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一刀刺死了何蔻儿的阿林受到奖赏,赐金百两,由蓝翎侍卫升为三等侍卫,并赐婚用府邸一座。

那桃源世界里散尽了毒素的桃枝被苏帘打磨成了三十六个一模一样大小的珠子,用十二股的红丝线穿成了两个手串,一串待在自己手腕上,另一串给了玄烨。

“这就是——避毒珠?”玄烨抚摸着那看上去打磨得有些粗糙的手串问道——虽然粗糙,但是触及肌肤丝丝沁凉,隐隐有清鲜的气息闻着格外沁人肺腑。不觉中,叫人陶陶然。

苏帘点头,心有余悸地道:“要是这个东西,我和小猴子就都没命了!”找苏帘跟阿林说的一般,把这东西说成是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师傅给的。之前的汗血宝马,也都归咎在师傅头上。

玄烨好奇心起来,非要问苏帘的师傅是何方神圣,苏帘便只好拿起笔墨,将前世的爷爷给画了出来,不过装束是一身青边的白色道服,发型也是一头银丝的道士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苏帘淡淡道:“你不用想把他找出来(因为我爷爷还没出生呢),我已经好几年没看见师傅了,上回给阿林的汗血宝马,也是师傅托梦告诉我的。”

玄烨斜眸问:“那你当初从宫里逃出来,该不会就是他——”

苏帘淡淡微笑,完全默认了的样子。

玄烨却哼了一声,一副相当不满的模样。

这番大开杀戒,却有一个好处,就是前朝的终于不再纠缠关于佟家抬旗的事儿了,玄烨将此事按了下去,在中秋节后的第五日便回銮了,腕上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串避毒珠,唇角笑意绵绵不绝。

第三十四章、宁寿宫大宴

康熙二十一年仲秋十月,秋高气爽,紫禁城之上是碧蓝如洗的天,清透的丝丝云彩洁白地挂在天际,染上了初晨如血的朝霞。

天微凉,秋意黄。

红日升,风飒飒。

披着一件厚实的斗篷,苏帘下暖轿,换肩舆,一手伏在在自己已经微微显怀的小腹上,河豚毒在她体内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伤,但是苏帘还是小心翼翼在行宫里吃了月余的滋补药,面颊方才红润起来,人也富态了一圈,就像当初怀小猴子的似的…

太后在数日前就已经搬去了新宫宁寿宫,今儿是她的千秋寿辰,虽不是整寿,但是乔迁与生辰,双喜同至,故而今年办得格外隆重积分,还未到宁寿宫,便已经远远看到绣着龙凤的灯笼高高挂起,大朵大朵的木芙蓉婆娑开得艳丽,红的紫的粉的,都是颜色最鲜艳的。

秋风万里芙蓉国,宁寿宫一带正是如斯。毕竟秋日里的花,菊花不够贵气,桂花不够华丽,这木芙蓉便单挑大梁了。因北方天寒,木芙蓉通常难以过冬,故而都是养在巨大的瓷缸中,成排整齐纷列,一片艳丽华贵,当真喜气洋洋。

在宁寿门前下了肩舆,刚进了宁寿宫,便正见前面一身银红妆花缎子旗服、梳着端重华贵大拉翅的佟皇贵妃扶着太监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迈着台阶,那戴着华丽赤金珐琅护甲的纤纤玉手伏在她的小腹上,大约是看到苏帘了,不由顿足,又从台阶上退后下来,“苏妹妹,来得好早。”

苏帘并不太上前靠近她,只微微福身道:“皇贵妃万福。”

佟皇贵妃微微颔首示意,徐徐道:“听说妹妹和六阿哥在行宫里受着冲撞,如今可好些了?”

“承蒙皇贵妃挂念。一切都好。”苏帘浅笑着,说着客气的场面话。

宁寿宫月台上的一对硕大的紫铜薰炉散发的悠长的珈楠香,缕缕不绝,薰的整个前殿都香气馥郁。台阶下左右两侧。各放置着青花瓷海水龙纹大缸,里头栽植了金桂,虽以不在开花时节,但葱葱郁郁,枝叶交叉,也还清俊。东西两侧抄手游廊外,各摆放着十几大缸的木芙蓉,一色都是清正的大红色,朵朵开得硕大艳丽,宛若云霞。

佟皇贵妃顺手折了一支木芙蓉。放在鼻下轻轻嗅着,她的目光微微扫过苏帘略略凸起的小腹,不由笑得莞尔,若春风暖煦:“妹妹是有福气之人。”

苏帘忙笑着道:“还是皇贵妃福泽深厚。”

佟皇贵妃抿嘴一笑:“什么福泽不福泽的,我只盼着——”她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只盼着这个孩儿平安降生,像妹妹的六阿哥一样健康活泼就足够了!”

苏帘脚下一软,忙抓紧小凌子的手背,却难掩面上的震惊之色:“皇贵妃…可是有喜了?”

佟皇贵妃笑靥如花:“本宫也原以为自己没这个福分了,没想到天命眷顾,说来就来了。”

玄烨回宫也才一个多月,佟氏便怀上了…

苏帘勉强保持着应有的仪态。客气地道:“可见是皇贵妃命中注定该有此福。”不过佟氏想要个阿哥…怕是不能如愿了,苏帘记得清楚,历史上的孝懿仁皇后只有四阿哥这么一个养子罢了。

佟皇贵妃呵呵笑了,不吝夸赞地道:“妹妹的小嘴儿是越来越会说话儿了,怪不得皇上喜欢,我也喜欢呢!!”

苏帘暗暗撇嘴。算了吧,你要是喜欢我,那就坏事喽!!不想与她在殿外多做废话,便笑着请她先入殿,苏帘则落后半步进了宁寿宫正殿皇极殿。

正殿修缮得极为奢侈。远观大气磅礴,比之玄烨的养心殿怕是都不遑多让!

宁寿宫建于单层石台基之上,整体看上去高大挺拔,自是气势不凡。

四周以黄绿琉璃砖围砌透风灯笼矮墙,宫面阔七间,进深三间,单檐歇山式顶,一律采用金黄色的琉璃瓦,晴天艳阳之下,格外金光熠熠,华贵异常。

檐廊柱枋间为镂空云龙套环,枋下云龙雀替,皆饰浑金,堂皇富丽。入殿中,明间为正堂,室内吊顶镞花蝙蝠圆寿字天花,方砖墁地团福字纹,上下相合,便是福寿双全。眼熟的嬷嬷引着佟皇贵妃与苏帘去西边次间。

太后面容喜庆,穿着紫红色寿字纹的旗服端坐在西窗下木炕上,苏帘跟在佟氏身后盈盈跪下身行礼。

“快起来!都是有身孕的人了,不必这样拘着礼数!”太后无比和蔼地说道。

佟皇贵妃起身笑道:“太后慈爱,只是奴才可不敢失了礼数!”

太后笑呵呵,抬手指着一旁的绣墩,叫佟氏与苏帘坐下说话,苏帘穿着花盆底儿鞋本就不舒服,如今能坐下歇歇脚,也是好的。

“你们倒是有缘,竟一块儿来了!”太后笑语道。

佟皇贵妃端庄微笑,双手交叠与膝上,恭顺地道:“赶巧了就在太后殿前碰见苏妹妹了。”

太后侧脸仔细端量了苏帘一会儿,道:“看你富态了几分的样子,想来那腌臜事儿没伤着你。”

脖颈上的拿到伤疤已经去了成,再扑上些脂粉,自然是看不到了,苏帘笑着道:“让太后担忧了,奴才一切都好。”

太后点点头,问道:“怎么没带六阿哥来?”

苏帘浅笑着款款道:“六阿哥受这些惊吓,故而奴才问过皇上之后,便将他留在行宫里,由嬷嬷们照顾着。”——这是场面话,其实苏帘在争得玄烨同意之后,让阿林把小猴子带会乌苏里家暂时照顾着。毕竟行宫里出过那样的事儿,一时半会儿苏帘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下,更不敢把他带进宫里来,毕竟要害她与孩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宫里的哪个嫔妃,苏帘照顾自己就已经很吃力了,生怕分不出心来照顾小猴子周全,故而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毕竟娘家是少有的能叫苏帘绝对放心的地方。

好在太后并未深究,反而转问起苏帘的肚子:“有几个月了?”

苏帘笑道:“已经五个半月了。”

太后又连连点头,又对佟贵妃道:“你才刚一个月的身子,正是要紧着的时候,可得小心照顾自己。”

佟皇贵妃连忙道了一声“是”,面颊亦浮出三分红意,“这些日子有钮妹妹和宜妃替奴才打理宫务,奴才方能安心养胎,真得多谢谢她们才是呢。”

太后“嗯”了一声,“你是知道轻重的,没有紧抓着宫权不放。”

佟皇贵妃面上略尴尬了三分,她垂首道:“奴才谨记太后教诲。”

太后淡淡道:“身为嫔妃,子嗣才是最打紧的,旁的都是虚的…”说着不由瞥向苏帘,“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可有什么打算?”

苏帘心里暗暗听得太后的话不对味儿,便笑道:“回太后,奴才还没想那么多。这一胎虽则七灾八难的,但是这孩子格外乖巧,奴才近来又格外嗜辣,所以皇上也觉得这回多半是个小公主呢!”说着,苏帘急忙祸水东引,笑着道:“佟皇贵妃才是福泽深厚之人,十有该是阿哥吧?”

佟皇贵妃听了,不由唇角上扬:“妹妹真会说话!其实阿哥公主都无妨!只要皇上喜欢就行了!”

苏帘暗暗吐舌头,要是玄烨——他肯定是更喜欢阿哥的!!

大宴傍晚才开始,苏帘按身份是上不得席的,只是太后格外关照,让她坐在佟皇贵妃后头的座位上,不算显眼,但也是个体面的位置了,因为她旁边就是明面上与她最交好的德妃乌雅氏。

因玄烨还未来,尚且不算正式开宴,苏帘寻了个借口,向太后请求去偏殿稍作歇息。

德妃见状,笑道:“我陪着妹妹一同去吧。”

太后眼底微微滑过不悦,但是看到乌雅氏那憔悴的面盘,便没再说什么。

乌雅氏的确憔悴了许多,面盘不似从前圆润,整个下巴都尖了,涂着厚厚的脂粉却依然难掩疲态和病弱。西偏殿中,刚落了座,她的目光不断地在苏帘的肚子上来回逡巡,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妹妹肚子里这个孩子…”

苏帘干笑了笑,怎么谁都盯着她肚子了?!次奥,怎么不去盯着佟氏?!

“怕是个公主呢。”苏帘如是说着。

乌雅氏却眼底蔓延出缕缕湿润,“我的小公主…”她急忙拭着眼角,知道这是太后寿宴,是决计不能掉下泪来了,又忙对苏帘赔罪道:“是我失态了…妹妹真是有福气的人,如今儿女双全,便是一个‘好’字了。”

德妃的小公主,二个月前便殁了…

正在德妃哀沉自伤的只是,偏殿内室的帘子被掀开了,钮贵妃一身华服,踩着三寸高的花盆底儿鞋走了进来。二年未见,这钮贵妃眉眼张开,愈发神似当初的孝昭皇后了,更肖似的是那杂糅了温和气度,实则依骨子里高傲的的仪态,她眉梢上扬,唇角带着得体的弧度,含着说教的语气道:“德妃也该知足了,名下都有了两个阿哥了!”

第三十五章、勾心斗角(上)

钮贵妃年纪比德妃小上许多,可人家出身高、位份高,德妃只能低下头来,尴尬行了礼,道:“贵妃怎么过来了?”

钮贵妃微微一哼,“德妃能来,本宫便不能来吗?”随即,她凤眸一低,落在苏帘微凸的小腹上,眼底有嫉妒不经意一闪而过,“若是位公主…公主可不比阿哥,若是没有个出身高贵的生母,将来还不是个抚蒙的命数?”

苏帘陡然身子一僵,抚蒙…

清朝习惯满蒙联姻,嫁出去的公主、格格,都是能论沓儿算了!可是若有一日她的女儿也要经受那样的命数…苏帘委实无法接受!!只不过想到玄烨答允她,不会叫她的女儿去和亲,苏帘这才缓和下心绪。

钮贵妃勾唇一笑,端庄亲和地道:“若是本宫的女儿,本宫一定竭尽全力将她留在身边!”说着,她若有深意地凝了苏帘一眼,“乌苏里氏,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吧?”

钮贵妃入宫数年,一直无所出。她的意思,苏帘如何都不明白呢?当初小猴子,钮贵妃跌了一跤,如今却还是不死心呀!

苏帘便笑道:“是男是女,还是未知之数呢。”

钮贵妃抿唇一笑,勾起一抹自信:“若是阿哥…哼,你以为皇上会叫德妃名下挂着三个皇子吗?!”

这话戳中了苏帘的担忧之处,也叫德妃连白了三分。纵然德妃没有娘家可以依仗,可若有了三个健健康康的阿哥,便是谁都无法动摇的依仗了!!钮贵妃不会愿意看到这种状况,皇上只怕更不会愿意!!

苏帘却硬了性子,不管到时候玉牒上会记载成谁,但是绝不能是钮贵妃!!她本性与当初的孝昭皇后是一路的,逐利…不论阿哥还是公主,都是她手中的棋子罢了!

钮贵妃徐徐道:“太子之所以尊贵,是因为他是爱新觉罗氏和赫舍里氏的儿子!而钮祜禄氏家世底蕴丝毫不逊色赫舍里氏。一样是后族!”

钮贵妃口口提及太子,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钮祜禄氏就是家世底蕴太深厚了,玄烨才处处防备!当初孝昭皇后无所出,钮贵妃也是至今都未能有身孕。这其中保不齐便是玄烨的意思。

这个家族太势大了,而苏帘并没有借势为自己的孩子博取更高的高度的念头,故而钮贵妃一番引诱,并没有动摇苏帘的心思。

德妃忍不住讽刺道:“贵妃之尊贵,位主中宫只怕都指日可待了呢!!”当年的孝昭,虽有傲气,却也不敢如此将觊觎储位的野心宣诸于口,怪不得,钮贵妃自入宫便不得宠!!这样的性子,莫说是皇上了。任谁也不喜欢!!

钮贵妃不由脸色变了变,觊觎中宫,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儿,她薄怒道:“德妃休要胡言乱语!中宫何人入主,岂是那你可以随便乱说的?佟皇贵妃调教出来的包衣奴才。竟然如此不懂规矩吗?!”

德妃脸色瞬间发白了,如今她已经是妃主,列四妃之荣,可钮贵妃却张口说她是“包衣奴才”,她焉能忍受?!德妃正要反驳几句,钮贵妃口齿却愈发刻薄:“怪不得皇上说你福薄,哼。自己生不出健康的公主来,便惦记着旁人的肚子!!”

德妃立刻反唇道:“贵妃这话,好像是您没有惦记苏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似的!”

钮贵妃端庄的面容有一瞬间几乎要破裂开来,她瞳仁微缩,只冷哼一声,看向苏帘:“乌苏里氏。你自己该晓得权衡利弊吧?”

苏帘很头疼,钮贵妃其家世,的确令人忌惮不已,苏帘也不愿招惹了她,便谦和地道:“贵妃娘娘年轻体健。其实又何必存此心呢?旁人的还在再好,都不如自己生养一个!”

钮贵妃顿时脸上一黯,她心底里承认乌苏里氏说得极有道理,可是皇上甚少去她宫里,就算去了,也极少留宿,这叫她如何怀上呢?

苏帘又笑道:“佟皇贵妃也是进宫这么多年才怀上的,可见这事儿是急不得,贵妃如此年轻貌美,还怕没有来日吗?”

以钮贵妃的家世姿色,的确自诩并不逊色佟氏,可是如今恩宠地位却都低于佟氏,这叫钮祜禄氏如何不恨呢?!借腹生子,这样的主意,钮贵妃也是跟佟氏学来的,但是比起能够亲自养育一个阿哥,她更看中实打实的玉牒。可偏偏,宫里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儿子记成别人的?除了这个乌苏里氏别无旁人!!可是一想到上次因为谋求六阿哥生母的玉牒而被皇上禁足,进而厌烦,钮贵妃忽然觉得有些得不偿失,若是没有失了皇上的宠爱,说不准现在她已经怀上了!

纵使苏帘好言好语,钮贵妃却冷冷一哼:“不必你来教本宫!”

苏帘一愣,得,热脸贴了冷屁股了!既然如此,她也懒得说什么了。

这时候,侍立在钮贵妃身后一个穿着蓝素缎藤纹旗服、年纪十的娇俏女子莺莺开口道:“贵妃娘娘莫生气,若为卑贱之人动怒伤了身子,倒是不值得的许多呢!”

钮贵妃虽则有脾性,却也不是轻易能被当成枪使唤的,她立刻回首瞪了那女子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不也是个卑贱的包衣奴才吗?!!哼,可劲儿地往龙榻上怕,也没见你给本宫下个蛋!!”

钮贵妃这话说得刻薄,那娇俏女子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贵妃请慎言!”开口的是半晌不发话的德妃,“云常在虽则是宫女出身,但如今已经是正六品常在,是皇上的嫔妃,贵妃虽尊贵,也不能如此随意羞辱!”

钮贵妃正在气头上,自然没什么好话,登时就冷哼道:“本宫教训自己宫里人,佟皇贵妃都管不着!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哟!贵妃娘娘好大的气性——”只听一声娇笑,原是宜妃打了帘子进来。

钮贵妃一看是宜妃,看在太后份儿上,少不得给她三分颜面,语气虽和缓,却仍旧带着几分质问的味道:“宜妃不好好服侍太后。来这里做什么?”

宜妃软语一笑,风华气度更胜以往,当真风韵十足,她道:“正是奉了太后的命令。太后见苏妹妹许久未回来,已经着急了呢。而且皇上已经驾到,若是迟迟不回正殿,可是有些失礼呢。”

一听说皇上已经来了,钮贵妃立刻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恢复到平日里的端庄模样。

且回了正殿,分别向太后和玄烨行了礼,方回了座位上,佟皇贵妃言笑晏晏:“几位妹妹怎么去了这么久?”

钮贵妃前先一步,笑容温婉地道:“是聊得太开心了。倒是忘了开席的时辰了!”说着,她起身又朝着太后与玄烨郑重行了一礼,“是奴才的不是,还请太后皇上宽宥。”

太后笑呵呵道:“你们如此和睦,哀家就放心喽——”

玄烨只淡淡扫了钮贵妃一眼。道:“既如此就开席吧。”

随后歌舞丝竹,八音袅袅,琴瑟琵琶俱鸣响,流水般的粥、汤、茶、点心、饽饽、蜜饯、乾果、热菜、冷盘一轮轮交替着,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佟皇贵妃双手捧着一盏杨河春绿,浅笑道:“钮妹妹素来端庄贵气。倒是难得能和苏妹妹、德妃聊到一起呢!”

钮贵妃愈发笑容端庄:“佟姐姐这话说得,呵呵,既都是皇上的嫔妃,那便是自家姐妹,自该和和气气,姐姐说是吧?”

佟皇贵妃抿了一口茶。徐徐赞赏道:“看样子,让妹妹替我打理宫务,正是选对人了!妹妹果然端庄稳重了许多呢!”

钮贵妃微微点头,笑容可掬:“那还得多谢姐姐厚爱呢!佟姐姐只管好好安心养胎,后宫的繁琐杂物。都交给妹妹我就是了!”

佟皇贵妃呵呵笑着,眉眼俱是亲昵之色:“妹妹年纪小,却是如此有担当的人呢!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承蒙姐姐夸奖!”钮贵妃眼角浮现几缕傲然之色,“我虽年轻,但是在娘家的时候早在就学着管家了,自然轻车熟路。何况后宫姐妹人人温厚贤惠,自然打理起事物来也不难。”

“是么?”佟皇贵妃眼底滑过一丝异色,她将宫权抛出也是不得已之举,叫她没想到的是钮祜禄氏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以雷厉风行之势约束六宫,这其中只怕是少不得太后和淑惠太妃的厚爱呀!

钮贵妃抿嘴笑着:“佟姐姐不晓得,我们满人家的格格,稍长大些,就要学着管家,可是辛苦着呢!不像姐姐,在闺阁之中能悠闲地学些诗词女红,想必惬意!”

佟皇贵妃纵然心里恼怒,脸上却是笑容款款:“只是瞧着妹妹小脸都消瘦了几分呢!我正是不忍心,原还想着叫宜妃她们几个帮帮妹妹你呢!”

钮贵妃脸上一僵硬,她如何不晓得宜妃也是入太后眼缘之人,若是佟氏在太后面前建议,只怕太后十有会答允呢,目光斜过去,看到殷勤地服侍在太后身侧斟茶倒酒,妙语连珠,动不动还冲着皇上抛媚眼的宜妃,钮贵妃心里火气攒涌。

“宜妃的确干练,佟姐姐真是好眼光!”钮贵妃忍着怒火,保持着笑容,“我也正有此意呢!赶明儿便跟请示一下太后娘娘好了。”与其等佟氏在太后面前进言,还不如她主动请太后让宜妃帮忙,这样既讨了太后的好,又拉拢了宜妃。

钮贵妃的确脾气不好,但是也绝不会对着不该发火儿的人发火儿,她敢讽刺德妃,是因为德妃的确出身不好,就算嚷嚷出去,又能怎么着?反正看德妃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私底下骂她的人更乌央乌央了去了!钮贵妃不觑,但是宜妃这几个有儿子又出身过硬的妃子,钮贵妃还真不得不客气着点!!说白了,柿子挑软的捏罢了!

第三十六章、勾心斗角(中)

苏帘闷头挑着自己喜欢的点心、菜肴小口吃着,一边看前头佟皇贵妃与钮贵妃姐姐妹妹,亲亲爱爱,实则心里头恨不得掐一架的样子,还真是一场大戏呢!

这时候,苏帘声旁的德妃悄然站了起来,她双手捧着金樽,客客气气道:“妾还未恭喜皇贵妃娘娘喜得龙胎,特赐贺过,愿娘娘一举得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

佟氏侧脸睨了德妃一眼,她倒是不怀疑德妃此话的真实度,若是她得了阿哥,对德妃只有好处,便叫侍女瑞香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德妃瞧着身子好些了,若是有空暇,便多教导教导四阿哥吧。”

德妃听了,立刻眼中狂喜,连忙福身感谢连连,若问内心,德妃固然怨恨佟氏,可是再怨恨又如何,还是不得不讨好她。

佟氏又看了一眼苏帘,叫侍女斟了酒,道:“苏妹妹,本宫也贺你有孕之喜。”

德妃忙道:“苏妹妹怀着身子,酒量又不好,不如让妾身替她喝了吧。”

佟氏笑道:“只一杯,又不妨事,何况本宫也怀着身孕呢,这桂花酒又不醉人!”

苏帘便笑盈盈端起酒杯,“皇贵妃说的是,皇贵妃请——”说着,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干了下去。

刚饮下了,德妃便小声儿询问:“苏妹妹可还好?”

苏帘笑着执起自己的银壶,给德妃斟了一杯酒,低声道:“德妃姐姐请喝一杯就晓得了。”

德妃泛着几分狐疑,端起金樽,刚抿了一口,不由惊讶,随即黯然艳羡:“妹妹当真好福气,皇上当真疼爱妹妹。”

因为那酒壶里…是白开水…

苏帘狡黠地笑了,那银壶是玄烨叫魏珠偷偷送过来,偷龙转凤换走了她桌上的桂花酒。小狐狸一样笑着。睨向上头的玄烨,是他更狡猾一些吧?

刚安静了一会儿,便又见前头后宫两大主力又开斗了,钮贵妃娇笑道:“佟姐姐当真贤惠呢!!”

佟氏淡淡道:“照顾六宫嫔妃、皇子公主。本就是我这个身为副后的皇贵妃该做的事儿,当不起妹妹夸赞。”

佟氏的位份,狠狠压钮祜禄氏一头,这点叫钮贵妃十分恼恨,但是她那种端庄的小脸上却依旧满是嫣然的笑容:“是,我自当以姐姐为榜样,照顾好六宫,请姐姐尽管放心养胎安胎,此后大事小事,尽数交给妹妹操心便是了。”

佟皇贵妃眉头微微一蹙。随即舒展开来,道:“我怀着身孕,自然万事都要以腹中皇嗣阿哥为重,妹妹未曾怀过身子,想必不甚能体会我的心情吧。”说着。佟皇贵妃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母性的自豪。

这一脸的神情,可大大刺激了钮贵妃,她的端庄面容一瞬间差点破裂开来,却笑着道:“真羡慕姐姐呢!不过——”说着,钮贵妃转脸看了一眼苏帘,“方才在偏殿里。乌苏里氏说我年轻体健,早晚会像姐姐你一样怀上的,姐姐说,这话可有道理吗?”

苏帘嘴角一抽,尼玛的,你们两巨头针锋相对。干嘛把老娘扯进去呀!

果然佟皇贵妃也回首看了苏帘一眼,若有深意地道:“苏妹妹的小嘴儿,真是越来越会说话儿了!呵呵——”佟皇贵妃掩唇一笑道:“所以说,钮妹妹可千万不要着急,我是进宫七八年了才有了这一胎。妹妹也不会太久的。”

这话是暗指,你等个七八年再说吧!

这话当真叫钮贵妃脸颊都抽搐了,却嘴上只能笑着道:“多谢姐姐吉言了!”

这一局,佟皇贵妃pk钮贵妃,佟皇贵妃胜!!因为她肚子揣了球…

其实,一时的胜利算不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佟贵妃这一胎只是个小公主,而用不了多久钮贵妃可就要金贵喽!记得历史上的十阿哥就是她生的。不过生了阿哥,也不见得金贵了,谁叫这个是个草包老十呢,那草包自己没本事,还不回挑人,跟错了哥哥,下场那叫一个惨咧!

不过这些都和苏帘无关了,给太后庆祝完了千秋寿宴,苏帘只在养心殿住了一宿,便打算脚底抹油溜了,可惜太后却不叫她通通快快溜走,第二天一大早就叫了身边的一位老嬷嬷亲自请她去宁寿宫吃茶。

二进宁寿宫门,这次是直接内引进内室,太后大约是真的有所求,笑吟吟照顾苏帘上木炕上坐,苏帘连连不迭推辞,放在挨着太后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太后笑着道:“你这孩子,就是拘着礼数!”

苏帘连忙道:“太后面前,奴才可不敢失了礼数。”

太后笑容可掬:“哀家叫你来,不过是找你唠唠家常话罢了!这秋日里天凉了,怎么不多披个斗篷?”

苏帘垂首道:“原是披着个妆缎斗篷的,只是太后殿暖和,进了正殿便脱下来了。”

太后点点头,又七拐八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跟苏帘没营养地说叨着,直到宜妃求见,太后终于眼前一亮。

得,苏帘知道,替太后开口的人来了,就像当初太后不想住在寿康宫的时候一样。

宜妃进来,苏帘少不得起身,与她互相行了礼,“哟,原来是苏妹妹在这儿,怪不得太后这般开心呢!可有日子没见到妹妹了,可是愈发丰润了呢!”

怀孕的人能不丰润吗?只是苏帘着实不喜欢这样的词汇!哎,等生完孩子,她又要减肥了!但是面上却要欢欢喜喜感谢她的夸奖。

宜妃是个很快就不如正题的人,立刻便问:“怎么淑惠太妃今儿没来?”

太后道:“寿康宫离这里远,她入了秋便犯了腿疾,哀家叫她好好养着了。”

宜妃点点头:“那也难怪,淑惠太妃住在寿康宫西晒的偏殿里,哪儿夏天热,冬天冷,可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呀!”

太后哀叹着连连点头,“哀家原想着,叫她搬来宁寿宫住,可她却说不合规矩,不肯来呢!真是个执拗的性子。”

宜妃忙笑道:“太妃本就是重礼之人…其实只要从寿康宫西晒殿里搬出来也就是了。”

太后继续叹气:“可其他偏殿、后殿都住满了旁的太妃。”

宜妃睨了苏帘一眼,道:“不还有正殿呢!若太后肯,大可叫淑惠太妃搬去您从前住过的正殿住,也正和了您与太妃的姊妹情义呢!”

太后道:“哀家倒是没什么不允的,但是那正殿…皇上没开口,哀家也不好开口呀!”

得,苏帘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她的用处了,如今人家都说道这个程度上了,苏帘在想装聋作哑也难了,便起身道:“奴才愿意为太后向皇上提一提。”

太后果然笑容绽开:“你这孩子就是贴心!!”

我特么敢不贴心吗?!!苏帘内心郁闷地吼叫着,你们俩,大戏台子似的唱得欢乐,老娘就算想不配合都不成了!!

太后正了正身子,“皇帝是真真有孝心呐!这么大的一个宁寿宫,哀家住着着实心中有愧呀!”

苏帘暗暗撇嘴,要是真的有愧,那还这么麻利地搬进来了?我看您老人家是住得欢实,不亦乐乎吧?!只听太后徐徐道:“哀家想着如今国库空虚,那宁寿花园就暂停吧,以后国库充裕了,再建就是了!你把哀家这个意思,与皇帝转达吧!”

诶?太后还是比较够意思的。不白要玄烨的好处,还知道给玄烨省点钱,苏帘忙点头称是。一旁宜妃立刻就拍上马屁了:“太后当真是深明大义!不愧为慈母!”

深明大义…?是了,深明大义的好名声啊,太后也想要啊!用了如此奢华的宁寿宫,太后也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了,但是却怕被人说奢靡,便主动放弃宁寿花园,如此既得了好,又得了名,当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哎,连太后都要如此费心筹谋设计,这些宫里的人呐,就没有一个是消停的。苏帘现在可以明白为什么玄烨爱去畅春园了,因为哪儿没有成群的嫔妃烦着他,他能落个清净!!也是,任谁有了成群结队的女人,就别想得清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