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想,他们这些摄政王府出来的本来就是挑出来的人尖,再加上是摄政王府旧人的背景,即使多铎都得看他们三分薄面,只要没什么大的过节,应该谁都不会混得差。说起来还真是托王爷的福。便笑道:“这怪物我看着眼熟,你能不能暂时叫弟兄们退下五十步,刀箭收好了,我过去看看,如果不行再拿大炮轰它。”

那军官忙道:“姑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只是这怪物古怪得很,姑娘得小心了。”

安应了声,等士兵都收起弓箭退下,这才拨开身前的树枝,举起双手慢慢接近那怪物。接近了,看仔细了,就明白,所谓的黑糊糊的怪物不过是个金属制品,但看其样子,应该不是来自未来世界,就是来自神秘莫测的外太空,只有现在没科技知识的人才会视之为怪物。而那个不知该叫太空船还是该叫时空穿梭器的东西一见有人接近,头上一个摄像头类似物立刻自动跟踪,转向安的方向,随即只听“嘣”地一声,旁边缓缓开出一条缝,一个人头钻了出来,冲着安大叫:“安,安,是你吗?我是逸豪,哥哥。安。”

安一听,顿时如坠梦境,两腿一软坐到地上,眼泪止不住滚滚而出,她自己的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欢喜还是委屈,一边忙又急急地大喊:“哥,是我,是我。”可就是觉得伤心,不想起来。

里面的逸豪不知是怎么回事,忙缩回身检查一下所有仪器,没错,都没在发射中,但安怎么会坐倒在地?又急急钻出头来想过去看,不想才钻出头顶,就听外面一声嘘叫传来,下意识地回缩脖子,只见一箭飞快飞过,刚才要是回头晚一点,可能已经中箭。

只听外面安大叫道:“劳亲,你作什么?那是我哥哥,快别动手。”

又听一声音道:“安妹妹,你没事吧?他真是你哥哥?那你怎么会坐地上?你小心,不要上当。”逸豪想,这就是劳亲了吧,看来他对安很不错。

知道是误会,逸豪才放心又钻出来,跑到安身边,眼里自然全是安,但还是不忘环顾一下四周,见有个少年凸立于众人之前,非常关心地看着安,看来就是劳亲。逸豪哪有时间多注意他,忙忙地也一屁股坐地上,仔细看了安半天,才道:“好,还不错,人是长大了,但看来没吃什么苦过,一定的。”

安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为什么直流,只得擦了又擦,喉咙哏咽着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见面第一句话被哥哥抢去,心里很是不甘心,挤了半天挤出一句:“哥,你怎么长胡子了?这么难看,才几根黄毛。”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出来,可是眼泪还是在流。

逸豪笑道:“干什么,怎么打小的脾气都改不掉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快止住,好好说话。”

安耍赖道:“不,我就要哭,我就起不来,谁叫你现在才来找我,害我天天担心你。”

逸豪本来有点担心妹妹这么多年没见,感情会疏远几分,但是安这一闹,他反而放下心来,忙改坐为蹲,笑道:“好,你起不来,老规矩,哥背着你,行了吧?”

安忙擦掉眼泪,趴上背去,笑道:“那当然,这中间有多少年给你躲过了,罚你走着回王府去。”

逸豪道:“你就不看看我的宝贝了吗?这可是我偷偷摸摸花了那么长时间研究出来的,全是天上难找,地下难觅的技术啊。以后我们可以乘着它在时空长河里旅游了。”

安吃惊道:“什么?你用什么能源?老天,哥,你是不是能利用核聚变的能量了?是你去的那个时代的产物吗?”

逸豪把安背到自己的宝贝前,打开门,得意地道:“不,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那时候被发射到的时间是三十年后,我很想不通,计算了好几天才算出,这里面有个能量场问题,就犹如顺风逆风,用同样的力气,飘出去的长度就不一样。但好在三十年后的变化不大,我很快就适应环境,入侵电脑给自己弄了身份,然后专心准备这个宝贝,以方便我来寻找我真正的宝贝。安,你可以不回去了,我们就乘着这个宝贝游历史长河去,我想看看什么赤壁之战,火烧阿房宫等历史事件。”

安钻进去东摸西摸,心痒难搔,感觉如同被抛进蛮荒之地多年,如今才重回文明。但磨蹭几下立刻收回手,道:“哥,我得把这儿的事情交待好了再走,时间不用太长。因为你不在的日子,我有好多好朋友,还有待我如亲人的人,我可不能抛下他们一走了之。你顺便也可以看看这段时间的历史,那是我最清楚的历史,是明朝与清朝交替的时候,这种改朝换代的时候,往往都是历史的闪光点。再说嘛,我安大姑娘在这儿享有很高很高的特权,你要不沾点光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逸豪笑道:“好啊,我在辛辛苦苦研制小宝贝的时候,你却在这儿享福,得,我就跟着你享受,也算是休长假。哎,你的特权是不是刚才那个少年给你的?”

安“嘁”地一声,小嘴一撇,道:“我安大姑娘是谁啊,需要别人给我特权吗?哥你别心急,跟着我走就是,到这儿了,你就什么都别操心,有我呢。”

逸豪忍俊不禁,笑道:“好,那我跟老虎吃肉,你前面带道吧。”

安鬼鬼地一笑,道:“那个围着老虎打转,跟老虎吃肉的是什么?嘻嘻,是为虎作伥的伥。”

安与逸豪牵着手笑笑闹闹走到劳亲前面时,却见劳亲铁青着一张脸,已经骑在马上。原来他本来是跟着英亲王的,但是听说安到了多铎大营后,忙要求着过来,说是来探望多铎,其实是等安到来多一点。但眼前所见却是安与别的男人亲亲热热,他很觉受不了,想打马回去,但却又舍不得,只得若受煎熬地等着安一起走。安一看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并不点破,微笑地介绍道:“劳亲,这是我哥,他总算找到我了。哥,这位是我最早认识的好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欺负人,他是当今权利最大的摄政王的儿子,叫劳亲。劳亲现在战功赫赫,已经是贝勒爷了,哥,就你好吃懒做,什么都不是,嘻嘻。对了,你们应该是差不多大小。”

劳亲仔细回味那几句话,顿时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原来这就是安以前嘴里说的哥哥,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反而应该好好亲热才是。少了这芥蒂,再加上劳亲这人本就性格直爽,好交朋友,立刻雨过天青,阳光明媚,再外面看着的汪洋立刻知道怎么做,牵两匹马过来给安兄妹。

安一见汪洋,忍不住道:“呀,汪洋?你什么时候来跟着劳亲的?”

汪洋微笑道:“任姑娘搬出大院后,我也离开那里了,直接来投奔我们贝勒爷,希望找条活路。”

安一想,也对,任意搬出去是为方便多尔衮前去探望,如果还把汪洋带在身边,一定多有不便。于是笑道:“那就好,凭你的聪明,原本也是大有出路的,不过能过来帮着劳亲,也是劳亲的福气。”

汪洋还是不温不躁地轻问:“请问安姑娘近日见过我们姑娘吗?她现在可好?”

安想了想,才回答他:“她很好,现在也很幸福。一家人终于团圆,你可以想象得到她的满足感。”

汪洋一怔,抬眼盯了安一会儿,随即又低下眼去道:“那就好,那就好。”

安知道汪洋心里是很不好,很不好,但那是他自己的事,是他的心结,与他交情泛泛,也就不做劝解,他应该自有他自己解决的办法,这是个聪明人。便撇开他,对逸豪道:“哥,你会不会骑马?如果不行,我带你。不过话说前头,我也马马虎虎,你要想飙马的话,趁早与劳亲坐一起去。”

逸豪道:“别小看我,为了到古代来找你,我已在马场训练过好几次,连奥运项目盛装舞步都会那么一点了,不信你就坐我后面看着。”

安笑道:“好,信你。问题就怕马儿不信你,我还是自己坐自己的好。对了,你得带上一些医疗设备,给我们这时期的女神医开开眼界。”

到得多铎府邸,就见大管家急急迎出来道:“安姑娘,您可来了,这儿来了个女的,凶巴巴的,说是您请来给我们王爷看病的。我们不敢怠慢,由着她在厅上摔杯子敲碗的,就只盼着您快来了。”

安一听,笑道:“是花春花,人称万人屠,不过当面都只敢叫她花神医,据说她脾气大,今天也可以给我见识一回了。”

进厅一见花春花,果然身边躺着不少瓷器碎片,边忙笑道:“花姐姐一路赶着来的吧?我都没想到你那么快,在别处打个弯,这就怠慢你了。好了,不要生气了。”

花春花一见安,板着脸道:“你怎么哭过,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我替你出头。”

安笑着把逸豪拉过来道:“花姐姐,你看我哥哥,我都没想到还能见到他,今天真是巧了,我高兴得眼泪刹都刹不住,我眼睛很肿吧?”

花春花这才开颜,拉住逸豪左看右看,忍不住又替他暗暗把了脉,这才道:“安,这下好,这下好,你既然找到你哥哥了,以后就不要与鞑子来往了。啊,不错,你哥哥身体很好,与你一样好。”

一席话听得劳亲直翻白眼,汪洋忙把他拉出去与他说明了,劳亲这才哭笑不得回来。却被花春花不时白上两眼。

安知道花春花的小动作,知道她的脾气,当没看见,微笑道:“花姐姐先休息休息,你来得那么快,一路也一定赶累了,先吃饭睡觉,明天再说。”

花春花俏脸又刷地拉下,道:“不用了,我家儿子还等着我回家,这儿我就早看早了,看完就走。”

安当没听见她话中有话,笑道:“那也好,我们这就过去,哥,你带上设备也来,与我们花神医一起会诊。劳亲,你先回去,等下我们一起吃饭。”劳亲一听,忙欢天喜地离开去安排了。

三人来到多铎卧室,花春花在外面深呼吸三下,这才板着脸进去,逸豪看得莫名其妙,暗暗用英语问安是怎么回事,安微笑着简单与他一提,逸豪立刻明白,也开始微笑地看着花春花做各种小动作了。等她写好方子,安抢过一看,把里面的“蕃泻药三钱”划掉,这才交人去配药。花春花忍不住一把牵过安。咬牙切齿道:“小东西,坏我好事。”安笑道:“我这是成全你的神医美名。好,废话少说,来看看我哥哥的诊断,哥,你开始吧。”

花春花看到逸豪从大箱子里拉出一堆亮闪闪的东西,看着好奇,这才放过安,跟到逸豪身边,她对行医有天生的痴情,与王洛阳喜欢围棋一样,两人配对真是珠联壁合。然后就轮到花春花晕呼呼地听着安和她哥哥对话。

“这么小B超?”花春花想,碧超?怎么看着不绿的。

“是,三十年后的家庭都可以配得起,用着很方便,所以我把它带着。”三十年后?什么意思?难道是听错?

“啊,那与我们那时候的腕带式血压器是一样方便了。有小X

光机吗?还有什么?”花春花被一大堆名词彻底搞晕。但是立刻就被安拍醒,提醒她道:“花姐姐你看着,通过这东西可以不剖开人就看到他得的是什么病。”

花春花笑道:“这还用看吗?此人五毒俱全,胃穿孔,肝烂掉。”不想这时候多铎睁开眼睛,虽然身体虚弱,但眼光一扫,还是看的花春花心头发毛。

逸豪看安一眼,道:“他既然醒了,那我就先问问他的病情?”

安见多铎眼中的疑问,忙向他介绍了,多铎这才又闭上眼睛,轻声道:“安,你看着办。”

安点点头,对她哥哥道:“哥,你尽力吧,他是我喜欢的长辈之一,以前最喜欢抱着我往天上抛。我前几天已经问过了,初初查一下,应该就是胃和肝那里的毛病,你胃镜带着没有?”

逸豪一笑:“要什么胃镜那么吃苦的东西,现在有微型数码相机,吞一颗进去。就可以查个水落石出。”说完就拿出一粒银灰色的东西,扶多铎起来,给他喂下去。

花春花吃惊地看着小屏幕上出现她熟悉的胃壁,随着逸豪手指的转移,里面的画面不断切换,真是神奇无比。忍不住轻叹道:“要早有这种东西,我也不用剖那么多死人,师哥也不会恶心地避得远远的不理我。”然后就看着逸豪又换个东西看肝那里,都是她似熟悉又似不熟悉的。等全身全查好,又见他拿出透明管子插进去取血,装到一个会嗡嗡响的东西里。花春花只觉闻所未闻,稀奇古怪,忍不住对安道:“怪不得你这么聪明,原来你家都这样。”

安冲她一笑,不语。直到结果出来,才问道:“我看就这两处有问题了,不过还是肝的好一点,我估计只是酒喝多了的酒精性脂肪肝,胃好象不容乐观,应该是癌变吧?”

逸豪一笑道:“还好,你离开那么多天,这些还没丢下。没错,今天先按花姐姐的药吃了,明天我们给他动个小手术,把病变点切了,不过我需要再从小宝贝那里去取些仪器。”

多铎睁眼道:“什么古怪,我只觉得冷冰冰的东西探来探去的。”

安笑道:“呀,你醒着啊,我们明天要给你动个手术,就象关公刮骨疗伤一样。”

多铎嘀咕道:“关老爷吃得消,我也没问题,谁怕?”

安笑回:“才不会痛的,要会痛,我就不叫安。”

多铎也扯扯嘴角道:“谁知道你这名字有什么古怪,你这安究竟是姓还是名谁也搞不清楚,反正随你说。只要可以起来,再同我也忍了。”

安握握他的手以示鼓励,不再说话,带大家出来。到得外面,花春花忽然尴尬地道:“安,我今天累,不回去了,先睡一觉。”

安知道累什么的只是借口,她最关键的是想留下来看逸豪怎么动那个手术。

第六十三章

第二天的手术当然并非如安所说的刮骨疗伤那么简单,简直连号称神医的花春花都看得惊心动魄。旁边有明晃晃的刀剪伺候着,活人就被活生生的一层层剖开,可以看见里面蠕动的肠胃。鲜血先是激喷而出,但立即被什么剪子似的东西止住。然后就如把人当布袋似的,这里剪掉一段,那里切掉一部分。最后还把流出来的血怎么处理一下又输回多铎体内,真是觉得匪夷所思。而安一边配合哥哥的手术,一边小声把里面的结构和作用简单说与花春花听。花春花这才知道,自己号称万人屠,其实也就只是看了个事情的表面,内部深层的因果联系还是大大欠缺。心下不由对安的家乡非常神往。

经此一事,花春花方知天外有天,回去后收拾脾气,钻研医术,悉心坐堂,不拒患者,倒是造福了济南百姓。

安与逸豪全力照料多铎,直至多铎恢复,这才告辞。多铎自然知道自己捡回这条性命是千年不遇的奇遇,对安兄妹千恩万谢,赠了许多好处。逸豪欲推辞不受,安却一脚把他踢走,大大方方收下。至于逸豪要求多铎派员保护他的宝贝的小要求,那即使再多来十只也不在话下。唯劳亲感觉颇为失落,安借口护理病人,很少见他。但少见亦强过不见,只是见安与她哥哥如此亲热,总是忍不住吃味。

这期间逸豪倾倒于安传授的所谓武功,试练之下,犹如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终于发现自己身体竟然有如此潜能。忍不住与安一起猜测这神奇的中华武术很可能来自偶尔到访的外星高智慧生命,只是因为民智尚未开化,大家只学到个皮毛,又因代代相传,代代流失,至今才变得面目全非,神效尤存,但是不明所以。

辞别多铎,离开金陵,才是逸豪初试飞天之时。虽然早在屋中偷试锋芒,但如此真刀真枪,为本避开路人耳目而高空飞行,心里还是兴奋恐慌兼有。提心吊胆疾飞了大半天,降落到济南城时,逸豪虽然冻得四肢发麻,却是兴奋异常,非要快快吃饭,乘胜前进,回去京城。即便安吐出多少怨言,飞出多少白眼,他也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回到京城,已是深夜。为免冷灶冷坑,安只得叫醒相关人等,一番忙碌。逸豪暂时没有住处,好在冬天大炕宽大温暖,哪个地方一趟都可以大眠一觉。安与逸豪分据大炕一头,互不干扰。

只是逸豪兴奋得难以入睡,絮絮叨叨地与安说话,安不胜其烦,终于火大,睡意全无,拥被靠坐,黑暗中俏目圆睁道:“哥,我快被你烦死了。我要到今天才知道你原来是那么没修养的一个人。”

而逸豪则大言不惭道:“这怎么叫没修养,圣人也有动情的时候。有情有义,有血有肉,才是真正的汉子嘛。”

安反讥道:“凭你口角几根黄毛,也配叫汉子,不过是黄口小儿而已。啊,对,哥,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好好查阅这一段的历史?”

逸豪沉默了下,道:“没有。”

安不信,道:“你不用骗我,我们以前因为偷偷摸摸,所以没做任何时候这方面的准备,这回你是有备而来,一定是准备妥当,没有遗漏。依你的性格,恐怕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都已经装在你的胸中了。”

逸豪又是沉默片刻才道:“安,我们是这个时段的过客,你还是不要参与太多,否则历史可能会因你而出现改变。”

安心里一惊,再无睡意,她听得出逸豪话中有话。于是严肃地道:“哥,我不知道你在你的新地方有没有生死之交的朋友,但是我有,就是睿亲王多尔衮,当今皇帝的父王摄政王。他待我亦友亦父。还有就是我的师傅,但我怀疑他不会出现在历史里。我猜得出你话里的意思,你一定已经知道很多于王爷很不利的内容,知道我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拿不干预历史来搪塞我,拉我离开这趟混水,但是哥,只要我知道,我就一定会竭力阻止,你还不如痛快告诉我,我们商量个办法,怎么在不改变历史的前提下,保全王爷。哥,你一定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否则我就不与你一起游历史长河去,就跟在王爷身边,帮他避开所有灾难。我相信我可以扭转历史。”

逸毫闻言,也躺不下了,拥衾而起,道:“安,你又钻牛角尖了。要那么容易回避,那还叫历史吗?”

安道:“我们两个就是历史不允许的产物,但是我们不还是存在着吗?你既然已经知道白纸黑字的历史,那更好,我问你,多铎本来应该是什么时候死的?我只知道,他这回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他是一定会死的。你估计着你这一个手术究竟改变了多少历史?”

逸豪一回想,忽然觉得尴尬,想不说,又知道这儿就只两个人,安不会放过他,只得想了想道:“多铎应该是1649年,也就是顺治六年死的,据说死于天花。”

安一拍手,道:“好,这不结了?我们给他手术后也预计他还是可以活个三四年的。你瞧,这就叫瞑瞑之中自有天数,虽然历史没载出多铎这会儿也遇到过一劫,但是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是因为不可能出现的偶然想象而避免了今年的一劫。所以你尽管放心说出我们王爷的事,没什么可逃避的,很多事情该来来,该去去,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逸豪骇笑道:“安,你现在怎么这么厉害,说出道理来,一套是一套的,我都说不过你,看来近墨者黑啊。”

安拥着被子跳到哥哥这儿,轻声道:“好了,现在可以轻轻地说了,最好用手语,这事儿太机密,不能给任何人听了去。”

逸豪无奈,知道安是不会妥协的,只好道:“也别手语了,点灯多麻烦,不如英语吧,你听着,据历史上的记载,你们王爷多尔衮于公元1650年病死,就是顺治七年十二月。”

“什么病?顺治七年?看来他最后还是没篡位。”

“现在已经快到顺治四年,如果是慢性病的话,应该已经查得出来。”

“对了,王爷有轻微高血压,不管,明天就把他押来做全身检查,然后我们到顺治七年回来守着他。”

逸豪想了想,又道:“据记载,你说的王爷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好,他死后,立刻就被剥夺所有封爵,而且他的尸体也被顺治皇帝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他也就是昙花一现而已。”

安沉默了会才回道:“这个结局是合理的。照福临心中的怨气,完全有可能做出这些举动来。不过从我的角度替王爷想想,他还是不值,因为没有他就没有福临的皇位。福临被庄太后折腾得心里只记住了恨,双眼看不见其它。不过话说回来,顺治七年,福临也才十三岁,考虑问题怎么可能那么圆通的。那么我可以怎么做来避免这件事呢?”

逸毫拍拍她脑袋道:“你先睡觉,今天太累,即使想出来也不会是好主意,明天再说。”

安虽然不愿意今天就此罢休,但也知道哥哥说得对,只得嘀咕几声,顺势躺下就睡。逸豪一见,忙拉起她,把她抱去对面那边放下,一边嘴里道:“安,你忘了吗?我们的遗传基因不是出自同一个人,我们现在是大人了,不可以再一起睡觉。”

安一听,顿时脸上火热,但不服气地抢白道:“哥哥你守身如玉,是不是在那边有了中意的心上人?”

逸豪沉吟良久,轻声道:“安,我们两个是怪人,不要奢望可以获得正常的生活。我们还不知道未来我们的身体会如何老化,是比别人长命,还是比别人短命,会不会在某个时候出现大量致病的基因突变。否则你说我何必带那么多医疗仪器出来?还不是怕在路上有什么三长两短。所以你说,我敢在哪里找心上人吗?想到要与她交待那么多可怕的问题,我就已经头皮发怵了。不过安,我看你在这儿可是大受欢迎的。”

安笑道:“那是他们无知者无畏。不过哥哥你说得对,我们最怕的还是如果结婚,怎么面临生孩子的问题,想到那些在药水里泡着的怪胎我就心寒,你一定也免不了怕。谁知道有我们基因的孩子会是什么东西。如果不生,又难向另一方解释。罢了,还是不结婚。”

逸豪忽然一笑道:“安,你我知根知底,青梅竹马,基因又出自不同的人,干脆就我们两个结婚,小白鼠做到底,看看我们究竟会生出什么怪胎来。”

安啐他一口,一头缩进被子,在里面闷声道:“睡觉睡觉,一定是累疯了,胡话都说得出来。”

逸豪最爱看安发小脾气,从小如此,见她今天发起脾气来居然不是跳出张牙舞爪,反而倒缩回去,颇具小女儿之态,不由大乐,开心大笑着回自己铺上睡觉。

但这一席话还是让两人都上了心,此后见面,心里都有了尴尬,相对时再没法如原来的小哥哥小妹妹那样打打闹闹。

多尔衮没用隆重的宴会,而是用家宴的形式宴请逸豪。等安与逸豪被人领进门时,里面已经坐着多尔衮与任意,阿弟与小蛋,还有大喇嘛。安知道多尔衮的用意,心里很温暖。

多尔衮起身拉住逸豪上下打量一番,朗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与你一样大小的时候就上了沙场,而你则是非常出色地驰骋在另一个沙场,在你那个领域,你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这回非常感谢你救了我的弟弟,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很在意功名利禄,所以我想都没想要封你个什么官位,你不会在意吧?来,入座。随便的家宴,随便说话,逸豪,你坐我身边。”

不想却听逸豪微笑地到:“我只能算是玩家,离英雄还差得远呢。至于您说的功名利禄,后面两个字我一向是来者不拒的。”

众人一听大笑,大喇嘛更是笑道:“真是家学渊源,你们兄妹两个的爱好一模一样。”

安在旁边忙道:“这有什么可以避讳的,我们就是需要钱,喜欢钱,说出来,大家明白,省得话不投机别别扭扭。”

逸毫笑道:“不过安对钱确实是特别爱好一点,小时候捡到一个硬币也要当宝一样藏起来,我的零花钱到最后都落入她手了。”

多尔衮听了大笑道:“我的银票也都落入安的手里了,上回打扬州时候国库没银钱,还得问你这妹妹借,可见她有多会敛财。”

安忙插话道:“呀,原来各位都是苦大仇深,我看今天这饭也先别吃了,干脆先来个揭批小安交流会,深挖小安的思想本质,把小安彻底搞臭搞烂好不好?”

众人笑着坐下吃饭。逸豪见阿弟半生不熟的牛排大喜,也一样要了一块。阿弟乍逢知己,欣喜异常,直拍逸豪的肩头以示赞赏,他的手劲有多大,直拍得逸豪背着他龇牙咧齿,还是大喇嘛看见帮逸豪说了话,逸豪才得脱此厄。

饭后,安就直接与多尔衮道:“王爷,安排一个地方,我与哥哥有话与你谈。”

逸豪吃惊地看了看安,不用问都知道,安要与多尔衮谈的话题一定是与昨晚的话题有关。今天看了两人在家宴上的说话言行,逸豪看得出两人的关系确实如安所言,所以他也就不再反对,愿意配合安的所有举动,只是在背人处轻轻用英语道:“安,你原不必先斩后奏,我总是配合你的。”

安微微一笑:“你看清楚了?我没说错吧?”

逸豪道:“就拿他用家宴来待我这一点来看,我就知道你在他那里的地位了,否则依他的地位,他不会那么用心。”

安才要回答,就听多尔衮在那边喊:“兄妹说什么呐,来,一起到我书房里,咱关着门说话。”

书房就在小饭厅旁边,见安把门一关,门外的侍卫都心领神会,退出很远。安也不说别的,直奔话题,道:“王爷,你是知道我来这儿,是匆匆奔命来的,而我哥哥过来,是有备而来,所以他研读过这一时间段的历史记载。哥,我的事已经全与王爷说过,你就把你知道的都说给王爷吧。”

还没等逸豪说话,多尔衮已经问道:“看安的脸色那么严肃,我有种预感,就是我的下场不会很好。逸豪,你不要有所顾忌,有什么话就直说。比如我是怎么死的。”

安先说一步,道:“王爷,看来你心里做皇帝的想法已经很淡了。”

多尔衮点点头,道:“与任意在一起,忽然称霸的心少了很多,再加上这次多铎病重,又让我感觉到手足亲情的弥足珍贵。我想把多铎接回京,他是个北方人,不熟悉南方的气候,身体经不起折腾。前面的仗,就叫别的人去指挥吧,我们的气势压倒南明,最后荡平南明只是个时间问题,就不用多铎再耗在那里了,多铎对我可用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来形容,我怎么忍心让他一直这样下去,叫他回来,也可以帮我分担点工夫。至于皇位,我如果坐上那个位置,大家就会那各种礼仪来约束我,我散漫惯啦,我喜欢与你说说笑笑,喜欢跟多铎一起舞刀弄枪,喜欢与任意一起笑谑无拘,喜欢抱着粉团似的小女儿自在玩耍,如果我做了皇帝,你这小家伙没上没下,可能还不会怎么改变,但多铎,任意,和以后知事了的小女儿,我与他们之间就有了君臣之分,我再享受不到那份天伦之乐了,所以最近我考虑又考虑,对皇位志在必得之心已经淡化了。“

逸豪听了,“噢”了一声道:“难怪,难怪,我当时看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就一直在想,王爷在最后已经重权在握,要翻个天不是件多难的事,一直想不通,所以就信了野史的说法,说是你顾念与孝庄文太后的感情,娶了她,就放过了她的儿子。”多尔衮脸一侧,饶有兴趣地道:“孝庄文太后?原来庄太后死后的谥号是这个。逸豪,你快说,我很好奇我的未来,还有后人对我的评价。”逸豪笑道:“后人对你评价毁誉参半,毁的是说你压制小皇帝,竭力蔓延自己的势力,排斥残害异己,但我见了你的为人后,我相信应该是政治斗争使然,与人性无关。”

多尔衮笑道:“这一评价你妹妹早就在三年前已经预料到了,她早说过,辅佐小皇帝的基本上没一个有好下场。那誉的一方面,就一定是说我文才武略,为我大清坐稳江山之第一有功之人了。”

逸豪道:“不错,后人都说你高瞻远瞩,既是个杰出的政治家,而同时又是名杰出的军事家。但是都又替你可惜,一个如此文韬武略的人会在不惑之年前一年早早暴病去世。记载中,你去世的时间将是顺治七年十二月。”

多尔衮一听,人足足怔了半天,看着安道:“安,所以你这么急地要与我谈话?”

安点头道:“我们又不是神仙,非要神神密密地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我和哥哥早上没见到你,回房后一直在商量该怎么做。我们想出两个办法,一个是先给你做个全身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潜伏的危险,另一个是准备在那个大限时间之前一直守着你,最好是把你接到盘丝谷去,严密关注着你。”

多尔衮想了想,道:“顺治七年十二月,多么巧的时间,简直象是我故意退出,以便让小皇帝在十四岁顺利即位,正式把持朝政。安,你又没有这种感觉?”

安也一拍手掌道:“对啊,小皇帝本就应该十四岁即位,你这时候暴病,要么是给小皇帝安排的人杀了然后对外那么宣称的,要么就是自己退出,有人李代桃僵的,否则断无这么巧合的事。不过为放心起见,我们还是要给你做个身体检查,最好王爷到我那儿去。”

多尔衮带着满腹疑问跟去安那里给他们用各种闪闪发光的小东西冷冷地摆布半天,怕干扰逸豪的检查,也不便多说话,但是心里想到自己才只有几年可活了,又觉得人生真是无常得很。想到多铎,忙问道:“那多铎如何?”

安道:“记载上他要比你早死一年,这个我觉得可信,因为我们这次给他治好这病,已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的病很容易复发,估计年限大概就是三四年光景。不过王爷你应该想宽点啦,豫亲王的病要不是凑巧我哥哥来,那是一定不治的,他得回这几年命已是非常机缘巧合了。”

多尔衮心里一抽,既为多铎难受,又为自己忧心,难道他也真的只有那么几年可活?如果是这样,那就得趁早想明白,还谈什么壮志,谈什么信念,还不如及时把这几年享受足了,到时闭上眼睛也没什么怨悔。心里就这样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正胡乱想着,却听逸豪道:“好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血压可能以前高过,现在也恢复了,只是偏临界,平时还要注意锻炼和饮食,其他我真没看出有问题,要不,安,你看我们给王爷注射一些必要的疫苗怎么样?”

安放心道:“王爷,这么仔细查过,一般来说,近几年不会出现太大问题。所谓疫苗是防止你得天花等什么什么传来传去的疾病的,对身体只好不坏。我建议你用。”看见多尔衮略有失神的脸色,猜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又安慰道:“王爷,你放心,我和哥哥两个虽然算把不上是神仙,但是做个神医还是没问题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们时期的水平,我们的年代里,人活到七十是很平常的事,疾病基本是可以得到诊治的。比如豫亲王的病,我们还是发现晚了点,他要不是自己太要强,早点叫出来,不要等到坚持不住才看大夫,这病早就斩草除根了。以后只要每年给你做个检查,我可以保证绝对不出问题。所以我怀疑历史记载你顺治七年十二月那么巧的暴病,一定是因为你自己挂冠而去了。另一种可能嘛,我想这个可能性太低,就别去想了。”

多尔衮仔细听完,释然笑道:“好,我相信你们。至于那年的事,事到临头了再说。不过这一来我就更不想做皇帝了,反正是要走的,还是在外面自由自在的好,一样的特权,不一样的自由,我就不做皇帝了。哈哈,这一想明白,我人也轻松不少,再没那方面的压力。”

逸豪在一边插话道:“王爷即使依现在的功绩来看,你也应该算是壮志已酬了,一个人老是在顶峰打转也没意思,成就感也会越来越浅,不如换个口胃,与我们一起到未来看看,看看我们是怎么过生活的,吃吃我们的美食,也可以到过去的朝代看看,与你喜欢的历史人物有个接触,那是多愉快的事啊。我和安就准备这么做了。”

多尔衮眼睛一亮,朗声道:“说实话,我总感觉你们兄妹两个的思维与我们相比似乎更少了点约束,我想这一定是与你们所处的年代有关。我有时很羡慕你们,可以有如此匪夷所思的经历。逸豪你的话提醒我了,我为什么就不能跟着你们去经历?好,我这就定下归隐的决心。”

安听了异常欣慰,道:“这下我的盘丝谷就不算是白经营了。”

第六十四章

住了几天,安带着逸豪走遍京城上下,就是连皇宫都进去了,还见了小皇帝福临。福临终究是还有点小孩子的好奇,对这么个头发只有一寸长,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特感兴趣,再说这人是他心目中内定皇后人选的哥哥,因此对逸豪特别垂青,亲自领着他去看寻常进不去的殿堂。可是逸豪出来却悄声对安道:“都是黑呼呼的,一点都没欧洲皇宫金壁辉煌的感觉。以前还以为故宫是因为老旧,才没什么亮色,现在才知道纯粹是与房子结构导致的采光缺失有关。”

不过大家子的新年还是过得逸豪兴趣万分,从来没有过家庭的人忽然穿上希奇古怪的新衣服,跟着安跑来跑去凑热闹,而面对层出不穷的美食,他也放弃了对半熟牛排的爱好,这让阿弟当然是颇为失望。但是元宵闹过花灯后,两人还是决定开走。

安一早就去多尔衮那里辞行,门外的丫头见了她,忙笑眯眯地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安本想退出先到师傅那里去,却听里面传来声音,“你起来啦,不早啦。”说话的正是任意。安以前听过任意使出的魅惑魔音,只觉得她现在的声音比魔音还要温柔婉转,不用加入内功就可以迷死一大帮,想想多尔衮也是好福气,身边有这么个死心塌地的解语花。

只听里面多尔衮嘟哝道:“再给我一会儿,我再眯一会儿嘛。”这口气也浑不似平常纠纠男子的口吻。

任意又在里面道:“你两只眼睛睁得溜圆的,还眯什么嘛,起来。”

安见那丫头小心地看着她,知道这么听下去不大好,反正已经知道任意和多尔衮的幸福生活,那不告辞也可以,她可以放心走了。便笑笑转身出去,找师傅告别。

大喇嘛还是不适应安的拥抱仪式,很僵硬地接受一抱,又掏出一张羊皮画给安,道:“这是我的寺院,以后你来的时候如果找不到我,就到这儿找去。你四个徒弟我生点好心也带了去,不反对吧?”

安笑道:“可不行,我知道我四个徒弟已经有相好的了,师傅如果方便,把我的两个丫头许配给小瘦子和双胞胎,再帮没饭吃和又一个定下媳妇儿,以后就让他们媳妇去管他们吧,师傅你别操心他们。而且我又不是去了不回的,来年春节还是回来过。”

大喇嘛诧异道:“怎么我反而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安得意地笑道:“都好久了,再不让他们结婚恐怕会闯出祸来。师傅你不知道这种事是正常的,要换了我也想不出这四个傻蛋儿还有美人缘。我是偷偷听到才知道的。”

大喇嘛笑嘻嘻答应了,送安和逸豪上路,不知为什么,安居然会流下别离的眼泪,这是以前所没有的。

果然,这以后她与哥哥游历历史长河,遭遇各种风雪雷暴,也遇到各类精彩人物,乐不思蜀,忘记归期,直到一个专用计时器的时间指向1450,两人这才想起,还有个地方,有一群人,有一大堆关联。

回到老地方,安不是不感慨的,与逸豪两人骑了马直奔睿亲王府,路上经过多铎的府邸,外面冷冷清清的,门可罗雀,看来他是真的死了。安不由道:“其实我本来是想一离开王府就直接到1450年的,但一个是我自己的心理调整不过来,另一个是我没长大,就这么去见若干年后的他们,他们看见我也一定接受不了,所以才拖到今天。”

逸豪笑道:“自己玩疯了差点忘记回来,也就别找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