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帘原本想说“不去”的,但是转念一想四贝勒还有他俩儿子也在乾清宫被他们那不讲理的爹训斥的。便忙洗去手背上浓稠的半成品凤仙蔻丹,披上个银狐风毛刻丝斗篷,便飞快往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的殿门敞开。苏帘还没踏进门槛,便听见十四阿哥胤祯跪在地上言辞铮铮奏言:“八哥绝无不轨。儿子等愿以性命担保。”——一旁跪着的九阿哥和十阿哥也急忙附和。

玄烨骤然怒吼道:“你们三个要指望他做了皇太子,日后登极,封你们两个亲王么?!孽子!!全都是一群不孝的孽子!!朕、朕留你们有何用?!!”说罢,玄烨怒发冲冠,噌一声,挂在腰间的天子龙剑便被拔出鞘来,冷剑带着湛湛寒光便直刺向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伸手不赖,急忙铺地一个躲闪。便闪开了。

可是玄烨飞快刺出去的剑,却收不回来了。

而正对着剑锋,原本跪在十四阿哥身后的——便是四贝勒胤禛!!

苏帘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许多,急忙便飞奔扑上前去,一手抓着胤禛的肩膀便将他按在地上。电光火石之间,这个动作便麻利地完成了,这是她穿着花盆底鞋却跑得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居然也没跌倒。

可惜四贝勒一趴下,剑锋便直逼苏帘而来。

苏帘急忙一侧身。玄烨惊骇中却急忙侧转剑锋,可惜事情来得太突然,终究是来不及了。

那锋利的剑刃便从苏帘的右臂之侧划了过去。苏帘只觉得刺疼无比,一瞬间整个胳膊都麻木了,侧脸一瞧,跪在四贝勒胤禛身侧的胤祚已经被溅了一脸的鲜血,而那嫣红的血,正是从她臂膀上洒出的。

“啊——”苏帘当即便忍不住痛叫了出来。

而玄烨惊愕了数息之后,手里的天子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三步并作两步便双手将苏帘搀扶住,满眼的惊愕难以掩饰。

苏帘一手捂住正在汩汩流血的胳膊。看到玄烨那张惊愕失措的老脸,不禁气不打一处。他妈的真疼啊!平日里只看着他佩戴龙剑,还以为那只是个花俏的装饰品呢!她哪儿想到竟然如此锋利。割破人的皮肉居然比切豆腐都轻松!!

苏帘疼得呲牙咧嘴,面上苍白不已,忍不住恨恨道:“太医!给我传太医啊!!”——你呀的还愣着做什么?再晚,老娘就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玄烨这才恢复了几分神智,立刻便吼叫道:“传太医!!——”

伤处在左臂,从肘关节上二寸,一直被划到了肩膀,长长的一道大口子,足足有五寸长!!幸好乾清宫里就放着上好的止血散,苏帘挪到西暖阁里,直接便被侍女用剪子小心翼翼地剪掉了右袖子,用清水清洗过伤口,大把的止血散便被洒了上来。幸好伤口不是很深,血很快便渐渐少了,再绑上厚厚的纱布和绷带也就勉强止住了血。

血是止住了,可疼还没止——

这么生生一大道口子,疼起来那可是要人命啊!苏帘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痛,身子骨又是养尊处优了多年的,当即便吼叫着:“疼死我了!就没点止痛药吗?!!”——要是现在能有片阿司匹林她一定会感激得痛哭流涕的,可是——没有!!真特么要了亲娘命了!!

魏珠急忙道:“娘娘,药已经再熬着了!”

中草药啊,苏帘真心不觉得那东西能快速止痛!!你妹的,就不能来点西药!!

于是便把火儿都发泄在了罪魁祸首头上,劈头盖脸便吼道:“你都看见我在那儿了,居然还直愣愣刺过来!!”

玄烨面上含着愧色:“朕、朕当时已经来不及收剑了…”

“那种危险的东西,你闲着没事儿把它抽出来干什么?!!”苏帘气愤愤吼道,哎呦,疼死老娘了!!

玄烨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可是看到苏帘胳膊上雪白的纱布又沁出血来,急忙道:“夫人,你别激动、别激动啊!”

苏帘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疼得,呲牙咧嘴,样貌显得有些狰狞。

玄烨看着苏帘扭曲的面庞,忍不住问:“真有那么疼吗?”——明明太医说了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伤啊。

苏帘恶狠狠等着他:“要不我刺你一剑,你亲身试试疼不疼!!!”——你妹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帘这话一吼出来,西暖阁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外加太医都吓得跪了一地。

梁九功手捧着一个小巧的雪白色细口瓶,跪道:“四贝勒爷命奴才送来十香丸,所此药能止痛。”

一听能止痛仨字,苏帘眼睛锃亮,急忙便道:“快给我拿来!”

四禧从梁九功手上接过来,拔开细口小瓶的木塞子,便有扑鼻的浓郁药味,略有些刺鼻,倒出来一看都是棕褐色,不怎么好看的小药丸,梧桐子大,苏帘虽然极厌恶这种药味,可疼得不行,也顾不得许多,抓了七八颗便往嘴巴里塞,顿时那冲人的药味刺激地她差点没吐出来,急忙灌下一口参汤,将药丸子给强行咽了下去。

平顺了几口气,苏帘才问道:“那个…这药丸是四贝勒的?额——”苏帘看了看玄烨,“你儿子们都还没走啊…”

玄烨想了想道:“朕还不曾叫他们平身。”

苏帘顿时脸都绿了——也就是说他那一串字儿子,包括他儿子在内,现在都在外头正殿里跪着!!也就是说,方才她疼得大吼大叫的话,也肯定全都被他们给听了去?卧槽,老娘的老脸啊真是丢尽了啊!!我特么滴光辉形象啊——(你有吗?)

玄烨看着苏帘那张便秘似的脸,便清咳嗽了两声,便吩咐魏珠道:“叫他们都出宫去吧。”

魏珠忙道了一声“嗻”。

玄烨回头又看了看安静了许多的苏帘,问道:“不疼了?”

苏帘狠狠瞪他一眼:“仙丹也没这么快管用!!”——然后她嘶痛了一声,然后死死咬住嘴唇。

玄烨脸上微微尴尬,忙挥手斥退了内殿伺候的人,方才小声地道:“这回是朕不对。”

哟呵,这是道歉?还特么真难得啊!!

看到苏帘那翻白眼的表情,玄烨从那张发白的脸上读到了不屑和不满,可却半点发不出火来,“好了夫人,为夫又不是故意刺你的——朕也没想到你会突然冲出来,朕想收剑,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帘哼了一声:“就算刺我是无心,可是你也不能一发火就抽出剑来,地上跪着的可都是你儿子!万一捅死了那个,莫非你心里舒服了?!”

玄烨骤然脸上发寒:“那种孽子,活着还不如死了!!”

苏帘知道,他说得是十四阿哥,便道:“可是你那么多儿子跪在地上,十四阿哥躲开了,那剑锋就直直朝四贝勒刺去了!要是真刺中他,你心里就好受了?”

玄烨不禁微微有些愧意,“朕不是没刺中老四吗?”

苏帘哼了一声:“那是我去得及时!!”

玄烨却叹息道:“朕倒是希望你别来得那样及时。若是刺伤了老四,朕心里固然会愧疚,可是如今刺伤了你,唉——倒不如刺在朕身上来得痛快些。”

苏帘鼻子一歪道:“你是嫌我太能嚎了?”

玄烨目光忧郁:“真是怕自己心太疼了。”

苏帘脸上一愣,怒容顷刻间便消了大半,努了努嘴,再没说什么。()

第十八章、德妃求见

苏帘是翌日才从乾清宫回到坤宁宫的,四贝勒送进来的十香丸还是有些止痛效用的,不过那味道太叫人无语了些。

用过了早膳,四禧亲自为苏帘解开纱布,重新换了止血散,又包裹好。苏帘便是那样吊着右臂,又吃了七八粒十香丸,进了早膳。便听见外头并报说,四贝勒来请安了。

“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苏帘问道。

小凌子回话说:“还带了淑侧福晋。”

“淑儿…”这倒是头一次,苏帘暗忖着,便叫四禧搀扶了她起身,前去正殿。

胤禛是穿着便服过来的,蓝灰色团寿纹刻丝马褂,圆领对襟窄马蹄袖的简练款式,对襟处有青莲色掐牙,琵琶扣子整整齐齐,马蹄袖上绣了一串万字连绵纹,瞧上去干练又稳重的样子;足下蹬着藏青色流云履靴,是比朝靴略随意些的样式,玄青色的裤腿被扎在里头,瞧着是如意暗纹的贡缎。

淑慎半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着一身略显正式和端庄的茜红色八瑞相旗服,一水鲜艳合体,衬得身段纤细,步履盈盈。所谓“八瑞相”便是指白伞、金鱼、宝瓶、妙莲、白螺、吉祥结、胜利幢、金轮,乃是藏传佛教中的吉祥图样,又称为八吉祥徽,也是满人衣装上常绣的图纹,不但寓意吉祥,更显得端庄。

其实苏帘倒是觉得,八瑞相什么的,还不如绣个花儿朵儿、蜜蜂蝴蝶来得喜眼。打量过了二人,便见胤禛撂下马蹄袖,便已经打千儿行礼:“儿子给母妃请安!”

淑慎则跟随在胤禛身后半步位置,万福蹲身下跪来,“给娘娘请安。”

苏帘抬了抬左臂。左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都坐下说话吧。”

胤禛起身,瞧着苏帘吊起来的左臂。不由愧疚难耐,忙上前半步。问道:“母妃,您的伤…好些了吗?”

苏帘笑了笑:“今早吃了几粒十香丸,已经不怎么疼了。太医说了,只是皮肉伤,养些日子,也就无碍了。”苏帘说得轻描淡写,是着实不想因此叫他萌生过多不必要的自责。

“母妃…”胤禛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良久,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淑慎,便道:“儿子今儿带淑儿过来,就叫她留下来伺候您几日吧。”

苏帘忙摆了摆左手:“沁儿还小,离不得生母。况且我这儿里里外外,哪儿里缺人伺候了?”——沁仪才刚三周岁,正是最依赖生母的时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见他神色反而更愧疚了的样子,苏帘便柔声道:“昨儿,我要是不在场便罢了。可被我遇上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什么都不做吧?”

胤禛嘴角动了动。哽声道:“母妃——这一剑,您是替儿子挨的。”

苏帘忙道:“其实我、我原本是觉得自己能躲开的,可偏偏昨儿穿着花盆底,跑得慢了些,结果就没躲开。”

胤禛垂下脑袋:“都是儿子不好。”

苏帘瞧着他这副样子,也挺犯愁,其实她是个不怎么会安慰人的,尤其是不会安慰胤禛这样爱把什么时候都闷在心口自己难受的人,便变了几分话音。一副责怪的样子道:“可不就是你不好!那剑锋明晃晃就冲你来了,你倒是好!跪在哪儿一动也不动!你要是躲开了。我用得着冲上去吗?”

“额…”胤禛不禁傻眼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恢复了常态。他顿了顿道:“汗阿玛正在气头上呢…儿子固然能躲开,可若真躲开了,汗阿玛是不会消气的。”

苏帘听得瞪大了眼睛,靠,她是知道胤禛孝顺,可却没想到愚孝到这种程度啊!!

胤禛又急忙解释道:“其实十四弟一闪身,汗阿玛看到是儿子正对剑锋,便已经剑刃偏转了。儿子就算不躲开,也不会被刺中要害的!”

“就算刺不中要害,你也不能傻愣愣跪在哪儿挨着呀!那龙剑那么锋利,被刺伤一剑,可不是闹着玩的!!”苏帘不由面色严肃,语气也与训斥差不离了。

胤禛却难得笑了笑:“是,母妃教训得人。”

看着他的笑容,苏帘突然有些气馁,所谓固执,就是这种了吧?她算是没辙了!便抱怨道:“说到底,都怪你汗阿玛,最近吃了枪药似的,逮谁谁发火!果然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坏!”

听着苏帘数落自己汗阿玛,胤禛面色有些尴尬,他是不敢应声的,只能笔挺地站在跟前听着。

“你们最近都别惹他!说到底,也是十四阿哥不好!明知道你汗阿玛最近脾气大着呢,他居然还上杆子地去攒火!不是自己找抽吗?!最气人的是,他把你汗阿玛给惹火了,拔剑被刺的原本该是他,他倒是够机灵!嗖地就闪开了!!要是他不闪开,你汗阿玛怎么会刺向你,我又怎么会冲上去?!”——苏帘也可一点也不觉得十四阿哥是在给八贝勒求情!明摆着玄烨已经被八贝勒这个儿子厌恶到了极点,就算真求情,也得等他火消了才有可能求下情了!这个时候,便扑上去,口口声声说以性命做担保,这可对八贝勒不见得有半点好!!他如此“拥戴”八贝勒,只怕落在玄烨眼中八贝勒便是个会收买人心的逆子了!

而且,明明平日里跟八贝勒走得最近的是九阿哥和十阿哥,怎么偏生是十四阿哥求情的嗓门自高,言辞最激呢?!你妹的,这是一只貌似莽撞的小狐狸啊!!大尾巴都露出来了!

胤禛眼底一暗,恼怒再度掀起,十四弟明明晓得他就跪在后头,却偏偏丝毫不顾他的死活,只自己急急闪开了!若非汗阿玛剑锋偏转,他八成便会被刺中要害!若非苏母妃来得及时,他也必然会受伤!!而如今苏母妃的臂伤,说白了都是十四弟害的!!!

“母妃…儿子查到,正是十四弟主动去找九弟十弟。动员二人,一同为八弟求情的!”胤禛嗓音有些阴沉沉的。

苏帘撇嘴:“果然!”

小凌子这时候快步走进来,行礼道:“娘娘。德妃…娘娘求见。”小凌子原本只想报“德妃”的,可是看到四贝勒在。便加上了“娘娘”二字的敬称。

苏帘一愣:“她来做什么?”——德妃可是从来不登坤宁宫的宫门!自从早年因为胤祥咬伤了胤祯之后,她就和德妃撕破了脸,也有十多年都没说过说过话儿了。苏帘已然把她当陌生人,可偏偏她突然就造访了,而且还是低三下四的架势来“求见”。

小凌子道:“奴才不知,只不过德妃娘娘好像十分着急的样子。”

“哦?”苏帘面色更加狐疑了,却瞧见胤禛脸色阴沉沉难看得紧,苏帘便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胤禛咽下一口怒火。道:“母妃,德娘娘想必是为十四弟而来的。”

苏帘更加疑惑了:“十四阿哥,他不是好端端的?”——玄烨又没刺伤他!!

胤禛扯着嘴角笑了笑:“今一早汗阿玛就下旨斥责了十四弟,不忠不孝,还将他幽禁在府中,无诏任何人不得探视!”

苏帘眨眨眼,十四阿哥这种闲着没事乱蹦跶的,的确给关一阵子比较好。苏帘打心眼里是不愿见德妃的,可是看了看四贝勒,又觉得不见有些不大好。便对小凌子道:“请德妃进来吧!”

德妃瞧着温和,骨子里却是极有傲骨的,从不轻易低头。如今为了儿子。竟然也肯向素日仇敌低头了,还真是难得啊!可是她越是为小儿子付出多,就越显得对大儿子偏心刻薄了。

胤禛虽然打小就跟德妃不亲,可是心里却清楚,这是他的生母,自然不可能不萌生怨怼之心。

德妃瞧着步履匆忙,衣着没有刻意修饰,一副寻常装束,绛紫色织金缎的旗服。肩上绣着大片的如意云纹,端重的架子头上斜簪一只鸾凤朝阳钗。并几只玉色上号的翠玉嵌珠花簪,耳上三对东珠耳环。整个人珠环翠绕,却可惜陪在一张难掩苍老的面庞上。德妃面含急色便匆匆上前来,草草行了个万福:“苏贵妃娘娘!”

“给德母妃请安。”胤禛语气冷冷地道。其实按照规矩,胤禛称呼德妃为“母妃”而不是“额娘”,也并没有错。因为就算德妃是他的生母,可“额娘”在满语里是“母亲”的意思,而按照儒家礼法,庶子只能称呼嫡母为“母亲”,称呼庶母则为“姨娘”。所以胤禛完全可以只叫德妃为“母妃”。而德妃,就算生气,也无可指摘。

德妃面容有些错愕,语气有些不满地问:“你怎么也在?”

胤禛正色道:“受儿子与十四弟牵累,使得苏母妃受伤在身,故而儿子是特意来向苏母妃请罪的!”

德妃顷刻间面色有些难看,却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镇定,她看着苏帘道:“苏贵妃瞧着面色不错,想必是已经没有大碍了吧?”

苏帘挑挑眉,便不咸不淡地道:“还好,死不了!”

苏帘连“死”这种忌讳的词都说出来了,叫德妃眉心一跳,恢复了理智的德妃,深感来坤宁宫是一步无用棋,可她看到苏帘穿身后的靠背竟然是织金缎的料子,顿时脸上都有些铁青了。今年苏杭进贡的织金缎比往年少,按照她妃位的份例,也只有一匹而已,所以虽然是有些老气的绛紫色,德妃还是叫人裁制成了衣裳,只留作出门时候穿着,聊以充充面子。可在苏帘这儿,颜色鲜艳亮丽的银红色织金牡丹的缎子竟然被随意作为靠背的面料!!

苏帘看着德妃的表情,不禁有些狐疑,怎么德妃老盯着他的靠背,好像眼睛都要冒火了?这人是犯抽了?还是犯精神病了?

这时候四禧含着一脸微笑上前来,笑眯眯略弓着身子道:“娘娘,这织金面料的靠背虽然华丽好看,也到底有些粗糙。故而奴才叫针工局做了一对蜀锦面料、绣了和合如意的靠背,给您换上。

四禧身后跟着两个二等宫女,手里捧着一模一样的正红色和合如意靠背。

苏帘“哦”了一声,虽有些奇怪四禧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可之前的确是她说织金料子因为夹杂了金线,手摸上去有些粗糙。便略直了身板,叫人把身后的靠背给换了。

再定睛看德妃,她连都铁青了。

苏帘看了看她的衣着,额…她好像明白德妃为什么这么恼火了!她把织金料子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可到了她这儿,织金缎竟然成了被嫌弃的料子了!苏帘有些无语,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犯得着为这点事儿生气吗?还是果然人越老的,脾气反而越大呢?()

第十九章 德妃暴走

“德妃有什么事儿吗?”苏帘语气平淡地问道,有话快说,别杵着那张渗人的老脸在这儿吓唬人!!

德妃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副几乎要暴走的样子,但是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她却竭尽全力忍了下来:“苏贵妃,昨儿想必你也亲眼瞧见了!皇上雷霆震怒,可说到底也不单单是十四阿哥的错!”

苏帘挑挑眉:“是谁的错,我管不着!就算退一步说,你为自己宝贝儿子抱屈,也该去皇上跟前抱屈,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德妃喉咙一噎,脸都紫涨了,她要是能见着皇上,又岂会纡尊降贵来这儿?!可德妃还是生生忍下了,额头一扬道:“据本宫所知,苏贵妃受伤,实属意外!这点没错吧?”

苏帘想了想,便带头:“的确是意外。”——心里却暗骂,意外个毛!!那个死老头子,明明知道开了刃的剑有多危险,居然拔出来伤人!!

德妃正了仪态,道:“既然是意外,那就没有理由怪罪十四阿哥了!”

靠!!原来挖了坑是在这儿等着她呢!!!不过苏帘也不是省油的灯,便笑眯眯道:“本宫的确没有怪罪十四阿哥,现在怪罪了你宝贝儿子的是皇上,不是本宫!德妃你可要搞清楚状况呀!别一副,好像是本宫进了谗言,才叫皇上训斥禁足十四阿哥的!”

苏帘说得都是实话,可惜德妃却不信,冒火的一双眼睛似乎恨不得在苏帘身上戳个洞似的,“好!本宫不妨先相信苏贵妃没有进谗言,那可否请苏贵妃与皇上解释清楚!您受伤之事,着实不该降罪十四阿哥!”

“我说——”苏帘着实无语了。怎么德妃脑袋里一只顾着小儿子,智商就特么有些欠费呢?叹了口气,苏帘继续道:“皇上训斥十四阿哥的圣旨内容。想必德妃你也应该知道!那可是白纸黑字——额不,黄帛黑字地写得清楚。是十四阿哥结党营私、忤逆皇父、不忠不孝,才被皇上禁足的!”

看着德妃冒火的脸,苏帘便道:“你没必要跟我生气,我说的都是实情!你要是在我这儿闹腾开了,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十四阿哥就不只是禁足那么简单了!若是落得个圈禁的下场,只怕他还要怪你这个生母呢!”

“你——”德妃顿时被苏帘气得脸都发黑了。

苏帘摆摆手:“行了行了!我不想跟你吵,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的!想求情。别找我,去找皇上!”

德妃怒火沸腾,若是她能靠近养心殿或者乾清宫半步,又何必低三下四来求乌苏里氏这个贱人呢?!!这个贱人,谗言陷害她的儿子,居然还一副她是受害之人的样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母爱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是过犹不及!德妃原本也不是个冲动的人,可是被她寄予厚望的小儿子,偏偏被皇上训斥“不忠不孝”,这简直是绝了他继承大统的可能性!眼见着一辈子的心血。就要化作梦幻泡影,德妃又岂会服输?!!如此热血涌上脑袋,便失去了理智。

苏帘猝不及防的时候。便看见德妃突然一个大步上前来,带着尖锐护甲的双手便掐上了她的脖颈!

“你干什么——呃——”苏帘被德妃突如其来的大力推到在地,右臂就那么撞在了一旁的香几上,一下子,胳膊上便传来刺痛,早晨才刚刚包扎过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是德妃已经气红了眼睛,失去了理智,蛮牛一般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颈。苏帘已经不能说话了。

尖锐的护甲也刺进了她后颈的肌肤间,就如同扎进了一根根尖刺。疼得她眼前一阵迷离,几乎都要失去意识了。淑儿已经吓得尖叫软倒在地。德妃却血红着眼睛吼道:“都怪你!!都是你害的!!!你这个贱人!!!”

苏帘右臂带伤,不熟稔的左手根本推不开死命扼住她的德妃——忽的,瞥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那是刚下了朝回来的玄烨,他更是一脸惊愕和愤怒。

然后是碰的一声巨响,原来是一个斗彩花斛被胤禛顺手抓了来,狠狠摔在了德妃后脑勺上。突入起来的重击,叫德妃在瞬间便失去了意识,她软倒在了地上。

苏帘如火天日般大口喘着气,顺着剧痛看向自己的手臂,原来右臂已经鲜血淋漓了…

苏帘疼得呲牙咧嘴,心道我特么这是八字犯冲啊!怎么最近这么倒霉!先是被玄烨刺了一剑,然后被发了疯似的德妃差点掐死,连伤口都崩裂了!!刚心里头骂了一通,她眼前一黑,也爽快地晕了过去。

苏帘哪里想得到,德妃那样镇定稳重的人,居然也有如此疯狂的时候。她的确是说话不怎么客气,可是也没劈头盖脸辱骂她呀?怎么德妃就一下子暴走了?这特么太不正常了!!

苏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玄烨一脸胡啦茬子,眼下有乌青、眼里有血丝,应该是一宿没睡。她的手臂已经被重新包扎起来,可是还隐隐阵痛。

玄烨看到她苏醒,顿时欣喜异常,“夫人!”

“我…咳咳!”苏帘只觉得自己喉咙干哑的厉害,一说话就有些迟疼。

玄烨忽的咬牙切齿:“这个乌雅氏,简直是疯魔了!!”

苏帘嘴角扯了扯,她的确挺赞同玄烨的话,德妃平日里不是端庄又亲和的架势吗?怎么一下子就疯了似的上来掐她,而且衣服往死里掐的架势!!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脖颈,看样子是又淤青了,而且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了呢。

卧病养伤的日子是无聊的,四禧端着新熬好的冰糖雪梨,吹着热气,亲自尝过不烫嘴方才送到苏帘嘴边。

四禧一边道:“娘娘,皇上已经下旨禁足了德妃,对我称德妃是被噩梦魇着了。神智失常!皇上还下旨叫萨满日日夜夜做法事呢!”

玄烨折腾起人来,可是叫人望尘莫及。她还原以为德妃顶多就是一个无期限的禁足呢,原来不止。萨满做法?白天做法也就罢了,晚上——那呜呜呀呀跟鬼叫似的声音。加上敲锣打鼓,人还能睡得着觉吗?玄烨这是狠劲儿折磨德妃呢!

四禧见苏帘嘴角带了笑容,便继续道:“还有永和宫里的其他嫔妃也都迁出来,安置在其他宫苑了。”

哦?苏帘眨眨眼,看样子玄烨是打算长期修理德妃了。

因为苏帘脖子受伤,嗓子跟着也干哑,近几日不宜多开口,所以便显得四禧多嘴饶舌了些。嘴巴里整日不停地说着宫里宫外的事儿:“前不久新排了一出极好的《风云会》,已经在畅音阁唱了好几回了,太后娘娘看了极喜欢呢!昨儿荣妃娘娘也去听戏了,赞不绝口呢!”

《风云会》?似乎是些宋朝开国的事儿,武打的戏份挺多,老太太嘛,自然爱看这种热闹的。而荣妃,倒是挺清闲的!

四禧又压低了嗓子道:“荣妃娘娘和宜妃娘娘近来似乎心情都极好呢!”

一辈子的老对头如今遭殃了,她们自然要高兴。原本惠妃也是该高兴的,可惜他那个熊儿子。净给她惹祸。她现在可没那个闲心幸德妃的灾、乐德妃的祸。

果然,四禧又道:“前朝,直郡王居然在朝堂上公然为八贝勒求情。皇上十分恼火呢!”

直郡王也是…智商有点欠费啊,生了这么个烧包儿子,惠妃也算倒霉到家了。有他这样梗着脖子替八贝勒求情,玄烨只会更厌恶胤禩这个儿子!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四禧也叹息道:“惠妃娘娘都一把年纪了,当真不易啊!”

苏帘点点头,可不就是太不容易了么?!

下午,淑慎带着沁仪进宫来探视,陪着苏帘唠嗑说话。其实主要就是淑慎说,苏帘或者笑笑。或者点头,要么就是一些肢体语言。就算出声,也只是几个简单的字。

说及四贝勒府上的事儿,淑慎蹙起眉头:“钮祜禄格格也不知犯了什么浑,竟然劝爷为废太子求情!还说什么皇上虽然废了太子,但到底是一手教养了三十余载的儿子,是不会放弃太子的!”

苏帘眨了眨眼睛,哟呵,终于发挥穿越者的用途了?可钮祜禄氏却不晓得时移世易这一点吗?苏帘也不觉得玄烨会像原本历史上那样复立太子。

淑慎面上露出几许厌恶之色:“原以为她只是个于内帷见颇有心计的女子,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妄议朝政!”

女子不得干政,是这个时代的规则。钮祜禄氏只是四贝勒府的一个小小格格,有什么资格挑战这个时代的规则呢?她的举动跟找死有什么区别?就算她说得有些道理,可也要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更要看看自己在四贝勒心中有没有那个左右他决定的分量!!这个钮祜禄氏,才得宠了没多久,胆子就肥了!

淑慎眉宇稍稍舒展,微笑道:“不过自她说了那种大逆不道的话之后,爷封锁了消息,随便又寻了个由头,便禁足了她。”

苏帘瞧着淑慎那红润的面庞,钮祜禄氏一失宠,胤禛怕是去她园子里会多出不少吧?

淑慎被苏帘灼热的眼神烧得脸颊泛红:“姑姑,您别这么看着我!爷他最近忙于政务,并不甚多进后院儿!”

苏帘抿唇一笑,低头看着黑漆漆着大眼睛,好奇小人儿的沁仪丫头,伸手捏了捏她弹软滑腻的肉脸蛋,又看了一眼四禧。

四禧会意地忙去取来了几匹绸缎料子,是今秋新进贡来的织锦缎,色彩艳丽,花色也雅致,很适合给小孩子做衣裳。()

第二十章 惠妃请罪

过了五六日,苏帘的喉咙已经好了大半了,开口说话已经没多大问题,只是不能高声,更不能受寒。臂上的伤也终于结痂,以后只需按时换药即可,不过仍然许小心,不能磕着碰着。

入了冬,玄烨愈发憎恨起直郡王和八贝勒,说起这位直郡王,还真是百折不挠,如今竟然私底下寻了方士,为八贝勒造势,生成胤禩面相“贵不可言”,一时在京中,八贝勒颇受交口称赞。

可惜玄烨的性子,眼里如何能揉得进沙子?恰巧在这个时候,三贝勒胤祉上折子告发直郡王巫蛊咒魇二阿哥胤礽,甚至还奉上证据若干,一目了然。

巫蛊之术,在历朝历代都是为帝王所禁忌的东西。何况自从太子那次病倒之后,纵然挪到咸安宫,太医也尽力医治,可是一直断断续续不见太好,而最近随着天气冷了,他反而又招惹了风寒,已经卧病不起了。其实在苏帘看来这很正常,胤礽受到被废黜这样打击,受不了了,一病不起也属正常。可是,玄烨不会这么认为,当从直郡王的别院搜到巫蛊娃娃之后,玄烨终于决定不再容忍这个儿子了!

“又发火了?”苏帘喃喃自语道,看到跪在地上哭丧这老脸的魏珠,苏帘也有些无奈,只得吩咐人准备肩舆。

乾清宫宫门前,远远便见跪着个人,近了才发现是惠妃。惠妃本是喜欢华艳的妇人,福晋却穿着一身素青色旗服,脱簪待罪,披头散发跪在了乾清宫正殿外头,神情哀切,双目红肿。身子也已经微微晃动,显然是跪了有一会儿了。

苏帘暗叹一声,惠妃与他往日无怨。大阿哥早年时候对她也很恭敬,甚至还教导过胤祚摔跤。虽然后来变得有些张狂乖戾。可却从未害过她和她的孩子。想到在畅春园初见的那个憨直的孩子,那个喜欢毛茸茸黑球的大阿哥胤禔,苏帘不由叹一口气。脚下已经迈入殿中。

“你怎么来了?”玄烨原本一脸忿色,可看到苏帘突然来到乾清宫,神情有些错愕。

苏帘脱下披在身上的貂绒斗篷,上前便坐在他身旁的昼榻上,轻声道:“我听说你又发火了。”

玄烨眉间一锁,挥手道:“不必提那些不孝之子了!”

苏帘点头道:“好。不提直郡王。可惠妃还跪在外头呢。”——同是做母亲的,苏帘难免有些同情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