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府门口下了马车,晚蓝直奔自己的院子,她现在困得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推门进了屋子,连蜡烛也懒得点,晚蓝便胡乱脱了衣衫,扯过被子,欲蒙头大睡。

然后她就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让你每天都这么累,是我的不是。”是利飘雪的声音,只不过他的声音不是一贯的冷冷清清,而是有几分飘忽不定。

她忙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模模糊糊就见他正坐在屋子中央的桌旁。这一阵她因为筹备“销金窟”开张之事,每晚都回来的很迟,二人每日能独处的时间,也就是早朝从王府到皇宫那段距离罢了,偏晚蓝因为严重睡眠不足,几乎没一个早晨都是在半睡半醒之间度过的,是以两人虽然日日都有见面,却与未见面一般无二。

“劳驾,点一下蜡烛先!”晚蓝的口气不是很好,她最讨厌在她困极的时候却要打扰她睡觉的人了!

利飘雪依言起身点了蜡烛,满室一下子明亮起来。

晚蓝忙下床胡乱拖了鞋,叽啦至他对面坐好,才没好气的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到我房里来干嘛?”旋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她不由蹙紧了眉头,“你喝酒了?”

“不多,一点点。”他一边说,一边居然伸出二指比划起来了。

难得见到“冰山男”如此失态,露出这样孩子般可爱的一面,晚蓝的火气攸地去了一大半,八卦的热情跟着空前高涨,“你为什么喝酒啊?是在朝堂上吃瘪了?还是被人弹劾了?还是…被自己喜欢的姑娘拒绝了?”后面一个认知,让她心里忽然极度的不舒服起来。

“今天…是我母后的生忌。”他迟疑了一下,才低低道。

“母后?”闻言晚蓝忍不住惊叫起来,“你母亲是大胤的皇后?我怎么从没听人提起过?”

利飘雪冷笑,“一个因为生了怪物儿子而被废的皇后,又有谁会记得?又有谁敢提起呢?”就连他的存在,大胤朝堂和后宫的众人,也是在他二十四岁被迫回宫后,才渐渐知晓的。

晚蓝无言了。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对利飘雪的了解是多么少,少到只可以用贫瘠来形容。之前未离开楚国时,因为不能经常见到他,而她当时要揪心的事又太多,以致她压根儿没想过要问关于他身份来历的事;而逃离楚国,来到胤国后,她又因怨恨他强留下自己,也没有过多去关心这些事。

现在看来,她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利飘雪?就因为她拿他当唯一的朋友,而他却强迫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那也得先看你有没有真正拿人家当朋友啊!就因为他没有遵从你的意愿,你就将他平时对你的好和帮助,都全部否定了吗?哪有你这样失败的朋友的?!——瞬间涌上的自责,让这些日子积压在她心底的原就已消失了五分的怨恨,彻底消失殆尽了。

“我先扶你回房休息吧,明儿一早还得上朝呢。”起身到他身边,一边伸手扶他,晚蓝一边柔声道。

“那个破朝,我一点也不想上!”利飘雪痛苦的闭上眼睛低吼,“可是若不让自己变得权倾朝野,我连到母后陵前上一炷香这样卑微的愿望,都是奢想!”以前他的身份未大白于天下之前,他还可以每年偷偷去几次后陵,然自从他那位昏聩的“父皇”下遗诏要召回他后,他每次还未进入后陵,便会引来百十名将士的围攻,让他总是无功而返。——而这一切,都是拜胤国那位“英年早逝”的先皇,亦即小皇帝的父亲所赐!

晚蓝忙道,“宗政院凭什么不让你去后陵上香?就算你不是摄政王,你也是胤国的四王爷呀!”

“四王爷?”他苦笑,“在认识你之前,我才被我那个所谓的‘父皇’承认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而已。”

晚蓝再次无言了,利飘雪的心里,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痛楚吧?

连哄连劝将他弄回房间睡下后,晚蓝再回到自己的床上躺好,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从利飘雪言语间流露出的痛苦来看,他的天生白发不但让他受尽世人的嘲笑歧视,受尽他父兄家人们的嫌弃,更连累得他母亲被废并惨死,那么,他想夺得大胤甚至天下,是想为他母亲报仇,是想在那些嘲笑过自己的人面前证明自己吗…

次日一早坐在黑黑的马车里,几乎一夜未睡的晚蓝,并未若往常那般只管打瞌睡,而是大睁着自己有些酸涩的双眼,拼命想看清楚利飘雪脸上的表情。

奈何马车里实在太黑,她看了许久也未能真切看到他的脸,只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漠然冰冷的气息中,她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很糟罢了。

知道问他他也不会告诉自己,晚蓝索性转移话题,“刑部的王大人是哪一位?我怎么没有印象?”

良久,利飘雪才淡声道:“王广达,刑部律例司主簿,正四品官衔。”

“嗯。”冷哼一声,晚蓝冷笑着继续,“原来户部和刑部幸喜渔色的官员还不好呢,只不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和他们上司的上司,也是不是一样如此呢?或者…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销金窟’,一定会打探到比我预计的还要多的消息呢。”

“你该回去再熟记一遍那本写着满朝文武姓名的小册子!”他的声音又回复了平日的冷清。

若是换了之前,晚蓝一定会为他这句话气得火冒三丈,但经过昨夜后,她心里的想法已改变了许多,因点头道,“我知道了。”虽然在这黑漆漆的环境里,她的点头他也未必看得见。

她不知道的是,利飘雪既为练武之人,而且武学修为还登峰造极,自然目力也是极惊人的。

从头至尾,她的神色变化和细小的动作,都未能逃得过他锐利的双眼。是以对她突如起来的顺从,他除了感到好奇,还有几分淡淡的不习惯,只因他对她从不服输的个性,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难道,自己昨夜跟她说了什么话吗?可是他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两人互看了一眼,便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去了。

半个时辰过后,早朝时间到了,可怜的小皇帝只好强忍着困倦,与他那位看起来比他更显得无精打采的“蓝太傅”一道,被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到了德奉殿正殿。

一声尖细高亢的“皇上驾到——”过后,殿内除了利飘雪和叶延皙以外的所有文武官员,忙都俯首就地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小皇帝行至巨大的九龙宝座上坐定,才甩了甩宽大的袖子,用稚气的声音故作老成的道。

“谢皇上。”众人才窸窸窣窣的抖衣立了起来。

站在小皇帝右侧,晚蓝如往常般半眯着眼睛打起瞌睡来,——这是她自陪同小皇帝上朝后,渐渐养成的又一个BH的习惯,有时候她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只怕她单脚立着都能睡着了吧?!

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一个太监高声唱道:“传‘慕良纳贤’大会头名状元白轻云及其余九名新贵人进殿——”

然后晚蓝忽然间清醒过来,远远就见一群人在两个太监的引领下,不紧不慢的进得殿来,打头的正是一身白衣,手持折扇,笑得风华绝代、妖娆无限的白轻云。

这样正式的场合,他丫的白轻云都不知道要“朴素”一点,还是这么风骚,真是…!在心里暗骂他的同时,晚蓝瞪向他的目光亦是恶狠狠的,却只换来后者风情万种的一记媚眼而已。

利飘雪察觉到二人眼神之间的“互动”,恐斗惯了嘴的二人一时抽风做出什么没有正形的事来,忙出列道,“皇上,这十位就是臣此番为大胤选的良才们,请皇上御览!”

小皇帝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才煞有介事的点头道,“果然个个儿都堪称人中龙凤,四皇叔此举,实在是功在社稷啊!”

“皇上过奖了。”利飘雪淡淡接道,“只不知皇上欲授予他们何等官位?”

小皇帝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良久才道:“既是四皇叔一手选出来的人才,就交由你全权安排,吏部从旁协助便罢了。”

旁边一个年约五旬的老男人忙出列道,“臣一定不负皇命,带领吏部上下官员,全力配合四王爷的工作!”——晚蓝依稀认得他是吏部尚书樊志宏。

果然小皇帝道,“嗯。只是樊爱卿的吏部到底是由五皇叔分管的,四皇叔行起事来定然有诸多不便,不如从今儿起,四皇叔分管的工部和五皇叔分管的吏部换个个子吧!”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尤其是叶延皙,他连想都未想便出列道,“启禀皇上,吏部乃先皇驾崩前御授予臣分管,言明到皇上十六岁亲政后,再交由皇上亲自直属,是以此番请恕臣不能从命。”利飘雪已经掌了兵部,掌了大胤兵权的八成,再要将全国文职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和封勋的吏部交到他手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但是小皇帝毕竟年幼,根本想不明白这件事背后的玄机,因懵懂的反问道:“为什么?朕是皇帝,难道连这样的小事都决定不了吗?”他只是觉得这样做比较方便嘛,这还是太傅教他的,要“因地制宜”嘛!(是这么用的吗?汗!)

“小事”?叶延皙被自己这位嫡嫡亲的侄子气得无语了,他千方百计想为他保住江山和大权的计划,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的打散了!哎,说来也怪不得他,他毕竟还小呢,只怕连自己刚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对,一定是他那位新太傅交他这样说的,看来利飘雪手底下的人,他还是防得太少了啊!

只是小皇帝都这么说了,叶延皙也不好于百官面前太让他小不了台,只得沉声道:“这大胤不管什么时候,都只是皇上一个人的,自然凡事您都可以做主,臣觉无异议。”他刻意将“皇上一个人的”这几个字咬得极重,同时还拿警告的目光一直盯着利飘雪。

利飘雪扯了扯嘴唇,回了他一抹含义不明的浅笑,才向小皇帝道,“臣一定不负皇上重托!”

第七十五章 织云

好不容易下了朝,晚蓝忙趁小皇帝到偏殿用完点心再回御书房读书的空挡,装作一脸虚弱的上前道:“回皇上,臣今早上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的,可能路上又吹了风,现在更是觉得十分支撑不住,恳请皇上准臣提前回去看看大夫…”

话音未落,已被小皇帝一脸关切的打断,“要不要紧?朕立刻召太医来为太傅好生瞧瞧。”说着就要命人去太医院传旨。

晚蓝心里“咯噔”一下,忙出言阻止:“皇上不必了,臣只要回去休息一小会儿,自然也就好了。”同时在心里暗骂自己,什么理由不好找,偏要装病,这不是在欺骗人小孩子纯洁的心灵吗?

可能是她那两只巨大的熊猫眼起了关键作用,小皇帝在细看了她的脸一遍后,竟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极为不舍的说了一句“那你明天一定要按时来哦!”,便挥手放了她离去。

得了自由的她,想都没想便往宫门口狂奔而去,如果再多待一秒,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小皇帝那双清亮信任的眼睛下,最终漏了馅儿。

回到王府,扔下一句“立刻派人去请利飘雪和白轻云回来。”,晚蓝便回到自己屋里,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晚蓝醒来的时候,冷不防就见白轻云放大了的妖媚脸庞正在自己床边,她立刻一个翻身坐起来,惊叫道:“你怎么在这里?”她跟他有熟到可以随意进出她房间的地步吗?

白轻云妖娆一笑,“亲爱的蓝蓝,不是你让人十万火急找我回来的吗?听到是你找我,我可连新近认识的美公子都直接扔到一边儿,赶了回来,你感动不感动啊?”

似未听见他在说话一般,晚蓝单手将他的脸拨到一边,下床穿了鞋子,几步行至桌前正低头看桌上一本什么册子的利飘雪对面坐下,方道,“你们都到我房里干嘛?凑桌打马吊?可是这样也三缺一呀。”

利飘雪挑眉,“你脑子睡糊涂了?”

白轻云扑过来坐到她旁边,亦揶揄道:“蓝蓝,你今年才多大?怎么记性比七老八十的老太婆都要差?”

晚蓝用力揉了揉眼睛,才想起自己临睡前下的命令,旋即便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是我脑子一时短路,哦,不,是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抬手倒了一杯茶递与她,利飘雪道:“那么急的找我们回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晚蓝结果一口饮尽,喘了一口气,才点头又摇头,“急倒是不怎么急,只是我心里不自在…”

白轻云正要开口打趣她两句,利飘雪已经关切的问道:“为什么不自在?”

略迟疑了一下,晚蓝才嗫嚅道:“小皇帝那样单纯可爱的一个孩子,又生性善良,聪明伶俐,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一名好皇帝,可是…,可是我们却要谋他的江山,甚至…,所以我心里很不好受!”

二人未料到她会忽然这么说,都愣了一愣。

半晌,利飘雪才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道,“不是‘我们’,是我一个人罢了,所以你们不必有罪恶感。”

晚蓝冷哼一声,“切,有差别吗?白轻云是你师兄,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都是你最亲近的人,都是你的帮凶,又怎么可能不会有罪恶感?”

“你…还拿我当最好的朋友?”迟疑了一下,利飘雪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暗叹一口气,晚蓝故作惊奇的反问道,“废话,难道你不拿我当最好的朋友?那我可真是亏大了!”当初只想到他伤害了自己,却没有想过要站到他的立场,考虑一下他的处境、他的不幸和他如此行事的缘由。他,也是很介意她这段日子以来的态度和看法的吧?!

闻言利飘雪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弯弯的弧度,看得一旁白轻云大惊小怪,哇哇叫道,“原来师弟你真会笑?而且还是露齿的笑?我还以为沧海师叔骗我呢,再笑一个我瞧瞧!”

利飘雪立时隐去笑容,凌厉的目光扫向他,“你可以滚了!”

“对,你可以滚了!”晚蓝忙忍笑帮腔道,“反正我们也知道你迫不及待想回‘小翰林院’,去见你那位新认识的美公子傅颖恩。”“小翰林院”即是专为此番选出来的前百名人才而建的住所,因他们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之人,与翰林院的学士们也差不了什么,所以大伙儿便自发称那里为小翰林院了。

白轻云美目一转,没好气道:“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不回来呢,真是,耽搁了我多少办正事儿的时间啊!”说完扭身便往门外行去。

晚蓝忙在后面补充道,“是耽搁了你与那位傅公子调情的时间吧?”

见白轻云走远了,晚蓝才正色道,“我说实话你不要见怪,据我这段时间的观测来看,你…实在不太适合做皇帝,不如趁现在急流勇退吧,待小皇帝长大成人,一定会感念你的好…”

话音未落,已被利飘雪打断:“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挂心。我才接手吏部,还有很多事要忙,就先出去了。难得今日皇上放你假,你就再多休息一会儿吧。”说完转身快速出了门,转眼消失在了青白相间的高墙后。

留下晚蓝一人,对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在王府——皇宫——销金窟三点一线之间像个陀螺般不停打转的晚蓝,好不容易有一日不忙了,才在王府众人的张灯结彩、洒扫涂抹中,惊觉年关已近。

算一算,这已是她到龙游的第三个年头了,以前她在楚宫挣扎时,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长长让她生出度日如年的感觉,却不料,转眼已是三年过去,真正应了一句话,时光如梭啊!

大年夜,按规矩小皇帝要带领文武百官一起守岁,作为摄政王和太傅的利飘雪与晚蓝,自然没有理由不陪同在侧。

好不容易捱到二更天,晚蓝的上下眼皮已经粘在一起,几乎要分不开了。

坐在她右首的利飘雪见状,忙解下自己的狐裘大氅,轻柔的披在了她身上。接受到意外温暖的晚蓝,再也支撑不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低头便进入了梦乡。

然后饱受惊吓的满殿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聚在了正脸上罕见有温柔宠溺表情的利飘雪身上,众人的嘴巴,都张得能塞进一枚鸡蛋。

不过在接触到利飘雪扫过的冰冷凌厉的目光后,众人都很没胆儿的一一低下了头去,只除了嘴角挂着似笑非笑表情的叶延皙。

————————————————————————————————

头上有点痒,拉住被子将头全部蒙上,被子却被用力往下拽了拽。晚蓝不耐烦的咕哝了一句:“谁他丫找抽呢?”

“太傅,你还没睡醒吗?朕还等着你一起燃烟花爆竹呢。”是小皇帝略显稚气的声音。

然后晚蓝就惊醒了。快速扫了一眼四处,是她在德奉殿偏殿临时休息的房间。

看着从窗户纸上渗进来的白光,她忙翻身下床,倒地就拜,“臣失仪了,请皇上恕罪。”她这个太傅竟然在守岁之夜睡着了,不知道国舅一派又会怎么说她呢?

小皇帝不在意的挥挥手,“太傅请起,朕知道你是太累了才会睡着了,朕恕你无罪。”

晚蓝擦了一把额上的虚汗,才起身道,“谢皇上不罪之恩。”

“太傅别这么多礼了,”小皇帝道:“朕先到暖阁去,一会儿你梳洗收拾好了,直接过来找朕就是了。”

目送小皇帝离去后,晚蓝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是怎么睡到房间里来的?

随口问了一下送热水手巾进来的小太监,答曰:“是四王爷抱您回来的啊,奴才还从未见四王爷那般轻柔细心呢。”

闻言心里先一甜,旋即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闪过晚蓝的脑子,利飘雪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她回屋睡觉?那,会不会有人传他和她断袖啊?!

“那四王爷现在在哪里?”晚蓝忙追问道,她得赶紧骂骂他去,问他为什么这么傻了吧唧的好事者添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太监恭声答道:“四王爷与五王爷一道,一早便代替皇上到太庙祭祖了。”

晚蓝正要再问,就听外面有人道:“皇上让奴才来问一下太傅收拾好了没?”

她忙扬声道,“就好了,你回去告诉皇上,我马上就过去。”说着她便开始手忙脚乱的梳洗起来。

因为是过年,小皇帝也不用整日整日价的学习,晚蓝便轻松许多,只陪他玩了一会儿,又给他讲了几段三国的故事,便被告知可以回去休息了。

晚蓝忙谢了恩便往宫门飞奔而去。

行至宫门,惊见一身雪白狐裘的利飘雪,正斜倚在他那辆华丽的马车上,紧蹙着眉头看着宫门的方向。

见得她出来,他神色立即缓和不少,人也攸地站直了,显然他正在等她。

疾步行至他面前,晚蓝将冻僵的双手放到嘴边哈了一下,才笑问道:“你是在等我吗?”

利飘雪轻颔了一下首,“祭完祖,听人说你还未出宫,我就在这里等你了。”说着二人上了马车。

车里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晚蓝止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利飘雪忙自车上一直煨着的小茶壶里,倒了一杯滚滚的茶递与她,又自角落里取了一张一米见方的绒毯让她煨了膝盖,——这些东西,他自然是用不着的,都是自晚蓝来了以后,他才命人准备的——方道:“府里你院子里我已命人烧了地龙,一会儿回去就不冷了。”

晚蓝的嘴角不自觉地扯到了耳边,利飘雪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让人跟他在一起会觉得这么温暖的呢?很软,很暖,有一点点膨胀…

回到王府,利飘雪忽然道,“你先回房,我换件衣衫就来,一会儿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晚蓝好奇的重复道:“为什么忽然间想起要送我礼物?”那她该拿什么来回礼呢?

他却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没有得到答案的晚蓝,只得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悻悻然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屋里果然如利飘雪所说的那般暖和,晚蓝坐了一小会儿,觉得有些热了,遂起身背转手去,玉解下身上的猩猩毡披风。

却不想,她的手竟意外的碰上了一双柔软暖和的属于女性的人,她以为是哪个丫鬟在帮忙,也不回头,便直接笑道,“我不是说过不要人服侍的吗?你怎么进来了?”自从她作了小皇帝的太傅后,因恐自己无意说漏了什么,她索性找了李善长来,说她不需要丫头贴身服侍,只需每天在她离去后,命人来打扫一次房间即可,是以她才有此一问。

身后的人没有接腔,只是用她那双才为她解了披风的手,为她整理起衣领来。

片刻过后,感觉到那双手离开了自己的身子,晚蓝一面回头一面道,“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要…”

然后她的话便梗在了喉边,眼圈也跟着红了,只因站在她面前的,赫然竟是芷云!

泪眼摩挲的伸手一一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最后再抚上她的脸颊,晚蓝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低泣了半晌,她才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于是又抬起头,欲再细细的看一眼芷云,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眼前的人,眉心间比芷云多了一粒米粒大小的红痣,个子也比她低了约莫两厘米。

晚蓝才刚被喜悦和庆幸填满的心,霎时又久违却熟悉的酸痛起来,以至于她连站都站不稳,索性就地盘腿坐下,将头深深埋进了腿间。

利飘雪进来,看见的就是她的后脑勺。

挥手示意那丫头退下,行至她身旁蹲下,利飘雪方轻轻道:“你…不喜欢她吗?”

良久,才传来她闷闷的略带哽咽的声音,“长得再像又有什么用,她又不是芷云!”芷云的音容笑貌、一颦一笑,都早已深刻在了她心底,成了她心底一根永远拔不去的刺!

“我以为你见了她,会很开心。”利飘雪的声音里有几分淡淡的遗憾,“既然你不喜欢她,明日我就叫人送走她便是。”

闻言晚蓝忙抬头道:“不要,我要留下她!”也许这是上天垂怜她,知道她的心痛,所以又送了一个芷云来安慰她呢?

利飘雪点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着拍手重新唤了她进来。

晚蓝忙起身亲自到门口拉了她进来,亲热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她显然对晚蓝的亲热很不适应,一脸惶恐的欲抽回自己的手去,不想却被晚蓝抓得更紧了,她只得诚惶诚恐道,“回主子,奴婢叫芷云,今年十八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