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想想,方才倒也确实见到一个绿衣女子,是里头那位贵客的丫鬟,可别当真冤枉了人。她不敢去叫人,就把掌柜的请了出来,可掌柜的进去问了一声,里头就有个冰冷高傲的女子声音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冤枉我的丫头?让他滚进来说话!”

店家掌柜哭丧着脸出来,到陈晗面前道,“求几位小爷赏个脸过来把事情讲清楚吧,若是一般的胭脂,小的赔了也就是了。可打碎的是我们店里最贵的货色,光那个盒子就值好几两银子,小人实在赔不起。”

“说清楚就说清楚!”钱灵犀百分之两百信任钱敏君。她虽然笨一点,但从不说谎。“人呢,叫她出来对质!”

“哼,就凭你们,还不配见本小姐的面。”那傲娇女根本不让他们进门,只把丫头打发到了门口,隔窗跟他们对质。

钱敏君一见那绿衣丫鬟,顿时就躲在钱灵犀身后低低指认。“就是她。”

她的声音虽轻,但窗内的女子耳朵却灵。立即尖锐的问,“可有证据?”

这要怎么举证?陈晗和钱灵犀对视一眼,都犯了难。

两个目击者就是两个嫌疑人,这时代又没有摄像头,她们要相互指责对方,可让人如何辩解?就见那绿衣丫头一直低着头紧张不已,分明就是她。肯定是怕主子责罚,所以不敢承认。可若是为了这点子同情心,就让钱敏君背黑锅。那就是滥好人了,可怎么让她说实话呢?

纱窗内的傲娇女见她们语塞,越发的咄咄逼人,“既然举不出证据,那就不能冤枉我的丫头。当时她离得远。而你们离得近,怎么算也轮不到她头上吧?瞧你们也象是个当主子的。打烂点东西怎么了?难道还非得诬赖我这丫头不成?哼!这点子银子本姑娘还不放在眼里,可你们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偏不出这个钱。若是再没什么好说的,我可要走了。”

“等等!”钱灵犀忽地想起从前看过的一则故事。有了灵感,“既然她们两个都不承认,那不如让这盒胭脂自己来道委屈。”

那傲娇女失声尖叫,“你是哄三岁小孩儿么?难道胭脂还会开口说话?”

钱灵犀自信一笑,“本来是不能,但若是我们心诚,它就能说话。这位小姐,麻烦你出来,亲自做个见证,我若是做不到,赔这盒胭脂不算,再向你赔礼道歉如何?”

“光赔礼道歉值几个钱?”那女子一面说,一面从屋子里出来了,看她一件灰鼠斗篷华丽无比,应是富家娇女,只是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你若是做不到,除了向我赔礼道歉,还得向我的丫头赔礼道歉。再随她买多少这店里的胭脂,都得你付钱,如何?”

“可以。”钱灵犀答应了,“但若是证明就是你的丫头砸的,又当如何?”

那女子嗤笑,“若是如此,我不仅送你这店里的胭脂花粉,连这丫头我都送给你!”

好!钱灵犀把地下的碎胭脂捡了起来,当众指着钱敏君道,“这会子我可没有跟她通风透气吧?来,姐姐你用右手握着这块胭脂。丫头,你也过来拿一块。”

绿衣丫鬟抖得越发厉害了,战战兢兢握着一块碎胭脂。钱灵犀又掏出块帕子,缚住那丫头的眼睛,“请小姐也依法缚住我姐姐的,可千万系紧些,别怕她能偷看得见。”

那小姐听她们说话,就知她们是女扮男装的了,不必太过避嫌。此时不知钱灵犀要搞什么鬼,却仍是从丫头手中接过一块帕子,把钱敏君的眼睛也蒙了起来。

“好,掌柜的,现在就请你腾一间空房出来,把她们俩关进去,记得要密不透风,一丝光都不能有。”

“灵犀,我害怕。”钱敏君泫然欲泣,是真的吓着了。

“姐姐不怕,我一直就在外头陪着你呢。你想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想的话,就勇敢一点,很快就好了。”

得了鼓励,钱敏君壮起胆子跟人走了。她和那丫头都蒙了眼,看不清走到哪里,其实钱灵犀只是带着她们在店里转了一圈,进了方才那间屋子。

轻嘘了一声,示意大家都别出声,钱灵犀低声跟那傲娇女说了几句话,就见她矜持的微微颔首表示同意,钱灵犀便故意把门关得极响,却是让人都退到屏风外面,共同见证。

转过头来告诉钱敏君二人千万不能动,然后装模作样的念念有词,“胭脂胭脂你摔得冤,谁要是凶手你就爬上她的背,染红她的衣裳,侵上她的脸,长出一块大红斑,替自己申冤!”

她的语气格外放得阴森了些,很明显的,将钱敏君和那绿衣丫头都吓得一哆嗦。钱敏君忍不住嘤嘤抽泣,却听话的一动不动。而那绿衣丫头却立即用左手拼命拍自己背后的衣裳,生怕有东西爬上来似的。

这样一看,谁是“真凶”已经毋庸置疑了。

“该死的奴才!”傲娇女怒气冲冲过去,劈手就打了那丫头一耳光,“居然敢骗我?做错了事情还不认,简直丢尽了我的脸!”

那丫头眼睛没解开,还以为真的有胭脂爬上自己的背,捂着五个红指印的脸跪地痛哭,“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想看看,没想到就掉下来了。”

傲娇女生气之极,抬脚就踹,“一共才多少钱的东西,便是罚你出了又如何?左不过扣几年的月钱,饭总是有得你吃的,要这样下作惹人笑话么?”

“嗳嗳嗳!快住手,这是我的丫头,你可打不得了。”钱灵犀虽然也讨厌这不诚实的丫头,但看到这傲娇女如此凶狠的打人,却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傲娇女愤愤的收了脚,往旁边吩咐,“拿一百两银子给人家,回头把这贱婢的卖身契送去,别让人家说咱们没有信用!”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抬脚走了。旁边管事大娘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立即双手把银两奉上。又问地址,回头好送卖身契。

钱灵犀犹豫了下,看了陈晗一眼。她知道这么做虽证明了自家清白,却也得罪了人。若是她们自己还无妨,可眼下寄居在国公府,却不好把钱玢的名头打出来,万一其中引起什么误会就是她们的不是了。

陈晗会意,很快的道,“你们回头把卖身契就送到这家胭脂铺子里来吧,掌柜的,你到时收下,我改日上门来取。”

那掌柜的老于世故,立即答应了。反正他的损失也有人赔了,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讨好两边贵人?

事情解决,钱敏君拭干眼中的泪,怯怯的指指那伏地痛哭的丫鬟,“咱们真的要把她带回去?”

那当然——不大好。钱灵犀瞧这丫头还颇有几分姿色,眼珠子一转,向陈晗笑道,“表哥,今日得你招待,我就把这丫头送你吧!”

她们也不方便处理这丫头,不如做个人情算了。石氏正想与陈家交好,想来肯定不会反对。

但陈晗嘿嘿一笑,“无功不受禄。你们要是一时不便带回去,我可以领回去管几天,等收到卖身契了,一定原璧奉还。”

这小子!钱灵犀鄙视了他一眼,便是收下又如何?也给她们回头一个往来交好的机会嘛,连这都不肯,真是小家子气。

陈晗心中暗笑,打发一个家丁把这哭哭啼啼的丫头领回去了,将钱灵犀的一百两银子收好,继续带领她们在荣阳游荡。

此时的长春观内,钱慧君也如愿见到了“她爹”。

慢慢的剥下脸上的那张面皮,钱文俊顿时摇身一变,成了广元子,在榻上盘膝而笑,“好女儿,你又给你爹寻什么好差使来了?”

钱慧君憎恨的盯着他的脸,冷冷道出沈氏交待的事,然后抛下两大锭银子,“这已经是我所有的钱了,等到事成之后,若是有打赏,我会再分你一些。”

(今天会有二更哟,争取晚七点前吧。)

第159章 人间极品

广元子颇有些不屑的盯着那二十两银子,“你可不要欺我无知,看你身上随随便便一件首饰都值好几十两,这件猩猩毡的斗篷也值不少了,怎么就拿这点子东西对付我?”

钱慧君怒火熊熊,“我的衣裳首饰都是有数的,少了一件你让我怎么说?”

广元子却微微一笑,“衣裳是不太好动,但首饰却是无妨。”他指指钱慧君手上那枚蓝宝石的,“加上这个。”

钱慧君顿时捂紧了手,“这是老太太给的,给了你,我回去怎么交待?”

广元子笑得无耻,“放心,先给我看看,回头我会做个假的给你。”

钱慧君咬着唇,到底把戒指摘了下来,不过在扔过去之前,她却有个要求,“我要你炼一种药,让人离不开的药。”

广元子看着她,唇角一边勾起,慢慢的浮现出一抹奸笑,“可是可以,只怕那价钱…”

“价钱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能有本事炼出来,象这样的东西算什么?”钱慧君把戒指扔给他,目光中隐含着几分诱惑之意。

虽然明知她所说的诱惑只是金钱权势,但广元子却由不得心中一荡。这小妮子虽然还未成人,但眉宇间的风情却成熟得紧,再加上她的心志与品性,跟自己做个双修伴侣是最好的。若是能够早些年遇到,广元子一定不会放过。但现在却是君嫌妾生迟,妾怨君生早了。

但世事无绝对。这丫头怀中的那块宝镜,广元子知道她快支撑不下去了,顶多再撑个三五年,估计就没用了。如果这丫头肯把宝镜交给他,广元子却是有办法让这宝镜用得更久远些。但他也知道钱慧君生性多疑,现在既然还能用,就绝不可能把镜子交给他。

眼珠一转,他也抛出个诱饵。“你想不想变得更加美貌动人?”

哪有女孩不爱漂亮的?钱慧君警惕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放心,我全是一番好意。虽然你现在的身份是国公府的小姐,但日后想要嫁个大家子弟。女孩子的美貌可是第一重要的。别听那些人说什么德行操守,男人真正爱的,就是四个字,年轻、漂亮!我这儿有道家养生的丸药,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拿去试试,要是信不过。那就算了。”

钱慧君有些意动,却还是怀疑,“你为什么帮我?”

广元子笑了,“我不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只有把你养得美丽动人,才能嫁给名门贵族,你混得好不就等于我这个爹混得好?”

钱慧君迟疑了半晌,“你要是真的有诚意。就把方子给我。我自己拿去配。”

“可以啊,只要你配得起,我还省钱了!”广元子提笔唰唰写下一个方子。“你现在还小,别的没什么,就是在这些方面注意一下。再记得配这样一副药,十天吃一粒足矣。”

钱慧君拿起来一看,开头写的是要用牛羊乳来泡手泡澡等一些美容小常识,下面的药方用的都是阿胶白术薏仁一些常见药材,不觉放下了心。只是看到最后,却画了几副简单的图形,是把身体折成各种形状,在床上锻炼之用。更有注明让她用些上好的香油蜜脂。进行全身,尤其是胸部等重点部位的按摩,不觉微红了脸。

广元子邪邪一笑,“你可别不信,只要你照这方子调养,不出三年。必定脱胎换骨。日后嫁个如意郎君,一旦试过你的滋味,你就是赶都赶不走他了。”

“下流!”钱慧君露出三分愠色,“你记得我交待的事情,一定得尽快办妥。否则,有你好看!”

她忿忿的将自己的戒指抢回,连同那方子一起收进袖中,转身而去。

广元子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又把那张面具戴上,顿时摇身一变,又成了钱文俊。不过望着镜子,他的目光中却露出鹰隼般志在必得的神色。

一个人不怕没有弱点,就怕没有**。只要有**,就总能找到被利用的机会,就算日后结不成双修伴侣,但广元子也会想法把钱慧君牢牢控制在手中,做自己一世富贵荣华的保障。

钱灵犀这一日玩得很开心,陈晗不仅带他们游览了大半个荣阳,还去参观了皇家行宫,最后请她们姐妹在一家名为福兴居的馆子里吃饭。

别看这里的门面平平,但菜做得极好。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火锅,只不过是用泥做的锅台,下面用炭火温着,既有可以下在汤里吃的菜,还有烧得滚烫的石头,可以吱吱咯咯进行烧烤,这种石板烧不象铁板,少了许多油烟气,烤出来的东西也甚有口感,配上甜甜的米酒,在这大冬天里,绝对是个享受。

看着外面纷纷扬扬下起的雪花,钱灵犀一时兴起,让人去取了些积雪进来,把酒冰在雪里,等凉了再一饮而尽。那个爽啊!就好象找到了后世在冬天吃冰激凌的感觉。

豪爽的又要再来一杯,陈晗却看着诧异,“这样使得么?酒性最热,若是冷的喝了可伤身子的。灵犀妹妹你难道不怕生病?”

钱灵犀仗着点几分聊等于无的酒劲,卖弄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若是吃着平常的饭菜,自然冷酒吃不得,可如今咱们吃得这样热乎,表哥你看都吃出一头汗来了,若是来上一枚冰酒,拿五脏六腑把它一暖,那才是人间极品。”

“哗,好凉快哦!”他们说着话,钱敏君已经很身体力行的把旁边冰着的那杯米酒消灭了,同样目露陶醉之意。

陈晗将信将疑的也端起杯冰镇米酒,浅浅啜饮,只觉入口清凉得有些渗人,但真正下了肚,却有另一番美妙甜美滋味,回味无穷。

看他一脸回味,钱灵犀便知他也尝到滋味了,“怎样?我不骗你吧?”

“果真不错!去,冰上一坛,咱们今天喝个痛快!”

钱灵犀哈哈一笑,“再介绍你样好东西!本人独门秘方,概不外传。当当当当!”

她自我吹嘘着,从荷包里取出一只小瓷瓶,未料钱敏君一见顿时皱起了眉,一脸嫌弃,“你别弄那个,我不吃!”

“不给你吃,给表哥尝尝。”钱灵犀一副不识货的悻悻样,将瓶口打开,小心的洒在石板上的烤羊肉上。

陈晗只觉一股辛辣刺鼻,顿时掩面,却仍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什么东西?这么呛人?”

“这可是好东西,你吃就知道了!”钱灵犀眉花眼笑的扒拉着一片羊肉,先送进自己嘴里,喉中发出嗬嗬之声,显然是美味到了极点。

陈晗大着胆子学她这样也来了一块,却觉顿时一股辛辣弥漫整个口腔,显得那肉更为滚烫得完全无法下咽。

“快来杯这个!”钱灵犀递上杯冰镇米酒到他的唇边,陈晗也不知道是什么就一口饮尽。顿时,那股热与凉,辛辣与甜美的滋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冰与火般奇妙的味觉刺激,生生的把眼泪都逼了出来。可是回过味来,却让人上瘾般想再试一次。

钱灵犀见他尝出了味道,笑得开怀,“怎样?我不骗你吧?这东西就是要就着冰酒才好吃呢。”

果然是很刺激啊,陈晗再接再厉,那米酒下去的速度更快了。钱灵犀又开始鼓动钱敏君,“姐姐你要不再尝一块?我少放点作料,不会太辣,你再试试?”

钱敏君不想上当,她和石氏被辣过一回之后,都觉得这味道古怪得很,但见陈晗吃得开怀,她又有些意动。到底吃还是不吃呢?这是一个问题。

“什么好东西?能分我一块尝尝的?”

钱灵犀抬头一瞧,却见邓恒出人意料的站在了她们身后,顿时张口结舌了,“你…你怎么来了?”

因她们今天都是男装,便没去坐包厢,只带着下人们在大厅中坐了三桌,熟人进来,自然看得见。

陈晗被辣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对他招手,示意他坐下。

“我不能来么?现在是午饭时间,我从学堂出来,自然是要找个地方吃饭的。不知今日是谁做东?能否叨扰一番?”邓恒从善如流的在桌边坐下,一双眼睛却如明净舒缓的河流般盈盈带笑,笑得钱灵犀耳根子有点发烧。

他在发花痴么?心里腹诽着,眼神却不自觉的往地下乱瞟,不敢抬头。

陈晗往自己鼻子一指,招手让伙计加了碗筷,又喝一杯冰镇米酒,才勉强说出话来,“失礼了,不过夏兄今日可得尝尝灵…呃,小犀兄弟的独门秘方,当真过瘾之极!”

邓恒还未答话,钱灵犀便随口道,“不必了,他不吃这个的。”

前世的邓恒讨厌一切辛辣的食物,钱灵犀想吃,也只能自己独饱口福。

“谁说不吃?小犀兄弟这么盛情,我自当舍命陪君子。”邓恒拿了筷子,自挟了一块放了辛辣调料的羊肉放进嘴里,不出三秒,面色一僵。

钱灵犀同情的看着他,将净口用的小痰盂递到面前,“你吐了吧,没事的。”

“快来杯米酒!”陈晗好心的斟一大杯给他,邓恒接了,却是紧紧闭着嘴,慢慢的咀嚼几下,吞了。只是喝米酒的时候,他没办法保持得那么从容了,一饮而尽,又顿了顿才说出话来,“这味道可真够霸道。不过小犀兄弟,你怎么会喜欢吃这个?”

咳咳,钱灵犀羞惭了,她能承认,自己就是一个吃货么?

(加更来啰,谢谢小烨的粉红!)

第160章 好奇

虽然邓恒已经极力掩饰,但钱灵犀还是注意到他白玉般的耳垂浮起一层淡淡的粉红,这当然不是因为见着自己,而是被辣的,想来强忍的滋味不好受吧。

一面偷笑他的死要面子,一面解释自己为何会拥有这么奇怪的调料,“我们乡下没什么好东西,有时想打牙祭,就在田间地头捕些野味,得拿这个抹了去腥膻,才得以下咽。”

“那这调料是你自己配制的?”

“不,是村里一个小哥哥配的。”想起房亮,再看看身边坐着的邓恒,钱灵犀蓦地勾起些异样的思绪。

想想那时候,在乡下虽然穷些,过的也是鸡飞狗跳的日子,但着实是自由快乐的。只是心心念念惦记着邓恒,想着若要有朝一日相逢,会是怎样的情形。可是当真遇到的时候,又怎会料到是这样的情形?

见她垂着眼不说话,目光中有些怅然之色,邓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她是在想那个给她配调料的小哥哥吗?他们是不是青梅竹马的长大,感情异常深厚?

邓恒形容不出来,但他知道自己对着钱灵犀有一份特殊的感觉。

这当然不是因为钱灵犀长得漂亮,要说起来,他见过的漂亮姑娘多了去了,就连自小跟在身边服侍的丫头也比她姿色强上许多。这当然也不是因为钱灵犀会写诗,正如钱灵犀感觉到的,邓恒其实是个挺自负,或者说大男子主义的人,他自小接受的教育是匡扶社稷,担当一族之长的,诗词这些东西只是怡情悦性,谈不上有多大的用处,哪怕钱灵犀写得再多再好,他也只会觉得如女孩子带的珠花般。只是一种美丽的装饰。

那么他对钱灵犀的感觉,应该是好奇吧?好奇这个女孩居然叫得出自己的名字,好奇这个女孩初见他时,那样的悲伤而哀婉。

这种感情邓恒也许还不能完全理解。但他却能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感情很不一般。再加上后来收到钱敏君没有解释的丝帕和扳指,邓恒觉得几乎可以肯定钱灵犀对他的心思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自从送了那两样东西,钱灵犀就再无任何表示。好不容易盼到再开讲坛,他在人群中找了半天,却也没发现她的踪迹。为了引起钱灵犀的注意。他少见的站起来发表了一通见解,可是很遗憾,钱灵犀就象是藏进洞穴的小兔子,再也不出来了。

今天,邓恒终于忍不住了,冒着大雪,利用午休的时间出来,本来是想上街买点东西给她送去。却没想到,居然在这间馆子外头看见了她。

站在纷飞的雪中,从饭馆的窗子里看见她穿着一身的男装。高举酒杯,笑得异常开怀,邓恒的心没来由的就动了一下,他从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可以笑成这样。似是心无城府,又似异常狡黠,象是一只披上狐狸皮的小兔子,让那张只能称得上可爱的小圆脸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让人忍不住妒忌起坐在她身边,跟她勾肩搭背的那个人。却更让人忍不住走近,想试试被她勾肩搭背的滋味。

邓恒这么想了。于是这么做了,微笑着进来,微笑着坐下。他看得出钱灵犀瞧见她的惊喜,可是,他没想到,钱灵犀这么快又给他一个惊讶。

她居然知道自己不吃辣?

可邓恒不知是哪里冒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头。硬是把那块肉给吃了下去。可转过头,并没有看见钱灵犀眼里的敬佩,却看到显而易见的同情。

就象一把锋利的刀子,这抹了然的同情一下把邓恒的伪装给割破了,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强撑着的虚伪,那在她的面前假装还有什么意思?

邓恒本来已经决定表示不再吃辣了,但看到钱灵犀温柔的抚摩着那只瓶子,露出惆怅的表情,却又让他瞬间充满了没来由的忿懑。

“咱们坐在这里发什么呆?快吃菜啊,下午还有课呢,难道你们不去的?”

呀!回过神来钱灵犀再不去管什么乱七八糟的思绪,她不午休撑得住,但钱敏君肯定不行。忙忙的要了饭来,管着她吃吃喝喝,连邓恒一反常态的故意要了辛辣调料来配烤肉也没工夫理了。

等到一行人吃得酒足饭饱,满头大汗的出来,邓恒想起一事,将一个油纸包暗暗递到钱灵犀的手边。

什么东西?钱灵犀想问,可邓恒已经先行告辞了。

上了车,钱灵犀把油纸包放鼻边一闻,一股烧鸡的味道,回去打开一看,果然是四只烧鸡腿。

软软看着垂涎欲滴,“这肯定是城东那家老铺子做的,味道最正宗,一闻就知道。”

可钱灵犀却有些兴趣索然,喜欢烧鸡的是钱敏君,他这是抱歉上次撞掉了自己的鸡腿,还是讨好钱敏君?

“收着吧,晚上加菜。”

简简单单嘱咐了句,钱灵犀把今天得来的那一百两银子交给石氏,简单说下事情的经过,自去午休了。

下午的雪越发下得大了,如扯絮一般,冷得够呛。钱家为了磨砺子女的意志,学堂里除了夫子面前摆着个火盆,学生们都是没有的。

在零下不知多少度的气温里,光靠墙角那两只提温的小炉子,实在是冻得人跳脚。但女孩子还得一丝不苟的学规矩,做针线。下了课,还得去学琴棋书画。

摸着那冰凉的棋子,就象摸着一个个冰凉的小冰坨子,钱灵犀恨不得拿袖子包着手指头了。

教棋的宋夫子在纱窗那头烤着火,倒是不急不徐的,“你们可别怨辛苦,等过几日办梅花宴的时候,拿不出一点真本事来,那脸可就丢大了。”

梅花宴?钱灵犀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钱文娇却惊喜的问道,“已经定下了么?”

宋夫子笑道,“难道我还诓你们不成?你今年倒是可以展示一二。至于你们,”他把目光落到钱灵犀姐妹身上,要求明显放低了若干台阶,“不露怯就行。看好,这几日我教你们几个必杀技,到时要是实在丢脸,你们就照着我的法子去做,就算是输,也不至于输得那么难看了。”

学完棋出来,钱灵犀细细问起钱文娇,才得知这梅花宴相当于钱玢亲自主持,对府中子弟们一年一度的期末考核。原本参加的人只限于他们国公府内的子弟,偶尔也会邀请亲戚来附读的子弟参加,但是有不少亲朋好友慕钱家学风优良,也会送子女来开开眼界,渐渐的,就发展成一项在荣阳的公子小姐们当中挺出名的集体活动了。

而活动的优胜者不仅可以得到钱玢的嘉奖,更为重要的是,可以得到一个不错的名声,对于日后的求学嫁娶都是极有帮助的,是以每年大家都会挖空心思来准备这项活动。

象钱灵犀她们既然学了围棋,到时就会有人来向她们挑战,输的人得把荷包给赢家,到时谁赢得荷包最多,自然是其中翘楚。

钱灵犀听着有些傻眼,她们是标准的菜鸟,那不是摆明要给人做垫脚石的?

“那也不一定。”钱文娇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她们,“你们初来,谁都知道,就算赢了你们,也没多大意思。不过你们最好还是准备一只没用过的新荷包,女孩儿家用过的东西总不好随便给人,拿个新的来就不怕了。”

呃…原来她们当菜鸟,人家都不屑于打。钱灵犀眨巴眨巴眼,想努力挽回点面子,“那我们不比棋行不行?有别的活吗?比如做几样针线交上去?”

钱文娇掩嘴一笑,“这项活动都是要在现场完成的,你们的针线工夫还不到家,不如下棋算了。”就算是输也输个痛快。

钱灵犀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了,得,就准备好出丑吧。

不过她走了,钱敏君却忽地冒出一句,“妹妹,到时不如咱俩比比,看谁能赢,行不?”

这也是个办法呀!两个人有一人赢过,总好过全军覆没。要是输给别人钱灵犀肯定觉得丢脸,不如输给钱敏君,博她一笑,心里还快活。

“姐姐你的水平比我高,肯定给赢我!”

“那可不一定,到时你别让我,咱们好好下一局。”

姐妹俩说说笑笑回了屋,石氏早已命人烧了暖暖的火盆和汤水等着她们了。在廊下扫去身上积雪,姐妹俩进了暖融融的屋子只觉到了天堂,窝在炕上怎么也不肯下来。

石氏很是心疼,却道,“梅花香自苦寒来,你们可别怨学堂管得太严,好生用功,日后才能有出息。”

钱敏君没所谓,可钱灵犀听着却好奇,要是从前,石氏可不会这么说,她今儿是怎么了?

看她一双圆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石氏忍俊不禁,“难道你以为婶娘就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她幽幽叹了口气,“我早上到三太太那里去,跟她攀谈一番,才知道我原来竟是错了这么多年。”

她慈爱又怜惜的目光落在钱敏君身上,“我原想着,这丫头给我做一日的女儿,就让她快活一日,日后咱们也别要求太高,寻个门弟低些的子弟,好生帮扶着些,人家也未必不会善待这丫头。可我却没有想过,若是你姐姐自己不懂得怎么过日子,她又怎么可能得到幸福?”

别人听着尚可,但钱灵犀一听,顿时触动前世的情怀,不得不承认,陈氏说得,极有道理。

第161章 有钱人

说起梅花宴一事,石氏已经知晓了,身为长辈,她比钱灵犀看得更加长远,“别说你们现在没什么本事不能去出那个风头,就算真有什么本事也得把风头让给年纪大的哥哥姐姐们,这方才不得罪人。”

钱灵犀顿时会意,对于输给谁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只是这会子有了空,她就把今日得罪了一个傲娇女,又得赠一婢之事说了。

石氏心想事已至此,再责怪钱灵犀也没什么意义,况且她又没做错,确实是对方咄咄逼人才弄得这般田地,若是日后要怪罪,也实在怪罪不到她们头上,等那婢女收到,且看是哪家的小姐,再去跟钱玢回禀一声也就是了。

她更关心另一件事,“那陈家的事情,你了解了多少?”

这也是石氏让钱灵犀跟陈晗出去游玩,要打听的重点事项,只可惜钱灵犀要让她失望了,“表哥嘴很紧,我几次三番的问他也不肯说。”

三太太那儿也是如此,石氏去客套了半天,也只知道陈家大半人都在京城,陈老爷和几位兄弟都在太医院里供奉,陈晗是这几年才来荣阳,据说一是慕钱家的学风,来长长眼,还有一层意思也是钱杏雨出嫁之后,恐姑母膝下寂寞,才来跟她作伴。

但这个说法,钱灵犀却不能认同,“果真是来求学,又为何不进学堂,要在外面延馆请师?若说是想来陪伴姑母,不如在家中寻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子,养在她的身边岂不是好?再有,婶娘您发现没有,三太太那里虽然朴素,但东西却无一不精,她凭什么把日子过得这么好?”

这些问题,石氏当然也注意到了。她更加注意到,御医虽然受人尊敬。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官,撑死了做到太医院院正,也不过是个三品,其余大都不过六七品而已。三太太虽然是嫡女,但她当年嫁的可也是国公府响当当的嫡次子,兄长钱文仕娶的齐氏可也是公侯家的嫡女,怎么轮到弟弟这儿却差了这么多?

石氏别的没打听到,却打听到件旧事,据府里的老人们说,大少爷钱文仕是一直身体不好。但三少爷却好得很,年纪轻轻还中过举人,钱玢极是心爱,一心让他再去进学,以博个光耀门楣,只不知那年怎么就这么倒霉,忽染一场大病,一个月不到的工夫。人就没了,实在是可惜得紧。

但综上信息,石氏却不难想到。既然这位钱三爷也曾是一号人物,怎么会娶陈氏这样一位御医之女?

这是其中最大的一个疑问,第二个疑问就在陈氏的言谈之中。

她今日在那里套近乎,虽然陈氏没跟她说别的,却劝了她好些道理。譬如象她们这样的独生女就一定得严格要求,让孩子有主见,日后才不受人拿捏。而作为父母的,还得为孩子长远计,替她多置些田产商铺。有丰厚的嫁妆,女孩子到了婆家才能真正把腰杆子硬起来。

这些道理石氏都听进去了。但同时也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陈氏能有这样的想法,那她肯定就是这么做的。可钱家三爷过世得早,留下她们孤女寡母是怎么攒出这笔嫁妆来的?

石氏可不相信,就凭她们母女每月二十二两的月钱就足以支撑。在钱府呆上一阵,石氏渐渐明白了这里头相处的学问。真正想要在府里长期生活,上上下下的打点必不可少。她是想着自己是客人,住不上几年就要离开,故此老着脸装糊涂,许多可打赏可不打赏的地方都忽略了,否则的话,她们母女三人的那点子月钱最多只够打个平手,根本没有富余。

但陈氏却在这府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了,她身边的人虽然不多,却一个个忠心之极,如果没有利益的驱使,谁愿意陪她躲在那样一个角落里吃斋念佛?

如果说是娘家贴过来的,那也不对。就算当御医的油水颇足,但那也只是些小钱,偶尔遇到困难时帮一把也就罢了,不可能长期资助外嫁女。

所以,石氏可以确定,这位貌不惊人的三太太一定是个有钱人,还非常的持家有道。既有钱,又不张扬,还能让人保持一定的敬畏,这位陈氏能做的,已经很不简单了。

钱灵犀给石氏出了个主意,“我看那位三太太不是个藏着掖着的人,她要是有心不搭理咱们,肯定不会跟婶娘你说这些话了。那咱们也不要老这么试探人家,显得不实诚,不如二回婶娘去了就大大方方的问她应该怎么做,她要是肯点拨咱们就是最好,要是不肯,那便算了,咱们也不强求。”

石氏想想,觉得这也是个主意,“可这才回来,哪有那么好的借口去找人家?”

钱灵犀眼珠子一转,有主意了,“现成的这不有一个吗?上回咱们去程家做客,老太爷还提起要请她们母女来做客,并让三太太作陪的。这回既然要办梅花宴,不如婶娘你索性去要张帖子,把程家母女请来,也让她们去听听三太太的高见。”

这个主意很好,石氏当即就同意了,她看得出来,陈氏不是对什么人都友善的,要不是她们家只有敏君一个丫头,又有些先天不足,只怕陈氏也不会这么待见她。而程家母女的情形和陈氏更象,想来更能激起她的同情心,自己也可以借着把她们母女带去的契机,自然而然的向陈氏求教理财之法了。

当下她们商议妥当,钱敏君拿着才做好的功课来给母亲检查了,“妹妹,你的做好没?十三姑姑说要咱们做个新荷包的,你说做什么样儿的好?”

钱灵犀惨叫一声,忽地想起今天上午去玩了半日,她可半点功课都没动过。

见她迅速跑回房间去赶作业,石氏有点不好意思了,要不是为了跟她商量这些事情,这孩子用得着这么费劲么?悄悄的过去问,“要不要叫人来帮帮你?”

算了吧,钱灵犀决定自我磨砺,“没关系,我做得来。”

石氏还是过意不去,叫人给她弄了宵夜来,又怕吵着她,把钱敏君带到隔壁,做针线相陪,直等她做完功课睡下,石氏检视了两个女孩的卧房,又盯着人给她们准备好明早要穿戴的衣裳和书本笔墨,这才自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