“也就是说,不能把精神病作为排查依据来进行排查,对吗?”侦查员问。

我说:“是的。但是可以作为参考条件,说不准就有人觉得某个人不太正常,这就是线索。骑摩托车的拾荒者,不多吧?”

大宝说:“我插一句,凶手应该是个人高马大的人,因为他单手掐颈就可以把被害人控制住,而且可以连打几十下、上百下,这需要很强劲的力量。”

“对。”我感激地看了一眼大宝。大宝的这个补充很重要,体态特征可以作为排查时最简易、最直接的依据。

为了加快排查效率,我们几个人也跟了个侦查组,对工厂附近的拾荒者进行了侦查。

从上午一直摸排到黄昏,我们的注意力被一个拾荒者吸引了。

这个拾荒者人称猛哥,据说是有天生神力。别人需要两个人抬的破烂,他一只手就可以提溜走。猛哥平时乐于助人,但是脾气暴躁。虽然没有人敢说他有躁狂症,但是这些调查足以让我们高度怀疑他。

猛哥每天晚上都会去废品收购站出售自己一天的成果,我们趁他走进收购站里的时候,悄悄地取了他挂在摩托车后视镜上的头盔。

在收购站外的角落里,我们用勘查灯照射着头盔的每一个死角,果真发现了头盔面罩边缘上的红色斑迹。大宝迫不及待地取出四甲基联苯胺试剂,对斑迹进行了血迹确证检验。

阳性结果逐渐显现,我们却听见了一声怒喝。

“谁偷了我的帽子!”

原来猛哥走出了收购站,发现他的头盔不见了。

两名侦查员从角落里走出,出示了警官证。没想到猛哥突然发狂,朝两名侦查员扑来。三个人打在一起,侦查员却始终不能将猛哥扑倒。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收购站里的员工不知所措。

只见陈诗羽突然从我们身边蹿了出去,像一道蓝色的闪电一样闪到了猛哥的身旁,只是一脚,猛哥就捂着下体倒在了地上。两名侦查员终于用手铐铐住了猛哥的手腕。

陈诗羽这一招,快、准、狠,把仍然躲在角落里的我、大宝和林涛惊得目瞪口呆。

“这羽毛,以后谁敢娶啊?”大宝张大嘴巴说。

“为什么不敢娶?多酷啊。”林涛说。

我笑着说:“我算是看出来了,林涛喜欢这种类型的女汉子啊。怎么,终于有目标取代你心中的苏眉了?”

林涛的脸微微一红。

被带回审讯室的猛哥,已经过了躁狂期,在审讯室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在铁证面前,猛哥自知没有抵赖的必要,过不多时就彻底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好在猛哥并不是精神分裂症,还能记得起自己杀人的经过。

猛哥并不认识死者,杀人的原因只是因为一些破烂。猛哥力气很大,很多工地都想招聘他,但是他一一拒绝,用他的话说,他对捡破烂有着特殊的兴趣。他认为捡破烂对他来说,不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项事业。猛哥很勤快,平时早出晚归地去捡一些垃圾,回来分拣后,他会把一些自己比较青睐的垃圾挑出来,堆放在自己住处门口的小房子里。可是前不久的一天,他从外面捡了破烂回来,却发现有人正在他家门口的小房子里翻找。可想而知,这个人是来顺手牵羊的。

就在那一瞬间,猛哥的躁狂症犯了,他抄起头盔就冲了过去。对方看到他的来势,直接吓得坐在了地上。猛哥上去掐住他的脖子,用头盔朝他脸上打了一下。这一下,就让死者的鼻子出血了,死者也昏迷了过去。当然,多半是吓昏的。这时候的猛哥,已经不能靠理智来控制自己了,便一下一下地打击,直到死者彻底没有了呼吸。

人死了,猛哥的躁狂症状仍没有消失,他知道尸体泡在水里会烂,就直接扛起尸体,走了两公里路到了那条小河,恶狠狠地把尸体抛进了水里。

想象着尸体被泡烂的模样,猛哥满足地笑了。

在审讯室外旁听完真相的我,匆匆合起笔记本,说:“走,回去找吴老大。我就不信了,这个‘清道夫’还能躲多久!”

第四案 夺面老屋

第一章

“咱也别怕社会影响有多恶劣,毕竟案子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做的,还是尽快破案,这样坏事就会变好事了。”转念一想,我接着问,“现场很血腥吗?有多血腥?”

“说吧,你怎么补偿我们?”我把一沓案件照片摔在吴老大的办公桌上,装作气鼓鼓的样子说。

“补偿?为啥要补偿你们?”吴老大满脸堆笑。

“你真是老年痴呆了吧?自己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我说,“我说你是乌鸦嘴吧,你自己还不信。上次你一说有命案,马上就来命案;上次你说什么‘如果再发一起连环案件,再拿这三个字来,说不准我就有什么发现了呢’。你看,还真来了个连环案件。您这金口玉言啊,还真是灵验。我充其量就是个乌鸦,但您老,能赶得上精卫啊。”

吴老大和我们关系甚好,玩笑即便开得过分,他也不会生气。

“精卫?”吴老大嬉皮笑脸地说,“你说的是填海的那个吗?那你就一知半解了。精卫可不是乌鸦,精卫是太阳神的小女儿,化作的是一种花脑袋、白嘴壳、红色爪子的鸟,栖息在发鸠山。之所以叫精卫,是因为它的叫声是这样的,是一种比较凄惨的悲鸣。”

对于这个文理兼通的老学究,我是肯定说不过他的,于是,我翻了翻眼睛,说:“是啊,悲鸣啊,您老这不是悲鸣吗?”

“我和你说啊,我觉得你们今年这么忙还遇上系列案件的主要原因,在于你们的那副对联。”吴老大龇着牙说。

为了提升民警的文化修养,今年春节的时候,厅里办了春联大赛,要求各科室都要结合自己的工作,创作一副春联。

我们勘查一组创作的春联是这样的:

上联:刀光锯影 织起千重法网

下联:开胸剖腹 洗尽万桩沉冤

横批:鬼手佛心

我们找了个喜欢书法的退休老法医,用霸气的字体写出了这副春联。一贴上墙,就受到了各方赞扬,所以我们也顺理成章地获得了一等奖,奖品是一瓶洗发膏。

这个成绩可不容易,虽然我们每年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但不知道为什么,绩效考核总是比不过其他的机关科室。所以,这副宝贵的获奖春联,我们在墙上挂了两个多月,这都春夏之交了,还没撕去。

“万桩沉冤啊!哈哈!每年需要你们出勘现场的案件,也就二三十起。”吴老大说,“你这得五百多年,才能把万桩沉冤给洗了啊。你以为你是孙猴子啊?肯定是老天怕你们完成不了任务,给你们上上发条。”

我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涛笑着说:“行了,你俩都是为老不尊,别瞎扯了,能说说正事儿吗?”

林涛一语,把我们从拌嘴中拉了出来。

“对了,能看出有什么特异性书写特征吗?”我铺开照片,放在吴老大面前。

吴老大说:“照片林涛传给我了,我也做了仔细比对。从书写习惯和字体的细微特征看,确认是同一个人写的肯定没问题。”

“我们也知道是一个人。”我说,“作案手段、侵害对象等方面,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吴老大说:“毕竟是在两地作案,首先有证据确证是一个人作案,可以排除一个组织或团体作案的可能性。至少,我们知道了这个嫌疑人的行走轨迹。”

我点点头,认可了吴老大的说法。

吴老大接着说:“至于特异性特征,确实不好找。一来毕竟两起案件都只有这么三个字,二来书写载体是墙壁,这样丧失了很多鉴定条件。所以,我开始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来看的。但是,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下去,还真是有惊喜。”

“哦?”我和林涛异口同声地说。

吴老大把两案的照片在电脑桌面上放在一起,说:“你们可以看出什么端倪吗?不要在书写习惯上浪费工夫,毕竟那个不算是什么特异性。我提示一下,有没有可能有错字?”

“一共就三个字,而且你不说了吗,凶手有一定的文化程度,怎么会有错字?”我说。

“文化程度和错字的出现概率不一定成正比。”吴老大说,“很多有广博学识的人,也会习惯性地写错字,不然怎么会有通假字之说?而且有些错字,因为连笔的缘故,并不一定会被人发现。”

我和林涛仔细地看了看照片,还是一无所获。

吴老大微微笑了笑,说:“看,‘清’字因为是起笔,所以写得都比较工整;‘夫’字笔画简单,所以也没啥问题;唯独是这个‘道’字。”

“两起案件,这个‘道’字写得都不太清楚。”林涛说。

“不清楚不是特征。”吴老大说,“现在不清楚,放大了给你们看。”说完,吴老大把照片放大到只能看到“道”字。

“我们写‘道’时,走之底里,是一个‘首领’的‘首’。‘首’字下面是个‘自’字,框内应该是两横,但凶手却习惯性地写成了三横,这是个错字。可能他知道应该是两横,但是写的时候,会因为惯性错误造成偏差。”吴老大说。

我和林涛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屏幕上的血字由于放大的缘故,显得像素不足,模模糊糊的,加之凶手本身在写这个字的时候,就因为笔画多、写得也较为潦草,显得更加不清楚了。但是在那个淡淡红色的“自”字里,我们确实能看见三横。

“这个,靠谱吗?”我把照片转来转去。

吴老大点起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说:“不一定靠谱。不过,在两个现场中,都发现了同样的特征,虽然不甚清楚,但还是很可疑的。”

“这个能算是特异性特征吗?”陈诗羽插话问。

吴老大说:“错字千千万,但同样一个字写错在同一个地方的人,并不多。所以,我觉得没有排查价值,但是至少有甄别价值。”

排查价值的意思就是可以利用这一特征,对所有有疑点的人进行筛查。因为需要获取人的真实笔迹,就要搜寻他以前的手书,在这个电脑普及的时代,这样做的工作量极大,所以不太可行。一般有排查价值的特征就是年龄、身高、性别、体貌特征等,因为这些因素排查起来简便易行,在访问中可以直接辨别,所以可以作为排查的依据。而甄别价值,指的是警方有重点嫌疑人了,可以对这个特殊的人进行重点甄别。

“如果真能有甄别价值,那也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可以让侦查员多找一些符合条件的人来秘密获取笔迹。”陈诗羽说。

“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啊。”吴老大说,“我这是死马当活马医找出的特征,究竟准不准可不好说。你们也看到了,两起案件中,这个‘道’字都不太清楚的。别到时候用于甄别的时候,发现这个特征是凶手两次巧合造成的,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说得也是。”我说,“这究竟是习惯性错字,还是连笔造成的视觉误差,还真不好说。我们会谨慎对待的。”

“至少从文检这一块,我们大概能推算出凶手的身高吧。”吴老大说,“一米七左右,这个可以作为排查条件。”

“一米七的人太多了。”我摇了摇头。

大宝说:“性别呢?吴老大,你能看得出性别吗?”

看来大宝对上次在现场闻见的香水味是深信不疑了,这时候又纠缠起性别的问题了。

“首先,我们现在没有充分的依据证实凶手的性别。”我打断大宝的话,说,“其次,我看肋骨损伤,觉得女人下手应该没那么有力量。”

吴老大捏了捏鼻子,皱着眉头说:“上次我们说了,从墙壁上的字判断性别,肯定不科学。但是,我觉得这几个字字体娟秀,也不排除是女性写的。”

“你看,你看,”大宝说,“吴老大支持我了。”

“吴老大说的是不排除,好吧?‘不排除’和‘就是’是两个概念。”我说。

“还不是因为样本量少嘛。”吴老大说,“如果能让凶手再写几次这个词组,我觉得暴露出的特征就会更明显、更有助于我们判断了。”

“老大!”我做拜倒状,说,“收起你的精卫嘴吧!”

这一次,吴老大的精卫嘴没有马上显灵,我们又在无聊的行政工作中度过了整整一个星期。和之前一样,科室的聚会依旧举行了两次。

当然,命案也不能放下。在这个星期当中,我们经常打电话询问龙番市公安局和云泰市公安局“清道夫专案”的调查情况。

通过一周的调查来看,侦查几乎全部做了无用功。侦查部门从流浪人员下手,考虑了争抢地盘的因素,考虑了精神病患者作案的因素,甚至出动大量警力,对现场周边的所有监控录像都进行了研判,但是依旧找不出任何线索。案件侦查不仅仅是陷入僵局那么简单,而是完全迷失了方向。侦查员的信心受挫,不知道该如何调查才好。

当然,每天思索,依旧无法让我们从刑事技术专业方面获得突破。这两起案件变成了悬案,即便省厅已经将此系列案件挂牌督办,但作为具体实施的基层单位,仍旧是毫无头绪。

我们也让吴老大在日常文件检验的过程中,别忘记辨别凶手写的那个“道”字会不会出现。一来是看看这样写错字的人多不多,二来也想大海捞针、守株待兔,看看凶手会不会牵涉到其他犯罪,正好送来笔迹进行鉴定。当然,那只有极端巧合,才会破案。不过,这两起案件到了这种地步,也只有指望出现巧合了。

星期一,我来得早,翻看着陈诗羽电脑里我们聚会时候的照片,越看越有意思,铃铛的大肚子,大宝和宝嫂的交杯酒,韩亮的新女友…突然,电话铃匆匆响起。从来电显示看,是师父的电话,我心头一紧,知道又有活儿来了。

“现在是七点五十九。”师父说,“我看看你们迟到不迟到。”

我心里琢磨着,原来您老是来查岗啊,好在我今天来得早。

师父像是揣摩到了我的心思,接着说:“当然,我这通电话不是单单为了查岗的,是来给你们找麻烦的。刚才接到指挥中心通报,庆华县发生了一起两人死亡的案件,初步勘查确定是他杀,需要我们去指导、支援,你们准备准备就出发吧。”

“不麻烦,不麻烦!”我有些激动。从苗正家被灭门案以后,就再也没有两人或两人以上被杀案发生了,总算又让我们等来了一次大显身手的机会。当然,是机会也就有风险,如果案件破不掉,就会像“清道夫专案”一样,让人沮丧和尴尬。

我放下电话,大宝、林涛和陈诗羽才走进办公室。

我贼贼地看了他们三个一眼,说:“师父查岗了。”

林涛没理我,转身去卫生间,整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陈诗羽则警惕地看着被我打开的电脑窗口。只有大宝一脸惊恐:“啊?不…不会吧?问…问我了吗?”

大宝一紧张就会结巴,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说:“走吧!庆华县命案。”

大宝习惯性地问:“几具?”

我竖起两个指头,拎起勘查箱,快步下楼。

庆华县属于青乡市辖区,位于我省北方,三省交界处。

和其他边缘县城相比,庆华县的治安算是比较好的。我工作数年,也就来过两三次。但是,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县城,无案则已,一案惊人。虽然发案量不大,但是破案率却不高,不乏一些疑难命案的出现。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担心。

高速路口,庆华县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赵文正满头大汗地等着我们。他是一个老刑警,虽然不到五十岁,却已经有近三十年的刑警经验了。而且他做事果敢,雷厉风行,得到了省内同行的尊敬。

“赵局长亲自来啦?”我下车寒暄。

赵局长说:“奶奶的,真是太倒霉了。不知道哪个记者正好经过现场,溜进警戒带,在现场后面的小窗中照了一张现场照片发网上了。现在市局、省厅都朝我这儿发火呢。”

“被偷拍了?”我嬉笑着说,“没什么大事儿吧,被偷拍这种事儿还少吗?只要不被加上个狗血的标题就好了。上次有个备受新闻关注的事件,我们的法医去医院病房对伤者进行伤情检验的时候,被某个记者偷偷地拍了照。本来这不是挺正常的事情吗?法医天天都得干这活儿啊。可是这个记者可比单纯的我们聪明多了,他给照片配了个标题,然后说什么病房外有警察二十四小时把守,不让伤者与外界有信息沟通。这多狗血啊,一个挺简单的案件,就被炒作成有巨大黑幕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