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是受不了,伸出白皙的几乎透明的手指,颤抖着把药盒打开,将里面仅剩的药片一口吃了下去,这才渐渐的缓过了神来。

她紧紧的抱着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恐惧与无助漫天漫地,她刚一抬眸,便看见梳妆镜里的自己,清丽的瓜子小脸,瞳仁里满是惊惶。

“夫人,您起来了吗?”听到奶娘的叩门声,沈疏影一怔,手忙脚乱的将自己收拾好,便去将门打开。

“小姐一早就醒了,我和张妈怎么哄都不行,怕是想找妈妈了。”奶娘笑嘻嘻的,怀中抱着粉嫩可爱的囡囡,孩子一见到沈疏影,便是向着母亲张开了小胳膊,要她抱抱。

沈疏影心头一软,将孩子抱在了怀里,就听那奶娘又是言道;“寻常的孩子可都是要三个月以后才会认人呢,小姐这才两个多月,每天就认准了妈妈,可比寻常孩子机灵多了。”

沈疏影闻言也只是微微笑了笑,看着臂弯中的女儿,眸光温柔似水。

“今天下午我要出门一趟,你们多留意着,千万不要让孩子着凉,昨天我听着她有些咳嗽,如果下午又咳了起来,便让人去将陆医官请过来,给孩子瞧瞧。”沈疏影一面轻哄着女儿,一面对着奶娘嘱咐。

奶娘自是连连称是,等下午沈疏影走后,皆是大气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照料着襁褓中的婴儿。

沈疏影坐着汽车,一路来到了善桥。

这座宅子自沈疏影与贺季山婚后便是一直闲置在这里,只留下几个老仆看门,沈疏影让司机将车停在巷口,自己则是走了进去。

看门的老妈子看见她,便是笑道;“夫人回来了?舅爷早已经到了,正在东苑等着您呢。”

沈疏影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只愈发的快了,向着东苑匆匆走去。

“哥哥!”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沈疏影忍不住眼眶一红,就差要落下泪来。

沈志远一身黑色风衣,瞧起来却是比之前清瘦了不少,他站在那里,却依然是俊朗挺拔,玉树临风。

看见妹妹,沈志远微微一笑,目光满是温和;“怎么也没将孩子抱出来,好让我瞧瞧?”

沈疏影拭去泪水,只道;“孩子太小,又有些咳嗽,所以我没把她带出来。等下次你去官邸,自然便会见到她了。”

沈志远闻言,便没有多说什么,只从怀里取出一块羊脂美玉,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观音坐像,他将玉佩递到了妹妹手里,温声道;“前阵子是孩子的满月,我这个做舅舅的不能亲自去道喜,便给她准备了这枚玉佩,希望能保她平安。”

沈疏影将玉佩接过,见沈志远一脸的寂寥,心里便是难受极了,只攥住哥哥的衣襟,哀求道;“哥哥,你不要在做革命党了好不好?我去和季山说,只要你退出组织,再也不会有人为难你,你也可以随时去官邸看我和孩子,就当我求你,成吗?”

沈志远看着她的眼睛,却是不答反问道;“你胸口的伤,好了没有?”

“已经好了,你别担心。”沈疏影想起那日在车站的遇刺,如果那一枪打在了贺季山的身上,她一定会恨死那些革命党,反之,那一枪差点要了她的命,贺季山下令诛杀革命党,倒也是情有可原。

“哥哥,如果那一枪要了我和孩子的命,你还会继续留在组织,做你的革命党吗?”沈疏影不死心,又是开了口。

沈志远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上轻轻的挥开,他的眸子平静而内敛,只道;“小影,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在江南的时候,你们学校组织了游行,反对刘振坤将束河三岛送给英国?”

沈疏影眸心一顿,遥远的记忆慢慢的变得清晰,那时候的她不过十五六岁,因为刘振坤答应了英国的要求,将束河三岛相赠,整座学校的学生都是义愤填膺,连夜做了数百幅条幅,一道上街抗议浙军军阀丧权辱国,她虽然当时年纪小,可也参加了那次游行,待沈志远从北平回来后,还特意夸奖过她。

不过短短几年的光景,她却觉得仿佛过了一生一世那样久。

“那时候哥哥和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沈志远声音温和,却带着一抹凄凉,似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似得,平添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沈疏影只觉得嗓音艰涩了起来,她动了动嘴唇,声音又细又小;“哥哥当时说,眼下正值国家与民族危亡之际,军阀连年征战不休,惹得民不聊生,辽军与浙军为了扩张自身势力,一年年的自相残杀。他们在争夺地盘时,骁勇善战,可一旦面对列强,便是变得软弱可欺,步步退让....”

沈疏影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沈志远眼底却是浮起一抹欣慰之色,他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你还记得哥哥说过的话,不错,如今军阀**,内阁无能,藩镇割据,外强中干,无论是辽军也好,浙军也罢,无论是贺季山还是刘振坤,他们都只不过是在打着自己的算盘,只为了自己的野心,却没有一个人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国家的百姓。小影,你不要怨哥哥,我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做的一切,都还是为了这个国家。”

沈疏影心头震动,只颤声道;“难道你们要暗杀他,也是为了国家吗?”

“小影,政治上的事你不会明白,哥哥只希望你知道,若军阀一直这样内战下去,咱们的国家将永无宁日,永远都会被列强所欺凌,若想让国家强大起来,第一步,便是要消灭军阀。”

沈志远声音坚定,眸光更是黑暗幽深。

沈疏影打了个激灵,慌忙道;“我不会帮你!哥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帮你!”

沈志远垂下眸子,唇角却是一记苦笑;“小影,想一想这些年贺季山与刘振坤的内战,害死了多少人,害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别的不说,就连以前与你最为要好的陈家小姐,也是在内战中丢了性命,你还不明白吗?”

沈疏影脸色苍白,整个身子都是簌簌发抖,她转过眼眸,便看见远处透过青翠的一片树荫,露出小姐楼的一角,在那片碧绿中,显得格外好看。

“哥哥,我是他的妻子,无论他是军阀也好,土匪也罢,就算他是强盗,是卖国贼,我也都是认了。我已经帮你偷了一份文件,我永远不会再帮你了。”

沈疏影声音十分的低微,却带着淡淡的坚韧,她迎上兄长的视线,眸心处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沈志远点了点头,只沉默了下去。

自那日沈疏影在车站被革命党开枪打伤后,贺季山便是下令全线诛杀革命党,虽然因着沈疏影的缘故,贺季山留了沈志远一命,但江北各地不时有革命党与辽军激战的新闻传出,沈志远如今的处境,依然是十分的危险。

念及此,沈疏影心头酸涩,只看着哥哥叮嘱道;“哥哥,你以后,一定要小心...”话没说完,泪水却是滚了下来。

121章 又见薄少同

沈志远按了按她的肩头,道了句;“你放心,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沈疏影轻轻嗯了一声,兄妹两相对无言,沈疏影眼眶一阵阵的温热,只让她再也待不下去,于是静静的对着沈志远道;“哥哥,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待沈志远开口,便是转过身子,向着院外走去。

“小影。”沈志远却唤住了她。

沈疏影回过头来,不解的看着他,却见沈志远一步步的走到自己身边,说了句;“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沈疏影眼底满是迷茫,沈志远凝视着她,却是微微苦笑,说了句;“小影,哥哥不会害你。”

沈疏影一怔,脱口道;“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句话刚说完,一颗心便是撕扯般的痛,他们兄妹,又怎么会到了如今的这一步。

沈志远只淡淡的笑了笑,那一笑间极是落寞。

沈志远带着她,来到了燕山。

下了车,沈疏影望着周边的一切,却是怎么也猜不出沈志远为什么要带自己来到这般荒凉的地方,她转过身,道;“哥,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沈志远没有说话,只领着她大步向前走去,未走多久,便见前方静静的埋着一处孤零零的坟茔,可以看出埋葬的时候很是仓促,只不过是个黄土包,上面已经长满了杂草。

沈疏影看着这座坟墓,心跳的却是越来越快,内心深处隐约想起了什么,却只觉得不敢置信,或者是不愿去相信,她的瞳仁中是浅浅的惊惧,一动不动的看着沈志远。

果然,就见沈志远一字字的告诉她;“这是薄少同的坟墓。”

薄少同....

沈疏影在听到这三个字的刹那,脸色顿时变得比雪还要苍白。

她僵硬的迈着自己的步子,一步步的向着那处荒凉的坟茔挪去,靠近后,果然见那坟茔前矗着一尊简陋的墓碑,上头还有一张薄少同的照片,相片上的他穿着军装,依然是剑眉星目,英俊逼人。

沈疏影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眼前一黑,便是向地上倒去,幸得沈志远站在她身后,一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不....”她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几乎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呐喊,眼泪成串的从眼眶里涌出,她闭上眼睛,甚至连再去看墓碑一眼的勇气都失去了。

沈志远凝视着薄少同的墓碑,黑亮的眸子是深不见底,他没有看沈疏影,只自顾自的说道;“薄少同其实在德国便加入了组织,回国后,组织安排他去辽军中当了军医。他医术精湛,在前线也不知是救了多少人的命,就连贺季山的命也是他救的,组织上更是对他寄予了深厚的希望,而他也的确是深得贺季山信任,可是....”

说到这里,沈志远顿了顿,方才接着说下去;“他竟要退出组织,带着你去美国。因着这事,上面专门派了人轮番劝说,想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可他却硬是不肯,为了带你走,不惜惹上了杀身之祸。”

沈疏影怔怔的听着,直到沈志远说完,她方才呢喃道;“这么说,他也是你们的人?”

沈志远点了点头,道;“他是组织上亲自挑选的人才,在德国时,便被着力培养,谁都没想到,他会落到这个下场。”

沈疏影木怔怔的转过眸子,看着那光秃秃的坟茔,看着那墓碑上年轻俊朗的容颜,看着那杂草丛生的坟头,泪水便如泛滥的溪水,一行行的往下落。

这样久的日子,她一直欺骗着自己,甚至是麻痹着自己,不敢去想他。

即使想起他,她也会告诉自己,薄少同没有死,当初贺季山的那一枪,只是将他打伤了,他现在去了国外,只不过永远都不会回来罢了。

可此时,他的坟墓正清清楚楚的摆在自己面前,将她所有的逃避尽数撕开,血淋淋的扔在那里。一点一滴提醒着她,她与杀害他的凶手卿卿我我,与害死他的人恩恩爱爱,甚至,她还为那个凶手生下了一个孩子。

沈疏影近乎于崩溃般的瘫在了薄少同的墓前,她的指甲那样用力,紧紧的向着地面抓去,那玉色的长指甲发出一声脆响,有血珠子冒了出来,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只因比起心痛,手上的疼痛感便是变得那般微不足道,她双眸空洞,只怔怔的看着墓碑上的容颜,那是她最初的爱恋,是她第一次的怦然心动,是她这一辈子,最纯最美的感情。

她颤巍巍的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了薄少同的相片,待手指刚触碰到那冰凉的相片时,滚烫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纷纷落下,而被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却又是尽数涌了出来。

他穿着军转,气宇轩昂的站在那里,军帽下的眼眸乌黑,眉宇间满是宠溺与温和,对着自己微微一笑。

沈疏影只觉得万刃裂心,心头疼到了极点,几乎要立时痛死过去,她哭的不能自抑,最终,却是哭着喊出了那个名字;“承泽.....”

“是我害了你,我害了你.....”她精疲力尽,只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声泪俱下。

沈志远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深邃的眸子里渐渐浮起一抹深不可探的痛意,他俯下身,无声的将沈疏影的身子揽在怀里,一颗心犹如在烈火上焚烧,比起哭泣的沈疏影,更是要痛苦百倍。

牺牲妹妹的幸福,来换取组织的胜利,他知道自己十恶不赦,永远都不可能奢求沈疏影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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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官邸,回来的时候,孩子正在奶娘怀里哭泣着,许是见不到母亲的缘故,一直都是哭闹不休,连奶水都没有吃上几口。奶娘正焦急不已,见到沈疏影回来。立时喜滋滋的抱着孩子迎了上去。

还不等她靠近,便是停下了步子,沈疏影的脸色白的骇人,周身没有一点活气,犹如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

奶娘瞧着便是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惊呼道;“夫人,您怎么了?”

沈疏影看了她一眼,眼眸落在了孩子身上,若换在平时,她定是会把孩子抱在怀里,好一番的轻柔怜爱,可此时她看着孩子,眼底却不见一丝往日的慈爱,只变得空空洞洞的。

这是贺季山的孩子,是她为贺季山生的孩子!

囡囡看见了母亲,早已是不再哭闹,只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向着沈疏影挥舞了过去,漂亮的眼瞳中满是渴望,渴望着母亲可以抱抱自己。

沈疏影心如刀绞,几乎是逃也似的将孩子抛在身后,向着楼上冲了过去。

奶娘吓坏了,赶忙让人去告诉了柳妈,柳妈带着丫鬟上楼,却见沈疏影将卧室的房门反锁,任由她们怎样叩门,那门都不见一丝开转的迹象,柳妈焦急不已,让人去将孩子抱来,狠了狠心在孩子的手心上捏了捏,就听孩子呜哇一声哭了起来,小小的婴儿,哭起来最是可怜,只差将人的心都给扯碎了,可沈疏影依旧是没开门。

柳妈没有法子,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只一咬牙,将侍卫长请了过来,将那门一脚踢了开去。

“夫人!”柳妈大骇,只见沈疏影无知无觉的躺在地上,看那样子,已经是晕过去了许久,脸上泪痕犹在,却苍白的吓人,身上更是冰凉的,就连呼吸都是微弱的很。

陆志河匆匆赶了过来,一眼便看柳妈守在门口抹眼泪,看见他便似看到了救星一般,忙不迭迟的迎了上去。陆志河见她这般模样,更是不敢耽误,一路横冲直撞的上了楼。

沈疏影双眸紧闭的躺在那里,乌黑的发丝垂在枕面上,整个人都仿佛随时会烟消云散似得,憔悴的奄奄一息。

陆志河看着大惊,先是为沈疏影做了详细的检查,检查完,那脸色便更是难看了起来,让一旁跟着的柳妈看的胆战心惊,赶忙问怎么了。

陆志河收起听筒,慢慢的站直了身子,隔了许久,方才道了句;“夫人的症状,是慢性中毒。”

“中毒?”柳妈骇的睁大了眼睛。

“去,让人通知司令,就说夫人病危,让他尽快回来。”陆志河声音低沉,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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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季山接到电报,立时连夜在指挥所召开了最高军事会议,对战局做了最新部署,安置好一切,便是连一秒也没耽误,乘专机回到了北平。

回到官邸,他连女儿也没来及去瞧上一眼,便一路匆匆的向着卧室走去。

122章 季山,我很难受

刚上楼,就见陆志河在偏厅守着,看见他,便是一个敬礼,唤了声司令。

“她怎么样了?”贺季山浓眉紧锁,声音沙哑,劈头盖脸的问道。

陆志河垂下眼眸,只道;“属下已经为夫人检查过,夫人这次晕倒,完全是因为用药的缘故,她的身体已经被毒素破坏殆尽,如果不将药戒了,只怕会....”

不等他说完,贺季山瞳孔一缩,立时便是上前一把攥住了陆志河的领口,几乎将他提到了自己面前;“你不是和我说,早已经把吗啡给她停了吗?”

陆志河额上起了一层冷汗,艰涩开口;“属下的确是早已将吗啡为夫人戒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以夫人的情况来看,她仍是一直在服药,尤其是她刚生过孩子,身体还没有恢复,那药对身子的伤害只会更大。”

贺季山松开手,陆志河便是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抬眸看去,便见贺季山脸色阴沉的可怕,他站在那里,魁梧的身形一丝不苟,只低哑着嗓子,道出了三个字来;“给她戒。”

陆志河心头发憷,小心翼翼的开口;“依夫人的情形,怕是药瘾已经不浅,若要戒,怕是会十分痛苦。”

贺季山闻言,那一双眸子雪亮如电,笔直的向着他看了过来,陆志河不敢与他对视,只将头垂了下去,就听贺季山的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他在那里站了许久,终是闭了闭眼眸,低沉着声音道了句;“给她戒药的时候,别让我看见。”

说完这句,他转过身子,一语不发的推开了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沈疏影还没有醒,男人的步子极轻,他默默的站在床头,看了她好一会,大手轻轻的抚上她的睡容,乌黑的瞳仁里深邃似海。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却觉得头疼欲裂,耳旁尽是嗡嗡之声,他坐了下去,把头在那床头柜的柜角上狠狠的一撞,双眸无声一闭,拳头攥的死紧,骨关节都是咯咯作响,他一动不动的待在那里,半张脸沉浸在阴影里,就那样坐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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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影醒来后,便是药瘾发作,只让她难受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顾不得其他,见眼前满是护士走来走去,便急促的开口;“给我药,我要药....”

那些个护士便上来,一起按住她的身子,嘴中不断的轻声安慰,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起初沈疏影的声音十分细小,只祈求着护士将药给她,到了后来,那股痛痒钻进了骨子里,犹如千万只蚂蚁在骨头里爬。浑身上下都是钻心的痛,钻心的痒,就像有人拿了一把刀,一寸寸的在她的骨头上划来划去,一点一滴的深入骨髓,只让她伸出指甲,在自己的身上挠了起来,护士瞧着,赶忙将她的双手按住,她满脸的泪水,只拼命的挣扎着,口中不断的呢喃;“求求你们,把药给我,我要药....”

陆志河一直都在外面守着,听到护士的话,却也只是吩咐她们按住沈疏影,切不能让她做出自残的事来,至于其他,别无他法。

丫鬟将熬好的药汁端了上来,护士接过,刚递到沈疏影的唇边,便被她一手挥开,其余的护士皆是手忙脚乱的上来架住她,好言好语的轻劝,她却仍是双手乱抓,涕泪交流,只哭着要药。

陆志河见状,只着急的不成样子,终是一咬牙,断然道;“不行,这要绑着!快去拿绳子来!”

丫鬟领命,匆匆取了一条丝缎来,护士将沈疏影的双手系住,露出那长长的指甲如葱似玉,白皙柔软的双手嫩如霜雪,如在暗夜中绽放的晚香玉,她的肌肤本就细腻,被绳子缚住后不断的挣扎着,未过多久,那手腕处便是伤痕累累,磨破了皮肉。

陆志河满头大汗,忙了一夜,直到沈疏影的药瘾过去,精疲力尽的沉沉睡去,众人方才松了口气,护士刚要上去为沈疏影将绳子解开,陆志河便是断然开口道;“不能解,夫人这药瘾还会再犯,并且是一次比一次厉害,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若夫人有一个好歹,我们都会没命。”

护士们唯唯诺诺,更是万般小心,有人拿了热毛巾来,细细的为沈疏影擦拭着,女子美丽的脸蛋此时泛着青玉的颜色,憔悴中,却依旧是楚楚可怜。

贺季山将自己关在书房,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即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自楼上的声音他却依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丫鬟与老妈子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护士们的惊叫声,碗被打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在这些声音中,沈疏影的哭喊,却依然是那般的清晰。

他听着,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条小蛇细细的啃咬着,嘴角便是微微抽搐,便宛如无数疯狂锐利的针,一股脑的扎到他的心口上去,直让他脸上最后的血色都褪去了,胸口更是紊乱的起伏着,呼吸更是急促起来。

无数次,他都是忍不住要冲上去,却仍是刚站起身子,便徒然的坐了下去,他不敢去看她。

他知道她正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他只怕一看见她,便会止不住的心软,止不住的纵容她服药,他已经错了一次,再也不能错下去。

沈疏影哭了一夜,他便在那里坐了一夜,身体绷得紧紧的,似乎轻轻一扯,便会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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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影没睡多久,便醒了过来,药瘾再次发作,只让她生不如死,嗓子却是沙哑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的双手被绳子缚住,身子被护士死死的按住,她便犹如案板上的鱼,动弹不得。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她的话几乎没有人能听清,额上早已被汗水打湿,泪水滚滚而下,只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试图挣开这些人的束缚。

“给我药,药....”那种钻心的痛又是侵袭而来,只让她嘶声哭喊着,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到了最后,竟是将自己的唇瓣咬的鲜血淋漓,陆志河瞧着,只怕她会咬到舌头,立时让人在她的嘴里塞了一块纱布进去,沈疏影难受到了极点,唇中只能发出阵阵的呜咽,几乎连气都喘不出来,恨不得立时死去的好。

“季山....”她呜咽着,含糊不清的唤出了丈夫的名字,泪水与汗水几乎将枕面都给打湿了,护士们也是满脸的大汗,一个个聚精会神的照料着她。

她已经近乎虚脱,就连双眸都是黯然了下去,吓得陆志河赶忙让护士将她唇中的纱布取出来,她的脸一转,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嘴巴里却轻轻的唤着贺季山的名字。

陆志河束手无策,看沈疏影的样子实在是极其的危险,刚要让人去楼下通知贺季山,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房门便被男人一脚踹开,回头望去,正是一脸苍白的贺季山。

“司令....”见到他,陆志河先是一怔,贺季山眼底满是精疲力尽的血丝,看那样子,简直是将自己煎熬的发了狂,英挺的面容却更是深隽无比,显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冲了上来。

看见他,护士们也是全部站好,便将床上的沈疏影露了出来。在看见沈疏影的刹那,贺季山眸心一窒,他深深吸了口气,高大的身躯依然笔挺,他上前,将沈疏影手上的绳子解开,看着她手腕上血肉模糊的一片,那黑眸中简直可以喷出火来。

一屋子的人都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贺季山此时的样子,哪怕就算他开枪将他们全都杀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沈疏影泪眼模糊,口中依旧是唤着他的名字,直到他将她抱在怀里,她的眼泪滚滚,犹如孩子般的道了句;“季山,我很难受...”

贺季山紧紧的箍着她,却是一言不发。

“你给我药,快点给我药,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她在他的怀里也是不安分的,小手扯住他的领子,犹如一只狂躁的小猫,不安的扭动着自己的身子,“把药给我,季山,我求求你,快点给我药....”

贺季山合上眼眸,任由她抓着自己,他只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沈疏影焦躁起来,尖利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他的皮肉里去,在他的颈脖出抓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血痕,她的身子被他箍在怀里动不了,那手下的力气便是格外的狠,依然是口口声声的要药。

有血滴从贺季山的脖子里冒了出来,陆志河踌躇着上前,一声;“司令”刚唤出口,就见贺季山倏然睁开眸子,对着他们几乎是吼道;“全他妈给我滚出去!”

123章 我皮糙肉厚的,没事

屋子里的人俱是吓了一跳,陆志河没有出声,只轻轻的叹了口气。

沈疏影药瘾发作,全身都是难受到了极点,就在那一片的焦躁中,她却仍是认识眼前的男人,知道自己无论要什么,他都是会答应。她停下自己的动作,将小手攥上了男人肩上的领章,被缚过的手腕血肉模糊,她的双颊绯红,花枝乱颤,泪眼迷蒙的看着贺季山,软软的呢喃;“季山,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快点把药给我,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快死了....”

男人的唇线紧抿,却依然没有看她,胳膊只紧紧的箍着她的身子,让她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怀里,耳旁是她细细的哭声,那般的凄凉,只让他心痛如绞。

“你给我药,贺季山,你快把药给我!”沈疏影见他仍旧不松口,那一种被奇痒折磨到极点的痛苦只让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十指纤纤,复又向着男人的身上抓去,她那样的用力,几乎要将男人军装上的纽扣都给扯了下来。

贺季山布满血丝的眼睛便如被火映了一般的雪亮,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任由沈疏影对着自己又抓又挠,自己却只一动不动,就那样抱着她的身子,唯有揽着她的大手骨节处根根分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沈疏影的药瘾渐渐散去,而她自己也是精疲力尽,再也没有了一丝力气。

贺季山就那样抱着她,沈疏影并没有安静多久,那刻骨的奇痒又是汹涌而来,只让她在贺季山的怀里动了动身子,贺季山低眸,便见她满脸的汗水,几乎连头发都被打湿了,她倚在自己怀里,却轻的好似没有了一点的重量。

他伸出手,为她拭去额上的汗珠,沈疏影全身都在颤抖着,痛的脸色煞白,她一把握住了贺季山的大手,满眼的泪水,声音却是小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贺季山低下头,凑近了她的唇边,才听见她轻轻的说了一句;“季山,我很疼....”

短短的五个字,却差点让他失控。

“你把药给我,好不好?”沈疏影搂住他的脖子,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晚风中飘来的梨花香,似有似无。

贺季山坐起了身子,乌黑的瞳仁深深的看着怀中的女子,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蛋,轻轻的抚摸着,却依旧是一言不发,只坚定的摇了摇头。

沈疏影见状,眸中顿时黯了下去,黯然后,便是不可抑止的痛。

痒!痒!痒!疼!疼!疼!

她扭动着身子,近乎于癫狂般的出声:“贺季山,你说过我就算要你的命,你也都会给我,这次算我求你了,你给我药吧,就这一次好不好,我只要这一次....”

贺季山眼眸幽深,他箍住她的腰,这一次他终是开了口,声音已是低沉的不成样子,带着些许的沙哑,静静道出两个字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