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那她就不客气了。钱灵犀美美的吃饱喝足,还歪在大伯身上又睡着了。钱文佐不动声色的将她的小脑袋换到自己另一条还没被压麻的腿上,又脱下外衫给她盖着,目视前方,眉头拧成深深的川字。

等钱灵犀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过他们也赶到了去嵊州路上的第一个小镇,钱文佐正在挨家挨户的打听马车夫老周的消息。

看看那一包大伯几乎没动过的干粮,钱灵犀忽地觉得,这位外貌严肃,又重男轻女的大伯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起码,他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女儿。

这小镇不大,每天来来往往的马车夫也就是那几个。于是费了一柱香的工夫,他们就寻到了钱慧君她们下榻的客栈。

当看到父亲从天而降的出现在面前时,钱湘君彻底傻掉了,呆在那儿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钱灵犀担心的扯着大伯的衣角,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可千万别在这里发飙啊。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钱文佐看一眼害怕得直打哆嗦的女儿,又看一眼还维持表面镇定的钱慧君,紧绷的嘴角奇异的缓和了下来,“慧君,你家里遇到这么大的难事怎么不跟叔叔伯伯们说?这要去嵊州,也该是堂伯陪着你们才是。湘君,你今晚带着灵丫就歇在这边,爹到隔壁租间房,明早一起上路。”

这…这峰回路转的也太神奇了吧?别说钱湘君没回过神来,连钱灵犀也犯了傻。只有钱慧君,暗暗咬碎银牙。这下,她的如意算盘可彻底毁了!

钱慧君哪有这么好心的带钱湘君上嵊州去会情郎?她不过是想鼓动着钱湘君和陈昆玉私奔,然后自己一家就可以负荆请罪的前去荣阳了。

这是她想过最为可行的法子,当然,到时如果要问起来,她可以把所有的脏水泼在钱湘君身上,自己反而做出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模样。就算钱湘君要反咬一口,但私奔的丑行已经做下,还有谁会相信她的清白?

至于说到莫氏对她们家的小小恩惠,那在钱慧君心中完全一文不值。所以她早就下定了决心,钱湘君愿意跟陈昆玉走便罢,若是不肯,她也会想个法子把她随便推上哪一条船,总之是让她有借口去投奔国公府就行了。

这就是她精心布置的“契机”。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给钱文佐发现,坏了好事。难道就此放弃吗?钱慧君不甘心。

她暗自思忖,钱文佐要陪她们去嵊州,无非是想挣个好名声罢了。自己是否能利用这个机会反败为胜呢?她的目光落在钱湘君的身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要这丫头自己不争气,谁也拦不住!

是夜,三个堂姐妹挤在了一张床上,先后入梦。

钱灵犀依旧很悲催的掉进那个窖井里做苦力,经过几天的适应,她发现那葫芦是个黑白颠倒的家伙。白天怎么睡都不会来烦她,只有晚上,一旦入眠,立即就被它抓去打洞了。但两天的辛劳,还是有了点小小的成就。起码那洞穴日渐宽敞,昨天给了她一盏灯,今天还多给了她一把小锄头。

干吧,钱灵犀认命的根据萤火虫灯的指引,继续开挖,而在葫芦里,依旧是那只绿团子的天下。只是今天,还没等它开始例行的活动,就感觉到又有人在窃取它的能量了。

绿团子怒了。

火大的滚到葫芦底的某个方位那儿,使劲蹦跶几下,葫芦里结出了密密的网,一旦有外力的侵入,便有细细的雷电回传过去。

对方立即老实了。

但没过多久,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绿团子抓狂的在地下又打起了滚。它拼了命般往葫芦口飞去,却总在飞到一半时就无力的坠落下来。

绿团子气恼的在地上团团打转,忽地想出了个办法,它紧紧的贴在葫芦底上,急速转动到极致,引动了风。

风越聚越大,很快就形成如龙卷风般的气流,天然形成一股吸力。将葫芦外一股细细的绿色能量被引了进来,但那能量外面还笼罩着一层黑色的瘴气,也一同被吸了进来。

绿团子管不了那么多了,它就象是个任性的小孩,一意孤行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钱湘君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不停的做梦。

一时梦见她和陈昆玉相会,可很快就被一道惊雷给打断了。过了一时又梦到她嫁给陈昆玉,可很快又被大风吹散了。

梦境支离破碎,弄得她辗转难眠。早上醒来的时候,和钱灵犀一样青着眼,无精打采,反衬得钱慧君益发的光彩照人。

可这有什么了不起?钱小妞才不羡慕,自己这是天然去雕饰,她那可是涂了脂抹了粉的。

一路无话,只是到了晚间的时候,钱灵犀不再被要求在窖井里做苦力,而是给放回了葫芦里。只是看着满葫芦的乌烟瘴气,钱灵犀很不明白,怎么几日不见,这里就弄得这么脏?幸好袁芳菲给的灵符给力,大象举起长鼻子,卖力的清扫了半天,才堪堪恢复了干净。

然后,还没等钱灵犀庆幸脱离苦海,她再一次被甩进窖井里,某只压榨劳工越发得心应手的绿团子再次勇猛的蹿了出来,继续和那个不知名的敌人斗法。

一路紧赶慢赶,十九日这天,嵊州到了。

有钱文佐这个大人在,办事速度极快。带钱慧君去典当了首饰,又带她买了钱文俊要用的燕窝等贵重药材。钱文佐还自掏腰包,贴补了几样,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眼见始终没有寻到单独带钱湘君出去的时机,钱慧君只得动脑筋去办另一件要事了。

第54章 才子

“大伯,这会子正好无事,我想去桐文馆看看有什么新出来的诗文佳作,好抄回去给爹爹弟弟看,可以么?”办完正事,在客栈安顿下来之后,钱慧君抓紧时间,提出这个建议。

桐文馆,是当地官府为了给文人士子们提供一个交流切磋,卖弄风雅的地方而特意修建的茶楼,很是清雅。大凡本府士子们的名作佳篇俱从此流出,然后名扬四海。

故此,桐文馆也成了所有来到嵊州的读书人都不会错过的地方。果然,钱文佐同意了,“那咱们抓紧时间,早去早回。”

桐文馆建在当地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前后有院,中间有楼。楼分三层,可以任人上下,但诗文作品却不是能随意挂的。所有意图挂出来的作品,都得经过这里的馆主,和几位老学究们的等级评定,才能以上中下品,分挂三楼。但只要能被收录,就已经是很大的荣耀了。

钱灵犀对这些诗词文章没有多大的兴趣,她对这里的另一样东西有兴趣。

因是官办,财大气粗的桐文馆茶点做得极好,非寻常可比。有钱人尽可以拣最精致名贵的上,但若是不想花钱,这里也免费提供花茶一杯,糕点两块。

钱小妞上一世便知道此处的这个便宜,不时总要来占上一占。这一世既然来了,她也不会客气。捧一杯飘着茉莉清香的花茶,拿两块茶楼免费供应的马蹄糕和小酥饼,钱小妞很自觉的躲一边吃去了。

善哉善哉,味道还是一样的好。

“堂姐,我要抄些东西,就不陪你了。你不如和灵犀妹妹去吃些茶点,我很快下来。”进了此处,瞧见有不少衣饰华贵的士子文人流连,钱慧君见钱文佐已经自行走开到墙边欣赏佳作,她也想单独行动了。

钱湘君确实对这些文章也没什么兴趣,钱文佐是很重视教育,不过那是对子侄,对女儿他要求不高,只要她们粗通文墨,温婉和顺便罢。见堂妹有意甩开自己,她也不跟在她旁边讨人嫌了。只是让她跟钱灵犀一样跑去吃点心,她又觉得有些没意思。

钱文佐往窗边看了一眼,忽地转头发话,“你带灵丫到那边茶室坐一会儿,她年纪小,别走丢了。”

钱湘君柔顺的去了,这儿的茶室其实是隔出来给人清谈的地方,为免相互打扰,都有屏风分离,有女眷时更加方便。

钱湘君带钱灵犀在角落里寻个地方坐下,立即有小厮上前支上竹屏,钱文佐看女儿已经安坐妥当,略略颔首,放下心来。

此时门外脚步声响,有一群少年子弟微带醺意,结伴而来。无不手摇折扇,轻绸薄衫,极尽风流之能事。

钱文佐颇有些不赞同的微微挑眉,转头继续看字。但钱慧君却是心中一喜,暗暗留心比较,谁身上的玉珮最好,谁身上的衣衫最贵。心里大概有个数之后,她先上了楼,等人上来,好做买卖。

这群少年子弟进了此处,并不看诗观文,倒是涌到茶室那边,准备吟诗作赋。

钱灵犀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在小茶室里对着沉默似金的堂姐甚是无趣,便从屏风缝隙里打量着对面那群自命风流的才子们,看他们显摆。反正她年纪还小,就是给人瞧见也无所谓。

“今日我们在此一聚,明日便各奔东西,还不知几时能再相会,大家在此作诗不算,还应该相互留个表记,哪怕是一点墨宝,日后也是个念想。说不定多少年后,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其中衣饰最为华贵的绿衣男子说的这话,得到众人的积极响应。纷纷在书写诗词之余,又写几个平时拿手的字,赠给他人。

钱灵犀却瞧见绿衣男子悄悄把一个眉目最为俊秀的白衣男子拉到一旁,解下自己的扇坠递上,悄悄的道,“此物虽不贵重,却跟随愚兄多年,望贤弟不要嫌弃。”

从钱灵犀这个角度,恰好看到那一只白玉扇坠虽然不大,但光华莹润,状若凝脂,应该不便宜了。这绿衣男子就这么随随便便的送了,想来心思格外不同。

果然就见那白衣男子不肯接受,“贤兄的一番好意,愚弟心领了,只是这样贵重的礼物却不好接受,何况你我又不是分别,咱们还要一路同往京师的,日后自然可以常来常往,何必客气?”

那绿衣男子甚是失望,正好同伴又呼唤他们过去,白衣男子趁隙离开,绿衣男子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回到众人当中。

钱灵犀看出几分门道来了,那绿衣恐怕是个断袖吧?可惜人家没那嗜好。只这二人说要赴京,难道会是哪户官家子弟?只可惜她都不认得。

“陈兄,你的大作好了么?”

“写是写了,只是不好,还望诸位兄台不要笑话。”

当这个男子声音响起,钱湘君的脸色陡然一变,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屏风跟前,直直的望着对面的男子,眼中又是激动,又是不信,又是狂喜,又是迟疑。

这是怎么了?钱灵犀见她脸色不对,迅速锁定她看向的青衣男子。唔,生得不错,一表人材,但眼中却有几分年少得志的轻浮之意。

“不错啊!”几人围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大作,又是一番相互颂扬。

有人笑道,“只是陈兄此语,却有些春情难舍,依依离别之意,莫非是在家乡还有什么红颜知己,割舍不下么?”

钱湘君听了这话,一张鹅蛋脸顿时涨得通红,眼中的激动更加溢于言表。钱灵犀恍然,那是陈昆玉!

“张兄说笑了,我所割舍不下的唯有家中的父母高堂而已,哪有什么红颜知己?”

“你可不要不好意思,纵是承认了还怕我们传出去么?听说你是在钱家读的书,那里的女孩可也是能上学的。难道就没有一两个青梅竹马?”

“嗐!我们那乡下地方,哪有什么红袖添香?不过是些小家碧玉而已,真正的大家闺秀,可都在荣阳呢。”

“那陈兄此去,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可别让太多小姐相中,到时抓破美人脸哦。”

“这话就该打了!咱们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怎可以美色作为晋级之阶?”

陈昆玉虽然极力撇清,但眼角眉梢那股压抑不住,又跃跃欲试的喜意是显而易见的。

钱灵犀转头看着钱湘君,她木然站在那儿,眼神心碎象是霜打的花,全无光彩。

担心的伸出小手拉拉堂姐,钱湘君低头看着她勉强挤出一抹苦笑,随即心灰意懒的任由小堂妹拖着她重又坐下,越发静默了。

外面,这群年轻的士子们还在就这个话题聒噪不休,陈昆玉的笑声透过众人,清晰而又尖锐的不断传来。

“…你们不知道,有些姑娘表面上看也是好的,只是略给她两分颜色,便自以为如何如何了。可咱们身为男子,偏又不好把什么话都说得太透。一旦挑明,她们反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真真让人头疼…”

“正是正是,我那表妹就是如此,成天纠缠不休,烦得不行。偏是亲戚,摆脱不得。”

风流才子们各自炫耀着他们的“烦心事”,而曾经痴心一片过的女孩直到亲耳听到的这一刻才真正醒悟了。指尖将手心几乎掐出血,也掩盖不了心头的痛。

钱灵犀看不下去了,她出了屏风,走到伺候的小厮面前,“小哥,听我大伯说,这桐文馆是谈论诗词文章的地方,为什么那群大哥哥一直在议论女孩子?”

清静的茶楼里,她的童音清脆而爽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有不少人也觉得这群少年轻浮,早已心生不满,此刻听个小姑娘这么一说,更是流露出责备之意。

“才子”们不好意思了,可又不好给个小女孩说得落荒而逃,只得借酒道歉,收敛形迹,三三两两散开,放低了声音。

而此时,钱慧君在楼上等到了她守候已久的猎物。假装自言自语,却刚好让刚刚上来的几位华服少年听到。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真要是如此,我情愿不求名,只换些银钱来解家中的燃眉之急就行了。”

她不屑的看着墙上的诗作摇头叹息,故作怀才不遇状的离开,却不是合群的回到楼下众人之中,而是在楼上一角偏安一隅,以写字作幌,等鱼上钩。

很快,有个小厮过来了,“我家公子听说你想卖书,说可以买下。只不知姑娘卖的是什么书?”

钱慧君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揉成一团扔给他,“就卖这本书。”

小厮去了,很快带着纸团回来,“不知姑娘什么价钱?”

钱慧君伸出五根纤指,“以百计。”

那小厮吓了一跳,很快回去又过来,“那我们公子说要多看几句。”

钱慧君又写了一行字,“再多可就没有了。”

小厮忙把纸团送回,绿衣男子急速展开,上面赫然提着两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虽只短短十四字,已有无穷的苍凉豪迈之意。莫祺瑞认定,五百两买这一首词,值!(谢谢dgfgs的打赏哟!再介绍一下,莫祺瑞,由书友“正宗睫毛”扮演。)

第55章 分金

(谢谢顺顺的打赏!咳咳,过几天要开学了,小灵犀也要上架接受考验了,请大家订点书,攒张粉红,下月来支持偶,好咩~偶会勤劳的加更滴。要是不知道订啥,不如订桂子的完结书吧。哈哈~~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赶紧爬去吃饭。)当钱文佐带着女儿和侄女儿离开桐文馆的时候,钱湘君的脸色沉静得有些与众不同。她象是瞬间就长大了几岁,静默的让人心疼。

钱灵犀一路无言的握着堂姐的手,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支持。钱湘君没有说谢谢,但她的心里却是无比感激的。堂妹小小的手一直温暖着她的手心,这才是她的亲姐妹,真正为了她好的姐妹。

而钱慧君呢?就算她是一番好意,但如果自己真的如她所言的做了,会落得什么下场?钱湘君不敢想。

她突然也明白了父亲带她来到嵊州的苦心,或许爹早就想到了吧,所以才带她来,血淋淋的在她面前撕开她自以为温情脉脉的面纱,让她看清那残忍的真相。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陈昆玉说出那样无情的话,或许钱湘君这辈子就算到死,还在心里存着一份不甘,一份幻想。可是她看到了,她听到了,她心里曾经开过的那朵美丽纯洁的花,就连根一起枯死了,再也不会复苏。

钱文佐看着明显懂事不少的女儿,有些欣慰,却更加心疼。别怪他这做父亲的狠心,如果女儿心里一直惦记着别人,那她将来就算嫁得再好,也是不会幸福的。为了让女儿的将来,他别无选择的做了一回严父。

是人,都不能拒绝成长。只可惜,女儿的成长却是以这样椎心的疼痛换来的。钱文佐无法不在心疼之余更加怨恨姓陈的一家人,并且认定,做生意的,就没几个好东西!

钱慧君完全没有留意到堂姐这边的情绪变化,她只沉浸在自己刚刚完成大交易的快乐里。五百两的银票正安安稳稳的躺在她的袖中,足够支撑这段时间父亲的医药,以及打算些别的事情。

唯一可惜的是那样一首好词,如果将来由自己拿出去,怕是要名动天下的。或者送上京师,卖出千金的高价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没有上一世在京城的那些见识,钱慧君也无法想象,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好诗词的狂热。只是现在,她要解决燃眉之急就顾不得这么多。不过没关系,她应该还有下次机会的。

目光不自觉的从钱灵犀面上扫过,两分心虚后头还有八分理直气壮的讥诮。守着宝山却不会利用,那就是傻子!

歇息一宿,次日便要回家了。

这一晚,不知为何,钱灵犀没再给扔进葫芦空间里的那个窖井里,甚至连梦都没做一个,就一觉好眠到天亮。

许久没有这么幸福的睡过了,钱小妞起了个大早,洗漱之后便到客栈后院蹓跶,伸伸胳膊踢踢腿儿,只觉精神无比。

忽听后门有人喧哗,钱小妞见门开着,便过去凑热闹。

“你这破棋子能值五十文?十五文卖我还差不多。”

一个小货郎正向看后门的伙计兜售一副旧围棋子,“大哥,好歹你再加点吧,开张生意,二十文,如何?”

“就十五,没得加了。你这旧货也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齐不齐全都两说。要不是我家小丫头病了,想买给她抓子儿玩着解闷,我连十五都不出。”

那小货郎明显有些不舍,“大哥,一大早的,您再加点吧,就十八。给我个吉利点的数,行么?”

“没有加的,随便你卖不卖了。”

钱灵犀见那小贩说得可怜,要卖的琉璃围棋虽然已经被岁月磨得粗糙之极,毫无光彩,但还挺圆润的。如果拿回家抓子儿玩,总比石头强。

她想了想,跟那伙计商量,“大叔,我这儿出三文钱,咱们把它买下来吧。你拿大头,分我两把就是。”

伙计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有趣,爽快的答应了。

钱灵犀那小金库的银子在买粮后都被姐姐作为合作条件,强制接管了,但她的腰上还有用红线串着的六文钱。这是她丢了之后,林氏听村里老人说法,特意打了给她系腰上保平安的,取其六六大顺之意。解下三枚付账,那伙计让她自己抓些棋子走。

钱灵犀并不贪心,算着自己该得的份额,黑白两色各抓了几把,拿衣襟兜起一包也就够了。不过那伙计掂着一颗玩的时候,忽地道了句,“这棋子还挺坠手的。”

钱灵犀脑子一闪,猛然想起,上一世曾经听说过的传闻来,当即不假思索的道,“兴许这里头还藏着金子呢!”

“这怎么可能?”那伙计哈哈大笑着把手中的琉璃子当即扔进一旁的火炉里,“真要是有金子,我跟你平分!要是没有,你再付我六文,把这钱也平分了,行不?”

他话音刚落,就听炉中噼里啪啦炸得异响,回头一瞧,众人的眼全都直了。

金子!黄澄澄的金豆子从琉璃子里炸出来,晃花了人的眼。顿时,小货郎的痛悔失声,伙计大叔的欣喜若狂交织成人生一幕虽不常见,但时有发生的大悲大喜剧。

钱灵犀识趣的没有找那伙计说什么要平分之类的话,她兜着自己的围棋子,赶紧回到伯父身边,如数上缴。

财已露白,她一个小屁孩,看得住这么贵重的东西么?

回去的车上,连钱文佐都有些不淡定了。憋了半天,终于还是问出那句话,“灵丫,你怎么知道这棋子里会有金子?”

“呃…我瞎猜的,是那大叔先说这棋子坠手,我才想到的。”

对面射来两道凌厉的光,钱慧君怄得快要吐血了!她煞费苦心去买的琉璃子根本不对,钱灵犀怎么这么好运,一下就碰到了?幸好这丫头得的不多,要是她整个的买下来,钱慧君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立即扑过去掐死她!

钱文佐掂着那包沉甸甸的金豆子,钱是好东西,但用之不当却是麻烦事。等送走了钱慧君,再回到家的时候,钱文佐特意把弟弟两口子请了来,当着父母的面,召开了一场由六个大人,外加一个小孩参加的紧急家庭会议。

原封不动的拿出这个被他揣了几天的小包袱,说清来历,把东西交还,“这是灵丫买来的东西,我现在完璧归赵了。”

钱文佑两口子一听,顿时也傻了,女儿花了三文钱,买了一包金子回来?

“这是不是真的啊?”钱老太爷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要验证,很简单啊。提一盆火炉,把所有的琉璃子倒下,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黄澄澄的金豆子圆润饱满的滚了出来,并不因时间流逝而有半分损失。

除了钱文佐和钱灵犀,全家人眼都直了。钱文佑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拿起一颗丢进茶杯里冷却后,拿牙一咬,赫然一个大牙印,这些全是真的!

钱灵犀上前将金豆子全都扒拉出来数了数,她抓得数很吉利,一共五十八颗。一颗金豆子大概在三钱左右,这么多的金豆子估摸着有十七八两,合银也就一百七八十两。这样一笔财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怎么用,钱文佑也没了主意。

“要不,这东西还是爹娘收着?”

“不了。”钱老太爷不是贪财之人,惊愕一时,便摆手拒绝,“我和你娘跟着你大哥大嫂,有吃有喝,要这些身外之物放在身边做什么?不如你们兄弟一人一半吧。老四啊,你可不要有意见,要不是你大哥带灵丫去,她也买不到这东西,是不?”

钱文佑没有意见,钱文佐却犹豫了一下,看着钱灵犀,“灵丫,这东西是你得的,要怎么分,你决定吧。便是都归你,也是应当的。”

对于钱文佐来说,这笔钱相较于女儿的名声,那是不值一提的。他其实很感谢这个小侄女,要不是她机警的发现不对劲,提醒自己去把湘君找了回来,万一女儿行差踏错,那就是金山银山也挽回不了的损失。只是他素来威严惯了,要他拉下脸跟钱灵犀道谢什么的,他实在是做不出来,所以就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谢意了。

看来大伯也不是贪财之人,钱灵犀心里暗暗高兴。一家人在钱财面前,没有红了眼的你争我夺,这是比金子本身更宝贵的财富。

可是,这些金子到底要怎么分,才能让全家人皆大欢喜呢?*****

隆重推荐:《雁回》,作者:花裙子,书号:2259855

简介:经历过现代文明的熏陶,重生回错误的开端,只为找寻最初的自我。

第56章 以身相许

现在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钱灵犀的身上,就见她歪着脑袋想了一想,上前把金豆子摆在桌子,四个一堆,分出十三份来,再将剩下的六枚,加进其中的三堆里,刚好平均了。

钱文佐已经猜到她想怎么分了,微露笑意。只是还有点小地方不明白,看她行事。

就见钱灵犀笑眯眯的先抓了两堆六个,给爷爷奶奶,“这是灵丫孝敬您二老的,奶奶可以打副金耳环,爷爷打个金戒指戴戴吧,往后哪个儿孙孝敬您们,您们就给谁。”

又拿了两堆四个的给钱文佐夫妇,“灵丫不懂事,也知道大伯大娘对我们一家的关照,这点小意思就算全家谢谢您们的。”

再拿八枚送上,“这是给湘君姐姐出嫁和扬名哥哥娶媳妇用的。”

剩下的她对自家爹娘道,“咱们家也是每人四颗,另外这四颗,给庚生哥哥,我自己多拿两颗,算是奖励我办成了这件差使,行不?”

可怜她还欠嵊州小龙帮葛老大的债,那个人不好惹,钱小妞不敢赖账,只好多拿点以备日后去还账了。

看着她摇着两根小指头晃来晃去的小样儿,全家人都笑了。这样最好,皆大欢喜。钱不患寡,就患不均,这样分配,既尊敬了家里的老人,也让全家人人有份,再加上钱灵犀讨好卖乖的那几句话,说得全家人人心里舒坦,比简单的平分更加让人心情愉悦。

正事已毕,钱文佑带着媳妇闺女要回家了,那边就剩几个孩子,他们可不放心。

不过路上,钱文佑把女儿背在身后,喜孜孜的告诉她,“灵丫真是家里的小福星,你买粮让庚生做的米酒卖得可好呢!”

是么?钱灵犀惊喜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回家吧!

时气日暖,天也黑得更晚。

晚饭后一般庄户人家都不会再早早的上床歇息,而是就着半点天光,半点灯火,或是编筐织篓,或是缝补刺绣,若是有读书的小孩儿,更要抓紧时间,温习功课,预备新书了。

吴氏心不在焉的做着针线,那视线却总是不自觉的被正闭着眼睛,默默背书的大儿子房亮所牵引。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子,她下了决心,放下针线走到屋前,踢踢自家男人的脚,然后自顾自的出了屋子,往后院厨房而去。

房东来放下编了一半的竹筐,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每当妻子有话要单独跟他说时,总会这样避开几个子女。

面向门外的坐在小板凳上,吴氏的背挺得笔直,看来今天要说的事情很有些要紧,房东来不觉也直了直腰,坐在背着门的小板凳上,有些忐忑,“啥事?”

“钱家三丫回来了。”吴先提了个引子,房东来顿时明白了,“啊,那咱们是得上她家去走走,好好谢谢人家。”

“咱们能拿什么谢?”吴氏的语气里透着三分不满,她这男人老实是老实,只是一辈子都不开窍,老实太过,就近乎无用了。

房东来哽了一哽,习惯性的道,“该怎么办,你拿主意呗!”

吴氏不悦的瞟了他一眼,却也有些发号施令的权威,“我想让亮子跟她家的灵丫结亲。”

啥?房东来怔了,半晌才道,“那人家…会同意么?”

接下来的话,才是吴氏真正想说的,“现在去提这个话,人家当然不肯。钱家再差,好歹也比咱家根基强些。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亮子读书出息了,日后能中个秀才什么的,就娶他家的灵丫。要是他没那个造化,咱们也就不提这一茬了,往后再想别的法子还他家的人情。”

房东来觉得有理,钱灵犀把她读书的机会让给了房亮,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他们两家非亲非故,不过是两个孩子要好些,怎么就能平白得人家这样大的恩情呢?要知道,钱灵犀给了房亮这个机会,她就再也不能进钱氏宗学读书了。就算她们家人会识字,能教会她,但这跟去学堂念书是两码事。

他们房家虽然没人读过书,却也知道上学,对于一个庄户人家来说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当房亮那天回来,说自己可以在钱家上学时,他们夫妇俩根本就不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家儿子头上。直到左邻右舍那几户房家亲戚纷纷来道喜,他们才知道自家儿子撞上了多么大的好运。

吴氏不敢指望儿子将来能做官,飞黄腾达,只要他能读书识字,就无异于在他们世代睁眼瞎的家里打开了一扇窗。吴氏一向是个明白人,虽然她暂时还想不了那么深远,但她却直觉的知道,这极有可能是改变全家命运的一件大事。

所以她立即豁免了儿子的诸多家务,让他专心把书读好,别给人笑话,也别辜负这么难得的机会。

但吴氏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但对于钱灵犀给予了这么大的恩情,让她怎么回报,这些天着实伤透了她的脑筋。

钱,她家没有。权,那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东西。那她家还有什么可以回报人家的?吴氏想来想去,也只好让儿子以身相许了。虽然自家目前的条件是比较差,但万一日后房亮出息了呢?

钱灵犀是个女孩,再怎么出息也不可能参加科举,但房亮可以。而钱灵犀的父兄都没有功名,剩下的弟弟那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只要房亮能比钱文佑和钱扬威前进一步,将来就不能说他们高攀。那时把钱灵犀接进门来,也算是还了她的恩情。

吴氏前思后想,做出决定后,现在得要房东来陪她去钱家走一趟,“咱们现在就得告诉钱家人,咱们的这份心。免得人家还以为咱们家得了便宜也不作声,这就没意思了。”

房东来听着有理,“可眼下天都黑了,咱们这就去?还没买礼物呢,好意思么?”

吴氏却道,“就是现在天黑才好行事,村里人少些看到,也少些口舌是非。咱们拿些不上档次的礼物过去人家也瞧不上眼,上档次的咱又置办不起。现在亮子要读书,灯油纸张笔墨哪一样不得准备?依我说,这些虚礼就算了,你赶紧去收拾收拾,礼物我心里有数。”

房东来给媳妇说得无话可说,顺从的去打水洗脸,换了身干净衣裳,随吴氏出门。孩子们好奇的打听,吴氏只交待一句出门有点事,让房亮看好弟妹就走了。

钱家一屋子正在灯下摆弄着各自的金豆子,盘算着准备做什么。

“我要打一对耳环,带小珠子的那种,就跟二婶家的秀儿一样,她就有一对银的,我这个是金的,比她还好!”钱彩凤拿两颗豆子,对着家里唯一的镜子照来照去,舍不得挪眼。

林氏一把将镜子拿到自己面前,拿平素戴的木簪在头上比划着,“钱文佑,把你那几颗给我,我就有八个,打根簪子应该是够了,只是光打个簪子也有些寒酸。不如再把扬武的给我,也打一副耳环,咱也气派一回。”

“我为什么要给你?”钱文佑拿四颗金豆子正上下快速抛着,显摆手上功夫,“这是我闺女孝敬我的,就不兴我也打个扳指戴戴?”

林氏急了,“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戴的?”

钱扬威笑着不说话,把自己的交给母亲。但林氏却不要,“你也大了,没两年就要娶媳妇了,这个是你妹妹给你的,你自己收着,日后打个项链耳环什么的,给你新媳妇吧。”她继续去找自家男人扯皮。

赵庚生把自己的金豆子递到钱灵犀面前,“你要喜欢什么,自己拿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