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湘君顿了顿,决定告诉妹妹实情,“你这几天都没出屋。估计还不知道,眼下温家和邓家闹得厉害。听温家的意思,好象是要他们家的郡主做正妻,让你做妾。”

“凭什么?”钱灵犀脑子再乱,一听这话还是清醒过来了,“就算邓家逼我认下这门亲事,我也是正妻!”

“正是这话。”钱湘君态度坚决的告诉妹妹。“我现在让你姐夫去宫里打听,也有这层意思。如果不能把你们这事好好了结,那你也得是正妻。甭管温家怎么闹,咱们都得咬死了这一点。等到咱家的国公爷来,我会去跟他说。没得让我们钱家先进门的女儿当妾。后进门的反做妻的道理。”

姐姐肯这么护着自己,钱灵犀当然是高兴的,可她突然又发现另一个要命的问题,“可那样的话,我就得嫁给邓恒了啊!我怎么能嫁给他?”

钱湘君恨恨的剜她一眼,“傻丫头,要是那样的话,你就已经嫁给他了。难道你还想再嫁一回?”

钱灵犀一哽,直恨不得来个雷劈了自己。她当时怎么就那么鬼迷心窍,想出这个馊主意的?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结果呢?却被方氏查得一清二楚。这女人是fbi出身的吗?她怎么就能搞得这么清楚?

接下来该怎么办,钱灵犀真是焦头烂额,纠结万分。

可是很快,钱灵犀不用纠结了,因为郭承志终于带回宫里的旨意,“皇上口谕,让你入宫!”

钱湘君瞪大眼睛,“只是入宫?还有没有别的?”

郭承志摇头苦笑,“圣意难测,皇上肯见你妹子,总是好事。不过灵犀呀,接下来姐夫可就帮不上你什么了,事情到底会如何了结,就全看你自己在圣前的应对了。”

再看一眼这位小姨子睁圆了眼睛,懵懂无知的稚嫩模样,他有些于心不忍,决定破例多说一些,“姐夫只能告诉你的是,千万别拿你们为了掩护火铳那些事跟皇上摆功劳。这些事皇上心里应该都明白,他既然没提,肯定是有不能提的道理,所以你只需要激起皇上的怜惜之心就行。至于皇上安排什么,你再委屈也得应下来。”

钱灵犀明白了,可明白之后就更加的欲哭无泪了。这相当于把生杀大权全部交到了皇上手里,让他来决定。可郭承志说得对,难道她还能去跟皇上摆功劳,讲奉献?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维护本国的利益,不是一个臣民应该做的吗?

你若是去讲这些,就成威胁了,好象我为国家出了多大的力,你要不罩着我,就是不体恤臣民,这是会让皇上很不爽的。

钱灵犀忽地在想,邓恒被软禁,是否也是因为同样的道理?那才真叫冤枉!想想真是不服,他俩明明就是为了追回军粮才闹出这些事来,怎么就峰回路转的,落到这步田地了?

时候不长,钱灵犀和邓恒那只苦瓜蛋终于在宫中再度会师了。

与上一次离别时不同,眼下的两人都有些憔悴,跟霜打过似的,彼此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双双跪在御案前,面对着龙椅上的皇上。颇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鸟的架式。

邓恒觑空,低低的道,“这回,是我连累你了。”

嗯。钱灵犀闷闷应了一声,心中却怪没好气的。这话就跟打人一耳光再道歉一样,有什么意义?众人受苦不如你一人受苦。反正你也这样了,不如就由你一人把事情揽过吧。可这心思要怎么才说得出口?

御前不敢多话,弘德帝清咳一声,开口了,“眼下外面流言纷纷。朕特传你们来,就是想把事情问清楚。婚姻之事,乃是人生大事,邓恒,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连姓名都直呼上了,看来真是没希望了。钱灵犀在心里打着小鼓。就听邓恒源源本本的把他们成亲之事说了一遍。当然,他似是听到钱灵犀的心声,主动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说成亲那主意是他出的,还是他好不容易才说服钱灵犀,让她参与的。

最后,邓恒还很认真的向皇上汇报了,钱灵犀认为极其重要的一句,“…我们虽然成亲,但并未有过夫妻之实。事宜从权。还请陛下体谅。”

钱灵犀暗暗点头,姓邓的小子不错,够义气,没卖了自己。

只是弘德帝啥表情钱灵犀不敢看,只埋头在地,听皇帝陛下深深叹了口气,“既如此。你们先行退下,等到来日邓钱两家的人入宫再见分晓吧。只是钱氏,事到如今,朕也不得不问你一句,你与邓恒虽然拜了天地。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如若邓家要为邓恒娶进平妻,或者让你为妾,你待如何?”

钱灵犀没想到皇上突然有此一问,还没想明白就抖着嗓子说出早准备好的答案,“民…民女但凭皇上吩咐。”

可这话一说完,她唰地一下冷汗就下来了,心想要万一皇上真把她弄成小妾,那可不得了。于是她又咽了咽唾沫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可是民女自幼在乡间长大,野性难驯,若是知道夫君有旁的妻子妾室,只怕…只怕我会妒忌。”

弘德帝似乎来了兴趣,“妒忌是女子七出之条,你难道不怕邓恒休了你?”

钱灵犀怔了怔,然后老老实实的答,“那就请他现在就休了我吧。”听着四下里一片静默,她又有些紧张,嗫嚅着道,“呃…邓家的老太君不是不承认我么?如果他们家有人一定要拿我们那假婚约说事的话,就请皇上开恩,允世子现在就给我休书一封,也好永绝后患。”

弘德帝不解追问,“女子被休可是极丢脸之事,你不怕将来嫁不到好婆家?”

“那也比憋憋屈屈过一辈子强。”钱灵犀答得很实在,“民女愚昧,自小在乡间,所见皆是一夫一妻,爹娘如此,祖父母亦是如此。大哥倒是讨了一妻一妾,可日日争风吃醋,家宅不宁。民女知道,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但那都是有钱的大户人家的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要香火有续,都不会多娶。”

弘德帝似是很感兴趣,又问,“但你若嫁了邓恒,便可锦衣玉食,便是做妾又有何不可?”

“人各有志。”钱灵犀只能这么回答他,“民女不爱锦衣玉食,也不稀罕高门大户,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就够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如果不能过得畅快随意,那活得还有什么意思?请陛下恕民女大敢,做个不恰当的比方吧。”

“你说。”弘德帝听得津津有味,毫不怪罪。

钱灵犀大着胆子说下去,“比如说这世上有些人有鸿鹄之志,那固然是好的,但有些人却只有燕雀之志,那其实也没有什么错。就好比一个人出身不同,资质不同,能够飞到的高度不同,目标自然也会不一样。反过来说,如果这天下所有的农夫都不想种庄稼了,人人都有青云志,想去考状元、做大官,那天下会成什么样?”

噗哧,弘德帝给逗笑了。

钱灵犀略放下些心,把话说完,“民女知道自己没什么出息,也就不想那些太过高远的目标,当日嫁给世子只是为了脱险。因为民女贪生怕死,只要能有机会活下去,就不顾礼仪的假成亲了。所以,象我这样的女子怎能是定国公府世子的良配?还请皇上明鉴。”

她原以为弘德帝听她这番表白,应该生不出半点让她嫁邓恒的念头了,却没想到皇上笑过,也只淡淡道,“此事朕自有主张,你不必多说,且退下吧。”

钱灵犀纠结了,这位万岁爷到底有什么主张?

第468章 正妻平妻

京城夏日干燥晴热,与江南的潮湿闷热大不相同。南方要是热起来,哪怕你是躲到屋子的最深处,那汗也止不住的往下淌。但在京城这种干热的气候里,只要寻一荫凉通风处,不走不动不流汗,就很是惬意了。

更别提旁边再来几个打扇的,面前再摆一碗冰凉透心的莲子百合绿豆沙,那就更是让人舒爽开怀了。

“夫人近日的气色可真好,瞧这脸色,便是不上脂粉也是白里透红的,一般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都比不上呢。”贴身丫鬟瞧着主子不说话也面带微笑的神情,拍了个极妥贴的马屁。

方氏转过头来,那笑意更深了几分,“就你这蹄子会说话!对了,老爷和二爷都快到了吧?”

“是。管事已经去接了,差不多晌午的时候应该能到。房间奴婢一早就去看过,都照着夫人的意思收拾妥当了,管保老爷和二爷一到就能舒舒服服的歇息下来。”

方氏微一挑眉,“咱们只管尽咱们的心,只怕老爷这回可是歇不好了。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丫鬟会意的抿嘴一笑,悄声道,“还不是那样?气着呗。我听厨房的说,老太太那边,近日连冰都多用了好几碗,可见是心火难平。”

见方氏掩嘴忍笑,丫鬟大着胆子凑近又说了几句,“这回幸好夫人机警,一听说世子闹出这等丑事,立即就杀他个措手不及。眼下人证物证俱在,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哼,堂堂国公府的世子,居然娶了那么个低等人家的姑娘,就算咱们府里容得下,只怕宫里也是容不下的。就算是宫里也容下了。可那温家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想来肯定有场官司要打了。”

方氏轻蔑一笑,“岂止是温家有官司要打?那钱家也得来打这场官司。那丫头是门第低,不足为惧。可怎么说也是好人家的姑娘,钱家再没人也断不会容忍自家的女孩儿这样给人娶了去。否则,弄出个天大的笑话。这让他们家的姑娘以后还怎么嫁人?等着瞧吧,等钱家的老太爷来了,这皮还有得扯!”

丫鬟笑道,“他们扯得越凶,可对咱们这位世子爷就越不利。他现在已经得罪了宫里,夫人,您说到时会不会连他的世子之位都给夺了?那咱们二爷可是名正言顺…”

嘘!方氏忽地将食指竖在唇间。打断了丫鬟的话,却望着她笑道,“这些时多打点起精神来,等到事毕,我心里都有数。”

丫鬟深深行了一礼,笑得越发讨好,“奴婢省得。那夫人要不要奴婢去取些姜黄汁来?和着那茉莉香粉拍在脸上,气色可是又黄又苦。回头见了老爷,倒是憔悴些的好。”

方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

等这丫鬟走了。方氏端着那碗绿豆冰沙慢慢吃着,心中却在冷笑,都已经闹到如此田地了,就算是永泰公主在世,只怕也她的宝贝儿子也得活生生脱层皮!

对此,钱灵犀也深以为然。

因为自她被传唤入宫后,一直都没给放出去。拘禁在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里。给几个宫女太监看着,哪里也不许走动。连她都这待遇,看样子邓恒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钱灵犀原本还想打听下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来着,可想想却觉得没有必要,如果皇上真要处置她。那把她关在金銮殿或是冷宫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她也不想飞天入地,逃之夭夭,不如老老实实蹲在这里,或许还能博一个同情。

只是到了夜里,她听到一阵悠悠埙声,认出是邓恒的味道,猜到自己可能关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好歹总有个伴的心情,让钱灵犀枕着琴声,安然入梦了。

既来之,则安之,横竖邓恒又不是一国储君,相信皇上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私嫁了他就处死自己,认定小命无忧的钱灵犀决定该吃吃,该睡睡,等到手起刀落的那一天,再去面对也就是了。

没两日,手起刀落的那一天就到了。

弘德帝看着御书案上钱玢也终于递来的请安折子,微微一笑,“既然人都到齐了,就把事情了结了吧。对了,那钱氏近日可好?”

管事太监出来应话,“回陛下,她很安份。每日按时吃饭歇息,甚至都没有跟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多说过一句话。”

弘德帝轻笑起来,“这丫头倒当真是无欲无求!行吧,去宣朕的口谕,把钱玢、邓瑾还有温时卿一并宣进宫来。再去个人代朕给太上皇请安,问问他老人家可还有话要说。”

太监应命,迅速去了。

太上皇景元帝没什么话好说的,只是让人把邓恒带来,问了他一句,“你真的决定了?”

邓恒跪下,“外孙不孝,劳皇姥爷和皇上舅舅费心了,只好日后加倍孝顺,以赎今日之万一。”

景元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去吧,以后自己要多加小心。”

邓恒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这才退下,景元帝渭然叹息,“这死心眼的孩子,真不知是象了谁!”

旁边忽地传来女子的轻笑声,宁太后笑意盈盈的过来,“依臣妾说,世子这温厚多情的性子,倒是有几分随了陛下。想想臣妾当年入宫之时,出身也不甚高,可陛下却并未因此而薄待臣妾,反而多加垂怜,臣妾心中时常感念。要依臣妾看来,世子如此很好。虽然出身高贵,却难得的秉性温厚,又有男儿的担当,这样的孩子,或许少了几分杀伐决断的魄力,但臣妾许是妇人之仁吧,却宁肯多疼他些。”

景元帝微微颔首,忽地淡笑着道,“你若喜欢,就去疼吧。”

宁太后抿嘴笑了,却不点破,只下去准备。

钱灵犀再一次有幸进入了皇上的御书房,并再一次和邓恒那个苦瓜蛋一起跪在了皇上跟前。不过今天的队伍壮大了不少,除了他们,前面还多了一位老头和两位中年大叔。

“都起来吧。”

弘德帝刚开口,钱灵犀就想爬起来了,却觉衣袖被人压住,侧脸一瞧,邓恒还趴在地上呢,头也不抬的按着她的衣角。

得,钱灵犀继续跪着了。此时才发现,前面几位也没有起身。

钱玢年纪最大,最先开了口,“多谢皇上体恤,可老臣有一事,要求皇上做主!”

“臣也要求皇上做主!”他这一开口,温心媛她爹,温时卿也开了口,伶牙俐齿的说得比老钱玢还利索,“臣女与定国公府议婚在先,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在纳吉问名时出了点岔子,但当日也曾与邓家议定,再择吉日占卜,在此当头,怎肯由夫婿另娶他人?”

“皇上!”钱玢不服气的道,“既然温大人提到礼仪,那么一个礼仪未成,一个大礼已毕,孰轻孰重自有分晓。我这侄孙女虽然出身不高,但也不能由得人平白糊弄了去。邓大人,你说呢?”

邓瑾无话可说,“臣教子无方,连累了温钱两家,眼下如何裁决,全凭陛下做主!”

老狐狸!钱灵犀心中腹诽,果然是邓恒他爹,最是精明。表面上看,他的态度最好,其实他是最不负责任的。反正这事不好办,办不好极易得罪温钱两家,他索性撂挑子不管了。让皇上下旨,到时金口玉言一开,谁还敢有二话?

一听邓瑾这话,钱玢和温时卿也没辙了,只能叩头不止,“皇上英明,请皇上圣裁!”

既然众望所归,那弘德帝就开口了,“这件事,要说起来,温大人有温大人的道理,但钱大人也有钱大人的道理。一个是父母之命,一个是私下行礼。但这私下行礼,朕已问过,确实是迫于无奈。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朕虽是一国之君,却也不能肆意妄为。这样吧,温大人,你们家议亲在先,你先说,此事你想如何解决?”

温时卿忽地觉得皇上那话大有蹊跷,什么叫做迫于无奈才私下行礼?那要照这么说,想要钱灵犀为妾,自己女儿为妻估计是不太可能了,不如就退让一步吧。

于是他道,“既然皇上也说此事情有可原,臣女也不是那等妒忌克薄之人,按行礼先后,请世子迎娶小女为正室,纳钱氏为平妻,当为两全其美之策。”

可钱玢听着皇上这话,却觉得自己更要坚定立场了,钱湘君说得没错,此事要是一退让,便是天下人的笑柄,钱家的清名可就此不保,所以他立即道,“温大人此言差矣,我钱氏女已经归于邓氏,虽依着民间礼仪,却是礼数周全。所以我这侄孙女已是世子正妻,但若温大人执意将郡主下嫁,那钱氏也允其为平妻之位。”

钱灵犀在后面听得直翻白眼,虽然正妻和平妻确实值得一争,但她压根儿就不想当这二妻之一好不好?

皇上呢?他老人家的主张呢?你要就这么个意思,上回问她那么多话又是什么意思?

似是听到她的心声,弘德帝开口了,“好了,温大人,钱大人,你们的心意朕已明了,不过在决断此事之前,太上皇有一道旨意,想宣读给你们听听。”

太上皇的旨意?所有人都懵了。

这事已经够乱的了,难道太上皇还想从中再插一杠子,添个姑娘进来不成?

但大家都多心了,太上皇的旨意,却是给邓恒一人的。

第469章 新妇

“定国公世子邓恒,行事乖张,有悖礼仪,多番教诲,仍不思悔改,着夺去其定国公世子封号,即日起逐出宫廷,非诏不得入京!”

这旨意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众人头顶。

太上皇废了邓恒的世子之位?还把他逐出京城,不许再入?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