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形之下,钱灵犀的事情变得简直是不值一提。下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即将过门的新夫人,暗暗揣测的是当时小榭内发生的何等香艳。

灯下,石氏帮两个女孩儿拆下头上的钗环,感叹,“看到了没?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户人家,哪是这么好相与的?”

钱灵犀暗暗点头,却更觉得沈氏活该。要不是她一门心思的对自己使坏,没有留意到尤氏的小动作,何至于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尤三嫁进大房,分薄的可不仅仅是牛氏的宠爱,而是国公府的核心权力。有一个可以生下嫡子嫡女的侄女在此,想必尤氏也会再接再厉,去争取更多的东西。

这样的手段虽然不光彩,但是谁在乎呢?只要达到了效果,最后不就一床锦被掩风流了么?

看来不管是到什么时候,做永远是比说更有效的东西。尤氏以其雷厉风行的果敢和决绝,给钱灵犀上了无比形象和现实的一课。

此事一出,沈氏又恰到好处的“病”了。还病得不轻,听说吃了好些人参燕窝都没补回来,人还是看着就消瘦下去。

而在事后钱玢找到钱灵犀追问落水事件的真相时,她便很自然的把钱慧君在自己落水之后,主动邀请了一大帮姐妹来看她的事情顺便提了一提,还格外感谢了她和钱婉君的好心。

来而不往非礼也,别人都已经出手了,难道她还用得着客气么?

不久,钱玢便以考问功课为由,把钱慧君和钱婉君大加责罚了一番,还加重了她们的功课。

相反,钱灵犀的日子明显好过了不少。搬回旧居的她除了读书上课,就是跟钱敏君游戏健身。下人们似是看出国公爷对她的回护之意,对她们母女都格外的青眼相待。

也许是小白毛吸收的能量滋润得好,也许是国公府每天早上的一碗羊奶起到了作用,当冬天第一场雪花开始飘下的时候,钱灵犀和钱敏君肩并肩在墙上比划,各自又长高了多少。

石氏笑着坐在熏笼上给她们放衣裳,故意嗔道,“还好意思说?才做了多久的衣裳就都不合适了,往后让你们自己来改,看你们还敢不敢长得这么快了!”

“好啊!”钱敏君一点不知羞的就想上前来接活计了,“师傅都夸我现在缝得又平又直,可好看呢!”

石氏不觉失笑,“这个丫头,真真是个活宝!”

钱灵犀跟着爬上熏笼,“姐姐当然是活宝,所以我们一家才能这么开心。”

“那倒也是,你可不知道,从前那些年跟着你干爹在那样偏远的地方,一年到头难得有些开心的时候,多亏了有你姐姐,看着她…”

“太太,太太!”门外,赵大娘离得老远,就举着一物兴奋的大嚷。

石氏在里头听着笑了,“她这一把年纪,怎么也越来越不稳重了?桐香,还不快去迎下你娘?雪天路滑,省得她摔了。”

桐香早站门边候着了,听这话立即撩起棉布帘子出去,很快就惊喜的从门外奔进来,“太太,老爷来信了!”

这下全家都惊喜了。

接过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的信皮,看着那上面熟悉的字迹,石氏的眼泪就开始在眼圈里打转,都舍不得拆。钱敏君性急的抢过去拆了,石氏才将信纸抢回来,一字一句的念着,生怕漏过一点信息。

钱文仲到了九原,虽然起初有些不惯军中直来直去的行事作风,但跟那些当兵的熟识之后,发现只要真心待他们,别摆文人的酸架子,反而很容易相处。

上司年轻,看钱文仲一把年纪了,对他挺照顾的,跟对自家叔伯一样。而钱文仲为人谦和,办完公务,闲暇时间还教那些当兵的读书识字,颇受小伙子们的拥戴,家里的粗重活全都给人包了。弄得跟去的郑祥完全没事干,要不是不知道石氏这里方不方便接收,钱文仲都想把他派回来了。

他已经接到石氏的来信,知道她们在国公府,和钱灵犀相处得也很好,表示很安心。不过钱文仲也说,要是大家庭里过得不方便,就让她们来九原。

只是边关确实是冷,风沙也大,吹到人脸上跟刀子刮似的,钱文仲笑称每每起风,秦姨娘跟丫头小九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被刮跑了。

他在信中异常感谢夫人英明,临走时买的那些好皮货,说要不是靠这些,他那把老骨头也早就被风刮散了。若是她们要来的话,一定得多带几件厚衣裳。还有女孩子抹脸的油脂,现在连钱文仲这么不讲究的大男人,也得用。

初到时,钱文仲因为爱面子,不肯抹那东西,结果脸上唇上吹得全是口子,一张嘴,整张脸都疼。现在学会保养了,这才好了许多。只是边关的东西选择有限,秦姨娘老抱怨这里的油脂太粗糙,要是她们下回带信,最好再捎几盒好些的油腻来。

但若是人来,眼下就千万别上路,冰天雪地的太危险,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最好不过。当然,要是能留在国公府,那就更好了。

看他信中提起边关各种艰辛趣事,石氏母女三人是一边看一边落泪,可落泪之后又笑得开怀,钱文仲的信里虽抱怨那里条件艰苦,但透露出来的精神却是很乐观积极的。

“阿弥陀佛。”石氏看完信,当即就合掌拜拜上天,终于放下心来。

钱灵犀拭去眼泪道,“干爹是好人,不管走到哪里,老天肯定会保佑他。”

这话真是说到石氏心坎里去了,不过她却想起一事,得靠人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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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出门

“明儿下午看能不能告个假,我带你们上街去。”

石氏接到钱文仲的来信,顿时就打算去替他采买油脂了,还想准备一些御寒的衣物,托人送去。再说,两个女孩儿来荣阳这么长时间,还从没带她们出去逛逛呢。

钱灵犀应了,赵大娘站在一旁烤了半天火,搪去身上寒气这才过来插嘴道,“太太不必特意请假,后日不就是下元节么?肯定是要放假的,我在外头听说荣阳这边还挺愿意过下元节的,许多人都约着说家里看谁有空,要去附近道观打蘸场呢。咱们也去拜拜,求水官星君替老爷解厄脱困,保佑他在那里平平安安的,岂不是好?”

石氏听得连连点头,让钱灵犀上学时去问问看。

到了次日,不用钱灵犀问,魏大家主动说起下元节放假一日。钱灵犀顿时欢喜了,年下的节多,看样子她们也能多偷些懒。

两堂课毕,女学堂放学之后,钱慧君才走出没几步,就被后门的小厮请到一旁去了,钱灵犀眼尖发现,跟过去瞧。

却是钱扬辉来见姐姐,“…我不管,明儿我一定要去看爹爹他老人家,你若不去,我便自己去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明日是祭祀,你不在怎么能行?”

“你别哄我了,我已经问过家里的爹了,他说祭祀就是早上一下子,允我出门的。你别再拿大道理哄我,这边的爹娘我知道孝敬,可我自己的亲爹我也不会忘记!”

他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钱慧君气了个无可奈何。

钱灵犀心中更加疑惑了,这钱慧君到底有什么秘密?别是钱文俊已死,她一直糊弄钱扬辉吧?

眼见钱慧君转身。她急忙闪到一旁,悄悄溜了。

到了翌日,钱玢得知石氏她们要出门,还特意派了辆车和两个家丁跟着。虽说她们自家也有家丁,但在这荣阳,肯定还是有地头蛇罩着更好一些。

石氏待下人很大方,只要想去,都可以跟去。只是没车。得自己步行。不过下人们也无所谓,他们成天关在府里。只要能出来玩谁不欢欣鼓舞?最后连郑祥家的媳妇抱着才满月的女儿也跟来了,家里男人在那天寒地冻的地方,她能不挂心的要去拜下?

石氏体恤,让她们母女上来挤一辆车。这是钱灵犀头一回见到郑祥家的小闺女,一个胖嘟嘟的小丫头,闭着眼睛呼呼大睡,挺可爱的。

古时妇人生产也算做血光之灾,除了至亲,在新生儿和产妇满月之前。没人会来探视,都害怕把霉气带来了。因为郑祥不算是钱府的下人,他的媳妇在钱府里生孩子是不能住屋,临产时只给收拾了一间无人居住的柴房送去。生产之后,还得石氏拿钱让人重新把屋子里外粉涮一遍。又放了鞭炮驱祟才算完事。

不过这样郑祥媳妇也已经很感激了,毕竟还是在国公府里。有那么多人照应,要是有些讲究的人家,非把她赶出去生,那极有可能连房都租不到。不知得生在哪个破庙野店里了。

“一会儿我到水官神君前,一定要求他老人家保佑,不要给太太姑娘还有国公府带来厄运,象你们这样的好人,都是应该有福报的。”

郑祥媳妇人长得虽然老实,但却比真正老实的郑祥要会说话多了。石氏听着明显很满意,格外赏了她个恩典,“回头跟老爷寄信的时候,也帮你捎几句话。今儿要是遇到好的狗皮或羊皮,也给你家郑祥买一身。他跟着老爷在边关辛苦了,也该赏件好衣裳。”

郑祥媳妇急忙道谢,瞧着石氏高兴,又给自家闺女求个好名字。

这个钱敏君有兴趣,“看她小脸红红的,跟山楂果一样,就叫山楂好不好?不对不对,山楂表面有点粗,她的脸是光溜溜的,更象海棠果,那叫海棠怎样?”

“好啊!”郑祥媳妇很快就赞同了,海棠真的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可比什么花儿芳儿强多了。

石氏明显更加惊喜,“敏儿,你是怎么想出这名字来的?”

钱敏君莫名其妙,“就是这么想出来的呀!难道娘觉得海棠不好?”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而且钱敏君除了观察到颜色之外,还知道更加形象的比喻了,她能想出山楂石氏已经觉得很不错了,哪承想她还能想出海棠这么雅致的名字来?当即就念了几声祖宗保佑,要去酬神的心也更强烈了。

钱灵犀背靠着板壁,抱着刚刚命名的小海棠呵呵一笑,心中却是知道她日日输给钱敏君的灵气到底还是有效果的。钱敏君不仅是脑子好使了,近来也比往常坐得住,可以比较长时间的读书做针线,只是石氏没有留意到而已。

照这样下去,钱敏君就算不能想起过去,但生活自理是没有问题的。钱灵犀其实觉得,象钱敏君这样什么都忘了也挺好的,起码少了许多烦恼。

不象她,得时常为了前世和今生的种种而纠结。

暗自吸一口气,钱灵犀提醒自己,要记得你是钱灵犀,从前的种种只能当作一个梦境。用作参考可以,千万不能据此入戏。

“闪开闪开!说你呢,让你们让开知不知道的?”

马车正好端端的行走在街上,忽地就见前面一个岔路口堵住了。今日过节,出来的人多,大街上熙熙攘攘,虽行动缓慢,但还算秩序井然,但若是有人堵了路,那就了不得了。

钱灵犀从车窗探头一望,就见几个家丁簇拥着一辆马车,正在驱赶路边推车的小贩。其他几个小贩都挪开了,只有一个小贩,他的车比别人略宽些,上面又摆了一大车梨,想要迅速挪开,当真有些不易。

其实那马车若是肯往旁边让一让完全就可以通过了,但因为前两天刚下了雪,给人铲到路边,全化成了泥泞,那家主人嫌埋汰,不愿溅上泥水,才执意要那小贩退让。

眼看小贩的梨已经掉了不少,退无可退的贴墙而立了,他们还咄咄逼人。再往前逼,就只能掀他的车了。

小贩辛苦保存这些梨到冬日不易,梨又是最不经磕碰的果子,车要被掀了,那些梨可怎么办?当下哭丧着脸哀求,“大爷,求求您高抬贵脚,也往旁边让一让吧,要是弄脏了车,我给您擦,行不?”

“就你这身破衣烂衫的,便是给我们主子擦泥也不配。让开!”那家丁耍着横,就要掀车了。

钱灵犀看着生气,正想使用空间里的能量给人一个教训,有一条马鞭先飞了起来,卷住那家丁的手腕子,有个清亮的女声娇叱,“好不讲理的奴才,还不快起开!难道堂堂尚书府就是这么教奴才的?”

钱灵犀循声望去,就见一位锦衣少女端坐一匹大黑马上,从她们车后赶来。一袭大红羽缎的斗篷,显然是贵族千金。而她戴着观音兜,脸上还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只听声音悦耳,想来容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马车主人闻言,迅速掀开帘子,原来是位年轻公子,长得倒也俊俏,只是眉梢眼角都透着股油滑之意。见那少女,似是并不陌生,顿时眉花眼笑起来,“原来是程小姐,奴才们不懂事,你就不要见气了。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快上车,我送你一程。”

那少女冷哼,“傅公子的好意我可担待不起,家母就在后面车里,还请傅公子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姓傅的公子顿时讪讪的收敛了笑意,赶紧让下人们把车赶开,又不顾泥泞的跳下车,对着那少女身后的马车深施了一礼,“小侄不知伯母到此,回头必将上门赔罪。”

“不必了。下人不懂规矩,责罚几句也就罢了。小女也有莽撞之处,贤侄请勿见怪。”车中有位中年妇人的声音传出,虽然柔和,却有着威严之意,“只是老身托大,倒要奉劝贤侄几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当今陛下以仁治国。便是黎民百姓,也是要爱惜的。咱们这荣阳离得京师可不远,不懂事的下人,还是约束些好,省得有些不好的言语传了去,那就有损你们尚书府的名声了。回头代我跟你母亲问个好,有空请她来坐。”

程母教训完,那傅公子满面羞惭的走了。道路一通,钱家的车夫很快便能过去,而程小姐和她母亲的车依旧跟在她们后头,并不争先。

钱灵犀未免心生好感,就连石氏也问那是谁家的车。

钱府下人们在车窗边低声回话,“这家程大人曾经做过殿前副都指挥使,只可惜英年早逝,就余下夫人和小姐在荣阳,和咱们家还是有些交情的。只因为小姐美貌,时常惹来麻烦。”

啊!钱灵犀一下子想起来了,她前世在京城时也曾听说过这位以美貌著称的程雪岚程小姐。

她的父亲年轻时做过皇上身边的侍卫,很受信任。只是偏偏是个短命的,不到三十岁就一病死了。留下孤女和寡妇,很是艰难。但仗着有皇上的那层情份在,平时各个官宦人家倒也高看一眼。只是这位程小姐极其美貌,家中又没有父兄,还是招来了不少的麻烦。

(介绍一下:程雪岚小姐,书友coco宝贝友情饰演,掌声鼓励~)

第142章 一见钟情

前世里,钱灵犀听人说起,程雪岚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又清高自许,但她越是这样,越令得许多王孙公子趋之若鹜,甚至竞相拿她作赌,看谁能够偷香窃玉,反而弄得一些好人家都不愿娶她过门。最后这位程小姐只好草草的嫁了人,后来便随丈夫去地方上赴任,钱灵犀也没见过。

只在京城里却流传着关于她的另一个隐晦的说法,据说她当年因为名头太盛,给人以赛马作饵诱去了某处,然后强行灌醉,毁了清白,而毁她清白的人最后反而捡了便宜娶她的人。可还另有一说,称毁她清白的并不是最后娶她的人,皇上是为了替她遮羞,才点那人做了官,然后放他们离开。

但无论如何,这位小姐当真嫁得非常不如意就是了,否则也不会有这些离奇的说法传出。而京城的许多达官贵人们就以此来警告自家女儿,女孩子就该安守本分,而不是跑出去骑马什么的,抛头露面。

钱灵犀前世时曾经很为程雪岚抱不平,可是如今她却不这样看了。一个人活在哪里,就要适应哪里的规则。如果民风开放,又姿色平凡当然无所谓,但若是民风严谨,又姿色出众却还跑出去抛头露面,那就是给自己惹祸了。

说来她也有个不错的出身,而令得那些大户人家不愿意娶她,肯定也有些这样的顾虑。记得曾有个名人说起,女人想要幸福,就得做个合乎世俗眼光的人。

不过这会子能够偶遇,钱灵犀倒是生起几分结交之心。

这姑娘看起来挺有正义感,又是个明礼之人,要是能提醒下她,避免那样凄惨的结局。钱灵犀不介意做这样的顺手人情。

只是她才刚动起这个念头,程家就主动打发人来跟他们说话了,“请问车上是国公府哪一位主子,这也是要去长春观打醮吗?我们夫人有意结个伴,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石氏一听当然欢迎,让下人去回了话,那边的程小姐母女听说是钱家单身在此的母女三人,也很欢喜。但路上人多。见礼不便。直等到了观前,她们才得以见了个面。

当程雪岚摘下面纱之时。饶是钱灵犀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也还是倒吸了口凉气。真是个大美人!无论放到哪朝哪代,都是很合乎标准的通用型美女。

与她的泼辣清冷的作风不同,这位程大小姐天生一张秀气妩媚的瓜子脸,一双眼睛却极大,眼角还微微上挑,勾出几分不自觉的风情,难怪那些见过她的王孙公子都要为她神魂颠倒,这样的女孩天生看起来就往祸水里靠了。

“姐姐好漂亮哦!”比起钱敏君不加掩饰的赞美和钱灵犀目不转睛的打量。石氏显得含蓄得多,“程小姐真是好相貌,快把帷帽戴起来吧。灵犀敏君也是,今天人多,你们都跟紧一些。省得惹事。”

程夫人就是担心女儿美貌招来事端,才要跟钱氏母女搭伴。现在见她让自家两个女孩儿也戴上帷帽。这样看起来三个女孩就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不觉心中就先自取了石氏,觉得这位夫人是个心眼厚道,也懂得体谅之人。

于是。接下来就由她尽到地主之谊,带着石氏母女进来参拜。因她常来,石氏母女只须跟着她,整个行程便顺当得多。

一时两家都做完了法事,程夫人找了相熟道人,领她们到后堂歇息,“一会儿会有供奉过的糕点瓜果分送,这是个吉祥物事,咱们领了再走。”

石氏点头,她们已经花钱布施过的,拿几个果子又能怎样?

但是钱敏君坐不住,见后园里有许多人围着一个大水池子不知在干什么,便也要去凑热闹。

程雪岚介绍道,“那是放生池,据说若是拿铜钱扔中池中灵龟的话,便能心想事成。”

钱灵犀暗哂,心想这是道士敛财的手段吧?似乎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可钱敏君要去玩玩,她便也跟去了。程夫人便对女儿微微颔首,示意她去作陪。

池边人多,挤不过去,程雪岚比较有经验,直接带她们到旁边稍远几步的高处,“咱们从这里也能往里投,反正准与不准,就是个缘份,二位妹妹不如试一试吧。”

钱敏君一听,顿时掀开面纱,拿起铜钱掂着脚尖就往里扔。咣当一个没扔中,“这个不算,再来!”

程雪岚和钱灵犀忍俊不禁,却也各自拈起一枚铜钱准备碰碰运气。因要投掷,皆得掀起面纱才看得真切。可程雪岚才掀起面纱一角,斜刺里突然飞来一枚铜钱就将她面前的纱帘打得飞了起来。

旁边一伙年轻人哈哈大笑,为首的一个褚衣男子得意道,“我就说是个绝色,你们看是也不是?小娘子,你是哪家的姑娘,既收了我的聘礼,怎还不快报上名来,待我上门迎娶啊?”

程雪岚又羞又气,涨得满面通红,钱灵犀觉得太过分了,生气的上前一步,“你们这些人要不要脸的?拿着个破钱就觉得很了不起么?”她暗将手上的铜钱往那领头之人砸去,“现在本小姐也给你一枚卖身钱,你还不快报个名来,跟我回家当奴才?”

围观百姓听得哈哈大笑,对那伙年轻人指指点点,意甚不屑。

那褚衣男子没料到钱灵犀小小年纪,手劲恁大,砸得他额头顿时红了一块,不由大怒,“你是哪家的丫头,竟敢如此嚣张?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当然知道。”人群中忽地走出一人,钱灵犀扭头一看,一颗心猛地又重重一顿。邓恒还是那一身干净之极的白衣,似笑非笑的看着褚衣男子,“兄台不就是这位小姐的家奴么?看这位小姐就是知书达理之人,自然会有大把好名字等着你。譬如——旺财?”

百姓们的笑声更加厉害了,这年轻人分明是拿狗名来戏弄这伙登徒子。

褚衣男子暴怒了,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然爆起,撸起袖子就想揍人,“兄弟们,给我上!”

邓恒身后跟着的常随也不知怎样的身法,竟是瞬间就挡在了他的身前。钱灵犀知道,那是在江湖上都有名的高手,所以她半点也不需要担心。只是程雪岚却不自觉的抓住了她的手。一双妙目紧盯着邓恒,明显在为他担心。

就见邓恒不慌不张的迎上前道,“各位兄台看来是想教训在下,那也没什么,只是在教训之前,不问问在下的姓名么?”

“瞧你这穷酸样,难道能是什么大人物?”

“我自然是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这个荣阳,却多少也认得几个大人物。而今日在这儿来打蘸的人当中,肯定也有些算得上是人物。兄台要是不怕惹麻烦,就尽管动手吧。”

邓恒这气定神闲的模样,还当真把那伙人给镇住了。

再看看程雪岚那件羽缎衣裳,褚衣男子收了手,却望着她冷哼,“一个荣阳城也就这么大,要知道别的不容易,查个美人还难么?兄弟们,走,我请大伙儿喝酒去。谁要是查出那小美人是谁家姑娘,我必当重谢。”

见他明显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程雪岚咬着嘴唇,气得泪盈于睫,可偏偏无可奈何。

钱灵犀摇头暗叹,美人无罪,怀璧其罪。遇上这种事,确实麻烦。正想劝慰几句,却见程雪岚转头对着邓恒盈盈拜谢,“多谢公子出言相助。”

她为示感谢,还格外撩起了帽纱,邓恒在看见她的美貌时,也怔了怔,不过很快就云淡风清的回过神来,“你不必谢我,我在钱家寄居,说起来和这两位钱小姐都是认识的,二位姑娘好。”

他团团揖了一揖,钱灵犀瞟他一眼,忍下心头的千般思绪,勉强也回了一礼,“咱们出来有些时候了,快回去吧。”

程雪岚一双妙目却不住往邓恒身上看去,而钱敏君更是心无城府的上前道,“画画的哥哥,你不是说要把我画进画里么?你画了没有?”

邓恒颔首一笑,“在下既然答应了姑娘,当然要做到。只是不知今日能够在此偶遇,否则我就把画带来了。”

“那你回去也可以送我呀!”钱敏君笑得很开心,上前娇憨的邀请,“我娘就在那儿,你跟我去见见我娘好不好?要是我娘同意了,我以后就可以常常去找你玩了。”

邓恒不自觉的先往钱灵犀看了一眼,自上回之后,他一直想找机会跟她单独谈谈,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这圆脸小姑娘已经垂眼避开了自己的视线。想了一想,邓恒爽快的答应了,“也好,我也应该去拜见下伯母的。”

听说他要去,钱敏君没甚心机的便挽起了他的手,亲热的把他往客房带。

钱灵犀默默无语的跟在后面,却听程雪岚低低的问,“这位公子原来是你们国公府的亲戚?”

钱灵犀本无心作答,可是听她语音有异,斜眼一扫,竟无意间发现程雪岚眼中闪着异常的粉色光华。那是少女怀春,芳心暗许时才会有的样子,难道她竟然是对邓恒一见钟情了?

第143章 受惊

面色古怪的再看看程雪岚,她已经有十五六了吧,似乎和邓恒年纪倒也般配。只是邓恒那身份,岂是寻常人可以攀附的?

钱灵犀不好打击她,只能语焉不详的带过几句,好意提醒,“程姐姐,你别怪我多嘴,你生得如此貌美,往后出门还是坐车好些,也少见些人,免得生事。”

程雪岚不意她竟说出这话来,一时又羞又窘,半晌才低低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抛头露面,只是,只是打小跟爹爹学会了骑马,每回一骑上马,都让我想到爹爹,所以一直很喜欢…”

喜欢骑马无可厚非,但若是因为喜欢骑马就惹来麻烦,就不是好事了。但钱灵犀与她初次相识,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点到为止。愿不愿听,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屋内。

初次见到化名夏阳的邓恒,石氏还是很有几分好感的。无论邓恒如何低调,但通身的气派在那儿,便是程夫人也青睐有加。便是听说他家境不好,也不甚在意,反而着力勉励了几句。

邓恒道了谢,再看一眼钱灵犀,仍是没有半分看向自己的,便知不是合适的谈话机会,说要告辞回去了。

钱灵犀暗自松了口气,程雪岚眼中却微露出失望之色,钱敏君反应最直接,当即撅起小嘴,“哥哥你不跟我们一起逛逛么?”

邓恒看了钱灵犀一眼,还是摇了摇头,“我还得回去读书呢。”

“那咱们一块走。反正这些果子点心也拿到了,这个桔子给哥哥,保佑你哟。”钱敏君对邓恒是真的挺有好感,把自己得的小金桔都送他了。

石氏看了女儿一眼,却到底什么也没说。一行人出来。却见侧面有个中年道士也送一对年轻的男孩女孩出来。

“辉儿你往后要记得好好用功,听你姐姐的话,爹在这里很好,不用挂念。”

钱灵犀猛然抬眼,恰好和对面的钱慧君对了个正着,她看着她身后的钱文俊,她看着她身后的邓恒,同时惊呆了。

等回到国公府。天都已经擦黑了。

逛了一天,连最活泼的钱敏君也累得瘫在床上。踢了鞋子,连洗漱都不想做就想上床睡觉了。石氏看着不象样子,亲自上前把她拖了起来,钱敏君本还哼哼唧唧的赖在床上不肯动,钱灵犀让紫薇端了热水进来。

“羞羞脸,要是让魏大家知道姐姐这样懒,连臭脚丫子都不洗就睡觉,你说她明儿会不会罚你写上五百个大字?”

这话可比什么都好使,钱敏君顿时爬起来了。“你可不许告状!我洗就是了。”

石氏忍俊不禁,让钱灵犀也早些洗漱了睡下。可钱灵犀却动手帮她收拾起东西,“我还不累,这些东西赶紧收拾了分派下去,早些做好了。也早些给干爹他们送去。”

石氏真是觉得这丫头越来越贴心了,见她是诚心诚意的想帮忙。便让她也来尽一份心。

原先石氏打算自己亲手给钱文仲做一套厚实的冬衣,再把其他人的分发下去,但钱灵犀觉得这样做的话效率太低。便建议先把要送到边关的几人衣裳先裁出来,分头交给家里的几个女人制作。

象赵大娘可以帮着郑祥媳妇做郑祥的。何奶娘母女可以做何平的,秦姨娘和丫头小九的就可以送到国公府针线房里去做,那里绣娘多,也能做得漂亮点。不过是给几个工钱,也就没人说闲话了。

石氏想给钱文仲做也可以,但桐香,甚至她和钱敏君都能来帮忙。若是让钱文仲知道那衣裳上有自己女儿的针线,只怕更加高兴。石氏听着觉得有理,只要她亲自盯着,做出合自己心意的衣裳,那不一样么?

于是就重新进行了安排,而钱灵犀又建议她别光顾着做衣裳,还得替钱文仲办些过年的节礼送去。军中同僚应酬,总是要用到的。听钱文仲的来信提到有不少小兵常来帮忙,也得给那些人准备些物美价廉的小礼物。边关购物不易,若是从她们这儿送去,肯定更受欢迎。

石氏越听越有道理,连疲乏都忘了,寻了纸笔,叫来赵大娘何奶娘一起商量。最后决定除了给钱文仲他们带去的冬衣油脂,再多买一些金创药跌打酒送去,那些在边关应该是很实用的东西。既然钱文仲在教人识字,那就不妨多买些三字经千字文,还有毛笔纸张给他拿去送那些小兵。也不需要太好昂贵的版本,只要实用就行。

一时又想着应该打些过节的银锞子准备送礼,但以她们现在的经济实力却有些捉襟见肘,因为不仅是钱文仲那里,她们在国公府也是要送的。

钱灵犀提议不如干脆做些花钱,“象上回婶娘送给大姐姐的,咱们不打金的,做成银的,哪怕是铜的铁的,弄出花来,也可以做成五谷六畜,果子生肖等物,再錾上吉祥话,鎏个金银,一样好看。”

赵大娘觉得可行,便也提议,“那咱们也别做荷包费事了,就拿些大红大绿有吉祥花纹的锦缎做成小钱袋,捡几枚放着,送人也一样体面。”

石氏一算,这样不仅成本能大幅降低,而且简便易行,于是迅速安排下去,把采买差使交给赵家父子去办。

不过她忽地又想起一事,格外嘱咐赵大娘要多打些花钱,全要用银鎏金的,“还是让老赵请个银匠回来,带些花样我来挑挑。索性再请个裁缝铺子来吧,这年下府里的针线房必是忙的,要是做不过来,索性便交到外头去做算了。带人来的时候,记得挑个姑娘们下学的时候,到时你们也帮忙选选。”

钱灵犀笑呵呵的应了,忽闻梆子敲了两下,不觉竟已是二更天。石氏吓了一跳,赶紧让钱灵犀去睡觉,这边她再跟赵大娘她们商量一些事情,也就散了。

身体很累,但钱灵犀却仍是睡不着。

一闭上眼,她就想起邓恒,想起他看着自己时,那双又疑惑又不解又愧疚又抱歉的眼睛。

虽然心里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拿他当个陌生人了,可真正这么做的时候,还是好难过。钱灵犀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更不知道如果他找来时,要怎么跟他解释。

算了,不想了,钱灵犀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去想钱文俊。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而且看他的脸色,似乎比几年前在老家看到他时更加红润健康了些,这怎么可能?

钱灵犀说不出来,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人似乎不是钱文俊,因为他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表情明显不对。

他好象并不认得自己,但当钱灵犀上前去跟他打招呼时,他又表现得非常错愕,好象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表情极不自然。

钱慧君也是支支吾吾的,只是打个照面,就迅速拖着弟弟离开了。只不过她临走时,着实看了邓恒几眼,那样的惊讶与隐藏着的野心,钱灵犀看得很明白。

那么,她会怎样去接近邓恒?钱灵犀有点担心,沉进了空间里,“丑丑,出来!”

丑丑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只在大青石上留下三字,闭关中。

他偷吃了不少沈氏的珍藏,也是该上进上进了。只是干嘛选在这个时候?钱灵犀满腹的疑问无人解答,只好悻悻的出去了。

最近神婆恋爱了,成天忙着卿卿我我。赵庚生去了成师傅家学艺,他走前把最关键的酒曲教给钱彩凤了。这位姐姐成天忙着酿酒,想在年前大赚一笔,害得钱灵犀想找人聊天也找不到。

不过钱灵犀还是觉得赵庚生此举挺聪明的,若是把酒曲给了钱扬威,只怕他的两个媳妇都要去抢,不知闹出什么事来。不如给钱彩凤,她最精明,又够泼辣,有她保管是最妥当的。

唉,钱灵犀也怪想她们的,这是自己离开家的第一个新年,不知道她们在忙碌之余,会不会想念自己呢?

第二天的课上,钱灵犀再看到钱慧君时,就见她依旧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偶尔扫过来的眼神却明显透着几分妒意。尤其是当下学时,看到邓恒打发人送来的画时,那眼光恨不得能在她们身上戳两个窟窿。

“灵犀你看,这上面还画了你!”钱敏君展开画,不看山,不看景,只看上面两个小人儿,惊喜不已。

邓恒原先应该只是想画一副竹枝翠鸟图,可是见到她们之后,临时在上面添了两个女孩,再在竹子上添几点泪斑,便成了娥皇女英图。还是青春萝莉版的,形象生动。

钱敏君一眼就把自己认了出来,很是欢喜,拉着钱灵犀就想当面去跟邓恒道个谢,钱灵犀拗不过她,只得去了。

却在男学堂外听小厮说,“谢谢二位姑娘的好意,只是夫子正找夏公子说话呢,只怕是见不得了。”

咦?这课间被留的可都是不良学生,难道邓恒也会挨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