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是两月过去,晚蓝心里对楚宫的地形已有了一副大致清晰的地图,接下来她需要的,便是从小德子口中,打探到从鹂鸣宫去往最近宫门的路上,侍卫们的巡逻班次和换班时间了,不然还未逃到最近的宫门,她和芷云已被当作刺客乱刀砍死了。

第十五章 神秘妇人(上)

这日清晨,晚蓝用过芷云在小灶上熬制的蔬菜粥后,便坐在秋千上,开始想起呆会儿小德子来时,自己该如何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到侍卫们换防的问题上——之前她隔三岔五、有意无意的打问,已经让他起了疑,幸好都被她用其他话来叉开了,才不至于漏了马脚。

不想一直到午时都过了,仍不见小德子的踪影,晚蓝心里不由有几分烦躁起来,因向芷云抱怨道:“我说的不错吧,咱们在这里的待遇,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差上加差,直至彻底被人遗忘。”

芷云知道她关心的并非小德子每日送来的那些残羹冷饭,而是他不出现,她们就少了唯一一个能知道外界情况的消息源,那她们想要逃离楚宫的计划,就要被迫多延误很多时间,甚至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小姐,您不要担心,咱们前前后后给小德子的好处,起码抵得上他好几年的月俸了,我就不信,他真舍得下如此美差。”虽然芷云心里也很焦躁,仍强笑着安慰晚蓝道:“可能他今天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指不定傍晚就来了呢?”

晚蓝知道自己在这里再怎么焦灼也无济于事,只得叹道:“希望如此了。”

芷云接道:“既然小德子没有送饭来,就让我去小灶上为咱们准备午饭吧,不管怎样,咱们都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嗯,你说得对,为了出去后逍遥自在的日子,咱们也一定要保养好身体才是。”晚蓝一边说,一边自秋千上跳下来,道,“我们一起做午饭去吧。”说着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便往不远处的菜地走去。

先前洒下的蔬菜种子,经过她们两个多月的悉心照管,现在大部分已经可以食用了。也幸得这些蔬菜长势喜人,芷云才可以时不时将其和着先前小德子送来的米和肉干,变着花样儿做出一些吃食来,算是为主仆二人改善伙食。

摘下几条头茬儿的嫩绿小黄瓜,感受到上面细刺微微扎人的感觉,晚蓝等不及与芷云说一声儿,便小跑到井边,将其洗干净了放到嘴里,只轻轻一咬,登时满嘴便布满了黄瓜的清香和甘甜,她不由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一旁芷云抬头瞧见她的陶醉样儿,不由亦发自内心的喜悦起来,看来小姐是真的从里到外都变了一个人了,不过她喜欢这样的小姐!

待将所有采摘下来的蔬菜都洗净后,芷云便忙着生火淘米了,晚蓝于烹饪上不是很在行,因此只负责烧烧火打打杂罢了。

不多一会儿,锅里已冒出阵阵乳白色的蒸汽,小小的厨房也被米饭的清香所盈满,晚蓝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与芷云不着边际的畅谈着未来,正说得高兴时,忽然瞥见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从窗边一晃而过。

晚蓝忙冲到窗边,却又并不见有人影儿,她疑心自己是看错了,复又退回灶边坐下,不想她才一坐下,又见那道人影晃了过去,如是者三,她终于肯定并非是自己烟花了,因与芷云使了个眼色,便与她一左一右分头往窗边包抄而去。

在两人的包夹之下,那个人影这次没有来得及再藏起来,而是被两人一把揪住了,却是一个满头凌乱头发、满身脏污烂衫的半老妇人。

“你是谁?到这里来探头探脑做什么?”晚蓝厉声喝问道,心里惟恐才刚自己和芷云的对话被她听了去,一旦她们的打算被她传了出去,她们就别想过以后的安生日子了。

“我饿…,我饿…”半晌那半老妇人断断续续、口齿不清的道。

晚蓝注意到她说话时眼神十分的涣散,似没有焦距一般,因试探道:“你没有吃午饭吗?你住在哪里呀?”心里已明白了几分,这多半是楚国上一任皇帝的妃嫔——在来霸州的路上,她已经春雨之口,知道楚国现任皇帝楚御天,现年才二十六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是以直接便否认了这是他的妃嫔这一可能——因承受不了前后的巨大落差和冷宫凄苦寂寞的生活,渐渐便有些精神失常了,而她会出现在这里,一多半儿是闻到了她们锅里的饭香味儿之故。

那妇人似是没听到晚蓝的问题一般,仍是不断重复着:“我饿…,饿…”说话的同时,还不停的吞咽着口水,显然灶上飘过来的香气,让本就饥饿的她,饿得更厉害了。

看着她骨瘦如柴的脸庞和黑黑的指甲,晚蓝不由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一种类似兔死狐悲的哀伤,油然涌上了她的心底,倘若自己想不出法子逃离这冷宫,不出三五年,她的今天,就是她凌晚蓝明天的真实写照吧!

“哎!芷云,你去将盆子和帕子取出来,先简单给她收拾一下吧,不然一会儿与她同桌,我怕自己吃不下去饭。”晚蓝轻叹了一声,吩咐道。

芷云自来对她都是言听计从的,此时当然也不例外,很快她便取了东西回来,领着那妇人去了井边。

一番洗漱过后,那个妇人已不似才刚那般腌臜,好心的芷云还用她们自制的香胰子帮她洗了个头,又将自己本就不多的衣衫,匀了一套与她换上。等她再站到晚蓝面前时,她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眼前的她,是一个极美的妇人,即便从眼角的鱼尾纹和头上间或的几根白头发,可以看得出来她已不再年轻,但这不但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更为她添了几分要上了一定年纪才有的雍容和优雅,惟一美中不足的,仍然是她那双徒有美丽,却无神采的大眼睛。

此时那双眼睛,在盯着桌上犹冒着热气的饭菜时,终于发出了异样的光彩,跟着她一把挣脱了芷云的手,几步便冲到桌前,也不用筷子,更顾不得烫手,抓起饭菜便不顾一切的往嘴里狂塞起来。

待目瞪口呆的主仆二人回过神来时,桌上已是一片狼藉,二人为之精心准备了一个时辰的午饭,算是彻底泡汤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瑜的事情比较多,不能有很多时间来码字,每天可能只更新得了2000字了,还请亲们勿怪,待一空下来,一定多更些…

第十六章 神秘妇人(下)

被那神志不清的中年美妇吃光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午餐,自己又实在不想再做,没奈何,饥肠辘辘的晚蓝和芷云,只得又到菜地里摘了几条黄瓜,再就着以前省下来的一点食物,草草应付了一顿完事。

再看那个罪魁祸首,彼时已趴在桌上,胡乱睡过去了,晚蓝不由苦笑道:“她倒好,吃光了咱们的午餐,这会子却没事人一般。”

芷云叹道:“瞧她才刚的吃相,显然饿肚子是经常的事儿,也是一个可怜人啊!”当年她在被买入凌府之前,一直便过的是愁完上顿愁下顿的生活,所以对相同遭遇的人,总是很容易便产生同情之情。

晚蓝点头道:“我明白的,我并没有怪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只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是不是就在咱们附近的哪座宫室?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睡着吧,这天已经入秋了,着凉可就不好了。”

“小姐您说的是,要不我打听打听去?”芷云一脸忧虑的接道,“我估摸着,她的处境应该很不好吧,咱们给了小德子那么多好处,尚且有一顿没一顿的,她又这样儿,只怕…”,顿了一顿,她小心翼翼的接着道:“不如咱们将她留下吧?”

“唔…,将她留下?”沉吟了好半晌,晚蓝终于做了决定:“你说的对,她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艰难,咱们与她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就将她留下,等咱们要离去时再说吧。”主仆两个都是孤儿,虽然一个是在现代,一个是在今世,却都是过过苦日子的,是以于此事上,二人几乎毫不犹豫便达成了共识。

好在这个妇人虽然失了心智,却仍看得出来先前是有着良好教养的,除过第一日在饿极了的情况下破坏了晚蓝她们的午餐以外,其余的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安安静静的,并未给主仆二人的生活带来多少麻烦,只除了对三人来讲,都无比重要的吃饭问题。

小德子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是限量供应的粗茶淡饭,本已没什么营养价值了,现在更是要将原本只够两个人吃的饭菜,分给三个人来吃,其结果自然是大家都吃不饱,没奈何,晚蓝只得从自己本已为数不多的首饰中,拿出几样来,向小德子换取米面和肉干,三人才不至于撑不下去。

于是晚蓝现在又多了一个任务,就是有意识的向小德子打探起容姨,亦即那个妇人的事儿。相处久了,她们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容月,这也是她惟一不曾遗忘的事了。当然她也不敢说得太细,小德子是个人精儿,问得多了,难保他不会动疑。

这日午饭时,小德子仍按时来了,晚蓝先与芷云使了个眼色,才笑意盈盈迎上前道:“小德子公公今儿气色可真不错,是有什么喜事儿吗?”

小德子笑道:“姑娘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好事儿呢?倒是姑娘越来越漂亮了。”说着将装饭菜的屉盒放到桌上,方继续道:“如果姑娘没什么吩咐,我就先告退了,不然一会儿高公公又该骂我了。”他说的高公公,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亦即御膳房的掌事太监。

“德公公慌什么呢?”芷云忙上前拉了他至桌前坐下,一面笑道:“才刚咱们小姐还说,若非有公公您的大力照顾,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说话的同时,她已将一只极其精巧的纯金首饰塞到了他怀里。

“多谢凌姑娘和芷云姐姐赏赐。”小德子并未做任何推辞,便坦然受了晚蓝的厚礼,只嘴上殷勤了几分:“不知姑娘还有什么需要?有什么地方是奴才没有想到的,姑娘千万不要客气,一定吩咐奴才一声儿。”

晚蓝落寞一笑,道:“我能有什么需要,不过是希望德公公你每次来能多留一会儿,将外面的稀奇事儿说与我听听便罢了,你也知道,我本就离乡背井的,偏命又极不好,连皇上的面都未见着,便被送到了这里。到了这里,见天家又没有事儿做,这长天白日的,真是好生寂寞…”

小德子虽然已算不得男人,骨子里怜香惜玉的本性还在,不待晚蓝把话说完,他已忙不迭的接道:“既是姑娘吩咐,小德子以后一定时常来陪您说话解闷儿。”

见他说出了自己想要听的话,晚蓝忙顺着竿子道:“公公此话当真?可别骗我和你芷云姐姐才好。”

小德子忙拍胸保证道:“姑娘放心,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一激动,便把上司高公公“谨言慎行”的再三叮嘱,彻底丢到爪哇国去了。

这会晚蓝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道:“那请问德公公,除了我这鹂鸣宫,宫里还有几个宫殿是冷宫、又分别住了哪些人呢?”

见她仍是问的先前已问过几次的老问题,小德子不由微微变了脸色,只碍于才刚自己的保证,不好一口回绝罢了。转念一想,她问这些问题,也许真是出于好奇和寂寞,并没有其他意图呢?况这些事在宫里本就人尽皆知的,便是经自己之口让她知晓,也算不得什么,当下也就不再犹豫,将自己所知道的,都悉数说与了晚蓝听。

“姑娘,宫里除了您这鹂鸣宫外,还有其他四处宫室是用于关押历代的废妃罪嫔的,亦即咱们俗称的‘冷宫’。”小德子道,“现在冷宫中还活着的废妃,共有六位,皆是先帝时候的娘娘们。”

晚蓝忙追问道:“那你可知道她们的名字?其中有没有一位唤作‘容月’的?”

小德子低头思索了一阵儿,才摇头道:“回姑娘,奴才进宫进得晚,至今不过八年光景儿,而先皇是在十年前驾崩的,是以奴才只知道这么多了。”

“可是公公您不是专门负责给那些娘娘们送饭的吗?应该知道得很详细才是呀。”一旁芷云忽然接道。

她的话让晚蓝顿时茅塞顿开,只要问清楚他这一阵有哪位罪妃不在冷宫里,容月的身份,不就明了了吗?她忙问出了这个问题。

小德子的话让主仆二人都大失所望:“并没有哪位娘娘不在她们的宫室里呀,每天我送饭菜去时,都能看见她们的。姑娘为何这么问呢?”

为怕他生疑,继而发现自己屋里藏有另外一个人,晚蓝忙笑道:“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才刚公公不是说还有事儿吗?我就不耽误你了,芷云,送德公公出去。”芷云忙应了一声“是”,便引着小德子出去了。

这里晚蓝才发起愁来,她之所以在知道自己一定会离开的情况下,将容月收留在鹂鸣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着她以为她是先皇的哪位废妃,在她们离去之前的这段时间内,她可以想法将其托付给小德子,让他多关照关照她,这样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了——虽然她对小德子的人品以及自己的面子有所怀疑。

却不想,她竟然不是小德子所看顾的六位冷宫废妃之一,那她到底是谁呢?哪一日她们要离开时,可该怎么安置她呢?总不能带着她一块儿逃跑吧?!

第十七章 再见故人

因着为他日如何安置容月的事情发愁,这一夜,晚蓝辗转反侧至大半夜了,犹不能入睡。

身侧的芷云倒是睡得很香,不时还发出微微的鼾声,显然并未过多为此事担心。自从她在衡宫及来楚宫的路上,发现晚蓝既坚强又果敢、凡事都有一番主见后,便开始全心依赖起她来,自己则只负责照顾好两人的饮食起居而已。

又翻了约莫半个时辰,晚蓝发现自己越发清醒了,为不影响到芷云,她只得翻身下床,批了一件外衫,便信步到院子里去了。

借着天上不甚明亮的月光,晚蓝顺利到达了秋千架旁,坐上去后,她闭上眼睛,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起来。

忽然一阵冷凤吹过,她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才初秋的夜晚,已有了几分寒意,她忙睁开眼跳下秋千,埋着头便欲往屋里跑去。

不想才跑了几步,她便狠狠撞上了一个物体,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手上传来的却是温热的触感,头领上也有极细小的呼吸声钻入她的耳朵,她终于知道自己撞上的并非什么物体,而是一个人了!

“你是谁?这么晚到这里来做什么?”晚蓝奇怪自己还能口齿清晰的说出质问的话,寻常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该恐慌尖叫“鬼啊,鬼啊…”之类的话,继而哭泣晕倒的吗?看来经过莫名的穿越后,自己的心脏是越发强壮了!她在心里自嘲一笑。

等了一小会儿,头顶上也没有声音传来,晚蓝只得退后几步,半眯起了眼睛,欲将来人看个仔细分明。

只瞧了一眼,她便惊呆了,眼前的人,高大挺拔,一头极长极亮的白头发,飘逸在这夜晚的微风中,给人一种天使下凡了的感觉,不是利飘雪,却又是谁呢?

晚蓝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双手又用力的揉了几下眼睛,却见眼前的人仍真实存在着,她终于确信,利飘雪他没有死,他还活得好好儿的呢!

“利飘雪…,你好吗?”颤抖着问出这句话,晚蓝的眼里已盈满了泪水,心里由衷的喜悦、庆幸和轻松,实属她到这里半年以来的第一次,她终于可以不必再为利飘雪是被她间接害死这件事,而日夜自责和悔愧了!

利飘雪只是点了点头,仍没有开口说话,他心里也在为再次见到她而喜悦,只是他素来性子冷清,并不曾表露到脸上罢了。

当日他身中剧毒又身受重伤,原本存活希望是不大的,幸得有晚蓝的悉心包扎,兼之小舅舅自小魔鬼般的训练,练就了寻常毒药药不倒他的体质,让他得以在那晚离开晚蓝的营帐后,硬撑着到达黑衣门最近的一个堂口——卫北堂口。

卫北分堂主见少主驾临,还命悬一线,自然不敢怠慢,立马便飞鸽传书至绝云山总堂,很快小舅舅便亲自来接了他离开。

经过漫长两个月的精心调治,他的身体才渐渐复原。

身体一复原,他便再也呆不住了,满心都想下山,去寻找那个夸他“头发漂亮”、豁出性命也要护住他的那个女子。

小舅舅先是再四不同意他下山,一定要让他再将养一阵的,奈何拗不住他,兼之私心里也盼望着外甥能与其生平第一次上心的女子有后续发展,只得先命人到霸州打探到了晚蓝的消息,才让人护送着他下山了。

晚蓝是知道他性子的,因此见他久久不说话,也不见怪,而是换上笑脸,道:“外面更深露重的,你又大病初愈,咱们还是屋里说话去吧。”

见他不置可否,她抬脚便进了内殿,只因知道他会跟上来的。

摸黑找到火折子,晚蓝点燃了屋里所剩不多的蜡烛,才刚还黑乎乎的内殿,一下子便亮堂起来,她又忙着为他沏茶。

利飘雪大略扫了一圈内殿,好看的剑眉便蹙了起来,虽然已从手下人口中得知,她的处境并不好,他仍被内殿的简陋破败惊住了。在他看来,这样一个地方,压根儿就不能住人,她是怎么在这里度过这三个月的?

“喝点茶吧,这是我和芷云用新鲜花瓣的里层晒干而制成的茶叶,你尝尝口感如何?我觉得比以前我在衡宫里喝的所谓进贡的茶,还要好喝一些呢。”晚蓝并未注意到利飘雪的脸色变化,仍沉浸在再次见到他的单纯的快乐里。

“你就住在这里?”他终于说出了他到这里后的第一句话,眉头在看到她单薄了不少的身子后,不自觉又皱紧了几分。

晚蓝见他向来都只有一个表情的脸庞,此刻却因自己的处境而有了微微的变化,心里不由一暖,至少,除了芷云以外,在龙游这个大陆上,还是有另一个人,在关心着自己的!

不想让自己的好心情被破坏,她忙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才刚可有人发现你?”说着不禁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笑道,“看我,竟忘了你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了。”

利飘雪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却也不戳穿她,而是顺着她的话题道:“楚宫那些草包侍卫们,还不能阻挡我随意进出。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就赶紧,呆会儿我带你出去。”他一直没有忘记,当日发现自己中毒后,对她许下的他日一定帮她实现愿望的诺言。

乍一听他说要带自己离开,晚蓝不由喜上眉梢,第一感觉便是要进里间去叫醒芷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但一想到彼时睡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容月,她就喜不起来了,只得停住脚步,对他歉意一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暂时我还没法离开,倘若以后你还有时间来这里,再带我们离开也不迟。”

“理由?”利飘雪剑眉一挑,简短的问道。

晚蓝只得将自己贸然收留容月之事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总要安顿好了她,我和芷云才能放心的离开,不然她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呢?”说归说,她心里却从不曾为当初留下容月而后悔过。

利飘雪知道她有自己的主见,也不再多说,只淡淡道:“既如此,就等你安顿好了她,我再来带你们出去,只不过,你要再多受些时日的苦了。”

“受苦?”晚蓝笑着重复道,“我倒不觉得自己是在受苦,相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满不错的,虽然缺衣少穿的,却凡事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意愿来,如果能有人身自由,那就更完美了。”

对她乐天的性格,利飘雪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只丢下一句:“明晚此时,我会再来。”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幕中,独留下晚蓝一人,对着他才刚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十八章 把烛夜话

虽然知道利飘雪再怎么着,也得待天黑透了才会出现,晚蓝与芷云两个还是从次日用罢早饭过后,便开始翘首企盼起来。

昨夜他离去后,晚蓝到底没忍得住满心的兴奋,楞是将芷云从被窝里扒出来,将才刚利飘雪来过并应承一定回带二人走的事情,说与了她知晓。

听她说完,芷云第一个反应,便是将右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做对比,跟着才狐疑道:“小姐,您没有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呢?利公子不是死了吗?您别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气得晚蓝一把摔开她又要探上来的手,笑骂道:“你才说胡话呢,你看看我的眼睛,清醒着呢,哪像你,就知道睡,明儿被人抬去扔了,你还做梦呢!利飘雪他是真的没有死!”

这下芷云才信了她的话,也开始高兴起来,有利飘雪的帮忙,她们逃离楚宫的可能性,无疑会增大许多。

好不容易捱到天擦黑了,晚蓝忙和芷云一道,将容月带回她的房间里哄着睡熟后,这才坐到厅里,开始静候起利飘雪的到来。

足足比昨夜迟了大半个时辰,白衣白发的利飘雪,才飘然而至,左手还拧着一个不小的包袱。

晚蓝松了一口长气,忙离座迎上前,高兴道:“你终于来了。”才刚她一度担心他是不是被楚宫的侍卫们发现了,才久久未出现呢。

他却不理会她,而是径自走到芷云面前,将包袱塞到她手里,冷冷清清道:“里面是一些吃的穿的用的,你拿下去收拾收拾,我与你主子有话说。”

芷云忙应了一声“是”,便转身进了内室。

这里利飘雪才转过身子,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有事儿耽搁了,才会来迟的。”说完似为了掩饰一般,他一把掬过桌上的茶杯,便饮了一大口。这是他第一次对除了小舅舅以外的人,为自己的言行举止做解释,是以很有几分不自在和不习惯。

但随即更让他不自在甚至尴尬的事发生了,因为晚蓝忽然小小声儿道:“那个…那个杯子,好像是我的…”

话一出口,她的脸上便像着了火似的,直红到了耳根子。虽然她来自于现代,见惯了现代社会的速食爱情和男欢女爱,骨子里却是有些传统和保守的,想着他的双唇有可能会与自己才刚抿过的地方重合,她的心跳亦不由快了几分。

利飘雪干咳了两声,也微红了脸,室内一下变得旖旎暧昧起来。

“小姐,这是利公子才带来的糕点,我在灶上热了些来,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吧,晚上您都没怎么吃,这会子一定饿了。”芷云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一室的安静,沉默中的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托盘里精美细致的糕点,晚蓝心里除过满满的暖意外,竟还有几分淡淡的甜蜜,想不到利飘雪这样冷清如冰的一个人,还会有如此心细如发的一面…

以后的每天夜里,利飘雪都会来鹂鸣宫,与晚蓝谈天说地一阵,当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晚蓝在说,他在听。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要是被江湖上和大胤国的人知道,他们百般惧怕忌惮的“白发阎罗”和冷酷王爷,会这么安静平和的充当听众,只怕都会惊得下巴掉到地上吧?

但更多时候,他是很乐于甚至享受于充当听众这个角色的。

在鹂鸣宫这间破败寒酸的宫室里,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祥和和舒适,那种从身到心的放松和惬意,每每能让他忘记江湖的血腥和胤国朝廷的尔虞我诈,甚至可以说,这些个夜晚,实在是他活了二十五年以来,最开心的时侯!

转眼已是九月下旬,浓浓的秋意,让本就破败不已的鹂鸣宫,更添了几分萧瑟和冷清。夜晚偶尔也会下霜了,晚蓝和芷云的床铺和棉絮,便显得有些单薄了,小德子自然没有权利和能耐为她们弄来这些东西,然而因着有利飘雪隔三岔五与她们送吃穿用度来,她们的日子,倒也过得不差。

容月还是老样子,每日都浑浑噩噩的,晚蓝很想唤起她的记忆,却因对她以前的事一无所知,总是无从下手,只得暂且作罢。幸得小德子在她加大了力度的财物贿赂下,已接受了她将她留在鹂鸣宫一事,平日里送来的饭菜亦渐渐够三人份了,想来在她们离去后,他也不会真丢下她不管了。

这日午夜后,利飘雪一如既往的飘然而至,晚蓝亲自沏了茶递与他,才问道:“听说澜州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水灾,灾民们因朝廷迟迟不下发救济粮,而发起了暴动?”这是小德子白天来送饭时告诉她的。

利飘雪点头道:“是有这么会事,楚御天业已经派人镇压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横竖不与你我相干。”别说是楚国的百姓,就是胤国甚至这天下所有的人都遭了灾,又与他什么相干?!

晚蓝眼里大有不忍之色,一面叹道:“不过是听人提起后,心里有些闷罢了,这样不拿百姓性命当回事的朝廷,迟早是为灭亡的。”

她穿到龙游前,二十一世纪她身处的那个城市那个省份,不久前才发生了一场震惊世界的大地震,死于这场灾害的人,数以万计,而政府和各界人士为灾害所做的一切努力,让身在重灾区的她,被感动得一次次流下了热泪。

是以今天在闻得楚国朝廷对灾民们的所作所为,以及想象到此时的澜州,一定如地震过后她所处的城市那样,有成堆成堆的死尸和将死未死的病员后,她心里才会不好受的。

利飘雪不想见到她不开心,因拿话来叉开道:“那依你之见,什么样的朝廷,才能长治久安呢?”

她淡淡一笑,道,“我觉得吧,国家的统治者,应该凡事以人为本,将百姓放到第一的位置,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有百姓安居乐业了,一个国家才能真正强盛起来,而国家强盛了,百姓的日子又会更好,两者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低声重复的一遍,才道:“你这个想法,倒挺新鲜,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个…这个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晚蓝支吾道,总不能告诉他,这句话是几百年后,一个叫李世民的家伙说的吧?万一他再问李世民是谁?她又该怎么跟他解释呢?架空可真不好玩儿!尤其是三国之前的架空!——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个时空是自三国时期,才开始与正史有所出入,渐渐越差越远的,想来是某一次的时空错乱或天相变化之类的,导致了现在这个平行时空的出现。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万一他又问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呢?

所幸利飘雪没有再追问,而是低下头,开始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