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帘点点头,“劳烦公公了,只是此事——也未必是有人有心的,所以还是暂且不要惊动皇上,到底我没有真的摔着。”——虽然不大可能是意外,但是苏帘并不希望事情闹大。

“奴才省得!”张潜鳞连忙道,他嘴巴上如此言辞肯肯地保证,但是心里哪儿敢真的不往上报呀?否则万岁爷知道了,他的脑袋可要保不住了!

这时候,叶嬷嬷开口道:“那台阶上抹的是木犀花油,公公想必知道,在行宫里,娘娘用的是广州进贡的露华兰泽油,教引嬷嬷、教习嬷嬷,一等宫女、二等宫女则用的分别是玫瑰油和茉莉花油,太监用的是茶树油,只有三等的家下女子用的才是这种最寻常的木樨花油!”

张潜鳞不由一喜,这样一来,目标范围的确缩小了不少,连忙对叶嬷嬷道了谢,便匆匆下去盘查了。

有人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苏帘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只好闪身进了桃源世界。能叫她的安慰的是仙桃树长势喜人,仅有的五颗仙桃似乎又大了一圈,在密密繁杂的桃叶中间格外显眼。

从小木屋里取出只剩下一罐子的仙蜜,苏帘给自己冲了一盏饮用。这东西还真不经用,一不小心,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了。苏帘思忖着,剩下的得留着给肚子里的孩子吃。

喝了一盏热热的仙蜜,果然浑身舒服多了。

仙桃树底下,人参花又开了,这里密密丛丛,任谁无法想象,野生的人参能有这样的生长密度吧?这里土地松软黝黑,雾气氤氲,当真是仙境一般的存在!苏帘低头拔了两株与她手腕差不多粗的人参,根须齐全,颇有几分遒劲之态,细细一看,竟然隐隐有人形,上下左右对称的四个条分叉根,就像是人参的四肢。

她月份大了,不得不早做些准备,听说这个时代生产的孕妇,备一株人参,就是备下一条命!收进锦盒中,带出桃源世界,苏帘亲自锁在自己拔步床的紫檀木床头柜的小抽屉里,这里的钥匙,除了她自己,只给了四禧一份。

桃花堤台阶上动的手脚,苏帘原以为三日能查出来算不错的了,没想到翌日的傍晚,张潜鳞便来报说,动手的人找到了!然后低声说了一个名字,叫苏帘不由吃了一惊,“怎么会是她,不会弄错了吧?!”

张潜鳞躬身,无比肯定地道:“她就在离着桃花堤不远处的浆洗房做活儿,昨儿早晨,好几个人瞧见她偷偷离开了浆洗房,还有看到过她蹲在桃花堤台阶上老一会儿呢!且,她自己已经招认了。”

苏帘深吸一口气,“带她来,我有话要问她!”

不错,此人正是点翠,苏帘委实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疑惑为什么点翠会被分派去浆洗房,她不是在偏殿茶水间吗?

叶嬷嬷道:“娘娘容禀,点翠去了茶水间,却不安分做活儿,还失手打碎了好几回茶盏,所以奴才把她调去膳房楚公公手底下了。只是这番调离,她不但没有知错改错,反而在楚公公哪儿闹腾开了,楚公公一怒之下,便请张总管把她给调走了,大约就是被调去浆洗房了!”

人被带上来的时候还算干净整齐,一身浅褐色半旧不新的宫装,头上梳着一字头,头上只簪着一个白玉质地的如意钗,簪上镶嵌着一颗小指肚一般大的粉色南珠,苏帘记得,这珠玉钗,是点翠刚来的时候苏帘赏赐给她的,当初还是亲手簪在她发间的。

面庞瘦削了许多的点翠默默地跪下,一言不发。

苏帘抚着自己的额头,不知该从何问起,良久方才道:“真是你做的?”

“是。”点翠只回答了一个字,却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她将双手放在腰间,露出那一双因年久浆洗而粗糙的双手。

“那么——有人指使,还是有人逼迫你这么做?”苏帘深吸一口气,问道。

点翠摇头,抬起那张已经不及昔日荣光焕发、娇俏可人的脸蛋,她眸中含着几欲奔涌出来的泪水:“都是奴才一人所为,奴才怨恨娘娘不念往日旧情,所以、所以——”说着,她便泪如滚珠,一滴滴落了下来。

不念往日旧情吗?这其中的阴差阳错,倒是是谁的错,的确无法说清。是苏帘撵了她去茶水间的,若是那时候点翠安分守己,如何会被叶嬷嬷遣送道膳房,若是去了膳房她安稳一些,也不至于再被撵到浆洗房。

叶嬷嬷见那点翠又是一副楚楚可怜模样,不由心生厌恨,便道:“娘娘若是念旧情,不若就赐她一个全尸吧!不累及家人,也算是格外恩赐了!”

第二十一章、孕妇日子不悠闲(下)

赐全尸?——点翠一听,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如土,她急忙磕头,哽咽声声起泣血道:“娘娘,奴才知道错了!奴才真的知道错了!!奴才一时冲动,但是没有想要害娘娘腹中的小阿哥啊!娘娘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不会真的摔着的!奴才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像让娘娘惊吓一番的!但绝无谋害皇嗣之心啊!!”

要她抵命,苏帘还做不出这种事儿来!毕竟她与腹中孩子现在都安然无恙——但是点翠真的没有害死她肚子里孩子之心吗?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吗?苏帘真的不敢去相信她了。从她有了爬床之心之后,苏帘便再也无法相信她了。

点翠砰砰砰磕着头,磕得脑门子上都是血迹斑斑,她的哭声嘶哑而悲怆,“娘娘饶命啊!求您念在往日情分上,饶了奴才一命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叶嬷嬷悄声走到苏帘近身,咬牙切齿道:“娘娘可别忘了,她曾经如何巧舌如簧的!她既干出这等腌臜事儿,就绝不能轻纵了!您若实在下不了狠心,便交给奴才来处理吧!”

点翠满脸都是泪水,她被叶嬷嬷那狠厉的话语生生吓得僵住在了那里,如今她只能抓住苏帘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匍匐爬跪着到苏帘脚下,抓着苏帘的脚,含泪哀求:“娘娘!奴才真的是一时糊涂!求您看着往日情分上…求您——看在绣眉姐姐的份儿上!”

“绣眉…”苏帘低低呢喃,后来回到行宫,苏帘也叫张潜鳞打听了绣眉如今如何,这个和点翠一起服侍她的人,嫁给了同样是包衣旗的一个姓冬果尔氏的人为妻,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以前绣眉是当妹妹一样疼点翠的…

苏帘至今想不明白,明明当初那个单纯、直率又贪吃的小姑娘,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其中,她又该负几分责任?

叶嬷嬷冷笑道:“这种人着实不该叫娘娘您脏了手。且叫奴才带下出处置吧!”

“娘娘!”点翠泣声哀求。

“嬷嬷!”苏帘揉着生疼的眉心,“算了吧,把她谴回内务府就是了!”

点翠听闻,顿时喜极而泣。连忙不迭地磕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开恩!!”

苏帘看着叶嬷嬷那张有怒不敢言的脸,烦闷地道:“到底她没真害着我,何必要她的命呢?撵走就是了,以后不在行宫伺候,自然再也不会有机会害着我!叫她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儿就走吧!权当是给我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叶嬷嬷虽然忠心耿耿,但她古人式的心狠手辣同样也不缺乏,苏帘都晓得,叶嬷嬷也是为她好,所以苏帘无法去责怪她。但同样也无法接受。

“还有!这事儿别告诉皇上了!”苏帘补了这么一句,要是让玄烨知道,以他那轻视奴才性命的本性,点翠必然逃不过一死。

苏帘转身便回了内屋,当初她逃出皇宫。只给绣眉一人安排好了出路,留在宫中的小凌子和点翠却吃了大苦头,说到底,是苏帘先对不住他们,故而才有今日的宽容。以后点翠如何,与她在不相干了。

想了想,又叫了小凌子进来道:“拿一定金锞子。给点翠吧。”算是她回内务府之后的打点银钱吧!苏帘给她安排了最后一条路,以后她自己就自求多福吧!

小凌子从内室出来,手里掂着一枚金灿灿的元宝,道:“娘娘还叫赏她一颗金锞子呢!足足五两重呢!真是够打点的了!”

叶嬷嬷只冷笑道:“的确够打点阎王爷的了!”

小凌子一愣,忙低声道:“娘娘不是说不让杀…”

叶嬷嬷慢慢走出澹宁殿殿门,幽幽含着冷肃道:“皇上早有密旨。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她——可不是错杀!!”

点翠自以为逃出生天,连夜便收拾好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礼,正是暗自庆幸不已的时候,叶嬷嬷与小凌子星夜而来。

点翠看见叶嬷嬷。立刻是如老鼠见了猫,她畏惧叶嬷嬷已久,顿时便瑟缩起来,“嬷嬷,您怎么来了?”

“来送你一程!”叶嬷嬷冷着嗓子道。

点翠勉强笑了笑,却看见了站在叶嬷嬷身旁的小凌子。小凌子展开右手,道:“娘娘赏你的最后一锭金子,可收好了!”

点翠一看金晃晃的迷人色泽,立刻欢喜怀了,“多谢凌公公,多谢娘娘!娘娘真是大好人!”

小凌子完了差事,便对叶嬷嬷道:“剩下的您老处置吧,我先回去复命了。”

叶嬷嬷一笑道:“你这个猴崽子,躲得倒快!且等等吧,不过是一小会儿的事儿!不耽误你什么!”说着以目色示意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人手上还端着酒壶、酒杯。

一杯酒慢慢斟在酒杯中,便端到了点翠跟前,那太监面若死人,声音阴冷:“姑娘,请用了上路吧!”

点翠登时明白了意思,立刻扯着嗓子大吼大叫:“娘娘说了饶我性命啊!!你们敢违抗娘娘的懿旨?!”

叶嬷嬷冷冷道:“娘娘饶了你,皇上可没饶!!”张潜鳞一早就秘报皇上知晓,皇上猜度得道娘娘也许会心慈手软,故而叫她处理干净。

点翠顿时面色发青,她连连退后,四名摇头,仍旧是万分不可置信,“不!我不喝!!娘娘让我回内务府!!我不死!!”

叶嬷嬷带了两个身体强健的太监来,怕的就是点翠困兽犹斗,太监二话不说,一个上去按住点翠,另一个便掰开她的嘴巴往里头灌。点翠到底是小小女子,力气如何比得过这两个太监?!

“小凌子、小凌子——救救我!我不想死啊!!”点翠份例挣扎哭嚎。

小凌子摇摇头,只叹息一声,便合上了眼睛,充耳不闻。

鸩酒,是见效最快的毒药,饮之立死,也算得上是个痛快的死法了。不过数息,便见点翠嚎叫之声渐渐小了,倒将在地,手中的金元宝也骨碌碌掉了出来,滚出老远。

小凌子蹲身捡了起来,走到点翠尸体旁,啧啧叹息,“记得好好贿赂一下阎君,下辈子换一颗‘忠心’。当奴才的,不忠心、不安分,那不是自找死路吗?”说着,便把那银子塞进了点翠怀中,对那两个行刑太监道:“拉出去随便找个地儿埋了吧!”

五两重的一枚金元宝,如此扎眼的东西,两个行刑太监早就惦记上了,所以这东西,到底没陪着点翠陪葬,被那两个太监二一添作五了。

点翠的事儿没有叫苏帘沉郁太久,因为裕亲王福晋西鲁特氏——怀、孕、了!!福全比玄烨大一岁,年二十七了,奔三十的年纪了,福晋的年纪比她略小一二岁,这个岁数也正好是生育的黄金年龄!能怀孕,倒也不足为奇,但是福晋却乐坏了。

之前苏帘才与她说,必然能得偿所愿,没过多久,竟然真的怀孕了,而且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西鲁特氏的眉梢是含喜的、眼梢是带笑纹的、嘴角亦是上扬的,“我原本月事就不大准,原本也没敢想会这么快来——前几日总是恶心呕吐,才叫了医官来诊脉,没想到都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我呀,真是沾了娘娘福气了!”

苏帘挺着愈发鼓起的肚子,言笑晏晏:“儿女天注定,是福晋自己命中有福才对!”

西鲁特氏有孕,苏帘也替福爷高兴,西鲁特福晋一有了身孕就来告诉她,苏帘也很高兴——如果常宁的老婆没有跟着一起来的话。

纳喇氏福晋照旧还是那副看苏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傲气模样,挺着腰肢坐在她二嫂下手,一副想要开口插句话,却插不了话,只能愤愤扔苏帘几个白眼球的样子。

西鲁特氏呵呵笑了一通,开心得不得了,看了一眼旁边的弟妹,便打趣道:“哟!五弟妹不是说要来跟娘娘讨教助孕之方么?怎么闷葫芦似的?”

“我——”纳喇氏一副气闷的样子。

大约是苏帘和纳喇氏八字不合吧,苏帘也不大爱和这个傲娇的人接触,但是碍于西鲁特氏的面子,总不能一直冷着她,便道:“之前刘院判给我开过一个鹿茸白薇丸的方子,大约有些效用。”便对身后四禧道:“去取来赠予纳喇福晋吧。”

纳喇氏梗着脖子半晌,见四禧都恭恭敬敬呈了上来,只好起身接过,闷着嗓子道了一句:“多谢娘娘。”然后便坐回位子上了。

西鲁特氏见场面有些僵硬,便含笑道:“刘院判…想必便是极为擅长妇产一科的刘昕吧?”

苏帘点了点头:“正是此人,福晋是如何晓得的?”

西鲁特氏眉眼和蔼地道:“这位刘院判可不一般,当年额娘怀我们家爷的时候,就是他给保的胎,额娘如今也常常感念刘院判的精湛医术呢!所以呀,弟妹可要照方子好好调理才是!”

西鲁特氏这样说,纳喇氏也微露惊讶之色,忙看了看那药方子,顿时信服了七分。

苏帘眼珠子骨碌一转,道:“这方子自然是好的,要紧的是要心诚!每日在送子菩萨跟前焚香祝祷,还要戒嗔戒怒才成!二福晋就是如此心诚,才有了身孕的!”

第二十二章、妯娌仨孕妇

纳喇氏虽然不怎么信苏帘,但是对自己的二嫂却是深信不疑的,看着西鲁特氏发福的面相,不由羡慕不已,便把苏帘的话也顺便牢牢记在心中,心诚祝祷、戒嗔戒怒,只要能得个阿哥,这算得了什么?

苏帘这话,一则是想折腾一下纳喇氏,她那臭脾气,想戒嗔戒怒可不容易!二则,也是怕万一那药不管用,她要是没怀上,便可以归咎于是心不诚、怒不戒,反正怪不到苏帘头上!

也是没想到,巧的不能再巧,戏剧得不能再戏剧,年底的时候,纳喇氏居然爆出有孕了!!!

纳喇福晋这一有孕,再也不是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了,她和常宁成婚多年,盼怀孕都快盼疯了!可偏偏纳喇氏那种脾气,说好听的跟常宁是一路子,说不好听点,就是王八对乌龟、针尖对麦芒。所以这些年,常宁宠着这个侧福晋、那个庶福晋的,儿女蹦出来不少,却没有一个是从嫡福晋肚子里出来了,可想而知纳喇氏这些年有多窝火憋屈。可她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脾气上来,更常宁的关系是一年一比一年僵硬,夫妻不和,怀孕当然是遥遥无期的事儿了。

西鲁特氏愈发现得丰润的脸上带着几分打趣之色:“昨儿还听说,五弟陪着弟妹一起去普渡寺还愿来着呢!”

纳喇氏带笑的脸上不禁害了臊,跺着脚埋怨:“二嫂!只不过是去上个香嘛!”

纳喇氏这番熟妇娇娆的模样,的确动人。她这番有孕,苏帘也大约猜得出内中缘由,一则是那鹿茸白薇丸或许真的有点效用,二则最要紧的是她真的把苏帘那戒嗔戒怒的话给听进了心里头,常宁一见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妻子,竟然温柔起来了,自然觉得稀罕不已。以纳喇氏姿色,稍稍性子和顺一些。还怕留不住常宁在房中?

苏帘也看得出来,纳喇氏虽然脾气不咋地,妒忌心性也颇大,但绝非狠毒之辈。且看常宁的妾侍生的儿女,一个个都健健康康的便晓得了。她的妒,在表面,不在暗处,这种人,或许不容易相处,但绝非那种会背后害人的人!所以之前,好几次纳喇氏对她言语不客气,苏帘也没往心里去。

纳喇氏捧着虎皮花生吃得开胃,嘴里赞道:“娘娘这儿厨子手艺真是好!”

因这有孕。纳喇氏对苏帘的态度算得上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她是把得这一胎的恩情记载苏帘头上了,苏帘喝了一口奶茶道:“刚怀孕的人容易害喜,五福晋倒是好胃口,可见这个孩子是乖巧懂事的!”

纳喇氏听了。顿时欢喜地眉开眼笑,苏帘这话也真真说中她心里的畅快之处了。

西鲁特氏笑着道:“御厨的手艺那还用说么!”苏帘给上的是二品乾果和二品点心,乾果有虎皮花生和怪味腰果,点心是菊花佛手酥和芙蓉香蕉卷,茶则各有不同,给西鲁特氏的是杨河春绿,给纳喇福晋的是白玉奶茶。

孕妇扎堆。最爱讨论的便是吃食和养胎之法,苏帘在吃上头还是比较在行的,“那道菊花佛手酥二位福晋也不妨尝尝,用的是今秋最新鲜的菊花,口齿留香得紧呢!”

菊花佛手酥是苏帘的最爱,金黄焦脆。形如佛手,入口甜而不腻、脆而不硬,有淡淡的菊花清香在口中弥漫,这是一道极为考验刀工和火候的点心,楚大宽倒是还真有几手绝活呢。

“佛手酥?”纳喇氏捻起一个来。“我瞧着怎么有点像小脚丫子?”

西鲁特氏立刻瞪了她一眼,她这个五弟妹,嘴巴上就没个把门的?

苏帘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纳喇氏手中那一枚,忍不住抿嘴:“别说,还真是像呢!就像小胖娃娃的小脚!”以前她竟然没发现这一点,这菊花佛手酥看着是手的形状,但若说是脚也说得过去!

一番打趣过去,倒是吃得更入口了,聊着聊着,不免就提及了宫中的事儿,尤其是纳喇福晋,说话也不忌讳着些,“前儿几日与二嫂一通去永和宫贺喜,娘娘是没瞧见,那叫一个寒酸!娘家没一个人能拿得出手来!”

西鲁特氏忙打断她的话:“德嫔娘娘也是可以随便议论的!”

纳喇氏哼了二下鼻子,道:“谁不晓得她那肚子是假的,还好意思一副显摆的样子!”然后对苏帘说:“她那嫔位,是娘娘好心施舍,否则凭她的娘家那不争气的样子,到死都混不到一个嫔主的位子!”

苏帘肚子里的孩子会记在乌雅氏的名下,在一些内部圈子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不能对外头传扬罢了。德嫔作为包衣出身,却荣封嫔主之人,自然少不得受人嫉妒和排挤,只不过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旁人。

纳喇氏虽然还是很瞧不起包衣旗,但是苏帘的兄长阿克敦在三藩战场上的勇猛表现,还是很叫她入眼的。满人好武功,有本事打仗的人,总是受人尊敬几分的。

捻了一枚菊花佛手酥慢慢吃着,苏帘问道:“宫里的宜嫔产期似乎是近了?”

西鲁特氏回答道:“已经足月了,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底了,郭络罗氏的肚子已经九个月,俗话说的十月怀胎那是大约的数值,按照后世,精确计算只有二百八十天,九个月多一点而已。满九个月的胎儿,的确随时可能生产。

西鲁特氏回答了之后,又不动声色把话题转移开来,她算是屋里三人中生产次数最多的,所以经验也最丰富,“五弟妹,你怀孕月份浅,可是最该注意的时候,头三个月,可千万不能叫五弟跟你同房!”

纳喇福晋脸上一红:“我晓得的!”随即一啐道,“又便宜了那些狐媚子了!”

四禧这会儿刚换了一个手炉送到苏帘手中,今年冬天虽不是很冷,但是因为她怀孕,炭火炭盆都上得格外早,足足的红箩炭好几大车地往行宫里运。单这个屋里就放了四个炭盆,二位福晋的打毛衣上一进来就脱了。丝毫都不觉得冷。

纳喇氏不由看了看苏帘那高耸的肚子,不由羡慕地道:“娘娘的肚子真尖啊。”

“额?”苏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尖?哪儿有尖儿?分明是圆的!!这又不是榴莲,还带尖刺不成?

西鲁特氏也不禁艳羡地道:“娘娘这样的。十有*便是个阿哥了!娘娘真是有福呀…”

苏帘扯着嘴角笑了笑,古人的观念还真有些怪异呢,什么肚尖尖是男、肚子圆圆就是女,苏帘是看不出什么尖的还是圆的。

纳喇氏嘴巴利落地道:“我看宜嫔娘娘肚子就圆润得很,弄不好只是个公主呢!之前宜嫔娘娘的妹妹郭贵人的肚子也是那么圆,结果就生了个公主呢!宫里现在都在这么传扬呢!”

“哦?”苏帘眼下一转,什么圆还是尖显而易见是没有什么科学道理的,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偏生就笃信这种理论!不管宜嫔怀的到底是阿哥还是公主,有这样传言,对她而言。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公主不如阿哥扎眼,能消弭不少嫉妒之心。宜嫔,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西鲁特氏低头抿了一口茶,不置一词。

纳喇氏却嘴巴大得很:“一准没错,郭络罗家素来是女儿比儿子多。她们家的女人保不齐不怎么会生儿子呢!”

“这话可过了些!”西鲁特氏终于忍不住瞪了纳喇氏一眼,真是什么话都敢说,那话要是叫宜嫔娘娘晓得了,五弟妹可又得罪人了!

苏帘抚了抚手腕上的和田红玉镯子,语气悠然道:“这生儿生女,谁能说得准呢?不到瓜熟蒂落,便是未知之数!我倒是觉得宜嫔大约能生个阿哥呢!”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应该是五阿哥吧?

西鲁特氏微微点头:“娘娘说得在理。”

纳喇氏却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这种性子倒也不失可爱,起码表里如一,不必费心去揣度她的心思,因为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呢。

苏帘抿嘴道:“五福晋大约不信吧?不若我们打个赌。”

“赌就赌!”纳喇氏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只不过娘娘可得拿出点好东西做彩头呢!”

苏帘的目光在次间中逡巡了一圈,却发现纳喇氏在盯着她旁边紫檀木镂雕云纹小香几上一盆君子兰,不由笑了,那君子兰可是空间生长的,自然品相奇佳。因冬日萧索。苏帘才偷偷拿出来点缀屋内。这君子兰,叶片足足超过三十片,齐整无比、圆头短叶,其叶的颜色就如同碧玉一般鲜嫩欲滴,其光泽如涂了腊一般。

苏帘便笑盈盈道:“那就赌这盆君子兰了!不知五福晋那什么彩头出来?”

纳喇氏咬一咬牙,扬起手上的沉香木十八子手串道:“就赌这个。”

西鲁特氏不由吃惊道:“那可是你刚嫁给五弟的时候,太后赏赐你的!”

纳喇氏却一副自信自己会赢的样子,浑然不在意,反而笑道:“额娘她可喜欢兰花了,自己养着十几盆君子兰,却都不及娘娘这一盆呢!”

得,她是已经将苏帘的君子兰视为唾手可得之物了?苏帘忍不住笑了,陈太妃性喜兰花,苏帘也是晓得的。大约纳喇氏一早就瞄上了那君子兰了吧?可有不好意思开口,苏帘开口赌宜嫔肚子里的孩子,算是切中了她的心意了。

苏帘也打量着她皓腕上的沉香手串,瞧着黝黑乌亮,可见真的随手佩戴了多年的样子。苏帘来古代也数年了,也晓得,沉香贵重程度,因颜色而分,常见的都是绿色,再好一点是深绿色,上品当属黄色,而黑色才是此中绝品,极为罕有。这样好的东西,她倒真舍得。

第二十三章、生包子

康熙十八年十二月初四,宜嫔郭络罗氏在翊坤宫产下一子,给苏帘和纳喇福晋的赌局画上了终止符。纳喇氏倒也不赖帐,当场便脱下那手串,苏帘也见好就收,把那君子兰顺手送给了她。

沉香木虽然珍贵,但是苏帘不甚喜欢这种黑漆漆的东西,但是玄烨来,苏帘还是忍不住拿出来炫耀:“怎么样?这是我从恭亲王福晋那儿赢来的!”赌的确是很叫人着迷的事儿,因为赢了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玄烨戳了戳苏帘的脑门子:“居然敢拿朕的子嗣来赌!好大的胆子!”

玄烨虽然是一脸威严的样子,但是苏帘晓得他并没有生气,于是挺了挺自己的大肚子,笑着讨好:“皇上又得了个阿哥,难道不高兴吗?”

玄烨到底唇角泄露出了一丝笑纹,却没有回答的苏帘的话,轻轻在苏帘那高挺的大肚子上来回抚摸,眼中带着某种热切的光泽:“苏苏,这是我们的六阿哥。”

苏帘那捧着鎏金汤婆子的双手突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六阿哥——她差点都忘了,宜嫔生了五阿哥,若是她肚子里是男孩,岂非就是历史上那个六岁而夭折的六阿哥胤祚了?!苏帘心中立刻否定了下来,原本的六阿哥应该是乌雅氏所出,现在既然成了她的孩子,她绝不会让这个走向夭折的命运!!

“公主不好吗?”苏帘嘟着嘴巴道了一句,若是像谷杭公主那样可人的小公主也是极好的!可惜谷杭不亲近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和玄烨的嫔妃,应该算是情敌关系吧?她心有戒备也是可以理解的。若她也有一个那个可爱乖巧的孩子,苏帘会当成心肝肉一样疼!她可不是古人,满脑子都是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

玄烨虽然无比希望是个阿哥,但见苏帘那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不愿给她压力,微笑道:“只要是苏苏生的。不论是阿哥还是公主,朕都喜欢。”

玄烨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苏帘也听得出里头哄人的意思,因为玄烨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受到重男轻女思想高度腐蚀的皇帝!唉。当清朝的公主,可的确不是件幸福的事情。生儿还是生女都挺叫人纠结的!

“奉天将军前不久进献了些上好的玄狐皮,朕叫人给你做了一件大毛斗篷,今天顺便带了来。”玄烨笑眯眯拉着苏帘的手,一起去次间坐榻上。

所谓一品玄狐、二品貂,玄狐可谓是皮草中的极品了。玄狐,玄者,便是黑色的意思,却不是全然乌漆黑的颜色,玄狐的毛尖呈现白色。苏帘之前也听说过此物的珍贵,只在寒冷的盛京以北才有玄狐,且此狐灵活,非寻常射手能够猎到。

一件通体玄狐的斗篷,被厚重地披在苏帘肩膀。果然立刻暖烘烘,浑身都热了几分,苏帘抚摸着那柔滑光泽的大毛,里头是瓜瓞绵绵纹的妆花缎做里子,寓意也是极好。苏帘笑着在你玄烨面前转了个圈,嬉笑道:“我穿着狐皮,是不是像狐狸精了?”——宫里怕又不少人会骂她狐狸精吧?苏帘倒是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可生气的。狐狸精,那是一般姿色的女人当得了吗?苏帘反而还会得意洋洋呢!

玄烨此事刚端起庐山云雾来饮了一口,登时差点没喷吐出来,勉强咽下去之后,随即嗤笑道:“朕就没见过这么胖的狐狸!!”

苏帘一听,当即恼怒无比。气得一张近圆的脸都涨红了:“我才不胖呢!就算胖,那也是因为肚子里有只小狐狸!!”

玄烨立刻虎了脸,训斥道:“什么‘小狐狸’?那朕的儿子!是龙子!”伸手一把将苏帘拽在自己身旁,“越来越不懂事了,什么话也敢说!”

苏帘舔着脸道:“那还不是被你给惯出来的?”说着便脱下闷得叫人发烧的玄狐斗篷。交给身后的四禧收着。

“你呀,马上就要做额娘了的人!反而越活越回去了!”语气里满是无奈之色,到底还是个小女人呀!

侧坐在葡萄纹云锦的条褥上,苏帘捧着叶嬷嬷亲自递上一盏燕窝莲子羹,慢慢吃着。

“朕听说,这些日子,福全福晋和常宁福晋常常递牌子进行宫?”玄烨瞧了一眼侍立在侧的叶嬷嬷,问道。

叶嬷嬷福身道:“是,裕亲王福晋温和,恭亲王福晋爽利,和娘娘很谈得来呢!”

“哦?”玄烨看了一眼闷头吃燕窝的苏帘,“福全的福晋倒罢了,常宁的那个纳喇氏可嘴巴不省事的!”

“纳喇福晋就是心直口快了些,心里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相处起来反而更容易呢!”苏帘想着纳喇氏输给他沉香木手串那副肉疼不迭的样子,便觉得有趣极了!

笑眯眯着眼睛,苏帘继续道:“她刚有了身孕,自然心情好得不得了,看谁都是大好人!”

玄烨微微点头,“常宁就是太不经事了些…此番能有个嫡子也是好事!”

苏帘放下吃完了的燕窝盏,用细绫帕子擦了唇,徐徐道:“有陈太妃在王府里,想必会收敛些吧?”

“陈太妃?!”玄烨忍不住摇头,“陈太妃的性子,软和得跟面团似的!管不得大事儿!不过…常宁虽然没什么用处,却也还算孝顺。”

年关里,前朝内宫,事务繁杂,玄烨并不能常来,也因苏帘肚子愈发大了,也便很少留宿。来年春天的时候,苏帘临盆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但是对于苏帘而言,最大的喜事莫过于桃源世界里的仙桃终于走向成熟了。

虽然统共只长了五枚,在匆匆密密的桃叶之间,着实少得可怜,但是它透散出来的诱人果香,仿佛能够浸润整个身躯。苏帘站在树下,看着那透出红意来的仙桃,瞧着大约还没有完全熟透的样子,但是苏帘咽着唾沫,实在嘴馋不已。

桃子这东西,必然是得有牙齿的人才能吃到,要是等到完全成熟,她的孩子也出生了,到时候没牙的小孩子如何能咬得动?苏帘又怕仙桃熟透了之后,如果不干净吃掉会腐烂变质。想了想,叫自己的孩子能吃到仙桃的办法也只有一个了,就是她现在就摘一个吃,自然而然会分享给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这里,苏帘便下了决心,立刻便从小木屋里搬了梯子出来。因为现在肚子已经很大了,苏帘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摔着。

苏帘选择的目标是长得最低的东面的一个仙桃果子,由于仙桃沉甸,压得那个本来就不粗的枝干都低垂了下来。踩着木质的梯子,踩着梯子最高之处,苏帘伸手去够那硕大的仙桃——已经近在咫尺了!

苏帘即使勉强伸直了身子,却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可恶!!”苏帘一咬牙,脚尖一掂,身子往上一窜,右手一下子便抓住了那表皮光滑的仙桃。

“太好了——啊!!”不幸的是她这么一窜,脚下的梯子不稳当了,着力之处不稳,自然她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噗通一声,不幸的是,高度不低,幸运的下面是软绵的草地;更不幸的是她是摔在硬邦邦的梯子上,更幸运的是她手里抓着一枚白如羊脂、透着新栗色红晕的仙桃。

这一摔倒,虽然不是肚子着地,但孩子受到猛烈的震荡,登时便胎动不安起来,苏帘感觉到自己的子宫一阵收缩,剧烈的疼痛便传到了四肢百脉。紧接着,苏帘在剧痛中感觉到自己的下体有湿漉漉的液体留了出来,裤子都立刻被染湿了。

苏帘心头一惊,忙摸了一把,还好,不是血!!而是羊水,细细算来她肚子已经九个月了,原本预计该在三月中旬生产,没想被如此一摔,竟然提前了十日!!

接生嬷嬷玄烨一早就叫人给苏帘准备好了!苏帘忍着疼痛,但却不打算立刻出去,仙桃已经摘下来了,如果现在不吃,岂不可惜?

于是忍着肚子传来的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苏帘捧着仙桃便往嘴巴里塞,牙齿奋力的咬着桃子,一口咬下去,苏帘不禁感叹:真硬啊!!看样子桃子果然没有熟透!!不过现在立刻吃掉,果然是明智的选择,因为刚出生的孩子只怕咬不动,也很难消化这么硬的东西!而且没嚼烂的桃肉刚进入胃,便立刻又一股涓涓暖流涌向子宫,缓解了那叫人几欲疼得昏厥过去的疼痛!

嘎嘣、嘎嘣,苏帘狠命咬着那比陈年的豆腐干还要硬邦邦的桃子!!势要把它消灭干净!!

直到一整个仙桃吃完,苏帘都不晓得那什么味道的东西,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扔下一颗仅剩的桃核,苏帘一闪身,便出现在她澹宁殿柔软的拔步床上。

忍着肚子的疼痛,苏帘一把掀开厚厚的帷帐:“四禧!!我要生了——”

床榻外头守夜四禧正蹲坐困倦的打着哈欠,听到苏帘的一声吼叫,顿时困意全消,立刻对着外头喊:“娘娘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