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帘连忙踩着叫她坐在炕边儿上,道:“额娘给你揉揉好不好?”

小猴子嗯了一声,撒娇道:“额娘揉揉…”

苏帘忙笑着伸手附在他还鼓着的小肚子上上下揉搓,小猴子却嘤嘤哭着道:“不舒服、不舒服!额娘,打圈圈揉,不要上下揉!”

“嗯?”苏帘疑惑不解。却只好按着他的要求,在他小肚子上划着圈。果然没多久, 小猴子就不哭不闹,又迷糊着了。

玄烨后脚跟了进来。无不担忧地问:“可是积食了?”

苏帘皱着眉头,道:“大概吧。”真奇怪…乳母揉就说疼,她揉就舒服?舒尔都氏为人温柔,手脚也柔和,应该不会太用力才对啊!莫非是她的体质吃过仙桃的缘故,而且怎么非要打圈揉,而不能上下搓呢?

圈…圆圈…

“太极?”苏帘不由自语,太极阴阳,能够调和阴阳之气,她的手上带着些许灵气。灵气透过接触,慢慢渗入小猴子的体内,而画太极,这可将灵气一分为二,阴阳协调地进入小猴子的体内。是以觉得舒服吗?

“什么太极?”玄烨不由疑惑了?

苏帘手下不停地揉着,笑着对玄烨道:“呆会我也给你揉下试试,大概是打圈揉舒服!”

玄烨却眯了眯眼睛道:“苏苏可别挑逗朕哦!”——他可是已经憋了很久了!

苏帘忍不住瞪了一眼这精虫上脑的家伙,就会往歪处想。

这回,苏帘再小猴子房里替他揉了两刻钟,直到小肚子消下去,肚皮也搓得发红了。小猴子却酣睡得深沉,方才叫乳母小心守候着,方才回了房间。

躺在后寝殿的拔步床上,玄烨却拒绝不了苏帘给她揉肚子的殷切,他眯着眼睛,赤着上身。一脸惬意地享受着,怪不得小兔崽子喜欢被揉肚子,果然真舒服啊!那细腻香软的柔荑缓缓在肚腹间打着圈,感觉仿佛又一股细微的暖流从肚脐眼流转到全身,不期然地。困意便袭上脑中。

见玄烨已经打着哈欠,苏帘忙到:“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嗯…”玄烨绵长地嗯了一声,那表情是如何也掩饰不住愉快。

苏帘不禁莞尔,她练习柔体术和太极都初有小成,果然能派上用场!

玄烨轻声道:“胤祚也不小了,别总放在你的正殿里,选个日子,就让他搬去偏殿吧!”

苏帘顿了顿,道:“我是想着,起码等他满了三周岁再挪动的。”

玄烨却道:“小儿难缠,真是怕他闹着你!你现在怀着身子,又胎相不稳,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白天倒是罢了,要是连晚上都动不动哭闹一场,你可怎么养胎?”说着,伸手按住苏帘揉在他小腹上的柔荑,“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苏帘停下手,脸红地嗯了一声,顺手揭过薄被盖在身上,忍不住看向自己那娇嫩的手,心想给自己揉揉肚子,是不是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好处呢?只不过今天真的是乏了,改日试试看吧…

守在帐外的四禧、绣屏等人见里头没了声音,便急忙去熄掉左右的玲珑灯盏,只余一盏聊以视物。

“屏姐姐,你什么时候换了玉佩的坠子?乖好看的!”四禧转头回来却看到绣屏腰间挂着的那枚如意佩下垂着不是以前那个攒心梅花的缨络坠,而是个崭新的银红色双鱼坠儿。

绣屏不禁笑道:“好看吧?是傍晚去针线房取椅搭的时候,绣女徐佳良姜送我的双鱼结。她的手艺可好了,连娘娘都赞过呢!”

四禧忙点头:“真是好看极了,那鱼眼睛都打得格外灵动呢!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儿呢!”一想到着打络子的手艺,四禧不由想起了从前在乡下时候的一个旧友,她小小年岁,就极为擅长这个,天生的心灵手巧,可惜是个苦命人…

第二十八章、徐佳良姜

在内殿上夜,非得是极得信任的宫女才成,素来都是四个大宫女两人一组轮流来,可以蹲在地毯上眯着会儿,娘娘并不会怪罪。

绣屏还是照旧坐在轩窗下的美人榻的脚踏上眯了后半晚上,可大约是靠着不当,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觉得脖子难受得紧,只怕是落枕了,想到昨儿娘娘吩咐的打赏针线房徐佳良姜的事儿,便只好哀求四禧。

四禧素来爽快,立刻便高高兴兴答允了,道:“前儿娘娘还说绣帐底下吹着的络子旧了些,要我打些新的换上呢!皇上却吩咐要寓意吉祥的,我正犯愁呢!正好去个那位徐佳妹妹请教一番。”

清晨伺候了娘娘洗漱更衣,又照例摆放了换了时鲜花卉在殿中玉壶春瓶里供奉着,这才去了针线房。

“哟,这不是禧姑娘吗?怎么亲自来了?”针线房掌事陈嬷嬷见是澹宁殿的一等宫女,嘴巴立刻就客气得不行。

“陈姑姑好!”四禧连忙客气地问了好。

“姑娘好!”陈嬷嬷笑眯眯这一张菩萨般的脸道,“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传唤个二等、三等的丫头来就是了,怎叫姑娘你顶着大日头来了?快请进来喝杯菊花凉茶,消消暑吧!瞧姑娘这一头的汗!”

这菊花凉茶还是苏帘赏赐的,因针线房的人费眼睛,菊花能明目,而苏帘又不喜欢喝菊花茶,所以都赏赐给了陈嬷嬷。

四禧忙擦了汗,小步跟了进去,“是我自己走得急了些…”

饮了一杯菊花茶,稍稍消了热,四禧才道:“其实我是来找徐佳良姜的?敢问姑姑,她可在针线房内?”

陈嬷嬷哎呦了一声,道:“可真不赶巧!前几日,皇上赏赐松风馆的几位答应小主每人两身入秋穿的杭罗衣裳。昨天傍晚才完工,今儿一早就叫良姜那丫头去送了,前脚才走呢!松风馆的路又远,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要不…我赶紧叫个腿脚快的丫头去追回来?”

四禧听了忙道:“不急不急!姑姑莫要麻烦了!既然她不在。那我下午再来吧!”

陈嬷嬷忙赔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叫姑娘白跑一趟了!”

四禧便笑着道:“无妨的,左右澹宁殿离着针线房也近。”

“姑娘说得及是!”陈嬷嬷顿时眉眼绽开,笑容端得是千万分可亲,“娘娘的澹宁殿离着针线房近,心也近!姑娘是娘娘身边得力的人儿,有空也常来坐坐,喝杯茶!我也极喜欢禧姑娘这样标志又好性子的人儿呢!说句托大的话,看见禧姑娘就像看见我自己的闺女似的呢!”

四禧眉间含喜悦:“姑姑客气了,您的年纪本来就我娘亲差不多大。”

陈嬷嬷笑得愈发亲热。又问道:“是了,王嬷嬷最近身子骨可好?”

四禧道:“好,好着呢!”

陈嬷嬷仔细端量了四禧身上那一套清淡的葱绿色衣裳,笑道:“禧姑娘这身衣裳真是雅致,料子是杨缎吧?”

“姑姑不愧是管着针线房的人。眼睛真准!”四禧微微惊讶道。

陈嬷嬷呵呵一笑道:“这料子必然是娘娘赏赐的,真真雅致,可惜瞧着有些旧了,大约是前年做的吧?今年新来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丫头,要不然我吩咐她们给禧姑娘裁制一身新衣如何?”

四禧连忙推辞道:“那怎么好?我的衣裳从来都是娘亲帮我做的。”

“王家老姐姐年岁大了,怎么好年年劳烦她呢?”陈嬷嬷忙亲热地道,“左右宫女的衣裳样式都简单。不费事的!叫年轻丫头磨一磨手艺也是好事儿!”

“这…”四禧一时间犹豫不决,“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陈嬷嬷眼睛笑眯眯,和善无比。

四禧报赧地笑了笑,“那就劳烦姑姑还有针线宫女姐姐们了,我…之前娘娘赏了我一匹金银丝翠罗,我自己手脚粗笨。都不敢动手去裁制呢!”

陈嬷嬷眼中微微惊讶,随即笑道:“金银丝翠罗那可是宫里寻常小主都得不到的好料子呢!娘娘可当真疼禧姑娘呢!”——心想着,巴结这个小丫头果然不必绣屏、绣楼姊妹差!且这丫头单纯,也更好拢着呢!照顾好她,还怕她不在娘娘跟前说好话吗?

又互相寒暄了几句。四禧饮了第二杯菊花凉茶,方才告了谢辞别,人走出针线房,不禁自语道:“都说陈姑姑为人严苛挑剔,我瞧着倒是像菩萨一般可亲又好心肠的人呢!定是有人私底下说她坏话!”

刚送走了四禧,陈嬷嬷便收敛了笑容,对着里头一干伏案绣着活计的针线上人道:“都给我手脚麻利着点!前些天,只顾着忙活松风馆那几个的衣裳了!三日之内,要把娘娘入秋要穿的衣裳赶制出四套来!要是晚了半日,小心你们皮!!”

陈嬷嬷板着一张老脸,扫视过众人,又呵斥道:“叫你们手脚快,可不许粗糙了半点!!一针一线都用些心!!要是有一个线头没埋住,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就别想拿了!!哼!!”

松风馆,魏珠奉旨前来,身后除了寻常的几个太监,还有一个脸型周正、眉眼清见,年纪十五六岁的丫头,怀里正抱着一大摞盒子,里头放着自然是针线房赶制出来的杭罗旗服。

“皇上有旨——赏赐答应张氏、答应刘氏、答应穆雅氏、答应孙津氏四人,每人两身杭罗衣裳!”

接了旨谢了恩,四位答应小主立刻七手八脚冲了上去,便有人嚷嚷:“那件橘红对襟的衣裳是我的!!”

“那件雪青色绣菊花的我要了!皇上最喜欢菊花了!哎,你别跟我抢!!”

“哎呀,这件藕荷色的居然是用银线绣的蕉叶纹,真好看呐!”

哄抢了一通,方才各自拿走了二身,其中那个最年轻的孙津氏答应才十四五岁的模样,她上前问道:“魏公公,我们这些日子可是安安分分的,等回了宫,皇上真会补偿我们,多召幸的吗?”

张答应也急忙上来问:“是啊是啊,这些日子可把我们闷坏了!来了一趟行宫,竟然没能出去好好看看风景呢!皇上可要好好补偿我们才成呢!”

答应穆雅氏也红着脸插嘴道:“皇上都赏了我们这么好的衣裳,肯定是记着咱们姐妹的!”

刘答应性子最沉静,分得的两身衣裳也是其中最差的,却也比她身上穿着绫子旗装要好得多了,她低头面颊红润羞涩道:“这衣裳滑不留手,杭罗真好呢…”答应的份例,是没有杭罗这么好的料子的,只有寻常的彭缎、潞绸和二三等的衣素缎罢了,稍好一些的云缎也是只有一匹,轻易不舍得做了衣裳穿。

魏珠心里暗啐,一群小骚蹄子,皇上不过看你们安分才赏了衣服的,这已经是大大的补偿了,还妄想回去之后能多得到召幸?做你们的春秋大梦的,也不看看你们自己,不是汉军旗,就是包衣出身!皇上拿你们不过是充充数罢了!

心中虽然万分不屑,脸上却半点不是规矩,客客气气道:“那是自然的!皇上这不是快要回銮了吗!等回去,肯定忘不了几位小主的好儿!”哼,真以为自己脸大呢,你们又不是宜妃娘娘、德妃娘娘几位得脸的妃子,也好意思跟皇上要补偿?!不知羞耻小蹄子!

几位答应一听,立刻欢喜得都要疯了,“呀!真的吗?!”,另一个道:“真是太好了!”

欢喜之余,一个个都悄然朝着魏珠塞了银子,道:“还请公公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若有一日我们姐妹谁得了宠,肯定不会忘了公公的大恩的!”

魏珠不动声色的收了银子,嘴上笑呵呵道:“一定一定!”心里却又暗骂上了,就这么点银子,也想收买魏爷的嘴巴?!到底只是答应,出手就是寒碜!罢了罢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收白不收!

好不容易从松风馆脱身出来,魏珠摸了一把头上的热汗,这些个小答应都真难缠!怪不得皇上不喜欢,魏爷我应对起来也烦得很啊!哎呦,万岁爷怎么不叫梁九功那个老东西跑腿?偏生叫咱家辛苦这一遭,油水还没几分!好处更是丁点没有!那几个答应,等她们得了宠,猴年马月去吧!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多讨好一下澹宁殿娘娘去!等过了八月十五,皇上也要回宫了,到时候想巴结都没机会了!

暗暗叹过之后,魏珠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姓徐佳氏的丫头,好像还是内务府四大世家出来的宫女呢!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娘娘撵走的,看样子是得了娘娘几分喜爱了…想到此,魏珠立刻面容和善了七分道:“徐佳姑娘闺名是哪两个字呀?”

那丫头忙道:“回公公花,奴才叫‘良姜’。”

魏珠连连点头:“好名字!好名字!”心里却一瞥,什么破名字,娘娘最讨厌吃姜,这丫头却叫什么良姜!!然后细细打量那丫头的模样,赞道:“良姜姑娘倒是清秀模样,不像那几个狐媚的!怪不得能留下来。”

徐佳良姜忙垂下头,掩饰住自己眼中的情绪,恭恭敬敬道:“都是娘娘仁厚抬爱。”

第二十九章、佟家欲抬旗

且说着徐佳良姜客客气气辞别了魏珠,顶着烈日回了针线房,原想着得加紧赶制手里头的活计,否则又要被陈嬷嬷训斥了。

可是陈嬷嬷却忽的和蔼了许多,道:“你辛苦了一遭,晌午小憩一会儿,不必忙做活!”

徐佳良姜暗自狐疑,却不敢就这么大咧咧应下来,忙笑甜甜道:“姑姑折煞了,这些都是分内的活儿,且姐妹们都忙着呢,我怎好一人歇息呢?”

陈嬷嬷摆摆手:“行了行了,叫你歇着你就歇着,下午娘娘宫里的四禧姑娘要来找你,记得客气着点!”

徐佳良姜笑容微微冻结,心跳不由加速,她忙点头谢过,又道:“我刚来的时候,手艺在针线房都是垫底的,多亏了姑姑督促教导才有今日!”

陈嬷嬷被这马屁拍得舒服,立刻脸色笑容多了三分:“你这丫头,嘴巴倒是甜!行了,去给自己泡个菊花茶消消暑吧!”

徐佳良姜忙福了一福谢过,又悄悄拿出藏在袖中的几块银角子道:“这是松风馆几位答应小主赏赐的,可那衣裳都是姑姑忙活着才赶制出来的,所以请姑姑收下吧。”

见着银子,陈嬷嬷立刻又和善了三分:“你这丫头倒是懂事!”说着,陈嬷嬷不动声色收了其中三块银角子,却留了一小块给徐佳良姜,也算没有白叫她跑一遭。陈嬷嬷虽然脾性不怎好,但是对于乖巧嘴甜、又懂得适时“孝敬”的人,陈嬷嬷还是会有好脸色的。

其实,不管那一处,下头二三等宫女孝敬管事太监和掌事姑姑也是惯例了。针线房也是如此,哪个针线上人若得了赏赐,少不得拿出一半来孝敬陈嬷嬷,当初卫氏受到排挤,也不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更是因为她不懂得“孝敬”掌事姑姑,有了好回回都是一人独吞,最后被撵走,也是净身回去的!而后的那个叫香茵的丫头。也是大同小异,不过她自己作死,故而死得扔进了乱葬岗,连口棺材都没有!

陈嬷嬷笑道:“澹宁殿的一等宫女四禧姑娘下午要来寻你,记得别到处乱跑。”

徐佳良姜眼中一震,嘴唇隐隐发颤:“四禧…姑娘?”

陈嬷嬷淡淡嗯了一声,未曾注意旁的,便转身去内室喝茶了。

且说这中秋节近了,天儿却不见凉爽,反倒是秋老虎余威当真叫人热得如在蒸炉中。苏帘也是看着今儿太阳太灼人。便拘了小猴子不许走出澹宁殿。又吩咐了清扫偏殿粹雪堂,打算今儿就叫小猴子搬进去住,他打生下来就用着的木炕、矮榻、条案、香几等物一并直接都搬了过去。

小猴子踮着脚尖,扯着苏帘的缀满了累累红珊瑚裙角道:“额娘,妹妹什么时候能出来陪我玩呀?”

苏帘唇角荡漾。“要明年春天呢…不过也快着了。”

小猴子不甚清楚“明年”有多远,但是听额娘说“快”,便心满意足了。

苏帘戳了戳儿子的腮帮子,抬头唤道:“四禧!”

打帘子进来的却是绣楼,“娘娘,四禧又去了针线房了,说是跟人讨教做帐坠儿呢!”

苏帘点点头。是了,是有这回事,只是嘴巴顺口便叫四禧了。

绣楼福了福身子,轻声问:“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苏帘到:“都过了午了,带六阿哥去粹雪堂睡会儿午觉吧,哦。记得只睡小半个时辰就成了,睡太久了反而容易整个下午都迷迷糊糊,醒不过来。”

绣楼忙轻声应了。

打发儿子去睡午觉,苏帘也躺在香榻上闭目养神了,被褥都是新的。软软的有太阳微晒过的暖意,那云锦的面料上染了紫薇的花香,唔,是了,今日殿中奉着的是紫薇花,倒是好闻得紧。

因晚上已经睡足,苏帘并不打算入睡,只是想歇歇眼睛罢了,上午又是看话本、野史,又是教小猴子背了一段三字经,大约眼睛疲乏了。

故而及时靠近她的脚步声再轻微,苏帘未睡着,自然都捕捉在了耳朵里,还有鼻子也嗅到了熟悉的龙涎香的气味。苏帘轻缓呼吸着,继续装睡。

可玄烨有心溜进来做坏,便伸手将腰间佩玉摘了下来,用玉坠上明黄色的流苏轻轻在苏帘耳边扫过。

这一痒,苏帘立刻忍不住咯咯笑出声儿来,一个骨碌便爬了起来,佯怒道:“你让我好好卧床休息,却这般作弄人!”

玄烨笑容满面道:“你当朕不晓得?你晚上睡足了,白天十有是不会午睡的!”

被她一语道破,苏帘也不好赖在床榻上躺着了,便起身抓一个软枕侧偎着,细一打量,才发觉玄烨额上密密地生了一层汗珠,在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匆匆过来,又穿得那样里外三层,自然是热的,于是便道:“玄烨,把衣裳脱了吧。”

这话一出,玄烨立刻唇角勾起一抹坏笑道:“苏苏可真不乖,明明晓得朕不能与你亲热,却还——”

苏帘乍然又听见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脸颊薄红三分,旋即羞怒道:“胡思乱想什么!我只不过让你脱了外袍,好凉快凉快罢了!!”在自己内殿之中,苏帘也常常是只穿亵衣与中衣的。因为她这一有孕,内寝殿中只搁了一瓷缸冰,并不能缓解太多的燥热,反而空气不流通,颇觉得闷热呢。

玄烨这才从善如流,褪去了厚实的福寿妆花罗马褂,只着品蓝色暗水纹的中衣,便坐在苏帘身侧,轻声问:“朕听刘昕说,你的胎已经没有大碍了?”

苏帘“嗯”了一声,点头道:“原本也没什么要紧,是太医太爱危言耸听了。”又抱怨道:“整日躺在床上,都要发霉长毛了!”

玄烨忍不住嗤得一笑,低头在苏帘脖颈上轻轻一嗅道:“只有芬芳若有若无,哪儿来的发霉气息?”

苏帘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又没正经了!”略一瞥他眼下的灰青色,便对他道:“若前头不忙,就在我这儿小睡一会儿吧。”

玄烨一愣,不由干笑了笑,枕畔之人,朝夕相对,自然明白他的疲倦。

苏帘忍不住问:“是前朝的事儿,还是宫里的事儿?”

玄烨只一笑,道:“没什么…”便合上眼,低喃道:“却是有些困倦了呢…”说着,便到头在了她刚才躺着的香榻上,枕着她最爱的糖果软枕,呼吸渐渐均匀,心跳渐渐舒缓。

苏帘却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但是看他转瞬便入睡了的样子,着实不忍心打搅,便起身悄悄走开,叫了魏珠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魏珠叹了一声道:“是佟家的事儿!”

“佟家…怎么了?”苏帘疑惑了,佟氏成了皇贵妃,佟家也算荣耀了,照例也算显赫至极了。

魏珠四下张望了一通,才压低了声音道:“承恩公大人想回归满军旗!”

是了,现在佟家还在汉军旗呢!佟家据说祖上是佟佳氏,他们这一支在前朝因为某些原因便离开东北,来到中原。后来满人入关,佟家适时立下军功,可惜却只被编入了汉军旗。而佟家回满军旗的理由自然是充分的,因为他们本就是满人。其实到底是不是,天才晓得。

魏珠又道了一句:“奏折被皇上留中不发了。”

“嗯?”苏帘疑惑,奏折可都是要批阅的,或准或不准,都该有个回复,可这“留中不发”可就**了…果然玄烨心里还是想给母家抬旗的吗?只不过宫里的太皇太后会点头吗?大约,玄烨就是为此而烦忧吧?

“朝堂上争闹不休这呢,尤其是…钮祜禄氏一族反对声儿最大!说佟家无功无劳,佟皇贵妃有无子无嗣无所出!”

这是谁的嘴巴,真够毒舌的!!佟家其实有军功,可惜是已经去世的老承恩公佟图赖,而且军功还很卓著。不过到了佟国维哥俩就…而佟皇贵妃,自从入宫,还真没怀过一次孕,估计果然那方面有些问题啊!

“还有在满军镶黄旗的佟佳氏一族,也不承认佟家是他们的旁支呢!”魏珠又补充道。

得,这干脆就是不承认佟家是满人了!!这下子抬旗之事,举步维艰喽!其实究其根本原因,根本不在于佟家,而在于玄烨…他虽则君威已立,但是却并没有完全掌控一些满洲大世家。所以说,佟家抬旗还不到时候啊!

玄烨小睡了一觉,更衣洗漱之后,神色果然略好了几分,却绝口不提前朝的事儿,却告诉苏帘,他这个中秋节要在行宫里过。

“诶?”苏帘是讶异的,“之前不是说,最晚中秋前二天就要走吗?”

玄烨眸底略沉,随即笑容满面道:“宫里尽是那些糟心事儿,还是在这儿陪苏苏更松缓些。”

苏帘立刻就明白了,他若是回去了,佟皇贵妃少不得哭诉,太后或许会闭口,但是太皇太后只怕不会干瞪眼,如此这番,玄烨就被夹在了中间,难做人喽!既然如此,他干脆晚点回去,等事情略淡几分再说。

第三十章、中秋

澹宁殿算是颇为宽敞的地儿了,因前殿的正殿为澹宁殿,故而着一宫室便统称之为澹宁殿,若俯瞰而看,其实是个二进的大四合院样式的宫苑。dm

正门为澹宁门,朱漆大门敞开,两侧立铜兽鹤、鹿。进正门,正见一个葱葱郁郁小花园,这前殿花园虽小,却被金四打理得欣欣向荣。抬头便见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的殿阁,便是正殿澹宁殿,面阔五间,深进三间,前出月台,东西两侧为苏式彩画廊庑,折向南与澹宁门相连,向北则直通向后殿的耳殿,如双臂环抱将整个澹宁殿前后殿相衔接。

故而这抄手游廊也是一处消暑的好风景,且看那白鹦鹉梳理着自己干净的羽毛,偶尔学舌蹦出几句吉祥话,也不失乐趣。玄烨午睡醒来,似乎便无心回春晖殿或者九经三事殿面对那些糟心的政务了,故而陪着苏帘在廊下散步。

玄烨瞥了一眼窝在前头角落猫成团装的肥狗,随口道:“这廊子中未免清净了些,朕记得宫里有不少花色鲜艳的鹦鹉,你怎么就养了一只白的?还挂得那么高?”

苏帘瞅了一眼角落里的团子,嬉笑道:“挂得低了不行,上一只绯胸的鹦鹉、还有上上只绿翅鹦鹉,都是挂得低了,被团子给当猎物咬断了翅膀!”

玄烨忽的顿足,又仔细端量了那肥硕的狗,瞧着懒得跟猪仔似的…竟然能咬死会飞的鹦鹉?!哦,也是了,他的墨衣将军如今已经是打猎上的好手了,还有保清养的黑虎,也很是精武的样子,可是、可是这只不是母狗吗?怎么也这般厉害?

玄烨正沉思的时候,团子大约是闻到了主人的气息,一个扑棱翻身,便肥滚滚地扑了过来。玄烨心下一紧。急忙上前欲拦,却不曾想团子虽然胖得如球,却灵活得很,刺溜一刹车。屁股一扭,从他腿旁绕了个弯,便哼哧着去蹭苏帘的脚踝了。

苏帘看着玄烨的紧张举动,忍不住笑道:“团子可忠心着呢,就是爱撒娇…”

玄烨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道:“朕不过是看它肥重,跑得又那么急,万一撞到了你可怎么办?”

苏帘勾唇莞尔,上前二步,偎在她肩上。当一个男人把保护你化作了本能的反应,这辈子也该知足了…

正沉浸于此的时候,魏珠一溜小跑到了廊子外头,咬牙伏地叩首,禀报道:“皇上。法喀、彦珠等人求见。”

苏帘只霍然觉得这二个名字有些眼熟呀,侧脸一瞧,便见玄烨已经怒上眉心了,只见他一巴掌拍在前头的红柱上,震慑得高挂上头的白鹦鹉扑棱着翅膀高叫:“危险!危险!!”

苏帘疑惑道:“这两个人是谁呀?”

玄烨冷哼一声:“还能是谁!!逆臣之后,终究是不安分的!!”嘴里这般刻薄地骂着,却一甩袖子吩咐魏珠:“摆驾九经三事殿!!”

苏帘眨了眨眼睛。“逆臣?”记得这样的称呼是给孝昭和钮贵妃之父遏必隆的,那么法喀、彦珠就是遏必隆的儿子了?她只晓得有个阿灵阿,和钮贵妃属同母所出的兄弟。那两个大约是庶出吧?而且她早听闻钮祜禄承恩公兄弟可是相当不合的,只是如今佟家欲抬旗,只怕闹腾得得更厉害,难怪玄烨为之头疼呢。

钮祜禄家族势力太大。他们不合,玄烨才安心,若是他们齐心,玄烨也要却步了。

小凌子舔着脸上来解释道:“娘娘容禀,法喀大人娶的是赫舍里皇后的庶妹为妻。而彦珠大人去娶了佟皇贵妃的妹妹为妻。”

嗬!!这三个承恩公府,竟然姻亲联到一块去了,只可惜了如今利益相冲突,还不晓得会闹成什么样呢。

不过这种事情,连玄烨都没辙,她就更没辙了,索性不去想了。

一连几日,玄烨火气都很大,如今那请归满军旗的折子是允也不是、驳也不是,只能扣着不发,等待此事消停下去再做他论。

傍晚十分,四禧那丫头捧了新制好的络子上来,五福捧寿结、祥云如意结、吉庆有余结,个个都精致又好看,苏帘看着眼睛发喜,连忙拿在手中把玩着,睨了四禧一眼道:“你这丫头手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竟不晓得!”

四禧脸上微微发烫道:“娘娘,这些…都是针线宫女良姜的手艺,奴才…学了好几天,打出来的都不成样子,没法子,就只要请她代为做了。”

苏帘发笑道:“你这个偷懒的丫头!!不过这络子极好,小凌子,替我拿银子赏赐那个叫良姜的宫女。”小凌子忙俯身应了一声“是”。

四禧嘻嘻笑了,道:“娘娘,奴才这就帮您换上吧!”

苏帘蹙了蹙鼻子道:“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怎么熏了这么浓的香?”

四禧低头嗅了两下道:“娘娘,这香味馥郁,其实也挺好闻的。”

苏帘摇了摇头道:“罢了,拿去先洗一遍,再挂到我帐子上吧,晚上闻着这么浓郁的味儿,我怕自己睡不着觉!”针线房以前的确是有薰衣裳的习惯,只是苏帘不喜欢,便不再薰了,这个叫良姜的进针线房也有些时间了,怎么还不晓得她的喜好吗?而且那味道香得都刺鼻了,闻着叫人还不怎么舒服,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料!

四禧麻利地将那十二个花样各异的结子都收拢进了捧盒中,盖上盖子自语道:“那个良姜…长得十分眼熟呢,五官也清秀,总觉着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苏帘并未听进心里去,只觉得身子一阵阵的不舒服,大约是那刺鼻的香气,薰得人脑仁都疼了,便随口敷衍了二句,便唤了绣屏服侍去内室榻上躺着歇息了。

“娘娘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绣屏担忧地问道,“要不要传太医来?”

苏帘摇头:“早上才刚请过脉呢,别麻烦了,我只是乏了,躺一会就好了。”

绣屏鼻子深嗅了两下,随即蹙眉道:“娘娘身上好像沾了些奇怪的味道…”而且还有些不大对劲,不是正常的花香,反而像是某种气味浓郁的香料,不过现在闻着已经幽淡下去了。

又深嗅了几下,绣屏心中一凸,突然有了某种不妙的猜测,那该不会是…不、绝不可能,那种东西不会出现在宫里!!

苏帘却摆了摆手道:“你也出去吧,我睡一二个时辰,别进来打搅。”

绣屏见气味已经闻不到了,便暗觉自己是多心了,便替苏帘拉了拉薄被,便躬身退了下去。

绣屏这一走,苏帘却闪身进了桃源世界,这里空气清新,灵气充裕,果然一进来就舒服多了,顺便摘了两个水蜜桃吃了,又在仙桃树下躺了一会儿,不禁周身都舒泰了。

不过大白天的,苏帘并不敢在桃源里呆太久的时间,约莫一个时辰也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