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吴玦几乎是踏着早自习的铃声进的门。但好在没有迟到。

晚自习放学,吴玦一出门,就遇到等在门口的沈童。

早上搭了他的车,她不能装作不认识他,问:“你干什么?”

“等你放学。”

旁边有听到这对话的同学,坏笑着起哄。

吴玦红着脸快快走开,沈童跟在她后面:“我载你回去。”

“不用。”

沈童却从她后面上来,抓住她的手腕:“我偏要。”

“你放开!”吴玦被他这唐突的动作弄了红脸大叫。她这叫声又引来了更多人的观看。

沈童笑着道:“你让我载你回家,我就放开!”

吴玦不得已只得屈辱地答应。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奇奇怪怪地进行着,每天上学放学,吴玦总能碰到沈童。那段本来孤独的上学路,忽然就多了一个同行者。

慢慢地从排斥,到习惯。沈童就这样一点一点浸入了到了吴玦的生活里。

她逐渐了解这个男生,跟自己一样,普通家庭的孩子,学习优异,性格明朗。转学不到一个学期,已成为学校里颇受欢迎的男生。

在不知不觉中,一对少年少女越来越靠近。

吴玦十六岁生日那天是周末,父亲补课,给她留了两百块钱让她自己去买好吃的。吴玦的父亲是个百分百的慈父,他补课赚钱做所有的事,似乎都是为了这个女儿。但单身父亲对于女儿的心里,却很少花心思去了解,抑或是他对于这个让自己骄傲的女儿太放心,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女儿到底需要的是什么?

十六岁的吴玦也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她想要的似乎很多,又好像什么都不需要。

她拿着那两百块出了门,一个人。

在楼下的时候遇到沈童,他拿着一个小礼盒,看到她,用他那招牌笑容迎上来:“生日快乐!”

吴玦愣了下:“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沈童闭着眼睛,掐了掐手指:“我算出来的。”

吴玦被他逗乐。

这一天,两人去了很多地方,吃了麦当劳,去了游乐场。沈童还给她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暮□□临的时候,两人在公园里点了根蜡烛,吹灭许愿。

这是吴玦长到十六岁,过得最快活的一天。所有那些未能实现的少女梦,都在这一天完成极品女神。

晚上回来,沈童送她到单元楼门口,告别的时候,那个曾经拦住她非要载她上学的男生,忽然脸色涨红支支吾吾,许久才小心翼翼低声开口:“以后每个生日,我都陪你过好不好?”

吴玦愣了下,双颊也开始发热,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小声回他:“好。”

虽然吴玦曾偷偷尝试叛逆,想反抗这无趣又迷茫的少年生活,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早恋搭上关系。

然而当她和沈童的关系水到渠成之时,她才发觉,这跟叛逆毫无关系。沈童是她青春里的一道光,填满她心中那个看不见的缺口。

在那个时代,早恋还未有如几年后那么泛滥。在这种重点高中,每个班最多两三对偷偷摸摸的小情侣已经是极限。而像吴玦和沈童这种成绩优异的学生,更是少见。

但或者是两人太自然而然,她们干净纯真,学习仍旧优异,好像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对理所当然,从老师到同学,甚至到各自家长,从来没有反对的声音跳出来。

后来在沈童高三那年,拿着吉他在舞台上给吴玦唱情歌,一时成为她们学校的美谈。

所有人都觉得这对金童玉女,必然有着最好的结局。

连他们自己也这样认为,

两人一直很顺利,沈童如愿考上心仪的大学离开,但这并未影响两人的关系。一年后,吴玦考上了他同一所学校,两人成为大学里光明正大的情侣。

那几年是吴玦最快乐的时光,他们一起上自习,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一起吃路边摊,一起打工勤工俭学,一起去旅行。

像所有的校园情侣一样,简单而快乐。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光阴没有将他们的感情冲淡。他们从来也不是一时的激情,而是涓涓流水一般的相知相惜,

沈童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生,他性格简单淡泊,一早就规划好了他与吴玦的人生。比如工作买房结婚生子。

他自认是个普通人,所以愿意做普通的事。

沈童毕业后进入林正的市场部,虽然是民营集团,但待遇优渥,他做得得心应手,对这份工作十分满意。

吴玦大学毕业的那年,两人一起旅行,去了水乡古镇。

在古色古香的客栈,他们真正成为彼此的人。

年轻男女的探索和好奇,以及那不可避免的疼痛和战栗,是他们青春序曲最好的结局,也是他们对未来最笃定的承诺和开始。

那天晚上,她戴上了沈童送她的求婚戒指。

一枚小小的素淡的铂金戒指。

吴玦毕业后进入一家知名会计事务所,她和沈童正式生活在一起。吴玦的父亲在她上大学后再婚,沈童成为她心理上的唯一依靠。两人虽然年轻,但对生活有着清晰的规划,买房结婚生子,一切水到渠成,他们都满足于这种平淡生活。

生活平淡却并不沉闷,沈童是一个很容易快乐的人,他的这种快乐,无时无刻不影响着吴玦娇花养成记。他对她非常非常好,那种关心和宠爱,让她再不孤独。

在那些年里,她也是一个无比快乐的女孩。

后来再想起来,几乎就像是一场让人不愿醒来的美梦。

那时候房价还未夸张得离谱,一年后,沈童拿出所有的积蓄和父母给的一点赞助,在这座大都市买下了一套小公寓。

然而刚刚装修完毕,吴玦忽然生病住院。

她在事务所的工作待遇优渥,但竞争很大,时常出差加班,作息不定,饮食不均,让她时常腹痛。她以为不过是普通的胃病,直到昏倒住院,检查出来竟是肿瘤。

唯一庆幸的是还未到晚期,通过手术基本上可以痊愈。

然而对于这两个刚刚买了小房子的年轻人来说,医药费手术费完全就是巨额数字。住院不到半个月,不仅花光了仅剩的积蓄,还花光了父母的积蓄。

在吴玦查出病因的当天,沈童就将房子挂了出去,然而买房的人会等等看,吴玦的手术却是迫在眉睫。

走投无路的沈童,挪用了手上的一笔公款,五十万正好够手术费用。

在医院中的吴玦,对此一无所知,每天看到的都是沈童笑嘻嘻地忙进忙出照顾她,说起医药费,只说卖了房子,等以后有钱了再把房子买回来。

吴玦的手术很顺利,出院的那天,两人约好去民政局登记。那天沈童有工作忙碌,吴玦一个人想去了民政局等他。

那是沈童第一次约会迟到。

她等了很久很久,直到民政局快下班,终于看到沈童出现在马路对面。

他笑着对她挥挥手,准备过斑马线。

但是走到一半,他忽然接起手中的电话,然后脸色大变,红绿灯变幻也浑然不觉,直到一辆卡车冲过来,将他撞飞。

在余后的许多年里,吴玦闭上眼睛,就是那一幕。

而她的余生里,再没有沈童。

吴玦很快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沈童挪用公款替她治病,被发现后,向林正的总裁求情给他几天时间,然而林佳河完全没有相信这个年轻人的借口,在他离开办公室后,就报了警。

实际上也就是那天,挂在中介的房子确定卖了出去,只等着签合同付款。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吴玦都沉浸在自责中惶惶不可终日,若不是她生病,沈童就还好好地活着。

这样的自责让她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她开始失眠,抑郁,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直到有一天,她忽然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她决定报复林佳河。

可是一切最终失序。

她对这个不应该动心的人最终动了心,而且她再次伤害了另一个对自己真心的人。

第54章终章

吴玦在外游荡了一年多,去过北边的沙漠,到过南边的海岛,也吃过藏民的糌粑,喝过苗人的米酒。

她变得很健康,皮肤不像从前那样苍白,也再没有借助过药物入眠。

回到老家后,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回家。

她老爸吴老师老当益壮,她上大学那年,娶了个三十多岁的老婆,在几年前还生了一个女儿。

那个小女孩如今不过几岁,只见过吴玦两三次,但一点都不认生,“姐姐”叫个不停,晚上还要跟她一起睡。

吴父看到这场景,悄悄抹了许久的泪。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吴父小心翼翼问:“这次回来了是不是几不走了?”

吴玦愣了下,看着父亲发白的双鬓,笑着点点头:“不走了!”

吴父顿时喜极而泣,一边老泪纵横,一边给她夹菜。

她去了一趟从前的中学。

操场边的那几颗大槐树还在。她找到了曾经刻字的那一棵,在密密麻麻的一堆名字里,辨认出她和沈童的名字。

她手指摸索着那经过风吹日晒,早已模糊的字迹,释然般笑开,只是眼里的泪水也在笑意中流了下来。

“沈童,这一回我是来正式跟你告别,跟从前的我们告别。我曾经想过来陪你,可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让我舍不得,我想你也同样舍不得我这么早来陪你。你再等等我好不好?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和你走散。”

操场上踢球的男孩,不小心将球踢飞到她脚边,吹着口哨道:“美女,麻烦把球踢回来一下!”

吴玦笑着捡起球,用力扔回他们,然后摇摇头走开。

走了几步,一个帅气的小男生跑过来,脸红着问:“美女姐姐,能不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

吴玦嗤笑出声,拿过他手中的笔,在他手心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当然是假的。

你看!世界多美好。

几天后,吴玦接到沈忆北的电话,邀请她参加婚礼。问他新娘是谁,他神秘兮兮说要保密。

时隔半年多,她再次来到江城,在韦宏总裁盛大的婚礼上,她看到了那位神秘的新娘重生裴锦。

那是她的朋友,也是沈忆北曾经爱的女孩,不,一直爱着的人。

也许有些人注定了会在一起,周周转转多年,他们总还是会找到走失的对方。

因为宾客众多,吴玦只和两人寒暄了片刻,送上自己的祝福后,就默默离开。

前往机场的时候,她心血来潮,在一条小街停下来,逛了逛里面许多特色艺术品小店,最后进了一家画廊。

看了几幅后,她被墙上一幅油画吸引,那是一片日出的海滩。

她记得那片海滩。

画廊的女孩走过来,问:“小姐,你想要买画吗?”

吴玦指着前面的那油画问:“这幅多少钱?”

女孩笑了笑:“这幅是我们老板画的,不卖的。”

吴玦点点头,回以她一个微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女孩又问:“别的画感兴趣么?”

吴玦摇摇头,又怔怔看了那画良久,终于离开。

“林先生!”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走进来,女孩殷勤的迎上去。

林佳河点点头。

他冷峻严肃的脸,有些不怒自威的气质。

女孩看了看他,指着墙上那幅画,怯生生道:“刚刚有个女孩对那画好像很感兴趣,还问卖不卖?”

林佳河没太在意地嗯了一声,随口问:“什么样的女孩?”

“大概二十六七岁吧,跟我差不多高,长得蛮漂亮,也不能说很漂亮,就是很有气质的感觉。”

林佳河皱了皱眉,忽然问:“她走了多久了?”

“刚刚才走,也就几分钟吧!”

林佳河没等她说完,就匆匆反身出门,飞快跑到大路上。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不远处,一个穿着牛仔裤和衬衫的女人,一边打电话,一边伸手拦住出租车。

不知那电话对面的人是谁,但她笑得很灿烂。

那灿烂,林佳河只见过一次,那是多年前的夏天,在商场门口促销的大学女生。

他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叫住她,只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她钻进出租车离开。

吴玦正在和小妹妹讲电话,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满口童言童语。

吴玦笑得很开心。她没有看到不远处的路边,有一个英俊的男人为她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