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凌子回道:“大阿哥说是来赔罪的!”

既然人都顶着大太阳来了,苏帘也不能说不见,便叫四禧去沏温茶,命小凌子引大阿哥进来。其实大阿哥长得倒是挺可人的,白白嫩嫩椭圆脸,干干净净稚气声,就是太熊孩子了点,苏帘对小孩子包容性还是比较高的,也没有真因为团子那一撮毛而动怒,只是有点无语罢了。

大阿哥果然是顶着满头汗珠进来了,飞快地打千儿行礼,“苏母妃安!”其实按照苏帘的位份,是受不得皇子大礼的,便起身万福回礼:“大阿哥安好。”

大阿哥今儿表现得倒是跟个乖孩子似的,乖乖站在哪儿:“保清是来给苏母妃赔罪的,另外…也是道谢。”

苏帘一愣,便想起了今年大年初的事儿,大阿哥应该不认得她,却是认得团子,便微笑道:“不过是随口喊了一句罢了。”

大阿哥好像十分拘谨的样子,又微露几分不好意思,他仰着包子脸讨乖巧地道:“苏母妃,保清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团子…”

他小心地凑近了二步,扮出可怜相:“所以,能不能——”

苏帘立刻爽快地摇头!!

大阿哥顿时失望地如被霜打过的茄子。苏帘随即微笑道:“团子我是不能给你的,不过等它生了小团子,倒是可以让你挑选一只。”

登时,大阿哥兴奋地眼冒精光,“真的吗?!”

苏帘点头,这孩子想必也是真的喜欢狗,将来送一只给他也无妨。

得到明确的答允之后,大阿哥欢喜地手舞足蹈,连忙又到了谢,嘴巴也甜了三分:“苏母妃,你真是大好人!”——得,被发了好人卡了。不过,苏帘还是觉得挺开心的,被小孩子喜欢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这个夏天格外炎热,燥热的天气容易使人懒得动弹,尤其是那位月月都会造访的亲人照旧如期而至的时候,苏帘趴在铺了湘妃竹凉席的美人榻上,像只考拉一样懒得动弹了。

比起苏帘,玄烨的心情一样不佳,不只是因为他数日之内会没有夜间滚床单活动了,更是他的造人计划又一次失败了。

在苏帘嫉妒的目光中,玄烨饮下第三份冰碗。

因为她来了葵水,叶嬷嬷生怕她受寒,故而撤掉了室内一半的冰盆——古人穿得本就多,即使苏帘穿的是最凉爽的阮烟罗襦裙,但终究是不露一丝肌肤全部包裹,而且是里衣、中衣、外裳三层,哪儿能不热呢?!苏帘这会儿子无比怀念从前开空调、盖棉被的好日子。

玄烨合上手里折扇,走进苏帘跟前,疑惑地问:“你在做什么针线?”他已经看了很久了,着实没看懂苏苏在做什么。

苏帘脱口回答:“睡衣啰。”

“睡衣…寝衣?”玄烨伸手便扯走苏帘刚做好的那件连袖子都没有的…睡衣?

苏帘一把抢过睡衣,那是后世样式的小吊带衫,月白色的薄绸料子,没有半点花纹——因为她不会绣花。手里正在做的是一件杏红色小短裤。工艺非常简单,也非常省料子,更重要的是穿上肯定非常凉快!!

苏帘笑嘻嘻从旁边大圆盒里取出一套男式的睡衣:“我还给你做了一身呢!”

一件月白色无袖的工字背心,一条宽松无比的杏红大裤衩。玄烨提溜着瞧了半天,他实在没办法把这种东西和衣裳画上等号…

苏帘低头一针一针缝好最后的锁边部分,伸个懒腰,脸上颇为兴奋,这可是她来到古代的第一份手工,虽然说…咳咳,女红差了点,但瞧着还是能穿的不是么?

转头便看见了玄烨很认真研究的模样,以古人的眼光,的确很难理解这种东西吧。苏帘只好来个亲身示范了,抱着睡衣便爬到里头拔步床上,落下帷帐,三下五除二,便穿着一身特现代感的吊带衫、小短裤出来了。

玄烨的眼睛瞬间看直了——

苏帘还是有点小得意的,这个小身板还是很不错的,皮肤被她保养地细腻白嫩,个子虽然不高,但是双腿纤细诱人,吊带…好像有点长了,锁骨露出来不说,底下也露出一抹白耸的玉兔儿。只是梳的那倭堕髻有些搭配怪异。

苏帘指着专门给玄烨做的那身道:“这个背心,直接从头上套下来就成了,这个短裤跟长裤一样穿法。”

玄烨鼻子一哼,给出自己的评价:“有伤风化!!”说完了,却还忍不住朝苏帘身上再多瞄两眼。——虚伪的家伙!

苏帘俏皮地眨眨眼,“又没让你穿出去!这是睡衣!睡衣懂吗?就是晚上没人的时候穿的!再伤风化,也没人瞅见!”

看玄烨还是很抗拒的样子,苏帘只好一同撒娇,整个身子都挂在玄烨脖子上,像只考拉似的。玄烨不知怎的脸红了半边了,跟只纯情小处男似的,“苏苏…,别这样。”然后咽了一口口水。

苏帘恨不得立刻“切”一声,儿子都能打酱油的人了,装什么装啊,天一黑比谁都色狼!苏帘可是早有体会的,这厮白天跟个正人君子似的,一到晚上就原形毕露了!再顺着玄烨的目光,苏帘看到了自己的胸脯上,已经露出半只玉兔来了——

苏帘立刻触电似的跳窜开!咳咳,果然有点低哈…连忙扯了扯,掩饰自己尴尬。

玄烨深吸了几口气,似有埋怨之意道:“苏苏,你这几日可是不方便的…”

得,这是在表达自己的欲求不满吗?果然是只披着羊皮的色狼!

不过,玄烨到底熬不过苏帘的撒娇,终于换上了那身在他眼中稀奇古怪的睡衣。与苏帘一般无二材料和颜色的睡衣,就跟情侣装似的,看了特配对!瞧着就好像他也是穿越过来的!苏帘心里是高兴坏了,只是再细细一瞧,就是他那不分白天黑夜都带着瓜皮帽,破坏了那份现代感。

第三十二章、特有现代范的皇帝(下)

“屋里又没外人,干嘛还总带着个闷死人的瓜皮帽?”苏帘伸手便要去摘下他的帽子,却被玄烨一把按住了苏帘的手。

玄烨皱着眉,道:“帽子就算了。”

苏帘努努嘴,她也是晓得清朝早期的发型的,乍一看就跟和尚似的,细一看原来后脑勺还有那么小小一撮,编成一个细的能穿过铜钱眼儿的小辫子,俗称金钱鼠辫,也被一些汉人私底下咒称是“猪尾巴辫”。玄烨带着个宝蓝色素缎绣二龙戏珠纹嵌着和田白玉珠帽准的瓜皮帽,后脖子露出一截子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细细小辫子,一直垂到后腰上,末梢处还带着一束缕金碧蓝流苏。

“你不热吗?”苏帘问,他进来之后,也先后都喝了三大碗冰碗了!饶是如此,却怎么也不肯除帽。

“不热。”玄烨抻着脸道。

苏帘心想,这分明是口是心非!他也是晓得满人的发型难看吧?所以才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戴着帽子,说来,苏帘跟他好了都那么久了,也从未见过他摘下过帽子。不就是个光头吗?有什么不能给人瞧的?

“也不怕捂出虱子来!”苏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看到玄烨脸上瞬间更难看几分,急忙扭头去了梳妆台跟前,侧脸对着镜子摘下耳朵上的东珠耳环,心中暗道:就你那几根毛,想捂虱子估计也捂不出来!

刚松散开倭堕髻,苏帘手拿着象牙梳子梳理着乌黑柔亮长发,却看到西洋镜子中,照得纤毫分明的玄烨的手伸到了自己的头上,便将那宝蓝色的瓜皮帽给摘了下来。

苏帘看着镜子中玄烨的脑袋——瞬间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她看到的不但不是光溜溜的月亮头,反而是个长得浓密又乌黑的二寸短发的脑袋!!一瞬间,苏帘下意识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清朝不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吗?!为什么身为皇帝的玄烨还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

苏帘急忙扭过身子来,便看见乌黑短发,一身现代装束的玄烨,笑吟吟立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个古代式样的瓜皮帽——更骇人的是那瓜皮帽上还连着一条长长细细的辫子!!苏帘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那截辫子,居然是假发?!开什么玩笑,清朝居然也有假发??!!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帘现在都怀疑,玄烨会不会是穿的!!

玄烨将帽子扔在桌上,道:“你看到了便看到了,但是不要说出去。”

苏帘依旧呆若木鸡,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半晌才回过神儿来,这才结结巴巴问:“为什么你、你、你…”这一结巴,苏帘都不晓得该怎么筹措语言了。

玄烨顺手拿起方才搁在案桌上的先帝遗训,低头翻看着,面色淡然,古井无波,语气仿佛比平常更淡定几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留了寸头,又剪了辫子吗?”

我凸!!你真的是清朝的皇帝吗?苏帘很想咆哮一句!!不过他现在这副发型,加上这副衣服,简直是太有穿越感了!!要不是深刻了解他这个人,苏帘都想跟他要手机号了!

“果然这个样子凉快多了…”玄烨一副轻松模样,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道:“这事可是连皇玛嬷都不晓得呢。”

“可是、可是,这样万一被外人瞧见…”万一被人发现,皇帝居然没剃头,那可真是轩然大波啊!

玄烨笑道:“怎么会被外人瞧见呢?这是绝不可能的。”

额…可不是么,玄烨整天都带着帽子,平常是瓜皮帽——缝上一串假辫子的瓜皮帽,上朝的时候帽子就更大了,的确没有外人能瞧见他帽子底下到底是剃没剃头!!这个时代本就人前脱帽不雅,更要紧的是绝对没有敢掀起皇帝帽子瞧个究竟!!

“可你身边伺候的人总会瞧见吧?”苏帘想到了一点,他洗澡的时候总不会也戴着帽子吧?而且那帽子也是要常常换的!

玄烨淡淡道:“看到了又如何?朕身边伺候的,还没有哪个不要脑袋了。”

明明是极为平和的语气,苏帘却读出来霸气侧露的味道!没错,哪个敢大嘴巴的到处乱说?!御前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儿似的!!在宫里,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就保不住自己的脑袋!!这是宫廷最深刻的法则!!

剃头是满人的习俗,满人入住中原,也把这条规矩带了进来,人人都必须遵守!可偏偏满人的主子爷,却不遵守这条规矩!玄烨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他并不觉得满人发型有什么神圣的,想必内心还会觉得难看吧?可是,剃头的规矩,到底还是没有丝毫改变。苏帘有些品出了其中的味道…从前的发型,是汉人千年习俗,代表的是汉人的风骨,为数不多的满人想要统治大批的汉人,就必须压倒他们的风骨和气节。那无数汉人脑袋上的金钱鼠辫,就恰恰是他们屈服于满清政府的证据!!!

想通了这些,苏帘默然了。这个时代,是个缺乏文人气节的时代。

玄烨合上书,牵了苏帘的手,道:“早些安置吧。”

“为什么不废黜剃头令?”苏帘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还是叫所有的汉人都顶着一条猪尾巴辫子?

玄烨沉下眉头,“祖宗规矩,不可忤逆。”

“可是你都剃了头了!”苏帘直刺要害。

玄烨皱了眉头,语气似是责怪:“苏苏!!”复又长长吸一口气,“八旗,才是大清的根本!这天下,是满人的天下!先祖定下的规矩,朕只需明面上遵守即可,但是旁人都必须恪守!不容有丝毫改变!!”他的语气掷地有声,极为坚硬。

苏帘沉默了,他正是靠这个来统治天下的吧?他既要拉拢汉人,又要压制汉人!而发型,正是压制的最好工具,所以剃头令永远不会废止!除非,这个朝代不复存在。

“好了。”玄烨平和了语气,“这些事情你不懂,所以不要去管,好吗?”

政治这种东西,苏帘的确是不懂,帝王权谋这种东西,苏帘更懒得去揣摩,只是心里到底刺刺的不舒服。虽然她现在的身份是满人,但是上辈子是实打实的汉人,难免有些不平。后世,人人平等,但在这个时代人却是分等级的,身为等级巅峰的玄烨,他要做的就是保持出满人高等级的地位。

心中有了刺,相处起来,难免生了几分隔阂。

第三十三章、缱绻

接连好几日,玄烨都没有再来澹宁殿,苏帘也不会主动过去,叶嬷嬷看着有些担忧,忍不住劝道:“娘娘身上既然已经干净了,不妨去给万岁请个安吧。”

苏帘却摇头,大约是这些日子她和玄烨相处太亲近了吧,有句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苏帘觉得暂且还是拉开一点距离比较好。只是整日呆在澹宁殿难免闷得慌,小凌子忙建议道:“娘娘若是闲着无聊,不如去芙蓉园瞧瞧?”

如今时辰已经接近傍晚了,正好不怎么热,苏帘遥遥瞥见青花蕉叶纹玉壶春瓶中那袅娜绽放的红台莲,当真是不胜娇羞,心下一动,便道:“准备肩舆吧。”

“嗻!”小凌子登时欢喜坏了,一副恨不得飞起来的样子,倒叫苏帘看得有些纳罕。

芙蓉池建在畅春园的西南处,有些偏远,不过好在今天不出太阳,不晒人,还有些微风,坐在肩舆上悠哉悠哉,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有句诗说得极好,“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虽然没有太阳,但那曲曲折折的荷叶绿意更浓,盛开的红台莲也丝毫不失娇艳。

“可惜没有小舟,否则泛舟湖上,想必更合宜。”苏帘轻轻摇动着手中的缂丝宫扇,徐徐道。说是个池子,却极大,算得上个湖泊了,满满的一池子莲花,连水面都封死了,站在池边,伸手都能摘到或是半开的、或是袅娜的莲花。

红台莲,又名重台莲,因花盆层次重叠最多而得名。莲香顺着湖面微风习习而来,沁人肺腑,那娇艳的莲花在绿衣从中,被纤纤的莲杆高举着,袅娜蹁跹,着实是一番美妙风景。记得,数日前玄烨还说陪她一起来赏莲,终究还是她自己一个人来了。

苏帘倒是没有觉得伤感,人与人相处,若是没有丝毫碰撞不愉倒是奇了怪了。沿着湖畔,徐徐走着,看到合宜的,自然是花开堪折直须折,执在手中,嗅着那清新的香气,瞬间心旷神怡。这一带被称之为芙蓉园,单这个芙蓉池就占据了三分之二的面积,还有几个亭子、水榭、阁楼之类的建筑,不过首看的自然是这满池子的红台莲了。

手中的这支莲花,半开袅娜,形似大碗,花瓣一层叠着一层,颜色是由浅粉到更深色的红过度,尤其是花瓣尖儿便是艳红的枚红色,内里头花蕊黄灿灿喜人,格外叫人看着欢喜。

湖畔是弯曲的线,苏帘徐徐走着,便听见前头依稀有声音,再进了便看见停在一旁亭子旁边的玄烨的仪舆和随从宫人,只是亭中却是空无一人。转目扫视,却瞧见了伫立在不远处,面对芙蓉池,手执狼毫,似在作画的玄烨。

苏帘身后的小凌子一副卖乖讨好的模样,笑嘻嘻道:“娘娘,快些近前吧。”

小凌子这一出声儿,算是打破了寂静,玄烨搁下毛笔,一身深蓝色寻常常服,依依然含着温润的微笑,已经望向苏帘这边。

苏帘尚未挪动脚步,魏珠却小跑儿过来,打了个千儿道:“娘娘,万岁爷可等了您有一会儿了!”

苏帘瞥了小凌子一眼,是了,今儿三番五次撺掇着她到芙蓉园来赏莲花…当初没多心,如今看样子,是刻意引她来跟玄烨相见了。

只是瞧见玄烨那含笑的目光,苏帘到底还是迈步过去了。

“苏苏——”玄烨勾起唇角,便执了苏帘的手,苏帘轻轻一瞥那紫檀云龙长条案上墨迹未干的画作,自然画的是接天的莲叶和半掩而开的红台莲,花叶之间,一方小舟,舟上是一席粉色衣裳的女子的背影,裙袂飞舞,身姿窈窕,却不知是谁。

苏帘忍不住醋上了:“这是谁呀?”

玄烨嗤嗤一笑,那带着墨香的手轻轻一戳苏帘的额头,“除了你,朕还有旁人可画吗?”

苏帘顿时尴尬地不行,倒是有些后悔问了那样的话,好像她是个缺心眼的小女人似的!(汝本来就是!)也是被玄烨那般绵绵如丝的语气蛊惑地脸上发热,只得低头去看鞋尖上缀着的翡翠珠子。夏日的风,吹得人之觉发热,丁点也不凉快!

“那个——吴三桂的事情解决了吗?”苏帘急忙转移话题道。

玄烨眉梢一挑,淡淡道:“秋日的蚂蚱,还能蹦跶几日?”玄烨大约也不愿意多和苏帘说这些政务,低头轻声问:“葵水…可尽了?”

苏帘脑袋几乎要低进胸膛中,恨不得挖坑埋了自己!小凌子却嘴巴大得很,“回万岁爷,娘娘葵水已尽!”

玄烨的眼角扬起坏坏的笑意,轻轻挠了一下苏帘的手心,“大约是累了吧,且去亭中坐一会儿再回去吧。”说完,不等苏帘说“好”,便拉着她的手往芙蓉亭而去。

偏偏,那些奴才人精似的,没有一个人跟上来,只有四禧原是下意识要跟上来,却被小凌子一把拦住,他低喝道:“别坏了娘娘的好事儿!”

芙蓉亭建得极好,面朝芙蓉池,两侧有繁密的花丛,紫薇含苞待放、海棠枝叶葱郁,远远只能瞧见亭子尖儿,只能隐隐瞅见里头的人,而里头的人做些什么,便看不真切了。

进了亭子,玄烨便一把拢了苏帘在怀中,倒是叫她猝不及防,只听玄烨埋怨道:“你这个妮子,回回都非叫朕低头不可吗?!真是任性至极!”

“我…”苏帘急忙道,“我才没,只不过是…”她可真没那个意思,何况什么剃头不剃头的事儿,她也不过随口一说,虽然对这种政策有所不满,也算不得跟他置了气吧?

“反正我正来葵水呢…唔——”苏帘刚又想到一个借口,紧接着嘴巴便被堵上了——被他的嘴给堵上的。

苏帘眼睛瞪得老大,次奥,大白天的居然也——竟然跟后世的人那么开放!可是上辈子,苏帘也没跟人光天化日就亲热啊!

苏帘连忙推他,玄烨却抱得愈发紧了…

外头池畔,小凌子和魏珠相视一笑,彼此心知肚明。

第三十四章、回銮

夜凉如水,澹宁殿的内室,苏帘先是被在芙蓉亭**了一通,回来就被吃干抹净,这会儿累得不行,气喘吁吁警告道:“以后大白天的时候,不许那样儿!”简直燥死了,她走出芙蓉亭的时候,嘴巴都被他啃红了,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在了眼睛,简直丢死人了。

玄烨算是饕餮足了,怀抱娇躯,调笑道:“嗯,知道了!以后只在晚上可好?”

苏帘算是认识的他的本性了,原本还以为至少白天正人君子,现如今她是明白了,一旦欲求不满,不管白天黑夜都是会化身色狼的!

不过经过此事,玄烨算是重新黏上苏帘了,夜夜宿在澹宁殿,内中缱绻,自是不必多说。

太后那里,苏帘虽不必晨昏定省,但少不得隔三差五便要去一次,苏帘倒是愈发放得开了,面对太后,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

是女人,就有共同话题,这一日下午聊到女人的化妆品上,太后唠叨起来也是很有话说的:“嘴上的胭脂,非得用玫瑰,四月中,京西妙峰山的玫瑰最好!做出来的胭脂颜色也最红!”

的确,太后的嘴唇上就染着大红的胭脂,不过不是整个嘴唇都染,而是只在忠心涂了那么樱桃一点点。胭脂是古人的口红,制作方法也是极为繁琐,太后絮絮叨叨一一都说了。

京西每年进贡五百斤鲜艳玫瑰花瓣,由宫女从中甄选,选颜色最红的,十中取一,选出大约只有五十斤。选好以后,用汉白玉石臼捣,捣成原浆,加入少许明矾,再用细纱布过滤出清净的花汁,一点渣都不能有!再将剪成圆形的蚕丝锦叠成五六层,放在胭脂缸里浸泡,浸泡要十多天,要让丝绵带上一层厚汁,最后取出,隔着玻璃窗子晒,晒七八日装进小圆盒中,才算完工。

这种繁琐的制法,不计成本、不计人力、不计时间,做出来的胭脂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成品之后,在宫里按照位份,发放给嫔妃们使用。太后份例算是极多,却也只有六盒而已,当然这东西用量少,又极为耐用,太后自然是用不完的。

这不,说完了这些,太后便叫高嬷嬷取了两盒尚未开封的胭脂给了苏帘。

太后笑眼柔和道:“记得用玉搔头最好,用它在胭脂上一转,在涂在唇心即可!若是扑腮,可千万慎用少用,最好和着珍珠粉一起扑,扑得粉淡淡的,就像酒晕似的,才好看!若是跟媒婆似的,两边脸两块红膏药,那可就难看啰!”说到这儿,太后呵呵笑了起来。

苏帘一想上辈子电视剧里看到的媒婆的造型,可不就是两腮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吗?忍不住便唇角翘了起来。

太后语气悠长:“女人呐,得知道打扮自己才成!”

“太后说的极是!”苏帘应了一声,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哪怕是做了寡、妇的太后也不例外,平日里最爱说的就是梳妆打扮的事儿,自己的妆容也是一丝不苟。太后面色匀了一层薄薄的珍珠粉,眉毛也是修理并画成纤长入鬓的柳叶眉,唇是玫瑰胭脂,腮上亦薄薄扫了一层,只一看去,便觉得是个端方周正的妇人,自是仪态不俗。

几次来,太后多半都会赏赐东西,不是绸缎首饰,便是胭脂水粉,总之都是女人不可或缺的东西。几次生受了,苏帘这回也带了东西来,亲自捧了她一直在用的桃花粉,“这是奴才自己制的粉,还望太后不嫌弃。”

桃花粉中用的桃花瓣,不是仙桃的花瓣,那东西已经不多了,苏帘自己尚且要紧着用呢。虽说是普通桃花瓣,也好歹是桃源世界里的东西,自然比外头的好一些。

太后亲手打开来瞧,看着那粉粉的色泽很是入眼,便用脱下右手小指上的赤金护甲,用留了已经二寸的指甲轻轻挑了一点点,送到自己鼻尖,轻轻一嗅,便微微颔首:“调制得不错!不说旁的,独这味儿便芬芳扑鼻,雅致得很!”

转手,太后便叫高嬷嬷收着,“皇帝宠着你也有些日子了,可见好信儿了?”

苏帘摇头,道:“尚不曾。”又见太后神色不及方才和蔼了,便垂首道:“是奴才福薄。”

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女人啊,有个孩子才算立得住。”

顿了顿,太后继续道:“这行宫里,独你一个嫔妃…”又问苏帘:“这么长的日子,皇帝可都是在你哪儿歇着的?”

苏帘急忙起身,道了一声“是”。不禁有些不安,毕竟太后自从来了行宫,就没有提过这样的话题,如今乍然提及,倒是叫苏帘心中一紧。

太后良久都没有说话,停顿了数息,方才继续道:“前儿宫里传来消息说,太皇太后凤体欠安,你可听说了?”

苏帘摇头,她的确没听说过这事儿,没有人跟她提及,连玄烨都不曾说过这事儿。但是太皇太后身体不好,可不是小事儿!

“照例说,夏日长着呢,哀家也想多清凉些日子。”太后如是徐徐说着,“有些话,哀家不怎么方便说,你既和皇帝缱绻着,能劝还是劝两句吧。”

苏帘立刻便明白了太后话中的意思。太皇太后是否真的病了,她不得而知,反正宫里特意传话过来,意图何在自然不必多说,可偏偏玄烨知道了此事,却并无回銮的旨意…

苏帘福了一福,道:“奴才明白,皇上素来以孝治天下,想必不日就要回宫了。”——那位是她得罪不起的人物。

太后颔首,“你这般识大体,自然最好!太皇太后规矩重,本来也是有心要来避暑的,但后来却不肯来了,还叫哀家也不要来。不过皇帝希望哀家来,所以哀家就来了。”

太后这一席话,听着挺废话的,但是细细一琢磨,却很有深意!太皇太后为何想来而最后不肯来?当然是因为苏帘在此,更要紧的是玄烨不带旁的嫔妃来!太皇太后有所不满,自然就不来了,还希望太后也不要来。只不过在太皇太后和皇帝二人相反的希望中,太后选择了后者!无他,太皇太后已经年老,皇帝却年轻得很!换句话说,太后以后的依靠是皇帝而非太皇太后!为了皇帝,即使稍有所逆了太皇太后心意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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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福晋登门(上)

这一日入夜,寝室内莲香袅娜,云收雨歇之后,苏帘靠在玄烨怀中,沉沉道:“宫里太皇太后病了,是吗?”

玄烨睁开微眯的眼睛:“是…太后告诉你的?”他叮嘱过,不许底下奴才私传,能告诉苏苏晓得的,想来也就只有太后了。

苏帘轻嗯了一声,低低道:“玄烨,你得回宫了。”

玄烨眼中亦含了无奈之色,长长道:“且拖延几日再说吧。”

“你…回去吧。”苏帘的声音清淡,几乎不可闻。

“苏苏…”玄烨何尝听不出她话中的幽沉。

“我都懂…”

玄烨烦愁上眉心,嘴里咬词道:“朕笃定,皇玛嬷根本没有大碍!”

“有没有大碍,是太皇太后的事儿;回不回,是你的事儿。”苏帘一言切中了要害。

玄烨良久无言。

“明天,就回吧。”苏帘轻声道。她的存在已经叫太皇太后不满了,如果在让太皇太后觉得是自己**住了皇帝,可就不好了。权衡利弊,苏帘只能劝他早些回去。

玄烨将苏帘拢进怀中,轻轻吻着苏帘的额头,“苏苏,给朕怀个阿哥——”

不过,这遭苏帘到底还是没怀上,玄烨走后的第五日,苏帘的大姨妈再度如期而至。叶嬷嬷等人失望叹息自是不必多说——倒是宫里的乌雅贵人,临盆之期一日日近了。

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贵人乌雅氏诞下玄烨的第四子,也是他来得是时候,他一出生,吴三桂便病死了,听宫里传来消息,皇帝龙心大悦。另外,因太子保成已经出过天花,基本可以确定不会夭折,又因保成二字太容易重复,惹人避讳,故而决定给长子和太子改名。

大阿哥保清,改名为胤禔;太子保成,改名为胤礽;尚且养在内大臣绰尔济家中,还没有取名的三阿哥,命名为胤祉;而刚刚满月就被抱去给佟贵妃抚养的四阿哥,顺带着被取名为胤禛。

大约是碍于太皇太后的不喜,玄烨后半年,来得并不频繁,不过常常有书信往来,绫罗绸缎、金玉珠玉也从未断过。故而苏帘的日子过得尚算安逸平稳。

初冬的时候,有两位出乎苏帘的意料的客人登门拜访,便是裕亲王福晋西鲁特氏和恭亲王福晋纳喇氏递了帖子。苏帘顿时便想到了数日前,玄烨的私信,说太皇太后与太后对两位太妃出宫荣养之事已经答允,逮到来年开春,便要择吉日挪去二王之府了。想来,二位福晋是答谢而来吧。

叫请进了澹宁殿正殿,苏帘的身份有些尴尬,照例她是受不得亲王嫡福晋行礼,反而应该反过来给她们行礼才是的。

西鲁特氏是个长得瘦削的妇人,不过不是天然的瘦削,而是一副被病痛缠身的样子,瓜子脸,蛾眉淡淡,双眸如杏子,琼鼻樱唇,的确不失姿色,若是康健的时候,想必颜色要更增三分;纳喇氏则相反,她体态丰腴,婀娜明艳,凤眼朱唇,高鼻圆面,长得一张带几分富态的面相,眼角却带着几分不情愿和不屑之色。

待走进了,苏帘起身相迎,而西鲁特氏顺手拉了她的弟妹一把,一同先苏帘一步行万福里:“给娘娘请安!”纳喇氏努了努嘴,内心的不喜尽显在脸上。

苏帘还了平礼,伸手道:“二位福晋请坐,绣屏上茶。”

西鲁特氏客客气气道了谢,将手中捧着的平金手炉交与身上披着的厚厚的绛紫色缎子斗篷脱下交给跟随的时候,方才坐下:“娘娘这殿中真是温暖如春。”又急忙笑着道:“妾身是裕亲王福晋西鲁特氏。”又指着纳喇氏道:“这是五弟妹,姓纳喇氏。”

苏帘嘴巴上也是客气着的:“早闻过二位福晋贤名。”

西鲁特氏低头咳嗽了二声,急忙用茶水压了压,才谦和道:“娘娘过奖了。本该早些来像娘娘道谢才是,只因妾身身子不中用,又畏惧寒冷,还望娘娘勿怪!”嘴里说着,她便起身,郑重福了一福。

“福晋太客气了!”苏帘笑着道,“两位太妃的事儿,我当初不过随口一提,当时皇上并没有答允。想来是后来,念及于两位王爷的兄弟情义,才有此恩旨吧。”其实,她的随口一提的太妃荣养之事,当时并不曾外泄,如今想必是玄烨特意叫裕亲王、恭亲王晓得,进而使得两位福晋来与她交好。而这二位又是常常出入宫闱,在太皇太后面前有几许分量的人物,与之交好,对苏帘也有莫大的好处。

苏帘又笑着问道:“宫中太皇太后与太后凤体可还安康?”

西鲁特氏温文尔雅,回答道:“太皇太后松鹤遐龄,太后娘娘康健更盛以往。”

纳喇氏不屑地撇撇嘴,语调高扬,带着几分挑衅:“娘娘身在行宫,倒是格外关心宫里的事儿呢!”

西鲁特氏立刻瞪了她一眼,急忙打圆场道:“弟妹说的是,娘娘贤德,自然挂念两宫凤体康泰!”又道:“月前,妾身进宫给太后请安之时,太后还挂念着娘娘呢!”

纳喇氏嘴角一扬,轻轻一哼道:“何止是太后,连太皇太后都常常叨念娘娘呢!娘娘可想知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如何说叨您的?”

“太皇太后的话,是可以随便说叨的吗?!”西鲁特氏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随即又起身来,朝苏帘福了一福:“五弟妹心直口快,还请娘娘宽恕!”

纳喇氏嘴里一哼,倒是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副十分不满的样子。苏帘也奇怪的很,她这是头一回见常宁的福晋,怎么好似有仇似的?常宁是个傲娇的,怎么她老婆好像比他还傲娇呢!

苏帘侧脸道:“陈太妃要搬去恭亲王住着了,五福晋却不大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