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彩凤看得胆战心惊,上前帮忙,“我来吧,你老实呆着,省得一会儿烫了又要哭鼻子。”

这个姐姐虽然凶了点,但心地还是不错的,勉强留用吧。钱灵犀偷偷咧了咧嘴,去跟自己的小辫子作斗争了。

脱了外面的大棉袄和棉裤,钱灵犀抱着汤婆子畏畏缩缩的钻进了冰冷的被窝里。头皮终于得到解放的轻松让她大大的舒了口气,只是冷被窝的刺激让她了无睡意,哆哆嗦嗦跟姐姐闲扯。

“那个什么陈家哥儿是不是很厉害?咱们堂姐又是怎样的?”

中午,经过林氏的一番宣扬,全家人都知道大伯家的这桩亲事。不过林氏也严正告诫儿女,“此事一日没有定论,你们都不许往外说去。万一不成,那你们湘君姐可没法做人了!”

不能往外,就内部讨论一下吧。钱灵犀的这个倡议得到了钱彩凤的积极响应,横竖冬闲,她早上领弟弟出去已经拾了不少柴禾,算是完成一天的家务劳动了,此时无事,便也兴兴头头的脱了鞋,偎在钱灵犀被窝的那头开始八卦。

“就知道你没记性!我告诉你吧,那陈家小哥叫做陈昆玉,和咱们钱家也算是亲戚…”

他是钱家一个外嫁姑母的孙子,家境在十里八乡算不得大富,但也是小康人家了。除了让人眼红的绸缎庄,家中还有几十亩地,又只他一个独子,这份家业就很可观了。是以十里八乡有合适女儿的人家,都惦记着他。

偏这位陈昆玉还挺争气,自小就聪明伶俐,生得也一表人才,打小就给祖母送回钱氏宗学来读书了。

“就为了他,他外祖家的一个闺女都没能上成学。”钱彩凤特别强调了一句。

钱灵犀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去了,别人就上不成了?他家不是有钱么,多交一份束修没事吧?”

钱彩凤嗤之以鼻,“所以说你不懂事,咱们钱家的宗学哪里是人人都能上的?那还不挤破头了!从前就因为各家亲戚想来的太多,所以族里早早的就定下一条规矩,不是我们正宗钱氏子孙,一律不得入学。实在想来的,那你们自家就得有一个不能去,这才把这些亲戚们给堵住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钱灵犀上一辈子做钱敏君的时候,是在自家专门请老师上的课,对老家的这些规矩还真没听说过。

钱彩凤颇为自豪的告诉她,钱家最出名的就是书香门弟这块招牌。

族中的孩子,无论男女,年满七岁都可以入宗学免费读书。当然,要是有出类拔萃的,提前几年来也可以。但女孩要读满三年,男孩要读满六年,这才算是一个合格的钱家子孙。

而钱家也因为没有目不识丁的粗人,在乡间名声甚好。只要在钱氏宗学读了书出来的孩子,哪怕没有进学,男孩女孩在议亲之时,都会让人家高看一眼。

这点钱灵犀相信,在这个没有义务教育的古代,钱家这样的做法足以令很多人羡慕了。

“那堂姐和这陈家小哥就是在学堂里看对眼的吧?”

“我想也是!”钱彩凤笑得两眼放光,象是偷到油的小老鼠。

无论什么时代,人们对于这种绯闻都特别有兴趣,钱灵犀不需要特别打听,钱彩凤就主动将情况告诉她。

比如她们大伯家的湘君姐比那陈家小哥只小一岁,两人在学堂里时就很要好。她还曾经在堂姐那儿见过陈家小哥送来的礼物,只堂姐藏得紧,不知道是什么。

钱灵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模糊只记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酸涩,模糊看到钱彩凤在被窝那头也脱了衣裳钻进来,然后就抱着汤婆子不省人事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屋里没人,四下里静悄悄的。

被窝里已经暖和了,但只有她一个。刚想伸个懒腰,却觉得肚子又有些隐隐的不适。撩开衣裳,把被子掀起一角,钱灵犀看见自己白白嫩嫩的小肚皮上,那个淡青色的印记,比前几天更加明显了。

这个位置,正好在脐下三分,应该是老爸从前常说的丹田吧?钱灵犀揉揉小肚子,心中有些隐忧。

自从吞了那颗小石子之后,她的肚子就时不时的觉得不舒服,尤其晚上睡觉的时候特别明显,迷迷糊糊中也能感觉到那一块儿胀胀的,就象是——要来大姨妈。

可是自己这具身体才六岁,这个时空也不存在什么激素污染,怎么会出现这种变异呢?钱灵犀百思不得其解。

看这印记的样子,有点象只小葫芦,可它为什么不能随体内垃圾排出,反而越来越清晰的显现出来呢?

它该不会,在自己的肚子里生根发芽了吧?钱灵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她还这么年轻,可不想沦为植物的土壤。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消了,钱灵犀自我安慰着,准备起床了。

忽听门板一响,是钱文佑的声音响起,“你进来,我跟你说。”

钱灵犀立即脖子一缩,闭着眼睛装睡。一双小耳朵却竖得老高,这个渣爹又想干什么?中午也不见他回家吃饭,是上哪儿独自去偷欢了?

“有什么话不能在外头说的?灵丫还在里头睡觉呢!”林氏正做着针线,被自家男人扯进来,一见他这鬼鬼崇崇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好事,那眉头先就皱了起来。

钱文佑瞧见女儿,过去轻拍了两下,“灵丫,灵丫儿?”

钱灵犀果断装睡,小嘴微张,故意流了几滴口水出来。

钱文佑放心了,把妻子拉到一边,声音压得极低,“杜诚家,出事了。”

“他家出事关我们什么事?”林氏一听就想躲,可钱文佑把她抓着不放,“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呢?老杜跟咱们不错,往年咱们耕田忙不过来,不都是他带着家里人来帮忙的?”

林氏撇了撇嘴,不悦的轻哼了一声,“那他们每回来,我也好酒好菜的招待了,临走的时候,鸡啊鱼的也没给他们少抓,比外头请人还贵哩!”

“话不是这么说,朋友来帮忙做事,跟外头请的能一样么?”

“有什么不一样?我宁肯花钱雇那人,多少还能省一点。”

“嗳呀!你这女人就是小气。”钱文佑明显急了,不套交情说上正题,“你听我说,老杜家这回真的遇上麻烦事了。他家兄弟给人打断肋骨,都吐血了。那大夫说,想要不残废,一定得送到城里请大夫好生治一治。但你也知道,他家哪有这个闲钱?”

林氏顿时叫嚷起来,“那咱家不也没这个闲钱么?”忽地想起女儿还在,把声音生生压低,“那他们可以找那打他的人赔啊,他们家兄弟可不少,难道还怕人家不成?”

钱文佑却不作声了,半晌才道,“打人的,是他家小舅子。”

林氏更奇怪了,“好好的亲戚,怎么下手这么重?你老实说,他家兄弟究竟干什么了?要是杀了人放了火,这种人可不值得救!”

“哪有这么严重?”不过钱文佑也为难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道,“是他弟,陪老婆回娘家的时候多喝了几杯…其实吧,他也不是故意,不过是酒后乱性,就,就把他小舅子的媳妇给调戏了…”

林氏顿时毛了,“钱文佑,这种人你还帮他干嘛?打死都活该!”

“话不能这么说,那杜家兄弟平时还是个挺好的人,这不是一时糊涂了么?况且,他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扔下一大家子怎么办?老杜这是逼得没法子,才求到我头上,难道咱们能见死不救?我是想着,咱家别的没有,可总比他家强些。把那些鸡和兔子卖了,你不还有几件首饰么?凑几两银子送去,也算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钱灵犀听不下去了,这个爹是观世音转世吗?什么都要救,他干嘛不剃了头发普渡众生去?

第11章 姐妹

家里的气氛有点冷。

无论钱文佑怎么赔笑脸,林氏都没给他好颜色。不明就里的兄妹几个都格外安份,就连素来最调皮捣蛋的钱扬武在晚饭后都很乖的没有闹腾,只跟条没骨头的鼻涕虫似的粘着大哥,拿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小树枝,缠着他给自己做宝剑。

钱扬威很好脾气的拿把小刀慢慢削刮着,先做出适合弟弟握的剑柄,再将剑身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削掉,让它圆润起来。林氏瞧见大儿子很懂的做的没什么杀伤力,只嘱咐一句让他别割着手也就罢了。转身烧好了热水,让两个女儿先去洗漱。

钱灵犀等了半天的机会终于来了,等林氏离开,立即小声跟姐姐咬起耳朵,“你知道为啥娘不高兴么?”

钱彩凤听着一怔,“你知道?”

钱灵犀用力点头,忿忿不平的道,“爹说明天,要把娘的首饰,还有鸡和小兔子统统都拿去卖掉,借给一个姓杜的朋友…”那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

“什么?”不待妹妹说完,钱彩凤当即调门就高了八度,把钱灵犀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点,要是给爹听见,非揍我不可!我也是下午睡觉那会子听见的,娘原本是不肯的,可我怕爹一发脾气她就同意了,那咱们家过年可就啥都没有了。”

“绝对不行!”还不等钱灵犀游说,钱彩凤已经气得快要炸锅了,“爹也真是糊涂,咱家又不是有金山银山,经得起他这么折腾么?”

“就是说啊!”钱灵犀立即敲起边鼓,“听说那个姓杜的还是调戏小舅子家的老婆被打伤的,他们自己家的人都不管,凭什么要我们管?哼,家里那些鸡是要留着下蛋的,小兔子我还想养大的,真要是给卖了,咱们家还怎么过日子?二姐,你素来是个伶俐的,你给想想法子,让爹打消这念头吧。”

钱彩凤听着不住点头,尤其是最后一句奉承话,让她连小腰杆也挺直不少,可左右想了想,却犯起了愁,“爹那脾气谁还不知道?他要是打定了主意要借,娘多半是拦不住的,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钱灵犀一下午净琢磨这事了,她倒是早就想好了一个法子,附耳告诉姐姐,“你不是说,咱们堂姐有许多漂亮的头花么?一会儿进了屋你就去问爹,过年能不能给你也买一朵。横竖你开了年也要上学的,别的同学都有新衣裳,你没有,总不能连新头花也没一朵吧?要是爹不肯,你就哭,到时娘一心软,肯定就舍不得借了。”

钱彩凤想想,觉得这法子倒真有几分可行。她们这个娘虽然性格软弱了些,但极其护着几个孩子。若是为了她们兄妹几人,林氏也是能跟人拼命的。

当然眼下还不到这个程度,但杜家来借这个钱本来就有些不光彩,眼下又是年关,林氏也是要面子的人,当然不愿意借。

只要自己当真闹腾起来,林氏心疼儿女,说不定就能强硬起来。就算钱文佑,也是个好面子的人,总不好意思连朵头花也不给女儿买。兴许这么一闹,就真的能把老爹要借钱的念头给打消掉,自家也能消消停停过个太平年了。

“行!”钱彩凤决定了,“我就听你这一回,不过一会儿我要是去闹的话,你可得在旁边帮忙。”

她也同样很清楚,自家那两个兄弟是靠不住的,只有这个小妹,自从病好之后,似乎学乖了些,应该能拉来当个帮手。

钱灵犀头点跟小鸡啄米似的,适合又吹捧一句,“二姐你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办成这事!”

钱彩凤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颇为得意的挑一挑眉,“你倒是嘴甜,过年记得多去哄哄叔伯婶娘们,混几个红包是正经。”

“小的遵命。”钱灵犀很狗腿的捧着大帕子在一旁伺候,“请洗脸吧!”

钱彩凤挽高袖子,也不客气的先伸了手下去。

“哟,这水都凉了,快去给我提些热的来。”可钱彩凤刚过完大小姐的瘾,看着妹妹的小身板又不太放心,“算了算了,还是你在这儿,我自己去提。”

钱灵犀心中偷笑,小孩子,还真好哄!

可是没等她得意多久,洗漱完了的钱彩凤忽地回过味来,沉下脸敲了妹妹一记,“你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这些鬼心眼的?你自己既然都想好了,你怎么不去说,反让我去?合着是成心看我找骂么?”

呃…被识穿了。钱灵犀摸着小脑门,嘟着小嘴喊冤,“我这不也是为了咱家好么?要是我去说,搞不好刚张嘴又被爹拉去打屁股了,他这些天看我也不顺眼,不如你去,多少还能有个说话的机会,可是也不是?”

钱彩凤想想也是,爹都好些天没跟小妹说话了,要是小妹再去闹着要花要朵的,只怕钱文佑当真会更加生气。不过既然这是为了全家好,也不能让她自己一人受罪,钱彩凤眼珠一转,决定改变策略,“那你得跟我一起进去说。”

去就去,钱灵犀也没打算闲着。小姐俩相互拉扯着,进了堂屋。

林氏一瞧两个女儿回来了,就该换儿子了,“扬威你也去洗洗,扬武别粘着你哥,那剑明儿再做也不迟。你跟娘过来,好生洗洗你的爪子,否则明儿不带你赶集了。”

钱扬武跟所有的小孩子一样,都把洗漱当作酷刑,听着娘叫就直往后躲,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英勇的站了出来,主动牵着林氏的裙摆奔赴刑场了。

钱彩凤眼看着不是开口的好时机,先照顾着妹妹上了床。林氏方才已经把被窝铺好,也给她们放了汤婆子。这个娘也许有各种不足,但却是尽心尽力的照顾自己的子女。

只钱文佑一人蹲在火盆边半天没人搭理,钱彩凤想想,将林氏搁置一旁的针线篓拿了来,偎在床上借着微弱的桐油灯勤快的缝补衣裳,等林氏回来。

钱灵犀跟她并排靠在一处,心里却有些佩服这个姐姐,别看年纪小,却还是很有眼力劲儿的,办事也有脑子。只不知道她往后是个什么境遇,但钱灵犀深深以为,象钱彩凤这样的小辣椒,当个小地主的管家婆那肯定是绰绰有余。

回想上一世的小堂妹,很少提及家里的事情,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她到自己家来时,钱文佑是收了十两银子的。

当时说好是借,但过后一直没还。钱灵犀和她上一世的爹娘倒是无所谓,只是拦不住旁人却私下嚼了许久的舌头根子。暗地里都瞧不起这位表小姐,觉得是钱文佑把她卖了来换钱的。

呀!钱灵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钱文佑该不会是为了帮杜家的朋友,才要了那十两银子吧?以这位好打抱不平的老爹个性,极有可能!

他可能不知道,就为了自己这一番所谓仗义之举,却连累得自家女儿受了无数白眼和闲话吧?

借着幽幽的灯光,钱灵犀斜斜打量过去,钱文佑还是一位很英武的汉子,心也不坏,看着还是让人很有好感的。

如果他不是自家老爹,而是自家老爹的朋友的话,钱灵犀相信自己一定会很喜欢这样一位热心肠的叔叔。

但若是这种人不幸做了自家老爹,身为家人,那就实在无法容忍他的滥好心了。

我为人人是美好而高尚的情操,但人人为我却只是一种美好而天真的愿望。在没有解决自家吃肉问题之前,请恕钱灵犀腾不出那么多的心思去容纳旁人。

所以她觉得,要打消钱文佑这一次的热心肠是远远不够的,得让这个老爹彻底醒悟到他这种滥好心是会拖累全家人才是正理。

那该怎么做呢?

钱彩凤不经意的抬眼,就见小妹皱着两条清秀的小眉毛,托着个小脸一脸沉思。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却见她盯着的是自家老爹,赶紧撞了她一下,“看什么呢,小心露了馅!”

人家在想大事呢!钱灵犀鼓着小包子脸横了姐姐一眼,换个方向,低头沉思。

不多时,钱扬威先回来了,再等一会儿,林氏带着小儿子也洗好回来了。钱文佑眼见机不可失,“月虹,你跟我来,咱们商量下事。”

没什么好商量的!林氏正要负气答话。大女儿抢着把话头接了过来,甜甜的问,“爹,您是要跟娘商量明儿买什么么?”

钱灵犀给她的腔调生生激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姐啊,你就不能正常点吗?不过我还是挺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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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女人就要狠

钱彩凤笑得很天真,让钱文佑一时语塞。

林氏见状,心里隐忍多时的委屈与生气一齐漫了上来,那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漫,负气道,“还买什么东西,过什么年?索性你把家都卖了,我还乐得清静!”

钱灵犀听着心头一跳,这跟预期不同啊?却见姐姐顿时红了眼圈,带着泣音问,“娘,娘您怎么了?”

哗!姐姐还挺有表演天分的,这眼泪说来就来。钱灵犀正赞叹着,钱彩凤却暗地里拿绣花针扎了她一下。呜呜,这下钱灵犀算是知道她那眼泪打哪儿来了。

看家里三个女人都掉了泪,那边的兄弟两个吃了一惊,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钱文佑被她们哭得心烦意乱,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们哭什么?我有说什么嘛?”

“你没说什么?你想说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林氏真心火了,嚷嚷起来,“你不就想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拿去卖了帮朋友么?你拿啊,全都拿去!咱这日子也不要过了,我这就回娘家去!”

“嗳,你这人讲不讲道理的?”钱文佑也急了,叉腰训斥,“做人能见死不救的么?不就是想拿你几只鸡吗?至于这么小气?哼,没读过书的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林氏这下彻底给惹毛了,又羞又气,愤而道,“是啊,我是没读过书,可当初又不是我逼着你娶我的。是你们家大红花轿把我接进门,你这会子嫌我没读过书,早干嘛去了?”

“我跟你就说不清!”钱文佑憋了半天,也只得这么一句。林氏鲜少有顶撞他的时候,就算唠叨几句也无关痛痒,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的在一众子女前这样扫自己的面子,这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我算是看透了,你这种人就是自私透顶,只会顾着自己。这还没拿你的鸡呢,就哭天喊地的,真要是拿了,你还不得跟人拼命去?你也不想想,这人生世上,谁没个三灾八难的?若是今儿是你出了事,别人都不帮忙,你怎么办?”

林氏气得不轻,顶了一句,“我再怎样没读书,也不会调戏自家亲戚!你的朋友是好人,怎么却行出这等事情?”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家不是故意的,不过是酒后乱性,你怎么老揭人疮疤啊?”钱文佑也真是怒了,脸色甚是阴沉。

偏林氏别着脸垂泪没瞧清,还在顶撞,“那照你这么说,只要喝几杯猫尿,就是杀人放火也没什么要紧了?这道理你倒是说出去给人…”

啪!重重一个巴掌落在林氏的脸上,顿时浮现起五个手指印,也让全家陷入一片死寂。

早在爹娘吵架之初,钱彩凤就傻了眼,事情完全不按她想象的发展,她连句话都插不进去,还怎么实施妹妹的锦囊妙计?

眼下见林氏挨了打,几个孩子全都吓着了。只见钱文佑犹自暴跳如雷,“我要你心疼那几只鸡,我现就装上,明儿一早就拖去卖了,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

林氏软弱的一面立即涌上,只知捂着脸失声痛哭,几个兄妹都不敢吭气,唯有钱灵犀套上棉衣爬下床来。

他NND!居然动手打女人?现代社会长大的钱灵犀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一点!她火冒三丈的从隔壁床上一把抱下吓傻了的小弟,给他裹上哥哥的大棉衣,跟着钱文佑的步子就出了门。

没好气的钱文佑其实早就瞥见小女儿跟出来了,但他心情实在不好,见小女儿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他也不搭理,只埋头做他自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自己都答应朋友了,怎么能说话不算数?至于自家女人闹闹脾气,那又算得了什么?

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实在不觉得林氏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至多不过哭几场鼻子就完了,反正女人的眼泪就是多,也不值钱。

到了后院,他才发现其实根本不用他做事,林氏每天晚上都会将自家的鸡赶到鸡笼里,好好的收进柴房,明儿不过是拿根扁担挑上就是了。

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钱文佑颇有些气闷的决定转身回房,这样大冷的天,站在外头有什么意思?

却见自家的小女儿却拖着小弟堵着他的路,那一双圆溜溜的乌黑眼睛却是异常沉静的看着他,看着他心里——有些发毛。

与那日钱灵犀和七婶吵架时候的眼神不同,那时女儿的愤怒象是一团火,整个是爆发出来的,但此刻女儿的眼神却更象是火下的炭,看着不动声色,其实更加炽烈。

钱文佑想转头无视,却给女儿的眼神盯得实在浑身别扭,忍不住转过头来,虚张声势的怒吼,“傻站在外头干嘛?有金子给你拣啊?”

钱扬武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但钱灵犀却迎着他爹的目光,语气平静,“你把我们卖了吧。”

什么?钱文佑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却见女儿睁着那一双乌黑乌黑的眼睛看着他,软软的童音却冷漠的又重复了一遍,“你把我们卖了吧。”

她还很认真的解释,“我们年纪小,干不了活,只会白吃饭,要不要无所谓的。家里已经有了哥哥姐姐,你也不愁没儿女送终了。卖了我们,你就有钱帮朋友了。记得把我卖进窑子里,价钱能高一些。弟弟是男孩,年纪又小又可爱,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你记得给他寻个好人家。”

钱文佑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儿,方才的那一身火气象是遇上千年寒冰,瞬间熄了。

“你把我也卖了吧!”钱彩凤这回是真哭了,冲出来抱着弟弟妹妹,“我是女孩,总是要嫁出去的,要不要无所谓,你留着哥哥就好了!”

你们…钱文佑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他好象非常生气,却偏偏又觉得毫无底气,他举起巴掌,想狠狠的揍几个孩子一顿,但那手却似给绳子捆着,怎么也落不下去。只能干瞪着几个孩子,却是完全不知所措了。

林氏扶着大儿子,两眼喷火的看着钱文佑。她的眼泪倒是停住了,只是浑身抖得厉害,话也说不太利索,但那股软弱却被更加强烈的母性驱逐出去,此刻是她,便如护崽的母鸡,凶悍无比。

“钱,钱文佑…你敢动孩子试试?你要敢动他们一指头,我跟你拼命!你也不要卖他们了,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嫌我没读过书么?不如索性把我也给卖了吧。这个家,只用留你光棍一个。从今往后,你想干嘛就干嘛,爱帮谁就帮谁,多自在啊!你去啊!”

林氏难得发飙一回,却表现甚好,从起初还有些磕磕巴巴,到后头越来越流利,甚而气场十足,钱灵犀点头赞赏,很有女王范儿了。

钱文佑脸上青白交加,那巴掌在半空停顿良久,最终伴随着嗐地一声,重重落在他自己的大腿上,然后就见他大脚一伸,咣当踹开家门,走进茫茫夜色里了。

“爹!”钱扬威厚道的叫了一声,却给林氏生气的打断,“不许叫!他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咱们回屋睡觉。明儿都跟我去赶集,把家里这点钱花光了干净,大家都甭再惦记!”

哦耶!钱灵犀悄悄比了个V,老娘终于做了一回正确的决定。这是绝对的好现象,女人就应该对男人狠一点,才能让他们知道厉害呢!

一阵寒风吹来,咝咝,好冷。钱灵犀火气散去,觉出冷来了,扯了扯姐姐,“咱们回屋吧。”

她抱得太紧,钱灵犀想动也动不了。

晚上,钱彩凤钻进钱灵犀的被窝,摸摸她的小脸,“傻妞,那窑子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可别说要去的话了。”

呃,钱灵犀有点不适应姐姐的柔情,老实交待,“我…那是说了吓唬爹的。”

钱彩凤抱紧了妹妹,将脸贴上她的,钱灵犀分明感到有某种又热又咸的液体滑过,“就算是哪天爹真动了什么念头,姐也会护着你的,死也不让人把你送走!”

钱灵犀忽地惭愧了。

钱彩凤对她,虽然骂的时候虽多,却当真是有感情的。回手抱住姐姐,她第一次感觉到和这个姐姐在心灵上开始贴近。从鼻子里低低的嗯了一声,小脑袋在姐姐并不宽广,却很温暖的怀里蹭蹭,钱灵犀真心觉得很幸福。

而就在这天晚上,她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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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钱文佑的内疚

墨蓝的天空上,星星还未完全隐去,星星点点的灯火便照亮了冬日清晨的乡村,推开门,清冷的寒气凝结而成的白雾激得人顿时打了个哆嗦,而那袅袅升起的炊烟随即却温暖了到心里。

“灵丫,你真的不去啊?”林氏一面打热水给几个孩子洗漱,一面心不在焉的往门外瞅。

昨晚上钱文佑一夜未归,说不担心那是假的。钱扬威已经里里外外找过一圈了,到处都没发现老爹的身影。

过了一夜,天大的火气也消了大半。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就算这个爹再让人恼火,谁也不希望他当真出点子什么事。

钱灵犀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只小胳膊,掬水洗着脸,很乖巧的顺着娘的话道,“我看家,还可以等着爹回来,免得他不知道咱们上哪儿了,娘您就放心的去吧!”

林氏听得心头一暖,这个小闺女,虽然昨晚说话吓人了些,但还是从前那个懂事的好孩子。

她想了一想,从蓝色花布蒙着的篮子里取了只鸡蛋出来,舀了一瓢玉米面,又加了大半瓢白面,兑水在盆里搅打成糊,笑容满面,“娘给你烙几张好饼留着。”

这是给老爹预备的吧?钱灵犀笑嘻嘻的也不点破,只嗯了一声,便从姐姐那儿接过一支猪毛鬃子的牙擦,洗涮洗涮,寻了一点青盐,仔仔细细的去擦她的小乳牙了。

她自然知道共用牙刷有多么不卫生,但以自家目前的条件,能做到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就这,还是托钱家那块招牌的福。村中无论穷富,都非常在意这些最基本的仪容礼貌。否则,象寻常农户,一辈子也未必会刷一回牙。

洒了葱花的鸡蛋饼下了锅,虽然只搁了几滴香油,但已经比面前那干巴巴的玉米面馒头好了许多,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钱彩凤忍不住探头去,涎着脸问,“娘,能分我一块不?”

“好啊!”林氏没好气的应了一声,瞪她一眼,“你要想吃就留下来看家,换你妹子去!”

钱彩凤撅起小嘴不作声了,咯吱咯吱嚼着酸萝卜解恨。但是很快,她就用上街的兴奋自我调节过来了,“娘,我们今儿都要买些什么?”

林氏麻利的动作略顿了顿,“不过是看着什么好的,拣几样就完了,到时你们可不许在人前闹着要这要那的。其实灵丫也不必在家守着,不过这几只鸡,有什么好看的?”

她说着话,飞快的瞟了几个孩子一眼。

瞧这心虚的模样,钱灵犀在心中暗叹,这个娘也就英勇昨晚那一回了。肯定是想把她支开,然后方便钱文佑回来卖**?到时她再假意不知的闹腾两下,也就如此了。

“我在家做不了别的,烧壶开水还是会的。到时你们回来了,总有口热水喝。再说我年纪又小,走得又慢,还不象哥哥姐姐能帮忙拿东西,娘您还要照顾弟弟,哪有空管我?不如在家,还能看着屋子。”

嗬!这丫头还真懂事。林氏满心疼爱,正要夸奖几句,却见大女儿颇为妒忌冲妹妹皱了下小鼻子,“就你会卖乖!到集上我看到好玩的,都不告诉你!”

“你妹妹乖还不好么?难道要象你似的牙尖嘴利?”林氏忍不住训了大女儿一句,将最后煎好的一块饼也盛到盘子里,搁在大铁锅中盖上锅盖,四周还细心的拿湿抹布捂上保温,这才坐下来吃饭。

钱灵犀偷看了钱彩凤一眼,这个姐姐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啊,怎么晚上和白天都不一样的?

昨天晚上,在钱彩凤搂着她睡着之后,钱灵犀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那个梦里,她看到姐姐正抱着一个疑似自己的人拼命飞奔,好象是在躲避什么坏人的追踪。但钱灵犀又觉得自己并不在其中,而更象是一个旁观者。只是那梦也不是很真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钱灵犀也说不清楚。

吃了饭,林氏带着几个孩子出门了。

因为钱文佑不在,钱扬威成了主要劳动力,推一辆堆得满满当当的独轮车,车上捆着一人高的柴禾,还有些香菇木耳鱼干等物。这些东西大半都是他和钱彩凤的劳动成果,专门攒在这时候推出去卖了,换几个小钱贴补家用。

林氏亲自挽着那篮子宝贝鸡蛋,不让人碰。她背上还有个筐,装的是自家种的黄豆芝麻,沉甸甸的份量可真是不轻。

钱扬武太小,走不了路,就在那独轮车的把手上占一小块地儿坐着。钱彩凤系着块大头巾,在旁边帮忙扶着车和弟弟。

钱灵犀直把一家人送出村口这才袖着小手往回走,这么冷的天,这么辛苦的上街,还叫她去?那她才是傻子呢!不如小鬼当家,想吃吃,想喝喝,一个人多自在?

只可惜,钱灵犀这一番如意算盘没打成,等她一进家门就发现,爹回来了。

也不知他昨晚到哪个犄角旮旯去蹲了一夜,弄得是又冷又饿,又困又乏。满眼的红血丝,似是瞬间老了五岁,很是憔悴。

其实钱文佑早就回来了,一直躲后门外头,眼看着妻儿全都出了门这才进屋直奔厨房。他可真是饿坏了!锅里留的鸡蛋煎饼他没瞧见,只把搁灶台上几个吃剩下的冷馒头抓起来就大口往嘴里送。

钱灵犀听着有动静,把厨房门那么一推,正好大眼瞪小眼,跟老爹看个对脸。

钱文佑尴尬万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却见女儿眨巴眨巴眼睛,转身走了。他心中一松,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和不忿。

这不是他的家,他的儿女么?怎么搞得他还跟做贼似的?

忽地门一响,钱灵犀又提着壶热水进来了。做完了饭,林氏自然得把炉膛的火熄了,但那小茶炉却是生得好好的,给提进了堂屋,让钱灵犀可以烧水取暖。

钱文佑就见小女儿费力的抬高小胳膊,倒了碗热水,又踩着凳子把大锅盖揭开,取出里头的煎饼,再拿双筷子,从坛子里挑了碟酱菜与泡萝卜摆在桌上,这才又吭吭哧哧的提着水壶离开了。

这是…给他准备的吧?钱文佑坐下来,喝了口水,咽下嘴里的馒头,忽地觉得胸口顿时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