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想消停,有人却不想让她消停。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石梦琪忽地对钱灵犀热络起来,主动从涂氏怀里挣脱出来,牵起她的手,“表姐,我带你去客房吧。你一会儿陪我玩行么?”

钱灵犀直觉的就想躲。她上辈子可没少受她的挤兑,因而对这位姑娘一向是敬而远之。

“谢谢表妹,不过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改日再陪你玩好不好?”

“那…好吧。”石梦琪很是通情达理的答应了,依旧表示要送她回房。还不许石明睿跟着,很是天真的道,“哥哥是男孩子,不能去女孩子的闺房。”

石明睿被妹妹的话逗乐了,原有的一点怒气也消散无踪,嘱咐钱灵犀如果有什么事记得让人来找他,他先离开了。

快到客房的小径上,石梦琪瞅瞅身后全是自己的下人,忽地对钱灵犀道,“表姐,我有一样好东西,你想不想看?”

不想!钱灵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第98章 陷害

面对石梦琪的不怀好意,钱灵犀立即拒绝,“如果真是好东西,表妹你可得收好,别让人偷了去。”

石梦琪笑得跟朵花似的,从怀中掏出一物,“我喜欢你,愿意给你看。”

不要!钱灵犀越发觉得有鬼,想抽出自己的手,可石梦琪年纪不大,手劲儿不小,把她攥得牢牢的,硬是把一物往她怀里塞去。

事情发生得很快,快得让钱灵犀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听见石梦琪尖叫起来,“你打碎了我的玉环!你赔,你赔我的玉环!”

小胖妞这回主动放开了她的手,却扑到她的身上拳打脚踢,力道还真是不轻。钱灵犀本能的躲开,她已经看见,地上躺着一只碎得七零八落的玉环。那玉是上好的羊脂美玉,在阳光下的草丛中折射着美丽的光华。

钱灵犀心头的火腾地一下升了上来,她瞬间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这只玉环应该是早就被打碎了,石梦琪一直想找人栽赃嫁祸,可是她那两个庶出姐姐都不上当,她才来涂氏这里告她们俩的状,然后,顺便抓了她这只替罪羊。

“你胡说什么,我碰都没碰你,你自己打烂了玉环,还要来诬陷我。你怎么这么坏的?”

“你…你敢骂我?”石梦琪在家里无法无天惯了,这会子见钱灵犀一个乡下丫头居然敢出言责备,气得小脸通红,再也不管不顾的冲过来,又掐又咬。旁边站着那么多的下人,居然没一个敢来拉开她的。

钱灵犀心中火大,她虽然不欺负弱小,但遇到这样的,却是忍无可忍了。用力将她一推。冷着脸道,“有完没完了?撒泼打滚的,很出息么?”

看着外面这场闹剧。小白毛悄悄的助了她一臂之力。石梦琪虽然有些力气,但毕竟是个小孩子,所以很轻易的就给一下子挥开了十几步。扑通一下坐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墩。

石梦琪愣了愣。似是难以置信她居然敢对自己动手,顿时在地上蹬着两脚嚎叫起来,“娘,娘!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儿童尖锐高亢的嗓音,都快把整个石府的屋顶给掀翻了。钱灵犀知道这场麻烦跑不掉了,索性站在那里。等着涂氏前来处理。

很快,石明睿听到妹妹的哭闹,一溜小跑的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石梦琪恶人先告状,“这个坏女人,她摔了娘给我的玉环,还打我!”

“不许胡闹!”石明睿瞪了妹妹一眼,先给钱灵犀赔了个礼,“不好意思,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口没遮拦的,还请不要见怪。”

钱灵犀不见怪,可涂氏要见怪。她匆匆忙忙赶了出来。看见宝贝女儿坐在地上,顿时就火了,“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就是她!”娘一来,石梦琪顿时找到靠山了,将钱灵犀一指,又把栽赃的话说了一遍。

涂氏顿时不悦的看着钱灵犀,“钱姑娘,就是你失手摔了玉环,我们也不会怪罪于你,你怎么还能动手打人呢?你比我女儿大那么多,亏你也下得了手!她若有个什么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石明睿忍不住出来打抱不平了,“娘,这事情都没问清楚,您怎么凭空怪人呢?”

涂氏正要说话,却是石光甫要送钱文仲回房歇息,同样路过这里,听见吵闹,过来瞧见这情形,俱自吃了一惊。

钱文仲忙把钱灵犀拉到一旁,“灵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灵犀心中一暖,爹还是明白事理的,并没有听信一面之辞,便简简单单道出真相,可石梦琪却死不认账,“明明是你摔了我的玉环,还推我!不信的话,问他们!”

她伸出小手,往旁边那些下人一指。可那些下人能不替她说话?

石光甫沉了脸,“不过一个玉环而已,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闹腾么?”

“老爷,话可不是这么说!”涂氏把女儿扶起,冷眼看着钱灵犀父女,“这玉环是我娘去年给琪儿的生日礼物,这是长辈的一番心意,她一向爱不释手,现在给人摔了,难道连句公道话还不给人说么?你们石家有钱爱怎么糟蹋都不心疼是你们的事,但我们家可不行。正经的也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家庭,不一样有求到我们家的时候?哼,亲生女儿都不帮,难道还偏帮着八竿子的外人?”

钱文仲听着这话刺耳,有些不服,他转头看着钱灵犀,目光严肃,“灵犀,你老实说,这玉环到底是不是你摔的?如果是,没关系,大胆的去跟你舅母和表妹认错,这玉环干爹赔。但是做人有一条你得谨记,就是得诚实,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们钱家的儿女就没有说谎的!”钱灵犀早就火冒三丈了,涂氏夹枪带棒的臭显摆什么呀?不就是仗着娘家的势力在家里称王称霸吗?看舅舅被她气得额上青筋都爆出来了,钱灵犀决定,无论如何要给自己讨个公道,挫挫涂氏的威风。

她忿忿然低头去找那个断了的玉环,却见已经被人手快的收起来了,当即怒道,“是谁收了的,交出来!”

石梦琪的乳母王氏有些畏缩的站了出来,强自逞强,“我收了,那又如何?便是碎了,也是值钱的,可不能随随便便给些阿猫阿狗摸了去!”

“这说的是什么话?”石光甫身子都气得开始发抖了,瞪着涂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下人?”

涂氏高高的颧骨上细细的眉毛一挑,高傲的道,“她又没说错,有什么不好的?”

“你——”眼见石光甫真是气得不轻,钱灵犀忙劝了一句,“舅舅,您先请息怒。舅母,请您也消消气,听我说几句。”

钱灵犀从王奶娘手中抢过一截碎了的玉环,手指轻抚过那个断面,果然感到异样,不由嗤笑,“这个玉环早就是断了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摸,这接口处有用过胶的痕迹,还有些粘手。”

这话听得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尤其是石梦琪,明显瑟缩了一下。

王奶娘顿时慌了,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那…那是因为我的帕子,早上给姑娘装过糕点的缘故,自然有些糖粉粘上了。”

钱灵犀被她这一堵,一时之间倒有些微哽,她之前想到这只玉环肯定是做过手脚,但王奶娘方才捡回去,自然是把上面的胶痕悄悄擦了,现在推得一干二净,自己又没有证人,怎么办呢?

忽地,钱文仲看了她一眼,目光往地下一指。这是何意?钱灵犀稍一琢磨,忽地恍然,她高举起自己的右手腕道,“我这儿有个玉镯,是我出门的时候,我奶奶送给我的。说是这镯子跟着我,就跟她老人家依旧跟着我一样。这镯子我知道在这里算不得什么值钱物件,但对于我们乡下人来说,却是极其贵重的。本来长辈赐的东西,我不能乱动。但现在,既是表妹说我摔了她外婆给她的玉环,我就拿我奶奶送我的玉镯证明我的清白!”

她说着话,已经将玉镯摘下,狠狠的往地下砸去。

石光甫“不可”两字才刚出口,就见那镯子已然落在草地上,摔得咔地一声闷响,却仍是完整的一个。待石明睿帮忙捡起时,可以看到,这只玉镯只是裂了一个口子。

涂氏还有些不明所以,但钱文仲脸上却是已经全然放松下来。他也不吭声,任由钱灵犀走到涂氏面前,“舅母请看,此处的草地长得甚为厚密,我方才这么用力才将玉镯摔得裂了,可是表妹的这只玉环却是摔得四分五裂。她的个子比我矮,若是我跟她争抢时不小心落下的,怎么可以碎成那个样子?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再拿几个镯子来做试验。表妹,你说好不好?”

石光甫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把石梦琪强行从涂氏身边拽了过来,厉声喝问,“说!这玉环是不是你摔的?”

哇!石梦琪这回是真的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小心掉了下去,谁知道它就碎了…”

“你这个丫头,怎么能这么诬赖别人呢?”石光甫恨得想动手打人了。

涂氏却当即护着,“老爷,琪儿还这么小,哪里想得出这样的主意?一定是她身边的人调唆的。奶娘呢,你过来说,三姑娘这镯子到底怎么摔的?”

王奶娘一看这情形,只得跪下背黑锅了,“奴婢该死,这镯子…这镯子实在是三姑娘爬到假山上玩时掉下来摔的。她怕夫人责罚,便哭着哀求奴婢,奴婢一时心软,便没顾后果,想了这个主意。实在不关三姑娘的事,还请夫人责罚。”

“这等奴才…”石光甫正要狠狠发落,就听涂氏快嘴把话接了过来,“这等奴才,实在该死!但念在她奶了三姑娘一场,便拖下去,打她二十大板,革半年的月钱,以作惩戒。要是往后再有黑心的奴才敢这么调唆主子,必不轻饶!”

眼看这么一件事,就给雷声大,雨点小的遮掩过去了,钱灵犀心中很是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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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先下手为强

杀人要见血,打人要知道痛,否则谁会记得住?

看着涂氏想带石梦琪离开,钱灵犀故意提高了嗓门问钱文仲,“干爹,您说我这断镯还能接好么?”

石光甫闻言立即将涂氏叫住了,“就算不是琪儿故意的,但平白累得人家毁了一个玉镯,能不赔的?”

涂氏恨恨的摘下手上的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外甥女,真对不住,这对镯子就算舅母代你妹子给你赔个不是吧。她年纪小,你到底大着几岁,就不要见怪了。”

年纪大就活该吃亏吗?钱灵犀肃然道,“舅母怎么说这样的话?我这对镯子并不值钱的,不过是奶奶给的念想而已,怎好要舅母的随身之物?我不要。”

涂氏怄得差点吐血了,这丫头此时这么说,那是逼得她下血本了。

最终,再三咬牙,涂氏除了自己手上的玉镯,又表示要拿出一支府上珍藏的百年老参赔给钱灵犀的奶奶,这才算是完事。

可就这样钱灵犀还一副爱要不要的态度,要不是涂氏反过来劝她拿着药材可以给奶奶颐养天年云云,她才不会接受。

厚礼赔出,涂氏要走了。可石光甫仍是不肯罢休,“琪儿做错了事情,怎么连向表姐赔个礼也不会吗?这是哪家子的规矩,若是传出去,没得辱没我们石家的门风!”

石梦琪缩在涂氏怀里,便天不怕地不怕了,拿双依旧含泪的小眼睛瞅着钱灵犀,却没有半分悔意。

钱灵犀又不是不会卖乖,瞧她这样,顿时就道。“表妹年纪还小,想来是无心之失,算了吧。”

可石光甫坚决不肯。到时又吼了两嗓子,涂氏怕传出去于女儿和自己名声有损,便让石梦琪给钱灵犀道了个歉。带着女儿含恨离去。

石光甫很有些过意不去的又向妹夫赔罪,“让你看笑话了。这个丫头年纪小,全给她娘宠坏了。”

钱文仲当然说无妨,但刚进门就闹这么一出,确实让彼此面上都有些不好看。推说要回房休息,都回去调整下心情。

石明睿又特意替妹妹给钱灵犀道了个歉,却见这表妹宽容一笑,“各家都是如此。我在家也是小的,要是做错了什么事,爹娘宁可责骂哥哥姐姐,也不责骂我,表哥不必介怀。”

听她这么一说,石明睿倒是高看了一眼,暗忖这个表妹虽是乡下来的,却是真心懂事,怪不得姑父会选她做敏君表妹的玩伴,于是态度更好了些。“若是你有什么事,不方便找大人的,尽管让丫头来找我。就是我不在,找我跟前的两个小厮也是一样的。”

钱灵犀知道表哥为人。不是客套,再次谢过,石明睿直送她到了客房门前,这才离开。

待坐下来,钱灵犀才算是松了口气。指派给她的丫鬟小桃给她打来热水净面,而房间里已经摆放着她的行李了。

略打量了一下,钱灵犀便知自己住的其实是间下人房,只不过是个单间而已。可能是刚闹了那一场,让涂氏有些顾忌。又派了人来给她房里添置了些华丽的摆设,显得看重了些。钱灵犀其实倒不大在意这些事情,她现在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又不是什么正经亲戚,人家愿意高看一眼,是给面子,不愿意高看,那也是人之常情。

正收拾着,钱文仲来了。让小桃出去,拿了一支药膏给钱灵犀,“有没有给你表妹伤到?哪里疼让丫鬟替你揉揉。”

钱灵犀很是感激,那些小伤有小白毛,一下就能搞定。她只是担心涂氏会不肯罢休,“干爹,我今儿已经得罪舅母了,往后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她看了钱文仲一眼,却是欲言又止。但钱文仲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意?微微叹息,“你这孩子,要说是个不懂事的,你比谁心里都明白。有时候说你懂事吧,却偏偏行些糊涂事。你看到你舅母对我们有些轻视,就怕等到你干娘和姐姐来时变本加厉,所以就想先下手为强,给她们个下马威是不是?”

钱灵犀确实就是这个意思。本来她没想发作的,可就是被石梦琪那一句白痴刺激到了,再加上涂氏的刻意维护,让钱灵犀动了真气,所以才会借着石梦琪的栽赃把事情闹大,非逼得涂氏下不来台不可。宁可得罪她,也得让人知道钱家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钱灵犀清楚的知道,她们上辈子会在舅舅家住了几日就搬出去,是因为钱文仲也在,有人顶门立户。可现在钱文仲要去守边关了,家里没个男人,恐怕石氏很难带着两个女儿独自外出赁房而居。她们想要在这个家里长期住下去,除了寻求舅舅外婆的帮助,还非得有点震慑人的东西不可。

钱灵犀非常了解自己上一世的母亲石氏,她懂人情世故,但行事却有些心慈手软,所以她只好自己选择来当这个坏人了。

眼见钱文仲看出自己的心意,她不好再把石梦琪的话说来伤他的心,便只低声解释了句,“我只是气不过,凭什么一来就欺负我?”

钱文仲宽容的笑笑,“你舅母和表妹确实有些不象话了,便是闹一场也就罢了。横竖上头还有你外婆和舅舅在,她们不至于太过份的。等你干娘来了,让她在其中好生调和调和,往后就没事了。只是你自己行事也要当心,不要处处强出头,给人记恨了去,知道吗?”

钱灵犀听着这话,心里很是温暖,干爹还是关心自己的,并没有因为心疼女儿就一味拿她当枪使,忙点头答应,又将涂氏及外婆姚氏给她的东西指给钱文仲看,“干爹,要不你帮我收着吧。”

“不必了。”钱文仲摇了摇头,“这是给你的,你自己处理就是。要是觉得太过贵重,交给你干娘也行。这一路上我没给你添置丫鬟,也是想等着她来一并协理,往后你们母女好好相处,干爹走得也才放心。”

钱灵犀用力点头,心中也满怀期待着见到石氏和钱敏君。

接下来的几日尚算平静,钱灵犀每日都到外婆姚氏及舅舅舅母处去请安问好,她们要是愿意留,她就多站一会子,要是不愿就回房呆着。涂氏虽然待她淡淡的,但并没有特意难为她。拨给她的丫鬟小桃虽然形容尚小,没什么大的本事,却极会打络子,这几日钱灵犀闲着便跟她学着打几个,预备到时送给干娘和堂姐。

这天一早请完安,正在房间里和小桃商议着要给钱文仲打只什么样的络子,忽听婆子打起门帘,说大姑娘和二姑娘来了。

钱灵犀忙放下手中的彩线,出来迎客。石家的大姑娘石梦瑶和二姑娘石梦玥乃是舅舅的妾室陈姨娘所生的两个女儿,都比钱灵犀略大。

但前世钱灵犀跟这两个表姐并没什么太多交道,只恍惚记得大姑娘石梦瑶的相貌要更好些,也更会做人。但二姑娘石梦玥却在琴棋书画上更为用心,几年之后,她会在京城有些才名,前世也因此嫁得略好些。

她们几人在前几日的家宴上都已经见过了,但这样专程的拜访,还是第一次。

自进了门,石梦瑶那张芙蓉脸上就一直含着甜笑,“表妹远道而来,原该立即来访的。只是听说你旅途劳顿,不敢打扰。今儿且喜风和日丽,便来瞧瞧妹妹,若是得闲,咱们一起到后头园子里走走?”

钱灵犀对她们的热情有些疑心了,这两个庶女都是要在涂氏手下讨生活的,自己一进门就得罪了她们的嫡母,她们怎么还敢来与自己亲近?瞧这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行事,莫非是得了涂氏的授意?

“好啊,我打了半天的络子,正觉得乏呢,那就劳烦两位姐姐了。”钱灵犀甜甜一笑,跟她们走了。

事情不是怕就能躲得过的,她要在这里住下去,该面对的时候就得面对。

石府是京城的中等仕宦人家,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自然房舍窄小,后花园就只有豆腐干大小的一块。但他们这一条胡同接连住的三四户人家也算是世交了,从许多年前开始,便在各家的花园围墙上彼此开了月洞门。平时锁着,但凡有哪家想用园子了,便使下人通报一声,将门打开,也算是间接拓展了花园空间。

石梦瑶已经提前与隔壁左右几家的小姐妹们都约好了,当她们带着钱灵犀出现到花园里时,已经有几位小姐在等着了。

有个石榴红裙的女孩衣鲜明,口齿也爽快,见了她们就道,“梦瑶姐姐约我们来,自己却迟了。你们说,是不是该罚?”

有个老成些的道,“罚是要罚,不过没看见她们还带了客么?咱们还是先见过客人吧。”

钱灵犀见她们围坐的小花亭里还摆了笔墨纸砚,心下一动,莫非这群小妞还要吟诗作赋?

正是如此。石梦瑶笑吟吟的告诉她,“我们闺中几个姐妹,无事的时候就约在一起写字读书,彼此也有个进益。象梦玥,她就最喜欢了。”

石梦玥淡淡回了句,“不过闲来无事,消磨时间而已。”但眼神中却透着几分自信。

钱灵犀差点笑喷了,原来真是设了个鸿门宴,考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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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敌人很狡猾

钱灵犀不笨,稍稍动动脑子,就明白石梦瑶邀她来的动的是什么心思了。

无非是看她这几天都在屋里打络子,连张纸都没摸过,以为她是乡下来的,没啥文化,所以卯足了劲儿想要她来出出丑,让涂氏出口气而已。

否则,为啥她一过来,石梦琪那小胖妞也跟来了呢?还装模作样的说,“听说表姐可是有六座牌坊的出来的人物,定然不同凡响。就不要藏拙,让我们也开开眼。”

钱灵犀心中哂然,这话说得不错,姐要是随便搬出几首歪诗来,绝对的不同凡响!只是她存心逗逗这帮小妞们,故作谦逊,“我在乡下成天还要干活呢,只略识得几个大字而已,哪有什么本事?还是看各位姐妹大才吧。”

石梦瑶笑道,“你也不必谦虚,咱们姐妹才几岁,能有什么才?今儿人多,不如就来玩个诗词接龙,谁要是接不下去,就得在脸上贴个条儿,任人在上面写字画画,可不许赖皮,行么?”

钱灵犀心里开始打鼓,觉得自己得意得太早了。没想到她们居然是这种玩法,要是玩的是在京城流行的歪诗,她怎么可能知道?

看来敌人也是很狡猾的啊!

面对已经精心设计好的局,钱灵犀逃不掉,就先把那个最不稳定的因素去掉,“玩这个游戏可以,但是不是只有参与的人才有资格在那纸条上涂写?”

一看石梦琪就是不学无术的,她要参加不了,就少了一个最有可能使坏的。

小胖妞一听就不干了,“难道表姐不想跟我玩么?琪儿年纪小,可不要受罚。”

钱灵犀在心内狠狠鄙视了一把,妹妹。你年纪大了点,嘟起小嘴扮无辜的样子也着实丑了点。我可不是你娘,不吃你这一套!

“妹妹要是不想受罚。就不要参与啊。”公平选择,愿赌才服输。

“不行!平常姐姐们也是带我玩的,最多你输了。我不在你脸上画大乌龟,画个小的吧!”石梦琪一激动就沉下小脸原形毕露了。石梦玥递过来的眼色,这才改了口。

石梦瑶忙道,“三妹年纪小,就让着她吧,她从前也跟我们一起玩的。”

钱灵犀当然不肯,钱梦琪那话分明此地无银三百两,都准备好要针对她的。

可没等她反驳。旁边那个石榴红裙的姑娘出来打抱不平了,“平常是平常,眼下是眼下。梦琪妹妹不是今年年初就开始发蒙了么?那也算是读书识字的,你往后要是再想来玩,也得守规矩不可。再说,钱妹妹今儿才头一次来,可不能因此先把人吓回去了,你们说是不是?”

石梦琪平时仗着自己年纪小,每回到她们游戏受罚环节都要冲上去欺负人。在座的几乎人人都吃过她的亏,是以没一个替她说话的。纷纷表示就该这样。

石家那两个大的不好说话了,石梦琪给排挤出来,气得不轻。早早的就抓好一支毛笔,蘸上浓墨。瞧那架式,只等钱灵犀受罚就要冲上来为非作歹了。

她这么样的摆明了态度,钱灵犀心中也暗暗冒火,寻思今日就是作弊也绝不能输,否则这面子可就栽大了。

给参加游戏的人胸前别上裁好的白纸,钱灵犀刚找回小时候别手绢的感觉,就听钱梦玥清清嗓子开口了,“今日是我们家的东道,就由我们姐妹开始。”她瞟了钱灵犀一眼,开口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

噗!钱灵犀忍笑忍得很辛苦,整张面皮抽搐着,露出一副很是怪异的表情。

石梦瑶还只当她不知道,接了下一句“浪花淘尽英雄”,把她一推,“表妹,该你了。”

钱灵犀还得再调整一下,石梦琪却已经嗷地一声,兴奋的蹿了出来,抬手就想往她脸上画。只可惜,她的愿望落空了。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钱灵犀非常淡定的接了下来,心内狂笑不止。

小样儿!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作呢,原来竟是这个。知道这是哪来的么?就是姐姐传出来的。

在座的人全都震惊了,这首词是前不久才在京城流传开来的,是一位在春闱中落选的举子感慨怀才不遇所作。就凭这首词,他被便破格录取成了庶吉士,一时之间,在京城风头无两。可钱灵犀远在家乡,初上京城,她是怎么知道的?

钱灵犀懒得给她们解释,让这些丫头们自己猜去。见她一脸的云淡风清,更让人觉得神秘与钦佩。

看来钱氏一族名闻天下倒也有几分道理,表面上看着钱灵犀半点功都没用,说不定她私底下在京城之初,就已经学到了京城最流行的诗词。

既然为难不到,那些小姐妹们反而对钱灵犀看高了一眼,就算她穿着朴素,并没有什么首饰,却依旧让人敬重。只有石梦瑶姐妹两个暗暗犯愁,涂氏的任务完不成,回头是肯定要挨骂的。

果然,她们这边还没散去,石梦琪便扔了笔跑回去告状了。

等到她们这里散去,涂氏就把她们姐妹俩招去,也不多说什么,就给她们姐妹俩分派了一项任务,“针线房来报,最近往来礼物中打赏的荷包不够,你们姐妹俩也这么大了,该学着些理家之事了,十天之内做一打交上来吧。有不会的,去问针线房的大娘。”

梦瑶叫苦不迭,这十天之内怎么做得出来十二个荷包?还想多说几句求求情,梦玥却已经低头称是了。

等从房中出来,梦瑶抱怨妹妹太过好说话,梦玥却淡淡的道,“那姐姐争了有用吗?无非是给母亲多说几句,说不定还要生事,不如早些接下,让母亲顺了气,回头让丫头们一起赶赶。先凑出数来再说。”

梦瑶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不生气的跟妹妹一并去了。只是笑,“怪道姨娘常说你才是个有心眼的,让我跟你学。果然没错。只是给那乡下丫头平白连累,真是让人不甘心。”

“有什么好不甘心的?有她杵在那里。现在梦琪可就没空来找咱们的麻烦了。我倒宁肯多做点活,也少招惹那丫头才好。”

姐妹俩絮絮私语着,结伴而去。

钱灵犀回了房,也在琢磨着这对姐俩。前一世她跟这二人交往甚少,只知道一个漂亮,一个清高。可是现在身份换了,位置变了。却发现些从前未曾留意到的事情来。

譬如鼓动她去花园的是梦瑶,但开始念词起头的却是梦玥。笑脸迎人的是梦瑶,但使个眼色就能让梦琪暂且忍耐的却是梦玥。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来她要对周围的人重新定位了。

暗自嗟叹了一回,钱灵犀用过午饭便照常午休。离家也有两个多月了,她看着人家姐妹,也想起乡下的姐姐钱彩凤来。心念一动,葫芦空间里的光华流转,那汪清泉悄悄变化,不一时。钱彩凤竟从中出现了。

钱灵犀有些发怔,这是…入了姐姐的梦?

“灵丫!”钱彩凤见到她,也十分的意外,却很是开心。抓着她就叽叽喳喳的问,“你一路可好?到京城了没?京城啥样的?他们都待你好不好?”

钱灵犀怔了怔,拣好听的说了,又问起家中情形。

不料钱彩凤顿时就变了脸色,义愤填膺的道,“你可知道七婶有多缺德吗?哥哥已经订了董家姑娘的亲事,她居然还四处去宣扬,说她们家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和哥哥是先有婚约的。还说咱们家不守信用,害她们家白等这么多年,一定要咱们家给她个交待。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厚脸皮的人?”

钱灵犀听得事情不妙,忙问,“那大伯他们怎么说?”

“当然是生气呗。可能有什么法子?嘴长在人家身上,难道我们还能去缝了她?”

钱灵犀想了想,记起前世时曾经看过一本书来,似乎有个类似的情形,“那你这样,回头就让哥哥装病,要装出病得很重的样子,然后跟董家说清楚,择个好日子,尽早把新娘子接进来,就说是冲喜,让七婶瞧见大哥没了指望,她就应该能消停下来了。再让爹和大伯去找族长和三叔公说说,要是七婶老这么败坏咱们家的名声,丢的可是整个钱家的脸,让他们长辈出面发个话,好过我们解释千遍万遍。”

钱彩凤听得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我回头就跟爹娘说。大伯早就说要去找族长了,只是爹心软,说这么多年的邻居,要这样撕破脸面的不好看,才拖到现在。对了,你知道么?房亮中秀才了。”

此事早在钱灵犀意料之中,并不意外。

但钱彩凤接下来却告诉她的,却是个绝对没想到的事情,“房亮也真是好运气,他去嵊州赶考,偶尔遇到一个同姓的考生。最后说起来,两家似乎几百年前还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那人家里很有些钱,就把他认作堂兄弟,一起带到省城去读书了。将来说不定,还会上京城呢。”

那钱灵犀真要说声恭喜了,却见钱彩凤忽地神色一变,觑着她的神色道,“只是最近赵庚生很有些不对劲,成天抱着加菲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干什么都丢三拉四的。上回连酒都酿酸了,白糟蹋了一缸好粮食。”

这个…钱灵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换了话题,“那小五好么?有没有生病?”

走的时候,钱灵犀最不放心他,偷偷在弟弟身上种了好几道灵符。

“没有。他挺好的,就是想你,总问我们三姐到哪儿去了。问得多了,娘就伤心了。”

钱灵犀听着姐姐黯然下来的语气,只觉喉头有些发堵。她失去了前世,却在今生赢得这样的一家人,又怎能说得清是得还是失?

钱彩凤忍着眼中泛上来的泪意,抱紧了她,“灵丫,一个人在外头好好照顾自己,常写信回来,别忘了我们。”

会的。钱灵犀答应着,慢慢退出了梦境。再一睁眼,却是依旧在京城的石府里。

起来梳头洗脸,回想着梦中情形,只觉和从前看到的大不相同,那感觉不再是误打误撞,倒象是随心所欲,自然而然发生一般。

正想问问小白毛是怎么回事,钱文仲来了,将已经镶好的玉镯交还,“你看看,可还中意?”

钱灵犀这玉镯那日为了唬涂氏,故意说得很是要紧,其实不过是出门前莫氏送她的小礼物。乡下人家多半都是要干活的,要戴也多半是银饰,谁没事戴个玉镯晃来晃去?万一磕坏了那损失可就大了去了。再说,老人家戴的东西,她小孩子手腕细,岂能戴得?那话也就蒙蒙涂氏而已。

不过这毕竟是家里人送的东西,钱灵犀还是很珍惜的,钱文仲带出去,费了一点银,錾出花样,将裂纹处镶起,便既好看又稳固了。钱灵犀依旧还是戴上,再三向干爹道谢。

钱文仲其实早看出来了,只是事情过了,他也不点破,只是又含笑将一封书信递上, “这是你家寄来的。”

是吗?钱灵犀惊喜了。她出来这些天,已经给家里寄了两封信了。在嵊州时寄了一封,到了京城又寄了一封。报个平安,让家人放心。

这才到京城收到一封回信,想来是她在路途中发出来的。虽然刚跟姐姐见过,但她还是很欣喜的看自己的第一封家书。

刚拆了口,就听小桃匆匆进来回报,“回姑老爷,姑奶奶和表姑娘的马车已经进京了,打发回来报信的人已经在厅里了,请您赶紧去吧!”

是么?钱灵犀喜出望外,顿时袖了信,和钱文仲迎了出去。

大厅里,先回来的是石氏吩咐快马回来报信的家人。而她们的马车只是入了京城的范围,离京城城门还远着呢。

但钱文仲已经等不及了,借了马就要迎出去,石光甫笑呵呵的带石明睿陪姐夫同去。钱灵犀留下,随姚老夫人等人在厅中等候,好不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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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不要妹妹

在钱灵犀心里,石氏是个最善良最温柔最明白事理的当家主母,就算这辈子不做自己亲娘,也是个极好相与的人。她满怀信心要与之好好相处,可忽地又想起自己形容未整,怕娘看了失望。想回去照照镜子换件衣裳,又怕错过了相见的时机。于是,就在这般心头一阵忐忑,一阵甜蜜的百般煎熬中等待着重逢时刻的来临。

直到傍晚时分,一行人才进了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