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帘再度无言,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她自己再清楚不错了。只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胤祚将来或许会不如现在这般宠爱阿克占氏,但也绝对不会就将她彻底抛诸脑后,便道:“你扪心自问,胤祚会像你阿玛对待你生母那样对待你吗?”

阿克占氏低下头去,道:“爷虽不至于那样,可是、可是——福晋地位日益稳固,妾身已有二子,还有肚子里这个,若是她权柄牢固,日后要害妾身和妾身的孩子,妾身如何能有反抗之力呀?”

苏帘气道:“所以你就趁她得意的时候,狠狠算计她一回?!”

阿克占氏咬唇,道:“是妾身挑唆了秋佳妹妹,是妾身对不住她们,无论娘娘要怎么惩罚妾身,妾身绝无怨言!”

苏帘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肚子里窝着火道:“你是明知自己身怀六甲,明知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为难你,才敢说这话的吗?!”

阿克占氏急忙摇头:“额娘!富苏里绝不是这个意思!”摇着头,不禁又是泪花滚滚。

苏帘深深吐了一口气,“你先起来吧!”——六个月的肚子了,可别一激动出了什么意外。

阿克占氏这才撑着地面歪歪斜斜站了起来,却低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样子。

良久,她小声怯怯道:“多谢额娘把妾身留下来生产。”

苏帘哼了一声,“这次的事儿,虽不是你刻意而为,但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秋佳氏和弘昉,两条性命,你能心安吗?”

阿克占氏脑袋愈发低沉下去。

苏帘长长叹息一声:“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你回去自己好好摸一摸自己的良知!以后,别才触碰不该触碰的底线!!”

阿克占氏连忙诺诺应声。

此事算是就这么按了下去。弘昉的死,说到底都是秋佳氏的愚鲁害了,她也不想想,自己只是个小小侍妾,本来就没有资格抚养阿哥,早年她能肯将三阿哥送到嫡福晋膝下,如今怎么就想不通了呢?

苏帘心头紧得发疼,胤祚一直都不宠爱秋佳氏,就算她生了弘昉,也一样没有改变。没有丈夫,没有儿子的日子…想必是极其难熬的吧?一日日煎熬着,看着别人膝下欢声笑语,看着别人得到胤祚的宠爱,而她什么都没有…如此日积月累,心也渐渐扭曲了。

随着此事的落幕,皇城中传来了索额图被玄烨下旨锁拿问罪的消息,罪名是蛊惑储君,朋扇朝堂,意图谋反。

“蛊惑储君?”苏帘暗暗重复着这四个字。若说索额图蛊惑太子,的确不算冤枉了他。可是太子的过错,紧紧是因为他的蛊惑吗?便没有太子自己的责任吗?

可是为什么…在杭州的时候,她感觉到玄烨分明已经下定了废黜太子的决心,怎么回了京城,就转变了主意了?

太子被玄烨狠狠申斥了一通,又罚紧闭毓庆宫,抄写四书。太子身边服侍的太监,再一次被玄烨杖毙的杖毙,发配的发配,然后换上了一批新人。玄烨的如今举动,分明是又不打算废太子了。

苏帘自然是万分狐疑的,不过想着,玄烨的帝王生涯还很漫长,她不信玄烨会永远容忍着这样一个儿子。如此,便不再深思下去了。()

第五十一章 难得糊涂

康熙三十八年,九月底的凌晨,阿克占氏在粹雪堂发动了,翌日早晨,迎着漫天绚烂的朝霞,阿克占氏产下了胤祚的第五子。孩子出生的时候,玄烨在宫里忙着陕甘一带的大旱,丝毫分不开身,连这孩子的名字,都是叫苏帘做主取。

苏帘翻着《说文》,把没有用过的日字旁的字都罗列出来,伙同又当了爹的自己大儿子,一一从中甄选。

“额娘,儿子觉得这个‘旺’字不错,弘旺,叫着也好听!”胤祚笑嘿嘿道。

苏帘立刻摇头:“不行,这个有主儿了?”

胤祚愣住了,立刻回想了一番,便摇头道:“没呢!”

“我说有主了就是有主了!!”苏帘一脸霸道的样子,然后又指着那个“晞”,道:“这个不错,是破晓的意思,正好这孩子是生在破晓时分。”

胤祚狠狠摇头:“太子的长子弘皙,和这个同音呢!”他现在最恨的莫过太子了。

争论了一整日,最后选定了“晫”这个字,音同卓越的“卓”,意为明亮。如此便在只等弘晫满月之后,将名字送去了内务府,载入玉牒之中了。

看着儿子那张洋溢着兴奋的脸蛋,苏帘不由暗暗叹一口气,西林觉罗氏和阿克占氏的龃龉,还有阿克占氏对秋佳氏的挑唆…她死死瞒在肚子里,每每看到胤祚,不免欲言又止。

总想着该给他提个醒…

“你已经虚岁二十了,隐道士说你过了二十岁便不会有子息…”苏帘借此打开话题,见胤祚一脸不屑之态,便严肃了面庞道:“这种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虽又添了一子,如今也有嫡庶四子了。你这个当阿玛的,平日里也谨慎着些,多分出些心思照顾几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可千万不能再出了弘昉那样的事儿!”

提及弘昉。胤祚面上喜悦之气尽消,便闷闷“嗯”了一声。道:“额娘的意思,儿子明白。”

苏帘看着被乳母抱在怀中,皮子通红的小弘晫,不禁目光柔和,但是想到弘晫的额娘间接害死了弘昉和秋佳氏,又不免心中五味交杂。

“这些日子,我听说你除了每月十五,便只去薛氏和喜塔腊氏房中?”苏帘原想着叫西林觉罗氏趁着这段日子。好好修复和胤祚的夫妻关系,没想到他们之间却愈发冷了下来。

胤祚眼底滑过一丝不愉:“儿子想给薛氏个名分,她都推三阻四,满嘴借口!”

薛氏是胤祚从外头自己带回来的,身份上还只是个通房。其实通房和格格,也并无多大区别,西林觉罗氏完全没有必要再这点小事上纠结,反而和胤祚闹了个不愉快。

只是他们关系已经如此僵化了,苏帘便不好说西林觉罗氏什么坏话,便道:“她是你的嫡福晋。你好歹要多给她几分颜面!”

“儿子已经够给她面子的了!是她自己忝不知足!!”胤祚眼底掀起一阵厌恶,语气亦是厌烦的,“额娘您只看到她表面贤惠。却不知她这个人根本就是自私自利,心胸更是狭隘!儿子已经受够她了!!”

苏帘不由喉间哽住了。

胤祚愤愤道:“她能做得出表面上的贤惠,儿子就给她表面上的尊重,想要面子里子俱全,哪儿来那么多好事儿?也不看她配不配?!”

苏帘不禁皱起眉头:“你好歹要看在弘晟的份儿上!”

胤祚哼了一声道:“反正已经有了嫡子了,以后儿子也懒得多去她房中,每月十五去…那不过是儿子不像叫人说出宠妾灭妻的闲话罢了!”

苏帘愕然,合着有了弘晟这个嫡子,你就觉得任务完成了?苏帘强忍着想揍他的*。耐着性子道:“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们既然做了夫妻,就该互相多谅解着!”

胤祚一脸不服气:“额娘只叫儿子谅解她。可她却不见得谅解儿子的难处!!她整日闲着没事,便挑剔富苏里的不是之处,每每暗讽富苏里不懂规矩——哼!儿子可还记得,富苏里才生了弘暄没多久,便要日日顶着寒风去她跟前立规矩,半句怨言也无,她倒是挑三拣四的!”

苏帘心头微微叹息,也就是西林觉罗氏小产时候的事儿了…她心里不平衡,加之嫉妒难消,便爱折腾着阿克占氏了。

“你不满嫡福晋,莫非便觉得阿克占氏没有半点不好了?”苏帘凝声问道。或许弘昉之事的内情,她应该告诉胤祚。否则,阿克占氏手握三个皇孙,又仗着胤祚的宠爱,只怕要愈发失了规矩了。

胤祚眼底微微闪动,“额娘…儿子…有些事情,儿子宁愿糊涂一些。”

苏帘听得一愣,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胤祚俊朗的面庞上多种情感揪杂,忽闪忽灭,良久才低声道:“额娘,富苏里待儿子,好歹有几分真心。儿子着实不愿辜负了去…所以——”

苏帘越听心中不由愈发绷紧了。

胤祚低低道:“弘昉的事儿,是秋佳氏的错,儿子容不得拿子嗣来耍心计的女人!!更何况,她还害了弘昉的性命!!”

苏帘心头巨震:“秋佳氏——她不是自尽的吗?!”

胤祚眼角不由闪现三分冷意,“是,是自尽的。”

苏帘看着自己儿子那张愈发肖似玄烨的面庞…尤其那一刻的冷漠与狠色,更是像极了他!!秋佳氏…既然不是自己了结了自己,而是胤祚…

胤祚低头道:“儿子不该瞒着您,可是您——不也瞒着儿子吗?”

苏帘一时间百感交杂:“你——都知道了?”

胤祚点头,“儿子一回京,听说弘昉夭折,怎么可能不叫人详查?这事儿是秋佳氏该死,富苏里…她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过说到底也是福晋逼出来的!”

弘昉的死——胤祚除了怪责秋佳氏,竟把剩余的怨恨就加诸在了西林觉罗氏头上!!!苏帘久久无言,若非西林觉罗氏扬言要抱走阿克占氏的孩子,阿克占氏便不会挑唆秋佳氏做那样的事情…这一切,早有因果,实在说不清谁对谁错。

胤祚又道:“何况,阿克占氏后来也对儿子坦白了,儿子已经原谅她了。”

坦白了?苏帘依旧保持着沉默,记得她刚刚把阿克占氏留下养胎的时候,她还无比害怕苏帘将此事告诉胤祚。没想到随后,她自己却坦诚了一切。如此可见,阿克占氏对胤祚的确是有几分真心的。

其实,苏帘一开始就是更中意阿克占氏的。阿克占氏心性不错,纵然有算计,可还是个有底线的人。这次的事儿,也成为了她心中的愧疚,郁郁难结,便索性对胤祚吐露出来。

胤祚低低道:“富苏里这些年,在福晋手底下,其实过得很不容易。儿子都看在眼里,所以才多宠爱她几分。可是额娘却一直叫儿子多怜惜些福晋,儿子…着实为难啊!”

苏帘愕然了半晌,的确,自从胤祚娶了西林觉罗氏,苏帘看着他们夫妻相敬如冰,难免要劝慰几句。却没成想,反而叫阿克占氏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胤祚又笑了笑道:“额娘,其实很多事,儿子都明白,只是要装作不明白罢了。有句话说得好:人身在世,难得糊涂!”

苏帘嘴唇抽动了二下:“好吧,你不蠢,我蠢!!”——她还一直以为这个儿子心性太直呢,合着他什么都懂,不过惯爱装作不懂罢了!!

胤祚又嘿嘿笑了,“额娘您那是用心良苦!!”

苏帘摆摆手:“得了得了,带着你老婆孩子走吧!以后别给我添烦,你后院的事儿,以后我也懒得管了!!”

她一片好心,想要修复胤祚夫妻关系,没想到居然是帮倒忙!!算了算了,自己的路自己走,他爱宠着谁就宠着谁!!

就这样,在苏帘的闲散中,度过了康熙三十八年仅剩的辰光。

康熙三十九年春天,暖和得格外早一些。这一年格外热闹,因为又是选秀的一年了。苏帘感觉到热闹,是因为她娘家的两个侄女,也都到了选秀的年纪了。

温惠十四,淑慎十三。都是花骨朵一眼的年纪,青嫩青嫩的,这个时代却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事关女儿的前途,无论是大嫂孟佳氏还是弟妹李芳姿,来得都格外勤快些。

大嫂对于温惠的婚嫁,却是有了主意的样子,只是想求个指婚。

“也是赶巧了,那一日打春,妾身带温惠还有同兴同盛去庙里进香,便碰见了已故信郡王的老侧福晋。起初老侧福晋只说同兴、同盛俩长得跟孪生似的,很是喜欢,后来听说妾身前前后后生了四个儿子,老侧福晋便有些相中温惠了。”孟佳氏面带喜悦,将月前之前细细叙来。

苏帘听得明白,那位老侧福晋分明瞧上了孟佳氏的生育能力,而温惠长得肖似其母,也是一副端庄柔婉,又好生养的身段,故而老侧福晋便有些意动了。

信郡王数年前就薨了,承爵的自然是世子德昭,因为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郡王,故而德昭成了新任信郡王。而老侧福晋所生的儿子…苏帘虽然不晓得是老信郡王的哪个庶子,却也知道,信郡王儿子不少,只怕不会有太高的爵位。顶多也就是个奉恩镇国公,若是不济些,不入八分辅国公也是有可能的。

第五十二章 温惠淑慎(上)

苏帘便问:“这位老侧福晋的儿子,得了什么爵位?”

孟佳氏笑着道:“已恩封了奉恩辅国公。”

奉恩辅国公的爵位不算低了,是大清爵位的第六等。清朝的爵位,较前朝不同:第一等是和硕亲王,第二等是多罗郡王,第三等是多罗贝勒,第四等是固山贝子,第五等是奉恩镇国公,第六等就是奉恩辅国公。往下便是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这一套是专门赐给宗室子弟的爵位。其中前六等都是超品。超品辅国公的妻子,也被尊称一声“福晋”。

温惠的家世出身,能混个福晋当当,也属不易了。虽则她是四品佐领的女儿,阿克敦的官位不低,也还算配得上——只不过乌苏里家到底是包衣出身…想到此,苏帘便将这点直截了当地向大嫂指了出来。

孟佳氏笑着道:“娘娘有所不知,老侧福晋其实原本不过是王府包衣奴婢出身,因生了儿子,才抬举为侧福晋的。故而不会嫌弃咱们家的出身。而且信郡王老福晋已经过世,惠儿若是嫁过去,头顶上也只有一个婆婆而已,又是分家出来的,日子想必逍遥体面。只是——宗室指婚,只怕多半需皇上的指婚才成。”说着,孟佳氏不由带了几分哀求之色。

温惠站在一旁,脸蛋早已红若晚霞。

苏帘的目光从温惠秀气的脸蛋上滑过,心想着,信郡王府远离皇位争斗,只是个逍遥富贵的铁帽子郡王人家罢了,而温惠想嫁的只是信郡王德昭的庶弟,想必无关碍。便笑眯眯,带着几分揶揄:“我这里倒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只是这位信郡王一脉的小公爷,不晓得人品相貌如何?可配得上我们惠儿?”

温惠一听。脸蛋扑哧红得如火烧云一般,她捏着自己的袖口:“娘娘!”

苏帘咯咯笑着。便听大嫂孟佳氏言笑晏晏,徐徐叨叨说了这位小公爷的状况。小公爷名叫德英,是老信郡王的第五子,比德昭世子小了十多岁,今年才十七。

孟佳氏口连连赞道:“娘娘不曾见过,德英小公爷年少英武,十分通晓骑射,为人也谦和有礼。一点都没有宗室子弟的傲气!不曾纳过妾,只有两个房里人罢了!”

“房里人?”苏帘微微一顿。

孟佳氏却不以为意,笑呵呵道:“只是通房罢了,而且老侧福晋私底下与妾身说了,不会叫庶子生在嫡子之前!所以娘娘完全不必担心!”

苏帘暗暗一叹,这也是难免的,十七岁的少年,除了舜安颜那样预备着想要尚主的,哪个会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呢?便道:“大嫂先莫急,左右离选秀还有个把月。且先让我查查再说。”

孟佳氏含笑谢过,略说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去了。

苏帘随后便叫张潜鳞去查了查。结果虽说不是十分如意,却也还算可以。德英和信任的信郡王德昭之间兄弟感情颇笃,德英年幼之事是养在信郡王老福晋膝下,算得上半个嫡子,故而在几个庶子中爵位是最高的,不过德英的性情,有些年少冲动,不过品性上却没有太大瑕疵。

苏帘正是犹豫的时候,四禧便打帘子进来并报说。已故信郡王的老侧福晋递牌子求见。

苏帘暗道一声来得正是时候,便叫请了人进园子。她则叫螺玳重新梳妆。换上满人的旗服,梳起旗髻来。

老侧福晋。其实当不得一个“老”字,她看上去不过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枣红的彭缎旗服,体态略显丰腴,施施然上来磕头见了礼。

苏帘忙道了免礼,又赐坐奉茶。

老侧福晋的礼仪十分周全,连番辞不过,方才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又客客气气恭维了几句苏帘的宫殿如何繁华,衣裳如何华丽,一直寒暄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步入正题:“奴才日前见过娘娘的娘家长嫂,是个极爽利的人呢!奴才只见了几面,便喜欢得不得了呢!”

苏帘暗暗挑眉,是喜欢孟佳氏,还是喜欢温惠?

苏帘面带得体的微笑:“老侧福晋客气了,我娘家都是粗人。”

老侧福晋急忙笑面如花道:“娘娘这话就过谦了,若连娘娘的母家人都是粗人,奴才就更是粗俗得没了边儿了!”

苏帘暗道,这老侧福晋倒是很会说话…只是无关紧要的话饶得太多了些,苏帘便直截了当地道:“侧福晋的儿子德英小公爷,听说已经十七岁了?”

老侧福晋面色一喜,不由又带了三分愁色:“可不是吗!他嫡兄十四岁就成了婚,娶了前锋参领家的嫡长女舒穆禄氏!奴才这儿子,都十七岁了,却还没有着落呢!奴才这个做生母的,当真着急得不得了!!”

苏帘暗暗生疑惑:“怎么三年前选秀没有指婚?”

老侧福晋听了,不禁面露苦涩,便道:“奴才不敢隐瞒娘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说奴才和儿子已经分府出来来,但是大事儿却还得听郡王府的!而郡王福晋早有心将娘家庶出的妹妹许给奴才的儿子做正妻!”说到此处,老侧福晋眉宇间油然露出三分怒色,“奴才的儿子好歹是铁帽子王后嗣,怎么能去庶出的格格为妻呢!!”

苏帘顿时便明白了,为了大嫂求她走玄烨的路子指婚!!原来是信郡王德昭的嫡福晋另有谋算啊!老侧福晋的儿子不过是给奉恩辅国公,在玄烨面前,说话显然不如信郡王有分量!老侧福晋不愿儿子娶庶女,故有此谋算。信郡王福晋只是三品前锋参领的女儿,嫡出的固然算得上体面,可是若是庶女…反而不如阿克敦这个四品佐领的嫡女来得体面了。

苏帘微微沉吟:“舒穆禄氏是著姓大族,哪怕是庶出的格格,想必也是教养不俗的,非乌苏里氏能比。”——这是大大的实话,就算是庶出,可人家的姓氏值钱啊!

老侧福晋立刻厌嫌地道:“娘娘有所不知,郡王福晋与郡王大婚这么多年了,只生了一位小格格,她自己生不出子嗣来,却还拦着不叫别人生养!闹得郡王这把年纪了却还没有儿子,将来铁帽子郡王的爵位岂非就要没有着落?本朝无子,将来可是要除爵的!”

苏帘听得暗暗凝神屏息。

老侧福晋又道:“可偏生郡王福晋不知如何蛊惑得郡王,让郡王竟然起了要过继子嗣的想法!老王爷虽然子嗣不少,可是前头几位阿哥夭折颇多,除了郡王,便是奴才的儿子最年长,郡王福晋便生出了叫庶妹嫁给奴才的儿子,将来她庶妹生了子嗣,再抱去过继信郡王府的想法!”

苏帘不禁皱眉:“信郡王正当壮年,又怎么会没有子息呢?如今便想过继,未免太早了些!”

“娘娘说得极是!”老侧福晋不禁眼圈湿润,“郡王福晋既有抱养的心思,怎么不干脆选个清白女子给郡王做侍妾,将来生了孩子,再抱走岂不来得更名正言顺些?!说白了,不过是她太善妒,不能容人罢了!!”

说着老侧福晋泪水朦胧,不禁潸然而下,“奴才的儿子娶妻,竟然要听一个妒妇摆布,奴才怎么肯?更何况她打着要抱走奴才孙儿的目的,奴才怎么能容忍?!可偏偏,她是郡王嫡福晋,奴才不是是个庶母,人微言轻!!”

说着,老侧福晋噗通便跪了下来:“求娘娘成全!!奴才可以指天发誓,温惠若是嫁过来,奴才必然竭力相护!!”

“侧福晋快请起——”苏帘急忙道。

四禧见状,快步上前,将老侧福晋给搀扶了起来。

苏帘便微笑道:“既然侧福晋有如此诚心,本宫又岂是不近人情之辈?德英小公爷,人品才貌俱佳,自然是一等一的夫婿人选。”想着这个德英,苏帘忍不住问:“只是本宫的娘家,到底往日出身不体面,不知德英小公爷是否会嫌弃?”

侧福晋急忙道:“这怎么会呢?奴才也是包衣出身,他若嫌弃温惠格格,岂非也是嫌弃奴才这个生母了?不瞒娘娘,德英虽与郡王手足感情颇深,却一早不满郡王福晋嫉妒成性,打心眼里比奴才更不愿意娶郡王福晋的庶妹呢!而温惠格格性子端庄温和,德英偷偷在暗处瞧过,中意得不得了呢!”

苏帘听着,不禁暗暗放心了几分,“既是两情相悦,本宫倒是乐意做一回媒人!”

老侧福晋一听,顿时欢喜异常,连忙有跪下谢恩,口里千万感谢自是不必多提。临走时候,苏帘还赐予了二十匹上号的宫缎并一对鹤鹿同春犀角杯,叫螺玳亲自送了她出殿门。

月底,玄烨得闲暇过来的时候,苏帘便将此事与他细细赘述了一番。

玄烨倒是一脸淡然,点头道:“倒是一门不错的婚事。”旋即又皱着眉头,“德昭的这个福晋,当年还朕指婚的,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低劣的品性!”沉思了一会儿,他又道:“铁帽子王爵不能轻易断了——罢了,这回选秀,朕便给德昭再挑个侧福晋还有几个侍妾吧!”

苏帘暗暗摇头,人家贤惠与否,信郡王德昭都纵容着,可见夫妻之间的确是颇有感情的。只是苏帘有些不满信郡王福晋插手庶弟婚事并意图保养过继罢了,只是玄烨既然有了主意的样子,她也懒得阻拦。

第五十三章 温惠淑慎(中)

温惠虽然还未选秀,但是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更叫苏帘头疼的反而是淑慎…倒不是淑慎自己有什么不好,这个丫头,小时候便是水灵灵可人,长大了就更是楚楚动人,更难得心性不像她生母那样怯懦矫揉,心性上也十分懂事。这样的好姑娘,苏帘着实不愿委屈了她。可是——她那个继母的心思——竟然是瞄上了胤祚的侧福晋之位!想到此苏帘便忍不住窝火。

果然,玄烨忽的抬头,道:“朕记得你弟弟也有个女儿,是不是也到了该选秀的年纪?”

苏帘扯着嘴角笑了笑:“淑慎才十三,不急。”

玄烨却笑道:“怎么能不急呢?女子的婚事耽误不得!要是拖到下回选秀,可就真真是耽误了!”

苏帘尴尬地笑了笑,说实在的,她还真有心叫淑慎拖到三年后呢,便道:“那孩子乖巧得很,只是我总觉得那是个孩子呢。”

玄烨微微沉思,旋即笑道:“你若是不想叫侄女早早嫁了,朕便把她留给胤祥做侧福晋如何?”

苏帘顿时吓了一跳,当即便磕磕绊绊道:“开、开什么玩笑?!!”

玄烨不住地拧眉:“怎么是开玩笑呢?你这个侄女,比胤祥只小一岁,如此亲上加亲,岂不是再好不过了?”

苏帘使劲摇头:“无论是温惠还是淑慎,我都没想过叫她们给人做妾!!”

玄烨一愣,忍不住笑道:“侧福晋又不是寻常人家的侍妾!何况既然是你的侄女,胤祥又怎么会委屈了去?”

苏帘还是摇头:“小虎子那性子,任性至极,只怕日后男女之事上更是由着自己性子来!我不能把淑慎那么好的姑娘给了他!!”——许给小虎子,开什么玩笑?!他那个调皮的性子。一点都不想是淑慎的表哥,瞧着反而更像不懂事的表弟!!!

玄烨不由再度深思,又道:“那许给胤祚也成!正好他还缺一个侧福晋呢!!”

本朝的祖制。皇子阿哥,不论爵位高低。都可以册立一正二侧三位福晋。苏帘头疼于玄烨的执着,便道:“胤祚最喜爱的是阿克占氏,何苦叫淑慎插进去?胤祚也不见得会真心喜欢!”

玄烨听得拧了眉头:“朕知道,因为秋佳氏的事儿,你生了胤祚的气了。”

苏帘愣神,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玄烨安抚地拍了拍苏帘的后背,柔声道:“这事儿是胤祚的不对,只是秋佳氏那种人。是决计留不得的!胤祚赐死了她,也是必然。只是胤祚没有事先请示你就赐死了,的确有些不顾你的面子。”

秋佳氏是苏帘亲自甄选,赐给儿子的格格。后来因为弘昉的事儿,秋佳氏也被迫自尽了。苏帘的确是生儿子的气,却不是因为他拗了自己的面子才生气的。玄烨这副样子,却是误会深了去了。

只听他轻声款款安慰道:“胤祚这孩子,到底是性情中人。秋佳氏是你选的人,入门的时候肯定是没什么不好,朕信得过你的眼光。只是人是会变的。夫人,你就别往心里去了!为个奴才,置儿子的气。着实不值当!!”

苏帘大囧,只好道:“我、我不生气就是了。”弘昉的死,胤祚已经私底下禀报了玄烨,不过显然是只说秋佳氏的过错,将阿克占氏的推波助澜避而不谈。

玄烨不禁面露笑容,“这就对了!”

翌日一大早,苏帘醒过来的时候,玄烨已经不在枕畔了,看了看西洋钟上的时辰。怕是已经回宫上早朝了。便叫四禧、螺玳伺候她梳洗。

午间时候,弟妹李芳姿又递了帖子。带着淑慎前来拜见。

苏帘才刚用了午膳,小羊羊也在旁。这小妮子不禁捉狭地道:“婶子还想着要把淑慎表姐许给猴哥做侧福晋吗?”

苏帘也头疼得紧,却不好拒之门外不见。便叫小凌子将她们母女请了进来。

李芳姿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了,阿林却是年纪越大越花心,府里的小妾年年递增,让苏帘都有些看不过眼,只是她前头训斥了,他改头还犯,苏帘最后也没辙了,只能听之任之。这些年,阿林也前前后后有了四个儿子,和阿克敦齐平,都是四子一女。只不过阿克敦的四子都是嫡子,都系孟佳氏一人所出,阿林的四个儿子出了长子同庆,其余的同悌、同恪、同悯都是庶出。

淑慎已经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身量略小,但是眉宇间已见风流袅娜,她眉细如柳,微蹙之下,愁绪点点,如丝如缕,若有若无。一双杏眸,温婉如水,这双眼睛隐然肖似苏帘五分。琼鼻小巧,娇喘微微,朱唇一点樱桃红,两腮透新栗色,乍然一件俨然六分黛玉风采,但举止温文端庄,却又三分宝钗仪度,当真是叫人怜惜不胜的丫头!

赐了李芳姿坐,又叫淑慎坐在自己身侧绣墩上,苏帘握着淑慎的柔荑,轻声问道:“我听说你前着了凉,如今可大好了?”

淑慎嘤咛一“嗯”,又低声道:“让娘娘担心了,淑慎已经无碍。”

苏帘微微点头,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着实该找个怜香惜玉的夫君才是,若是落在皇家,着实可惜了去!

李芳姿则是早已有跃跃欲试之态:“有娘娘这样疼惜淑慎,将来她不管进了六爷还是十三爷的门,断然不会受了委屈!”

苏帘顿时听得火大,目光却瞥见淑慎的表情却不见丝毫异色,反而平淡而安宁。苏帘不由怔住了,便问:“淑儿,你自己的意思呢?”

淑慎抬头,杏眸带着怔怔之色,旋即又垂首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淑儿无不从之。”

苏帘暗暗皱眉,虽然淑慎不想她生母那样怯懦造作,可心性,到底太柔软了些,这点也正是苏帘怜惜她的地方。

一旁小羊羊听得气鼓鼓的:“淑慎表姐,你不要像只小绵羊似的成不成啊?这样任人揉搓怎么成?!”

小羊羊说话素来什么都不忌讳,可是这话生生叫李芳姿脸色难看了七分,她含着三分气性道:“公主,妾身虽然只是淑儿的继母,但自问从小到大也没有委屈了淑儿半分!如今她十三岁了,要选秀了,妾身也是极力为她谋一个好去处!!”

小羊羊听得撇嘴,“表姐分明是既不想去六哥府,更不想去十三哥处!!婶婶却非要逼着她去做侧室!!”

李芳姿顿时被气得脸都通红了。

淑慎细眉微隽,忙道:“母亲没有逼我。婚姻大事上,淑儿愿意听母亲的安排。”

李芳姿面色这才稍好了几分,又湿润着眸子道:“这些年,我待淑儿,扪心自问,可算得上是掏心挖肺的!!六爷儒雅,十三爷英武,哪个不是上上的去处!淑儿是娘娘亲侄女,方才这等走进皇家的门路,若是换了旁人的女儿,哪里来的这样好的机会啊!!若是我有亲生的女儿,哪怕是送去阿哥府做侍妾,也是莫大的荣幸!!”

苏帘听得皱眉头,却一时半会没什么反驳的话,不由又瞧了瞧淑慎。

淑慎微垂着脑袋,低低对苏帘道:“母亲这些年,待淑儿的确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苏帘心中暗沉,淑慎该不会是存了报恩的心思吧?!不由心里有些窝火,的确李氏这个继母,在养育淑慎上算得上尽心尽力了,只是李氏莫不是当这些是自己的资本了?觉得这样便可以决定淑慎的婚事,觉得可以那淑慎的婚姻来为自己谋取些什么?

若是淑慎朕做了胤祚或是小虎子的侧福晋,将来对李芳姿的侄女李清吟的位置稳固,乃至争夺四贝勒府的世子之位,也有这极大的帮助,对李芳姿的儿子同庆的未来前途一样的帮助诸多!!!这对李芳姿而言,的确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体面买卖!!

苏帘寻思了一会儿,便道:“淑儿就暂且留在我这儿住上几日。她自己虽肯了,总得叫我问问他们兄弟谁更中意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