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伏在炕几上假寐的人顿时惊醒了过来,“是灵犀回来了么?”

“叔,是我呀。”

钱文佑心一沉,“怎么就你一个?”

“赵侍卫?”听得动静,满脸倦容的石氏也从隔壁房里出来,急问道,“你没找着灵犀?”

“我找着啦。她和程家小姐一起,原本是要回京的。可半道上那程小姐非要去找邓家那位公子,灵犀让我把她送去,她自回府了。”

石氏止不住惊骇的掩住了口,一旁钱扬武已经叫了起来,“可三姐没回来过呀!”

赵庚生顿时慌了,“那我找她去!”

“你现在哪里出得了城?能放绳索让你爬上来已经是往开一面了。再要出去,除非你不要脑袋了。”

半道遇上的田允富把他按住,后面跟上的钱文仲让他坐下,“贤侄,你别急,先把事情源源本本给我们说一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庚生看着家里的凝重气氛,他还觉得奇怪呢。顾不得咕咕叫的肚子,把事情的始末详细说了一遍。

他送程雪岚往皇庄方向而去的路上遇到邓家回来的人了,程雪岚当即表示被风吹得头疼,要跟他们回别苑去歇息,赵庚生乐得甩下这个烫手山芋,赶紧回京了。可是到底是晚了一步,城门刚刚关上了。

不过幸好遇到田允富,他是被钱扬威求来帮忙的,田允富想起有个同乡正任城门官,便过来拜托一二,正好遇上,便作保从城楼上放了根绳索下去,让赵庚生爬进来了。

赵庚生说完之后,又问了一句,“家里这是怎么了?婶儿呢?”

一家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钱文仲和夫人对个眼色,跟钱文佑商量,“眼下时候也晚了,既然城门已关,那灵犀无论如何也进不来了。眼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只能希望灵犀那孩子福泽深厚,有贵人照应。家里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料理得清的,莫若大家轮流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做计较吧。总之拼尽我们全力,护他们周全就是。”

自他们夫妇赶回来之后,钱文佑可算是找着主心骨了,知道这对夫妻是真心为了自家好的,便点头道,“一切但凭堂哥作主。”

钱文仲点了点头,和石氏再度交换个眼神,彼此都多了一抹沉重。他话虽说得轻松,但如果钱灵犀夜不归宿,明日肯定又是一场狂风暴雨。

第309章 我愿意负责

天亮了。

温心媛虽是借宿在钱府,这一觉却睡得格外的香,早上起来,简直是神清气爽,容光焕发。连给她梳妆打扮的丫头都忍不住赞道,“郡主今天看起来可格外漂亮。”

温心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很满意,一高兴就道,“我记得你是顶绿蝶的缺上来的吧?不过她在我身边服侍得长,拿的是一等丫鬟的月钱,你在这儿也干了两年,论理也该从二等升为一等了,回头去跟管事说说,给你涨上来吧。”

丫头大喜,立即跪下磕头谢过。越发的用心梳妆,又甜言蜜语的奉承一番,哄得温心媛心花怒放。直到迈进沈氏的房间请安时,那明显愉悦之极的嘴角还高高向上弯着。

可看一眼旁边故意没怎么施脂粉,素白着一张脸的钱慧君,温心媛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了。钱家正是出事的时候,自己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岂不给人诟病?

可再一看低眉顺眼的钱慧君,她忽地又硬气起来,她可不是钱家的姑娘,要看钱家的脸色过日子。她是堂堂的郡主,便是仪容出众也是应该的,难道钱家能耐她何?

所以温心媛又傲气起来,进去给沈氏请安。

沈氏的脸色明显不大好,显得又苍老又憔悴,扫一眼艳光四射的温心媛,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吩咐人摆早饭了。

管事婆子听说主母起了,大气也不敢出的过来回禀消息。横竖也瞒不住了,沈氏就让人当着温心媛的面把事情都说了。

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

首先是小世子郭长昱昏迷不醒,他虽没有什么皮肉伤,但后脑勺上磕了鸡蛋大的一个包。要是这包磕在别的地方,还可以下刀子放血试试,可人脑上谁敢开这个刀?信王府连御医都请来了,却也是干着急毫无办法。

大太太齐氏在那儿陪了一夜,很是受了些信王府的冷眼,但孩子是在他们家出的事。眼下受气也只能忍着。

只是大少爷钱扬熙受不得气。昨晚已经跑回来了,他是再也不肯去,也不肯管那摊子闲事了。

饶是沈氏素来溺爱这个孙子,此刻也觉钱扬熙行事太没分寸了。可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又听那婆子禀报下去。

其他的事就全是钱文佑一家的。

国公府常用的大夫治不了林氏,钱文佑他们自家去请了人来。虽然勉强灌了药下去,但打听着还是情况不好。眼下那边除了林氏,还倒下了钱湘君。

“…听说昨晚就发起了高烧,她那弟弟直哭了一夜。还有那边的二姑娘。灵犀小姐——”婆子看了在座的两位小姐一眼,见她们丝毫没有回避之意,反而更加目光咄咄,心中忍不住暗自摇了摇头,却还是把话说了下去。

“灵犀小姐昨晚没回来,听说那赵侍卫本是找到了,可是又走散了。今儿天还没亮,他和钱家老大就到城门外去守着了,现在还没回。”

温心媛松了口气,眼角眉梢的更添了三分得意。而钱慧君,此刻的表情与她惊人的类似。沈氏也是从大家小姐做起的,自然知道女孩子之间这些勾心斗角。但眼下不管怎么说,还是在长辈面前,就做出这样得意张狂的样儿,实在是都太有失稳重了。

忍不住脸色更沉了两分。清咳一声,淡淡的扫了她们一眼。

二女顿时会意,都有些尴尬,但想想钱灵犀的倒霉之处,和她夜不归宿之后的种种,又忍不住在心头得意。

这一顿早饭,整个国公府恐怕只有她们两个才是真正有胃口的,而沈氏只略动了两筷子就搁下了。因为她知道,钱玢一定会很快来找她的。

果不其然。才接过茶来漱了口。就有人来请她过去了。

如果不是要紧事,钱玢甚少请老妻走动。沈氏知是紧要关头。整整衣襟,上了软轿,让家人抬着走了。剩下温心媛和钱慧君,俱都打定了主意,要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钱玢的书房里,已经摒退了所有下人,只有老夫妻相对而坐。沈氏看着老伴,他昨晚显然也没睡好,眼袋往下掉着,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不止。

闭着眼睛,捶打了几下前额,似乎那头疼的感觉稍稍减轻了些,钱玢才异常疲惫的开了口,“夫人,眼下旁的事我也不问了,我只问你,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沈氏看着他,目光沉稳,“老爷也应该知道,长昱那孩子眼下的境况吧。他是信王府的金枝玉叶,却在咱们家里出了事,于情于理,咱们都必须给信王府一个交待。”

“那你说,要怎样交待?”

沈氏的眼神陡然冷酷起来,“五条人命,够不够赔的?”

钱玢一惊,“五条人命?”

沈氏象是在说五只蚂蚁的死活一般,静静的说了下去,“陈昆玉是后院的小厮阿慈收受贿赂放进来的,此人该杀,而帮着阿慈打发掉长昱院中下人的周婆子也该杀,陈昆玉因奸不遂,重伤他人,此人不好交送官府,但也不可放出府外,他在事情败露时已经被打伤,应该伤重不治身亡。而钱文佑的媳妇和那个丫头倒是可惜了,她们虽然无心,但遇到这种事情,只好只认倒霉。这样的五条人命,应该能让郭家息怒了吧?”

钱玢眼神闪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沈氏进一步道,“老爷,没有什么能比咱们家的面子更为重要。此事的罪魁祸首是陈昆玉那个秀才,并不是我们钱家的女孩真有什么苟且之事。但她们死得不甚光彩,依我说,赶紧收敛了,送到城郊火化,然后让他们一家把骨灰带回去吧。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才是合家兴旺之道吗?等到时日一久,事情自然会被人淡忘的。”

她似是又突然想起一事,“哦,对了,听说灵犀那丫头昨日一夜未归。这乡下来的丫头就是不懂规矩,也别让她跟着文仲两口子了,让她也随父兄回乡去吧。老爷再给乡下族长去封信,好生约束着他们一家,咱们钱家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名声,可不能就此毁了。”

钱玢嘴唇颤动着,嗫嚅了好一时,到底长叹一声,“你先出去吧。”

沈氏不再多言,静静退下了。

钱玢徘徊良久,命人把钱文仲请了来。踌躇了好一时,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敏君新嫁了代王府,你们夫妇的身份也不一般了。再教养灵犀恐怕有所不便,不如让她随亲生父母回乡去吧。”

钱文仲心头一凉,已经明白,钱玢是打算舍车保帅,牺牲钱文佑一家,换取太平无事了。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决定,咬了咬牙,钱文仲打算以下犯上一回了。

正待开口,忽地听小厮急急来报,“回禀老太爷,灵…二姑娘回来了!”

钱玢眉头紧皱,“回便回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是…”那小厮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她是给定国公府的世子殿下送回来的,世子还在前面跪着,说要给您请罪呢!”

什么?钱玢顿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是邓恒把钱灵犀送回来的?他还主动过来请罪了?那岂不是相当于他把和钱灵犀昨晚在外过夜的罪责主动担下,让钱家来处理?

事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钱玢赶到大厅的时候,温心媛钱慧君和沈氏等人都已经到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跪在厅堂中的邓恒和钱灵犀,目光是异样的复杂。

无须钱灵犀开口,邓恒先向钱玢请罪了,“昨日到别苑去探望祖母,一时兴起想趁雪夜返京,不料因多贪了几杯,在路上摔下马来,幸得二姑娘相助,却耽误她不能回府。实在是不胜惶恐,但凭国公爷发落。”

这话一出口,温心媛钱慧君简直是又妒又恨!这样好事怎么偏偏给钱灵犀遇上了?邓恒如此说,简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钱玢,你要是不相信我们的清白,想把这个侄孙女许配给我,我也愿意负责了。

温心媛马上跳了出来,“世子您言重了,您素来行事光明磊落,京城之中有谁不知?和钱二姑娘在外留宿,也是情有可原,难道谁还信不过你么?”

钱灵犀什么话也不说,就听邓恒一脸为难的道,“多谢郡主美言,可到底是因我行事不周才连累二姑娘清誉,此事要如何发落,还请国公爷作主。”

那可就太好了!钱玢当下便想装模作样的客套两句,然后以钱灵犀声誉受损为由,要邓恒一个信物,就算不能把钱灵犀许给他做妻,做个有身份的妾室也好啊。

沈氏突然在他身后抢先出声了,那表情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世子快快请起,此事我们绝对信得过你的人品。灵犀呀,你快进去看看你娘和姐姐吧。”

钱灵犀一愣,她知道国公府绝不会让她有机会嫁给邓恒,所以邓恒反而故意如此说,这也是提前跟她商量过的。只是娘和湘君怎么了?

钱文仲亲自上前把她扶起,低声嘱咐,“你快进去,咱们细说。”

第310章 心头血

滴滴清泉,从钱灵犀的指尖淌出,渗进林氏的唇齿之间,缓缓的渗了进去。只是短短一瞬,林氏的脸色就好了许多。然后是旁边炕上的钱湘君,也如此炮制一番,她额头的高热就奇迹般的退了下来。

到底是年轻,伤得也轻些,钱湘君费力的掀动着眼皮,想睁开双眼。

“姐姐别急,闭上眼沉下心神,我带你们到空间里说话。”

房门锁得极紧,连窗户也牢牢闩上,房间里再没有旁人,钱灵犀将两只手分别放在她们二人的额头之上,心念默动间,三人已经进入了葫芦空间。

当林氏啪地一下睁开眼睛,看着女儿就急了,“灵犀,你怎么现在才来?现在外头情况怎么样了?”

钱湘君从后头走上来,拉着她就放声大哭,“婶儿,全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傻孩子,这怎么是你连累的了?你不知道,你是给人算计了!”

钱灵犀一手拖一个,“姐姐你别哭,娘您也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的经过还得林氏来说,才最清楚明白。

她在窗下偷听到那些下人们的算计之后,立即就奔向了郭长昱所在的小院。还不敢走前门,林氏多了个心眼,绕了个圈,绕到了郭长昱住处的窗子外头。幸好她绕了一下,那个地方无人把守,才给她跳了进去。

而在屋子里头,郭长昱和陈昆玉已经争执起来了。

钱湘君边哭边把后面的事情说了出来,“陈昆玉刚进来的时候,我都不认得他了。长得那样脑满肠肥,进门就喊我的闺名,调戏于我。昱儿当然生气,顿时就砸了个砚台过去,那陈昆玉不认得他,动手就要打他。我上前护着,可他却掏出一个暖炉,说我既不知趣,就要毁了我的脸。他扔出那样一炉滚烫的火炭。我又要护着昱儿,自是不敢避,本以为脸要毁了,是婶子冲了出来,把那暖炉推开,却烫伤了手。

昱儿吓着了,拉着我就要出去喊人。陈昆玉急了,挥起旁边的香炉就往他身上砸,我把昱儿推开,自己挨了那一下,却不妨昱儿绊了一跤,头磕在了门槛上,当场就昏死过去。陈昆玉见出了事,我又满头的血。以为我们都活不成了,便想逃走。我不依,抱着他的腿拼命喊救命。才总算是把人叫来。

可等到老太太她们过来,婶子已经疼得晕了过去,昱儿也醒不来。陈昆玉硬说是我与他有私,约他前来,还有小厮婆子做证,我冤屈得不行,可怎么解释也没人听我的。大太太还骂我,说昱儿伤着全是因为我,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赔的。灵犀。好妹妹,你有这本事救我们,也快去救救他吧。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活着也真没什么意思了!”

钱灵犀明白了,这完全就是一个套,并不高明却十分有效的套。消息来源毫无疑问是钱慧君。老太太她们设下此计,就是要破坏钱湘君的婚事。而眼下,就算是她去把郭长昱救了回来,但恶劣影响已经造成,只怕不管怎么解释,信王府都会对钱湘君多有偏见,再不让她进门了。

眼下既得去救人,还得救得有价值,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林氏一拍大腿,“灵丫你犯什么糊涂啊?你还记得从前救娘那次不?我还怀着小五的时候,你爹不是说你割了自己的手指头,滴了血进药里才有效的吗?你既有办法,带你姐姐去演场戏不就完了?我可听老人说过,人的心头血是最宝贵的,有些病治不好,拿那个就行。湘君你和小世子这么要好,他要是醒来,肯定会为你说话的,到时郭家的人还意思赖你的账?只怕立即要把你娶回去了。”

她又出了个主意,“那陈昆玉的事情你也别怕,就如实跟世子说,是老太太和大房的人不乐意,故意陷害你的。你别怕娘家面上不好看,世子眼下才是你要嫁,未来过一辈子的男人,你要是连这种娘家的糟心事都愿意告诉他了,他只有疼你信你,断没有去信老太太的。横竖你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跟他洞房时他就知道了,怎还会挑你的刺?”

钱湘君羞红了脸,钱灵犀只能感叹一句,别看林氏是乡下妇人,有时候这些世俗的智慧才是最无敌的!

林氏这主意一出,钱灵犀连怎么救治她们两人也不需要再想心思找借口了。就是她的心头血!赶紧把话放出去,让她这个孝女的名声再大一点吧。

反正一下子挤那么多的灵泉水出来,她确实累得小脸惨白,再加上昨晚在外露宿,神情憔悴,说出去别人不信,石氏第一个信了。

抹着眼泪就上来打圆场,“你这傻孩子,怎么连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万一伤着自己,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在这种关键时刻,有一个知情识趣的长辈是多么重要啊!

钱灵犀无力对呆愣愣站在一旁发傻的老爹还有兄弟们吐槽,只是假装虚弱无力的倒在石氏怀里哼哼,“没事的,从前我也滴血给娘治过病,没事…”

“灵丫!”哽咽的声音是钱文佑发出来的,八尺高的汉子给女儿感动得哭开了,“你娘没白养你,她的两条命全是你救的。小五啊,你也得记着,你的命就是你三姐割了心头血救的,你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姐!”

哇!被这样悲凉的气氛感染,钱扬友扯着姐姐的裙角就放声大哭。

这两人可是真哭,顿时把全家人的眼睛都弄湿了。外人看着感动不已,心想敢拿针去扎自己的心头血,这是怎样的感天动地啊!

连钱灵犀自己都忍不住阵阵心酸,咳咳,这戏演得太投入了。

很快,得到救治的钱湘君醒来了。一醒来就立即挣扎着往外爬,她要去看郭长昱,就是死也要去看郭长昱。

她的伤可不是伪装,就算是钱灵犀治得她烧退了,脑袋上被敲破的口子还渗着血呢,再配上她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又一出感天动地的大戏要上演了。

因为钱灵犀知道一个心头血救人的秘方,别说钱玢,就连沈氏也有些怦然心动,如果这丫头真的能有办法救郭长昱,倒是可以让她去一试。

至于钱湘君,郭家还有大太太齐氏在那儿守着呢,断然不会给她可趁之机。她要愿意出去受这份折腾,那就随便她了。

至于钱慧君自告奋勇要跟过去见机行事,沈氏反而觉得正好。有她和齐氏里应外合,自然不怕钱湘君再有翻身的机会。

而温心媛刚被钱灵犀和邓恒之事打击了一回,怎么能再让钱灵犀出这个风头?她也存着一份破坏的心去了。

钱灵犀左右一瞧,这倒正好,一会儿那就下个套,让她俩也吃点苦头吧。

在钱玢的亲自带队下,钱府一众人簇拥着秘方传人钱灵犀上信王府来了。在还没撕破脸之前,大家还是亲戚,彼此还得给几分颜面,于是郭承志出门迎接,而信王郭巍也在房中相候,虽有些小小失礼,但钱玢也发作不得。

老一辈的勾心斗角,钱灵犀没空去理,她只留心观察了一下郭承志的态度。

在看到给人抬下来,楚楚可怜的钱湘君时,那一刻他的目光是怜惜的,随后虽没上前来打招呼,但却命人抬了一乘软轿,显出他的体贴。能这样,就证明郭承志对钱湘君并不全然只有交易的情份,这些年钱湘君是怎样的为人,她为郭长昱是怎样的付出相信他也看到了,姐姐要嫁,钱灵犀已放心不少。

这两人既有一定感情基础的,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容易了。

很快,在钱玢道出来意之后,郭家的人果然惊喜了,纷纷围上钱灵犀,“你真的能救昱儿?要用血就用我的吧!”

其中,郭承志的两位侧妃和几个小妾叫得都很欢。

钱灵犀扫她们一眼,吞吞吐吐的道,“这血可是心头血,得用三寸长的金针刺在心口取出才行。你们不怕?”

犹如小鬼见了阎罗王,这些莺莺燕燕们瞬间退却了。

钱灵犀适时又补了一句,“最好是用至亲的血,这样才最有效。不过这样扎心头血会有一点风险,因为每人的心脏长得都不太一样,万一扎错了地方又止不住血,那可就不好说了…”

郭承志父子二人面面相觑,还没开口,旁边一干莺莺燕燕们又叫了起来,“王爷和世子千金之躯,怎么能冒这样奇险?”

怕郭巍不待见,钱湘君一直守在门外不敢进来,听闻此言在门口跪下泣求,“我不怕,让我救小世子!”

钱灵犀当然是坚决不同意的,“姐姐万万不可,你身子还没好,怎么能行此事?”

温心媛在一旁冷嘲热讽,“你又不是小世子的血亲,眼下说这话,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

“郡主这话就错了。”钱灵犀早埋伏下了,此时正色回头看她,“就算不是至亲,我们乡下也有个法子,只要你敢,也是可以如此采血来救人的。只是不知郡主愿不愿意一试呢?”

温心媛当然不愿,可此时又不愿意退却示弱,只好硬着头皮问,“那你先说来听听。”

第311章 记情

钱灵犀笑得有些阴险,目光在温心媛和钱慧君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看得二女不约而同心头暗惊,各自往后退了半步,只听钱灵犀在那里老神在在的胡说八道,“处子的身子最是干净,就算不是至亲,但若是能以处子的心头血加上至亲的指血调和,一样是可以有效果的。可这法子,却必须得那处子心甘情愿才行,所以一众丫鬟等人却是不行的。

本来我姐姐是极合适的人选,她自己又愿意,但她刚刚受了重伤,流了那么多的血,若是再采她的心头血,一定会元气大伤。至于我,刚为了救我娘和姐姐,已经采过两次了,再来一次,真是要人命了。但郡主和七姑娘却是身康体健,说来咱们都是自家亲戚,又是小世子的长辈,肯定是愿意的吧?”

众人随着她这番话,那心情是起起落落,跟坐过山车似的。先听说处子也行,那个未婚的丫鬟们首先就绷紧了心弦,生怕被主子当作药人使用了。而听到后面钱灵犀撇开她们,俱自松了口气。

紧张的只剩郭府的未婚小姐,以及她们的亲娘了。可最后听到钱灵犀只点了温心媛和钱慧君二人的名,俱自也松了口气。那些当娘的不约而同给自家闺女使个眼色,此时不溜,更待何时?郭家的姑娘不动声色的撤了,现场除钱灵犀姐妹外,很快就只剩下温心媛和钱慧君两个未婚小姐。

而这两人又不是郭家正人,躲又没处躲,藏又没处藏。此时两人倒是有志同心的都恨不得能把钱灵犀的舌头割了。

为什么是她们?凭什么偏要点到她们的名?郭府里这么多的小姐,怎么一下子跑了个精光?

“七姑娘,既然如此,那你就勉为其难。去采些心头血吧。若是当真能救回小世子,我不会亏待你的。灵犀姑娘,你一个人都救了两人。想来有七姑娘一人也应该足够了。”大太太齐氏几乎用不着多想,就做出了选择。相比起温心媛,当然是钱慧君好拿捏得多,说完这话番之后,她直接对钱灵犀道,“灵犀姑娘,那就有劳你了。”

钱慧君心中大悔。她为什么要自作聪明来淌这趟浑水?眼下齐氏分明以势压人,她要是不听,肯定就把大太太得罪了。可若是听她的,那就要让钱灵犀扎上一针。钱慧君可不相信钱灵犀是什么善男信女,搞不好这丫头早就等在这里。想取了自己的小命。钱慧君越想越害怕,鼻尖上很快沁出一层的汗。

钱灵犀明知道她吓个半死,还故作好心的安抚她,“七姑娘别怕,虽然有点疼,但忍一妒也就过去了。我手不重,真的。”

“好…好…”钱慧君只觉口干舌燥得紧,嘴里答应着,可脑子却在飞速想着脱身之计。突然,她眼睛一亮,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狠了狠心,上前一步,却哎哟一声,咕咚一声。倒地装晕。

看着她摔下时,那分明紧皱的眉头,钱灵犀几乎快忍不住绷得死紧的脸,放声大笑出来。这丫头也真是笨,你要摔,软软的假摔下去不行么?为求效果逼真,居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看她疼得那样,估计先着地的半边膀子伤得不轻。

可还剩一个没解决的,钱灵犀瞄瞄地上的钱慧君,可惜的摇了摇头,“没想到七姑娘这么娇弱,一下子就晕了,她的血是采不了了,只好有劳郡主您了。”

温心媛现在连钱慧君也恨上了,死丫头!居然想出这种招数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她比钱慧君先一步想到这招,原打算实在逼急了,就说自己有个见血就晕的毛病给混过去。可现在钱慧君已经玩了这招,她难道还能有样没样不成?那也太假了。

温心媛倒是不怕得罪郭家,可她也没必要卖郭家这么大个人情的不是?要是等着要救的是邓恒,只怕她还可以考虑考虑,但是郭长昱那个小屁孩,她怎肯牺牲宝贵的心头血去救他?

扫一眼周遭的目光,温心媛梗着脖子开口了,“对不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没有得到他们二老的许可之前,请恕我无法从命。信王爷,世子,还请多多包涵。”

郭巍和郭承志原也没指望她能献血,但当着这么多的人说样的话,实在是有些伤感情。郭承志未免有些不悦的扫了温心妍一眼,心想你这妹妹又不帮忙,合着就是来看热闹的?

郭巍悄悄把管事叫过来,低声吩咐,“去,把府上几位小姐请出来,告诉她们,谁要是愿意取这个心头血来救昱儿,将来的嫁妆三倍以赠。”

“就用我的心头血吧!”钱湘君得妹妹一个眼色,适时出来跪下了。真诚恳切的表情倒不是作伪,全是发自内心的,“我说这话可能有些托大,但昱儿的确是我带了这么多年。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他还那么点小,身子又弱,走路都要人抱,话也说不清楚,每天晚上有点风吹草动就睡不安宁,可我带了他没半年,昱儿就知道对我好了。我还记得有一回他又犯了病,晚上难受得醒了却不叫我,只是自己忍着,直到忍不住了才咳嗽起来。我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叫我,他说一咳嗽,湘姨就睡不了觉了…”

钱湘君说着,已是泪流满面了,连钱灵犀都忍不住眼睛湿湿的,就见堂姐苦苦哀求着,“王爷,世子,我知道你们生我的气,可我对昱儿的心是真的。如果昱儿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活不下去了,求求你们,让我救他吧。”

看她不顾受伤,头还磕得怦怦作响,那白布里又有新鲜血迹渗了出来,郭承志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亲自把她扶了起来,“爹,就让我和湘君进去救昱儿吧。再这么拖延下去,只怕孩子更不好了。”

郭巍也有些动容,再看钱湘君一眼,慎重的点了点头。

钱灵犀跟他们进屋了,林氏说得对,既然做戏,那要一定要做全套,尤其在郭承志面前,得让他亲眼看着,这辈子才能都记得姐姐的好。

所以当下人们都退下后,钱灵犀假装没在意,在郭承志面前就拉着钱湘君开始宽衣。钱湘君本来要回避到屏风后面,却给钱灵犀拉住了。微使了个眼色,钱湘君羞得粉面通红,可到底还是就在郭承志面前宽衣解带。中衣小衣一一解开,虽不必脱下,但胸前发育良好的雪白粉腻还是露了出来。

郭承志早已经侧过了脸去,可他背地里眼神落下的地方却很有趣。正好对着紫檀的书柜,那柜子漆得光华无比,跟面大穿衣镜似的把她们姐妹俩的一举一动都映入其中了。

钱灵犀不怕他看,还就怕他不看。装模作样拈了那根三寸长的金针,在火上烤烤后,当真往钱湘君胸口扎去。饶是郭承志已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瞧见,也觉得残忍。就见钱湘君双眼紧闭,却咬着樱唇死死忍着,想来一定疼得不轻。

可他哪里知道,钱灵犀那针只下了针头进去,剩下大半的针尾全在她手心里捏着,除非郭承志凑到近前来看,否则绝对没有办法发现。

而钱湘君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表情,不是疼的,却是羞的。

从姐姐胸口挤了几滴血出来,钱灵犀就把自己的手指头伸了进去,挤出小半盅的神泉,看起来就好象流了很多血的样子。

然后钱湘君自整理衣裳,钱灵犀端着那小杯来扎郭承志的手指头了。她这回可不客气,心想着姐姐这些年为他吃的苦,一针下去,足有三分来深。

十指连心,郭承志咝得倒吸口凉气,他这下实在疼得不轻,只是碍于面子,也是惦记儿子,不得不忍着,直到钱灵犀使坏的挤了半杯血出来,才总算是放过了他。再想想钱湘君可是从心头取血,郭承志越发觉得不易了。

一杯灵泉水下肚,不过等了一盏茶不到的工夫,郭长昱奇迹般的醒了!

当下整个郭府是欢声雷动,而郭长昱一醒来就问人要钱湘君。眼看郭承志想开口,郭巍却清咳两声把他打断,命人下去,先问起孙儿,“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看一眼爷爷隐含深意的眼色,郭长昱还不算太笨,脑子一转,顿时呜呜哭了起来,“那日也不是从哪里来的个疯子,见面就对我出言不逊,还调戏湘姨。我气不过,拿砚台砸他,他却拿手炉里的火炭泼我,还举起香炉砸我。要不是湘姨和钱家的那位叔婆拼死护着,只怕孙儿不被毁容,也要被砸死了!”

郭巍脸色稍霁,又问,“那你是怎么伤着的?”

郭长昱有些惭愧,“那疯子力气大,打伤钱家叔婆后,又想来伤我。湘姨护着我往外跑,是孙儿不小心摔了一跤,自己摔晕了过去,后来怎样是一点也不知道了。”

郭巍又问,“那疯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来调戏你湘姨?他当时都说了些什么?你可仔细的想一想。”

郭承志眼神一紧,显然也是极为关注这个问题。这是男人的通病,无法释怀。

第312章 是妻不是妾

说来此事郭长昱也是一脸莫名,“湘姨都不认得他。可那人就冲了出来,我们叫人也没人理,要不是钱叔婆来了,真不知会怎么样哩!湘姨呢?她人在哪儿,还好吗?”

他这话倒不假,因为最初钱湘君根本没把陈昆玉认出来,都是陈昆玉一人在那里自说自话。后面虽然认出来了,却已经打起来了,所以郭长昱根本不知他们二人的真实关系。

至于听到那些不中听的话,他自然没那么傻的说出来。钱湘君打小就教导他,大户人家最重名节,真要是给人泼上了污水,哪怕是假的,可一旦被这污名缠上,钱湘君也休想嫁进信王府了。

郭长昱索性就装糊涂,一字不提。

郭巍还有些意犹未尽,但郭承志明显是信了儿子的话,况且他亲眼看到钱湘君采血为儿子疗伤,如果真是心不诚,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爹,此事儿子倒是有些想法,不过却还得去问问湘君。”

郭巍眼珠一转,“那你叫她去你书房。”这疑心重的老头决定躲在屏风后亲耳听一听。

可钱湘君早得了婶子的真传,一旦有机会单独向郭承志解释,便把此事往大房身上一推,委屈得不行,“…婶婶醒来后,便说要去指证此事。可我想着,要是当众指出,未免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没法做人了。她们再如何也是昱儿的嫡亲的曾外祖母与外祖母,要是当真撕破脸,日后可怎么往来?就连老太爷也有了不是。故而思前想后,左右为难,也不敢在家分辩半句。她们恼我,我也明白,并不怨她们,可她们不该这样污蔑于我。哄来的那个秀才,实在也是我老家的同乡。可要是说我们有私情,那真是天大的冤枉。离别家乡这些年,我连他认都不认得的,哪里还有私通一说?”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跟郭承志心中猜测暗暗相合,立即就信了个十成。儿子也说,那陈昆玉是带着火炭,以毁容的目的来的,那定是针对钱湘君了,只是后来事情不成,所以才临时起意。故意攀附上钱湘君,意图毁了这门亲事。

“可这话你就算不好在钱家当众说,怎么不跟国公爷说说,求他主持公道,反而要来跟承志说?难道你不怕我们从此记恨上那边大房乃至整个钱家?”

眼见郭巍突然从隔间里出来,钱湘君着实吓着了,迎着老头锐利的目光,钱湘君脸上有些微红。却也暗自庆幸,听了林氏的话。当下嗫嚅着道,“湘君蒙世子厚爱。虽名分未定,但已有口头婚约。湘君自知身份卑微,却得世子如此看重,心中不胜感激,便是被天下人误解,也断不敢令世子心头有一丝不快。而湘君也相信,王爷和世子都是明辨是非之人,当然知道如何行事。”

郭巍咄咄逼人的追问,“就算我们将来跟钱家有些过不去,你也会觉得我们明理么?”

钱湘君却正色道。“若是湘君于归郭氏,自然是郭家的媳妇,行事当以夫家为主,若是那时郭钱两家有了冲突,湘君自然想要尽力调解,若是无法调解。那定是站在夫家这边。这不是明理不明理的事情,而是为人媳妇应该恪守的本份。”

郭巍和郭承志对视一眼,两人俱露出满意之色。肯将夫家的利益放在首位,那可是当年的钱明君也做不到的事情。钱明君是聪明,却偏偏看不透这一点。

因为她自小在娘家得到了太多的助力,以至于让她总是不自觉的倚仗起娘家之势,对夫家之事指手画脚,这是郭家父子对她最不满意的地方。而今的钱湘君虽然没有这么出色,但她肯拼了命护着郭家的嫡子,她也知道把夫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这样的媳妇,才是郭家真正需要的。

郭巍走的时候只留下两句话,“好好调养身子,永远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而郭承志就明白浅显得多,摘下自己的随身玉珮亲自给她系在裙上,“连文定也给了,现在还担心么?”

钱湘君喜极而泣。

沈氏万万没有想到,钱玢上一趟信王府,竟然就直接敲定了钱湘君的婚期。

“郭府说既是续弦,也没必要太过张扬,尤其现在长昱伤着,还需要湘君照顾,婚事就办得简单一些,请些亲朋好友来聚一聚就是,湘君自己也同意了。早些办完,咱们也好回家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