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一眼未成年的钱慧君和钱扬辉,摇着头叹息着走了。

钱慧君深深的看了父亲一眼,接过方子下了决心,“我明儿就去外婆家借钱!总是咱们帮他们,这会子也该他们帮帮忙了。”

钱文俊甚是为难,“那又何必呢?你明知道你外婆家也不容易…”

“那也没有咱们艰难!”钱慧君既愤怒又伤心,就因为母亲生弟弟难产而死,外婆家就利用钱文俊的愧疚之情,百般索要好处。

而上一世,钱文俊就没活过这一年,在把她送到钱文仲家之后不久就病逝了。而小弟被贪财的叔叔一家接去,当成佣人一样使唤。并以此为由,不断的向并不知情的她讹钱。直到那年,她在刻骨的寒冷中回到家乡,才知道弟弟早就病故了。

钱慧君人生的最后一根支柱也断了,她除了死别无选择。但她不甘心死得那么悄无声息,她选了一种最为报复性的死法。

结果,她重生了。

那么现在,她就绝不会让她唯二的两个亲人再步上前世的后尘,哪怕是不择手段,她也要不顾一切的往上爬。只要有钱有地位,才能给全家人带来好日子。

而这,就是她重生的意义。谁都无法阻止!

第46章 象馒头一样

春光灿烂的好天气,用来出门是再合适不过了。因为是要去走亲戚,林氏强制性的逼钱灵犀穿上了过年新做的那件花棉袄。

翠绿的大花面料带着田原的质朴与热情,但看得人眼晕。而且,极没有特色。于是,在衣袖和腰身的下摆处别出心裁的拼接上了一截三寸来宽黄布,再点缀性的绣上几朵小花,整件衣裳就有了别具一格的气质,虽然没那么出众,但好歹就没那么俗气了。

这是巧手的五奶奶柳氏精心设计的花样子,林氏在失女的那段日子里,很好的贯彻执行了下来。她那时一心祈求女儿平安,所以特别在她这身衣裳的黄布上绣上了卍字图案,给女儿添福。

但眼下钱灵犀可不觉得穿上这身衣裳有啥福气,只有热气。春天的太阳一出来,气温迅速蹿高,在田间耕种的农人,包括林氏自己都换上了更加舒适的春装,为什么非要她还穿着这件大棉袄?

见她一路都不满的嘟着小嘴,林氏的脾气也没有绣花时好,同样觉得这个小女儿面目可憎,讨厌得很。

一路拖着她的手,一路数落,“不过一件衣裳,你哪儿那么大的意见?热热热,一路上说了多少遍了,烦不烦的?一会儿到亲戚家要是还敢摆这脸子,当心我揍你!”

以武力威胁的不是好家长!钱灵犀不服气的重重哼了一声,“娘你自己都脱了大棉袄,凭什么要我穿?你摸摸我这手心,全是汗,怎么不热了?”

林氏怒道,“难道让你穿着破衣烂衫的到人家家去?也不怕给人笑话!”

“那我穿这件外衣就可以了嘛,干嘛还要连大棉袄一起穿出来?您就不怕我中暑啊!”

“哪有那么夸张?”林氏给她的话逗得有些想笑了,不过想想也是,要是家里宽裕点,能给孩子多置两身衣裳,何至于这么委屈?

因为想让衣裳多穿几年,所以孩子们的衣裳都做得偏大。她那外衣罩上大棉袄还勉强能看,但要是脱了里面的大棉袄可就成猴子穿大褂,完全没法看了。但这些话,当娘的没法跟女儿解释清楚,只能摆下冷脸硬逼她穿上出来。

今儿这天也是的,出这么大太阳干什么?这不成心捣乱么!林氏忿忿的想着,越发加快了脚步。

大嫂莫氏的娘家在离桥头镇不远的地方,她们得先去接了莫氏母女二人,再买了粮食一同回家。

方才已经去大哥家里打过招呼了,婆婆还塞了几个钱给她,让她买点礼物去接人,再雇辆车回来,于是她们自带的独轮车就放在那边家里了。

原本有赵庚生推车,钱小丫坐着不用走路还没那么大的意见。这会子又没车,太阳又出来了,看她一个小人儿走得满面通红,满手的汗,林氏也知道这滋味肯定不好受,但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就为了这个去花钱雇辆车吧?

婆婆给的钱并不多,刚好只够买她所说的那几样礼物和雇车回来的。真小气!林氏又气愤了,多给点又能怎样?没看她还拖俩孩子呢!赵庚生不算,钱灵犀可是她老钱家正宗的孙女。不就看这是个丫头,所以不待见么?要是他老钱家的孙子,只怕待遇就不同了。

哎哟!林氏只顾想心事,没留神拉扯女儿的力道大了些,钱灵犀踢在一块石头上,疼得呲牙裂嘴。

“有没有事?”林氏又紧张起来,脱下她的鞋看。还好,脚丫子没事。迎着微风动动脚趾头,钱灵犀舒服的叹了口气,终于凉快了一点。

赵庚生一路背着背篓跟在后头,看这母女两人斗嘴,也插不上话,此时看着那只白白肉肉的小脚丫,他终于找到机会上前道,“婶儿,你看灵丫热成这样,走也走不快,不如给她把棉衣脱了,等到地方再穿上,行么?”

嗳,这是个好主意啊!钱灵犀坚决响应,林氏想想也是,于是麻利的给她脱了大棉袄。

只穿着那件单衣,钱灵犀顿时觉得浑身都松快多了。只可惜赵庚生还背着一筐竹笋等山货,不能背她,否则钱小妞一定会觉得更加松快。

再接下来,行程就顺畅多了。起码钱灵犀不再那么抱怨,等到了集市,林氏便跟人打听兴隆客栈往哪儿走。

不好意思,她虽来过两次,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今儿难得上趟镇里,她还得把家里晒的一点山货卖掉,再把钱灵犀的银子换了,最好能找窦老板介绍点便宜处买粮。这些事,不好拖着莫氏母女干,她们只能提前解决,再买好礼物到人家家里去。

上回在嵊州,察老板可帮了钱灵犀一个大忙,后来钱文佑两口子特意去镇上送了份礼感谢人家,两家也算有些交情了。林氏估摸着,窦老板应该会帮他们的忙。

幸好桥头镇并不算大,时候不长,便打听到了兴隆客栈。

里头伙计都认识她了,很热情的迎上来,“钱嫂子来啦,快进来坐!”

“大顺,你最近可瞧着更好了,你们窦老板在家吗?”

“哎哟这可不凑巧,老板不在,去进货了。”

啊?这下林氏弄个措手不及,找不到老板,接下来该怎么办?

伙计热心的道,“您有什么事,跟我说说,要是能办,我就给您办了。”

林氏如实告诉人家,伙计听完想了想,“要不您先坐着,我问问少东家去。”

他给三人倒了茶水,噔噔噔上楼了。林氏来了几回,还真没见过这里的少东家。趁喝水的工夫,她忽地想起,抓着钱灵犀,又把那大棉袄给她套上了。

刚整理妥当,伙计下来了,满脸是笑,“我们少东家请你们上去说话。”

那就太好了。林氏连忙整理下衣裳,也给赵庚生收拾了下,这才带着二人上楼。伙计带着他们上楼,到了顶头的那间,“少东家,人来了。”

“快请进来吧。”一个清朗明净的年轻音色,听得很是舒服。但他为什么连起身相迎都不愿呢?这架子也太大了吧?

等进到屋里,三人明白了。

和富态的窦老板完全不同,这位窦少东生得清瘦得很,笑容温煦,观之可亲,只可惜坐在一张木制轮椅上,显然不良于行。

见几人讶异,他微笑着开了口,“早听父亲说起你们,钱大叔豪爽仗义,钱大婶贤惠温良,只可惜我身有不便,不得相见。你就是小灵丫吧,我爹也赞你是个很聪明伶俐,又勇敢的小姑娘呢!”

在林氏的惊愕中,钱灵犀只愣了一愣,便笑眯眯的走上前,“我就是灵丫,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见她一派天真烂漫,丝毫没有嫌弃或怪异之意。清瘦男子也暗暗松了口气,笑容越发温煦,“我叫窦诚。”

精明的窦老板,自然不会养出个废物儿子,哪怕他的双足残疾,但依然不妨碍他的头脑。

合理的给林氏带来的山货估了个价,全部收下。又给她们指点了两家可以去买粮食的商户,让林氏报上自家的头衔,应该能有些优惠。

等从兴隆客栈离开,林氏才终于发表她的看法,“这么好的一个孩子,真是可惜了。”

“娘,也许他会因此而因祸得福呢?”钱灵犀明显不服气,趴在赵庚生背上顶嘴,她的嘴里还塞着窦诚刚给她的糖。

背篓已空,烈日当空,能少走一步是一步,某吃货也是很会偷懒的。

林氏不以为然的瞥了她一眼,不欲跟她在大街上议论这些事情。

小孩子家懂得什么?那位窦公子看起来已经不小了,起码有十六七了。可他这样子,想讨个好媳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钱灵犀得不到回应,只好跟赵庚生发表自己的意见,“人又不是身体残疾了就一定做不成事情的,象好多有名的人,都是身残志坚,在逆境中奋发的。也许这位窦诚哥哥将来也能过得很好呢,对不对?”

嗯。赵庚生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却让钱灵犀得到极大的满足,塞了粒糖到他嘴里,算是奖赏了。

赵庚生背着钱灵犀,她的一双小脚丫就在他的腰间荡来荡去,忽地,他撇撇嘴,冒出一句,“象馒头一样。”

“什么?”钱灵犀再问时,赵庚生已经什么都不肯说了。

于是,钱小妞不知道自己今天不小心暴露的脚丫子在人家眼里已经成了小馒头,开始惦记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咬上一口。此时,她舒服的趴在赵庚生的背上,只想睡觉。

昨天晚上,她又沉进空间去打扫卫生了,谁知道姐姐给她弄的加强版吸尘器居然是一头长鼻子大象!呼呼呼呼一通狂吸,差点没把钱灵犀也一起吸到肚子里。

亏得钱灵犀临危不惧,还记得唱了那首著名的神曲,现在只等它流传出来,就知道那个偷窥者是何方神圣了。(小灵犀一脚把赵庚生踹开:小色狼!又不是猪蹄,不许啃。赵庚生作大爷状:小爷看得上是给你面子,否则就凭你这小短腿,哼哼!小灵犀愤怒了:大家帮我拿推荐、收藏砸他!千万表客气!)

第47章 感情

莫家。

时值正午,但家里的炊烟却迟迟没有冒起。不懂事的孩子去催,却惹来一通好骂,“成天就知道吃,老娘这点家底全给你吃空了!好事找不上咱,有什么倒霉事就知道来嚎丧了,是前世老娘欠你的还是怎样?”

钱湘君气得顿时眼泪就漫了上来,一把拉起母亲,“这里住不得了!娘,咱们回去吧。”

莫氏却看一眼女儿,岿然不动,“你先看清楚是谁在说话。”

钱湘君一怔,走到窗前往外打量,却不是自家舅母,而是隔壁的表舅母在指桑骂槐。

她脸上一红,知道是自己杯弓蛇影了,低头不语。回来的这些天,舅母虽面上淡淡的,但礼数上并没有亏待她们。自己无端疑心,实在有些不该。

莫氏叹了口气,跟冷静下来的女儿讲道理,“你也知道,这里是外婆家,不可能长住。咱们迟早得回去,回去就有可能听见这些闲言闲语。那时可能比这还不中听,你要是都象现在这般沉不住气,又要躲到哪里去?”

钱湘君沉默了。其实出来这两天,她也渐渐明白过来。哭是一点用也没有的,走的人已经走了,根本无法挽回。除了接受现实,她并没有第二条出路。可就此接受吗?女孩无论从心里还是从面子上,都委实有些拉不下来。

只听隔壁的吵闹声更大了些,是个年轻的女孩的声音。

“这些年,我家拿了多少东西贴用你们?两个表哥成亲时的彩礼,表姐出嫁的嫁妆,还有这屋子,哪里不是用的我们家的钱?这会子我爹病得起不来了,我不过跟你们借点钱抓几副药,个个跟我推三阻四的。那你们有事的时候,怎么跟蚂蟥似的叮着我们家不放?”

莫氏听着一愣,难道这是娟妹的女儿回来了?到窗边一看,果然是钱慧君。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正在指责着舅母一家。

莫氏赶紧拿了钱,就往隔壁而去。说起她来,本名叫做莫秀琴,和钱慧君的母亲莫秀娟原是仳邻而居的同族姐妹。在当地也算是中等人家,莫秀琴略大几岁,先嫁了钱文佐,而后过了几年,莫秀娟便嫁了钱文俊。这姐俩关系不错,从前莫秀娟在世时,时常走动。

但秀娟命薄,当年,莫家叔婶就是因为贪图钱文俊家出的聘礼高,才把女儿嫁给这个文弱女婿。幸好,婚后钱文俊待莫秀娟极好,才让她享了几年的福。

只可惜,莫秀娟在生老二钱扬辉时难产,不幸血崩而逝了。起初,钱文俊因为对妻子的愧疚,对岳家格外照顾。但渐渐的,却把岳父岳母一家惯得胃口极大,好似钱文俊欠了他们似的,一直不断的向他讹钱,弄得钱文俊原本一个好好的小康之家硬是败落下来,举步维艰。

这些事莫秀琴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她极不愿意有麻烦到钱文俊的时候,象上回钱文佐要让人家搭上大侄子去找钱灵犀,她就觉得很是不妥。但当时那种情形,又能怎么办呢?

到底还是麻烦了人家,连钱也没收。事后虽送了份礼物,但莫氏心里还是很不安。现在听到钱慧君回来吵闹,她知道肯定是真遇上困难了,才会来开这个口,所以她立即带着钱袋出来,交到钱慧君的手上。

“慧君,姨娘出门得匆忙,也没带多少钱,这些你先拿去给你爹抓副药吧。要是不够,再来姨娘家拿。”

“我不要!”钱慧君一早就到外婆家来了,可好说歹说了半天,外公外婆硬是装聋作哑,舅舅还躲了出去,这到了日中,舅母开始发难,想要赶她离开。

钱慧君怄了一早上的气,这会子见着谁都没好脸色,把钱袋劈手往莫氏脸上一摔,目光仇恨,“你不要来假惺惺,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巴不得看我们家倒霉,看我爹出事,是不是?”

“怎么会?”莫氏给钱慧君弄得老大下不来台,极是尴尬,却又不好跟她一个晚辈见气,还得忍气吞声的解释,“我和你母亲是同族姐妹…”

“所以你们就变着法子来占我家的便宜!”钱慧君此时已经基本失去理智,说话偏激之极,指着外公外婆的正屋怒道,“今儿在这里,我就把话挑明算了。是你们姓莫的见死不救,负了我们家,不是我们钱家对不起你们。从今往后,我们两家就恩断义绝,老死再不相干!”

“慧君…”跟出来的钱湘君还想叫住这个族妹,多说几句,但钱慧君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外,来接大嫂的林氏目瞪口呆,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钱慧君大发脾气的冲出来,把她推得一个趔趄,气势汹汹的走了。

赵庚生手疾眼快,扶了林氏一把,才让她站稳,但他的手一松,便惊动背上还在睡大觉的钱灵犀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傻乎乎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氏见人家亲戚都出来了,赶紧把女儿从赵庚生背上接下来,摇晃两下把她摇醒,捧礼物满面赔笑的带两孩子进去,“大嫂,公婆和大哥让我来接你和侄女儿回去了。”

莫氏脸色稍霁,给女儿使了个眼色,钱湘君还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乖顺的伸手牵过了钱灵犀,“妹妹来了,跟姐姐进屋吧。”

接下来,莫家哥嫂自然要把一些维护莫氏母女的场面话说给林氏听,林氏自然也是满口应下,态度诚恳的赔礼道歉,并再三表示给他们添了麻烦。这样大家都下得来台了,莫家大嫂又特意出去买了几个卤菜,丰丰盛盛的留她们在家用了个午饭。

自过年回来那几日,钱小妞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她也不客气,叉起一块卤蹄膀,啃得满嘴流油。心中暗想,今天流了这么多的汗,也算是值了。

饭毕喝了杯茶,林氏拿钱让莫家大哥雇辆车来,要体体面面的接大嫂母女回去。莫大哥做事厚道,并没有要她的,自己出了雇车的钱。

等到上车行出一段,莫氏才在车里再次谢过林氏,这一回和之前不同,为的什么彼此心照不宣。

林氏也不多说,只把婆婆给她用剩下的钱交到大嫂手上,温和的笑道,“都是一家人,大嫂可别这么见外。”

至于钱湘君之事,她难得聪明的选择了一字不提。只告诉她们自家打算酿点酒,已经谈好了一家,现还要拖点粮食回去。

这个自然可以,莫氏极会做人,顺水推舟的拿那点车钱,再添上一些,买了块衣料给林氏,“灵丫也要上学了,给她做件新衣裳吧。”

虽然只是块普通的布料,但林氏十分感谢,这正好是她想置办的。大嫂送了,她就省心了。

拖了粮食回去,钱文佐看见妻子女儿回来也不吭声,倒是公公婆婆打了招呼,然后钱扬名一头扎进母亲怀里,最是兴奋,“娘,您和姐姐可回来了!”

莫氏摸摸儿子的头,一脸慈爱。

钱扬武看着眼馋,也赖进林氏怀里,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林氏趁便提起,“大哥,扬武也麻烦您不少时候了,我这就把他接回去吧。”

钱文佐却道,“眼下开春,你们家里也忙得很,哪有时间照看他?况且他现在刚开始发蒙,初见成效,这就带回去了,岂不前功尽弃。还是留下来吧!”

大家长的话无人敢反对,可怜的钱小弟,再一次眼泪巴巴的送别了亲娘。

回去的路上,钱灵犀见人任务已完成,终于可以脱下那件累赘的大棉袄了。舒服的躺在粮袋上,拿着那块新衣料比划。

“好看么?”

日头偏西,落日的余晖透过月白底子上大朵红色黄色牡丹,耀出淡金色的边,便是极俗气的样子也有了几分气质,再照在钱灵犀那张如柿子般红红圆圆的小脸上,更是说不出的可爱。

赵庚生推着车,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潜藏着莫明的欢喜,却非要板着脸说,“不错啊,新布料总是好的。”

钱灵犀气恼的撅起小嘴,扭过头去不理他,黑黑的眼睛里笑意更深了。但他并知道,此刻只觉有趣的片断,日后会在他的心里酝酿出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东西,那叫——感情。(谢谢jinghao的打赏,周末愉快哟~)

第48章 契机

钱慧君回家的时候气还没消,但已经不象在莫家时的那么强烈了。其实她在那儿大发雷霆只有一半是真的,另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她已经受够了外公一家的贪得无厌,所以今日明知前去也极有可能要不回一个子儿,但她还是要跑这一趟,就为了把礼数全部做到后,再趁机决裂。往后若是莫家人再找上门来,她就有理由把门一闭,六亲不认。

但家里的困难不能不解决,钱文俊是自幼体虚,又苦读诗书引发的肺病,最好的疗法就是以燕窝等名贵药材熬粥,坚持常年食补。从前家里条件尚可的时候,隔三岔五还是吃得起的。但自从母亲故去,钱文俊在精神上遭受了重大打击,然后又随着父母的先后过世,岳家的无理索求,一直鳏居的他无人照料不说,还得费心教养一双儿女,男人过日子总没那么细心,弄得家境日益萧条,想吃燕窝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钱慧君过年鼓动着父亲去嵊州,其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得到那一盒有金豆子的围棋子,解决家里的困境。可人算不如天算,到底是自己棋差一着。接下来该从哪里弄钱,这是她的头等大事。

“慧君。”钱文俊轻轻敲响了房门,进来坐下,欲言又止。

钱慧君一见爹这神色就猜着了八分,她起身给父亲倒了杯茶,负气道,“您可是觉得我今儿做错了?爹要如何惩罚,女儿都认,但要是外公家的人再上门,我却是一定要打出去的!”

钱文俊叹了口气,“爹知道,你是为了咱家好。但你今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众你姨娘也怪了进去。她人不错,从前你娘在的时候,她还时常来走动,可从没有让咱家吃过亏。后来你娘过世了,你那时还小,许多事可能不记得了,当时你奶奶也病着,全亏她来后宅照应着,给你母亲入殓安葬,又带你弟弟直到满月,很是出了些力。要不,你爹一个大男人,怎么顾得过来?后来是咱家没了女主人,她不方便走动,这才渐渐淡下来。咱们认识这么些年,上回元宵,还是她头一回开口托我办事。爹没收她的钱,其实是在还她当年的情。”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见女儿的神色渐渐松动下来,心里很是欣慰,觉得女儿也不是不懂事,只是一时气糊涂了才会那样。

果然,钱慧君听完之后,立即就做了自我检讨,表示择日要上门道歉。

钱文俊听着欢喜,“清明回乡祭祖时你记得去说一声就行,你姨娘是个有气度的人,不会怪你的。到时你再去看看你堂姐,要是听到什么流言可千万别乱传。”

钱慧君心中一动,“什么流言?”

他们一家住在桥头镇上,关于莲村那边的流言听得少,但钱文俊却是知道的。话既然说到这里,他就把钱湘君和陈昆玉的事情大致提了一下,不过他口风不错,并没有捕风捉影的人云亦云,只提醒女儿别乱传话就是。

钱慧君低头暗忖,在上一世时,她并没有听说那个名叫陈昆玉的亲戚后来飞黄腾达了,想来前途有限。只是关于钱家的国公府,她倒是很感兴趣,“爹,既然他一个外人都能去投奔,咱们正经亲戚怎么就不能去?要是扬辉能在那边长大,肯定对他的学业大有裨益。”

这点钱文俊如何不知?只笑女儿太单纯,“若是如此简单的话,全族谁家不想去?得有族长的推荐才行。若是你弟弟日后得了功名,才好开这个口,否则提了也是白提。”

“难道就没有例外么?”

钱文俊摇头,“你爹活这么大,倒是没有听说。要说起来,那陈昆玉也确实争气,所以才有这个机会,否则再怎样也是不行的。”

钱慧君却暗自琢磨开来,上一世的人生,已经给她一个足够大的启示。那就是要离权贵中心越近,才越有机会出人头地。

她这一辈子,绝不会再甘心继续给钱家那个瘸子丫头做伴读了,那么她就得尽早的找到机会,结交贵人。国公府无疑是个最好的去处,但相距千里迢迢,她要怎么做才能攀附得上呢?

想想真是不甘心,凭什么一个外姓人都能去,自家人却不能去?族长也实在是太不通情理了。钱慧君可不信他会平白无故推荐一个亲戚,八成是陈家人给了不少好处买通的吧?只是她们家正是没钱的时候,就是想收买也收买不成。

钱慧君自信,就凭她上辈子的历练,这一世虽说不上能左右朝堂,但起码对于京城官宦人家里的一些重要人事变动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只要能给她一个机会重回京城的上流社会,她一定可以做到左右逢源。但她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契机。

契机?

忽地,钱慧君想起前世时听说过的一事,生出个大胆的主意。送走父亲,在房中仔细推敲一夜,钱慧君一早起来,便向父亲请求,“女儿前思后想了一夜,觉得昨日对姨娘太过无礼,还是想早些去道个歉,行么?”

钱文俊笑了,“那爹就陪你走一趟吧。”

“不了,您身子又不好,不如在家歇着,我让刘妈陪我去,一会儿就回来。”她说着,撒娇把父亲推回房中,自收拾了,和家里帮佣雇了辆车就出门了。

小莲村。

粮食买回来的当晚,赵庚生就开始干活了。

把酿酒的大缸洗涮干净,然后将新买的江米淘洗干净,拿清水泡上。别看他这人平时看着挺不讲究,乌眉黑眼的,酿起酒来可仔细得很。特意把钱家蒸馒头的大竹笼子和笊篱屉布等要用到之物都重新洗涮了一遍,不让沾半点油星。

钱灵犀没啥可帮的,早早上床,沉到葫芦里打扫卫生去了。

别的也没什么异样,但有一点她觉得很奇怪。明明昨天已经弄得很干净了,可是今天一来,那瘴气好象又重了些。无论升级版的大象干得多卖了,就但这空间里的瘴气就是吸不干净。那感觉,就象是总有一个污染源在往这里偷倒垃圾。

钱灵犀现在越发确信是有人在盗用她的空间,但要怎么抓住这个小偷呢?

趁着大象刚打扫完,葫芦里最干净的时候,钱灵犀开始四下研究,结果还真的给她找出点奇异之处来。

这葫芦底层中有一块,颜色比旁边要略深些,用脚踩上去的感觉也比旁边也要更软一些。那这底下会是什么?她好奇的伸出手指头抠抠,却意外的感觉有些湿润。

这一块地方难道还装过水?钱灵犀还想继续往下探究,只可惜她的手指头不是挖掘机,搞不定啊!

钱灵犀忽地想起,现代那个神棍老爸曾经教过她的八卦图。具体啥啥的她记不清楚了,但她记得,老爸说如果一个地方按八卦来布置的话,有水的地方就是北面,它的对面是火位。如果这葫芦底真是个八卦,那对面就应该最为干燥。

试探性的走到湿地对面去一摸,钱灵犀震惊的发现,居然被验证了!那里的地虽然也是软的,却明显最为干燥。

她站在葫芦中央转了个圈,难道这看似平平整整的一块地,下面竟隐藏着八卦?钱小妞绞尽脑汁,回忆老爸曾经教过的东西。

“万物生机全在土,八卦中的生门便属土。而等人过世了,也得尘归尘,土归土,于是死门也属土。如果遇到有八卦的阵法,只要找准方位,认清生门,就不难走出去了。”

钱灵犀好不容易想起这几句话,却怎么也不记得生门具体在哪个方位了。挠了挠头,钱小妞开始琢磨,西方是极乐世界,日出东方,那生门应该在东边吧?

找到正东,走过去摸摸,没反应。

那东南方向呢?一般这些地方不是土地最肥沃,生机最旺盛的么?可惜,还是没反应。

总不会是天寒地冻的东北方吧?钱灵犀没抱多大指望的到那头随便踩了两脚,打算再没反应就出去睡觉了。

要是袁家老爸知道小女儿的这一番胡作非为,一定会气得吐血三升,幸好他不知道,躲过一劫。而钱家小妞,号称袁天罡的第六十七代人,一脚踩进生门,眼睁睁的看着杯具就此发生。(不好意思,更新晚了,晚上会有2更哟!敬请期待~~小灵犀:偶也很期待票票、收藏啥米的…)

第49章 诱/惑

莲村。

莫氏没想到,钱慧君居然这么快就来给她道歉了。小姑娘眼中带泪,楚楚可怜的赔礼道歉,“姨娘,昨天全怪我糊涂不懂事,冒犯了您,后来我爹把我狠狠训斥了一顿,又说了当年的好些事情,慧君惭愧,知道错怪姨娘了。还请看在我过世的亲娘份上,不要怪罪。”

瞧她这样子,莫氏那一点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反而有些伤感,红着眼圈道,“好孩子,别说这样的话了,姨娘明白你们家的难处。”

“姨娘!”钱慧君哽咽着扑到她的怀里,引得莫氏着实掉一阵眼泪,才控制住情绪,“好了好了,咱们都不要再伤心了。难得你来,是个稀客,姨娘这就下厨给你做点好吃的,中午留在这儿吃个饭,先去跟你堂姐玩吧。”

钱慧君推辞了一番,但还是同意了。莫氏把她送到女儿房中,嘱咐钱湘君好好接待,自去忙活了。

钱湘君刚回来,还没法做出没事人的样子去跟从前的小姐妹往来,但也不敢再哭哭啼啼的惹爹生气,便埋头在家做活。钱慧君来的时候,她正好在做清明节要用的纸元宝等物。钱慧君洗了个手,也坐下来帮忙。

原本姐妹闲话几句,倒也平常。只是忽地,钱慧君停下,看着两张金纸在钱湘君灵巧的指下,很快便变成一只小小的金元宝,赞叹,“姐姐这样手巧,不知将来哪个有福的能讨了去!”

钱湘君难得能够心平气和的做些事情,可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脸色一变,指尖一颤,刚成形的金元宝顿时就给捏坏了。

钱慧君急忙道歉,“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没事。”钱湘君勉强扯了扯嘴角,但眼神黯淡,神色已然灰败下来。

钱慧君见状就势道,“其实姐姐心里难受,妹妹也明白。但这事…其实也怪不得陈家哥哥。”

钱湘君听着讶异,这些天,无论她怎么想,旁人怎么说,总觉得陈昆玉是个为了功名利禄便抛弃青梅竹马的负心人,可钱慧君为什么说怪不得他呢?

钱慧君见勾起了她的胃口,慢条斯理的道,“姐姐请想,我们这些孩子,哪一个不得听父母之言?纵是陈家哥哥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拗得过爹娘,拗得过祖父母么?老人家发个话,就得乖乖去办了,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

钱湘君听得怔住了,是啊,她怎么从来没想过?也许陈昆玉对她还是有情有义的,只是他们家对他期望太高,所以才逼得他不得不远走高飞了。

钱慧君在一旁察颜观色,知道自己这番话堂姐已经听进去了。人总是不愿意面对黑暗的那一面,而向往光明的。尤其是女孩子,更加无法接受自己会被心仪的人抛弃,所以这世间才有那么多的痴情女子苦苦守着负心汉的故事,而钱慧君现在就要利用这一点,寻找她的“契机”。

“可是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难得有个人肯和自己说几句这样的知心话,无形之中,钱湘君顿时觉得和这个堂妹亲近了许多,深觉自己和陈昆玉就是被大棒打散的一对苦命小鸳鸯。但少女的自尊让她还得继续伪装,忍着心酸,言不由衷的说,“再说,我跟他其实也不是外头传的那样…”

“姐姐,你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吗?”钱慧君的这句话,让钱湘君的脸顿时白了。颤抖着声音问,“他们…都说什么了?”

钱慧君却欲言又止,半晌才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好话,姐姐听了也平白生气,妹妹就不多嘴了。”

这什么都不说比说了还糟。

如果说钱湘君的伤痛里有五分是陈昆玉的突然离去造成的,但起码还有五分是她对于这后果的恐惧。

几乎大半个莲村的人都知道,钱湘君自小就和陈昆玉交好,钱湘君甚至很早就开始以陈昆玉未来的妻子自居了,在她的理念里,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成为她丈夫的可能性。但同样的,别人也肯定没有考虑过她。

这时候的婚配,来来去去不过是相对固定环境里的几个人,所以各家各户差不多在儿女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相互试探并达成初步意向了。而陈昆玉的突然离去,无疑变相的将钱湘君抛弃。接下来,她的婚事要怎么办,可就是横在她面前一个巨大的难题。

若是这个时候,还流传出一些对她不利的传言,那足以毁了一个少女的终生幸福。钱湘君一张鹅蛋脸变得雪一样的白,连手都开始颤抖了。

钱慧君暗自挑眉一笑,面上做出十分的诚恳与同情,握着她冰凉的手,低低的道,“姐姐,难道你就不想到他面前当面问个清楚吗?”

问个清楚?钱湘君木然把头转过来,凄然道,“人都走了,上哪里问去?再说,问了又有什么用?”

“姐姐,你还不知道吧?从咱们这儿去东郡,一般都是到嵊州乘船。船有两种,一种是海船,那个走得慢,在海里浪大晕得很,但好处在于不必换船,就可以一路直通东郡。二个是河船,这个比海船安稳得多,但麻烦的就是除非包船,否则就只能一段一段的往前走,整个算下来,跟坐海船的时日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