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圈套(2)

踏下马车,已是日头落尽,夜幕徐徐展开,走进傅府的时候,心里还略有忐忑。让我惊异的是,傅恒并没有将我送到客堂,而是带着我往后院走去。

一路上并没有碰见什么人,四周静谧的骇人,尽管我知道这里是傅恒的府邸,可潜意识中还是时刻提防着会从暗处钻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从一开始到现在傅恒似怀有万般心事,神情颇不自然,总在刻意隐瞒着什么。我并不是个行事马虎之人,之前我对他毫不怀疑,是因为全然的信任,可现在事情已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等等,你究竟要带我去哪?”我再不能不问清楚,“我爹他们到底在不在你府中?”

“他们正在里面等你,很快你就能见到了,”他的脸上是古怪的表情,唯有一双黑眸还是清澈见底。

我已不愿再相信他的话,可事到如今,不得不继续下去,我笃定他不敢拿我爹怎样,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以预计。

我们停在后院最为偏僻的一间屋前,门口有一对重兵把守,但傅恒仅是交待几句,又带着我进到了更深处。这里相对于外面,守卫是少了,但门上那把巨大的铁锁触目惊心。

我甩开傅恒的手,扑上前去,大声唤道:“爹,是你在里面吗?”

“雅儿,是我,”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转身一拳捶在傅恒的身上,“你快放了我爹。你,究竟要做什么?”我简直昏了头居然会一头扎进他精心布置的圈套。什么皇上召见,什么爹先行一步。根本全是谎言。

“你冷静点,我答应你绝对不会伤害他们就是。”傅恒清冽地眼神射出闪闪寒光,我忽然觉得眼前之人是这样的陌生,陌生到像是从来都没有了解过,甚至是认识过。

我不再理会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就往锁上砸去。拼尽全力,可那把乌黑的铁锁仍是纹丝不动。“不要再白费力气,没用地。”他没有阻拦我,但在见我起了满手的血泡后,还是强行抱住我,心疼地抚摸着我已经血迹斑斑的手掌。

我撕扯着傅恒的衣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眼中已没有了泪,只剩下被欺骗的悲愤。

“雅儿,我身不由己。”他的手抚上我地脸,我厌恶的推开他,恨恨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如果你现在不放了我爹,我们……从今日起……情断义绝。”

话出口。心像是被狠狠的抽了一鞭子。又似在伤口上撒了把盐,我抬头看着他。想从他的眼中找寻一抹温情,哪怕是一点也好,可我盼到的却是:“给我三天时间,最多三天我保证放了你们。”

我摇摇头,闭了闭眼,几乎痛到无法呼吸,我把双手伸到他面前,淡淡道:“绑了我,把我们关在一块,我不会再央求你什么。”

“你明知我不会这么对你,”他掏出丝帕替我包扎伤口,我这时才感觉到手上丝丝的疼痛。

“如今你怎么对我还有什么分别吗?”我为自己悲哀,我不懂更不明白事情怎会演变成这种地步。

“雅儿,等事情解决之后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到时怨我骂我都随你,”他扣住我犹在挣扎的双手,“现在先让我给你处理伤

“不必了,”我绝望到了极点,冷冷的抽回了手,道:“放了我爹或者同样关押我,由你选择。”

我像是在等待宣判的囚犯,紧咬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他的声音平平响起,“把门打开,将她也关进去。”

我身体有些飘忽,一种无边地哀怆吞没了我,那些美丽的情话还犹在耳畔,却在瞬间将我打入深渊。

咣当地巨响,是铁锁落下地声音,“沈姑娘请,”我被推桑着进了屋子,屋内有明灭不定的烛光,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跌进去,一双手适时的搀扶住我。

“小姐,”听莲扶着脚步踉跄的我走到窗扇前,我再也站不稳,扑通一下跪在了爹面前,“爹,是女儿害了您,请您责罚。”

“此事与你无关,”爹虽然脸色凝重,仍是好言安慰,“你快起来,我早该想到有这一天,是爹疏忽了。”

听莲拖着我起身,我挨到父亲的身边,他示意我坐下,缓缓道来,“傅恒将我们软禁在这里,定是为了如风。”

“如风,”我失声道,“昨夜他曾回过家中,”我情急之下早将如风叮嘱我的话抛著脑后。

“难怪了,定是他们得了消息,才会想到用我们作诱饵来引出如风。”爹分析的头头是道,他复看我一眼,又道:“如风同你说了什么?”

我张了张嘴,如鲠在喉,沉吟片刻方道:“他交待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回来的事,我还是说了出来。”

爹点了点头,“他是怕会连累我们,”我接道:“如风哥哥也是这么说的。”我一甩辫子,皱眉道:“可女儿不明白。”

“之前爹也一直没有想通,如今看情形,多半是他加入了有违朝廷体制的民间组织,所以傅恒才会对他紧追不舍。”

我惊恐的捂住嘴,爹说的还算含蓄,没有将返清复明这四个字说出口,但我们已心知肚明。我也曾经怀疑过如风,但这猜测从爹那得到了证实又是何等的分量。如风是我的兄长,可他要反的竟然是我的亲哥哥。爹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很多发生在如风身上没办法做出解释的事情,现今都有了定论,例如:他在天桥无故丢下我,皇后和娴妃在妙应寺被人围堵,他夜半负伤回家,陈叔和小许子企图杀我和纪昀灭口,等等。

我几欲崩溃,如风和皇兄都是我的亲人,我不想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我又禁不住埋怨傅恒,如果不是他,我又怎会处于两难的境地,若是如风因此而遭受重创,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第六十五章 圈套(3)

屋里各类用具一应俱全,每到吃饭时间自有人打开沉重的铁锁将饭菜送入,吃完后又有人收拾稳妥。这三天有如三年般漫长,而傅恒一直未现踪迹。爹说的没错,他果真是将我们软禁在这里,而我们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当他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已是三日后的晌午。一声令下,我们被带出了形同牢狱的小屋,重见天日后我们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感觉阴云密布。

我无暇顾及自身,首先冲着傅恒吼道:“你是不是抓了如风哥哥?他在哪里?你让我见他。”

他做了个手势,命令:“你们备车送沈老伯回去。”他又转向我,“好,我带你去见穆如风。”

“雅儿……”爹的话还未成句,就连同高伯伯和听莲被傅恒手下推了出去,我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倒也不怕他耍花样,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再相信。

他默默的走到我身边,很自然的握住我的手,我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使劲甩开,“我自己会走,不敢有劳傅大人。”我的冷漠似是激怒了他,他用力扣住我的手腕,拖着我就往外走去。

出了傅府,他将我丢上马,自己也跃上马背,抽动缰绳。我一阵慌乱,“你要带我去哪?”他不回答,反而扬鞭加速。我厮打他,踹他,根本不管用,他铁了心的一往直前。

一路上他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冷着张脸,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印象中的他始终是温文尔雅的性子,谦和的对待每一个人。可他毕竟是皇上仰赖地重臣。又是皇亲国戚,他也有骄傲,自然不必对着我这个流落民间的格格低声下气。而且还是个不给他好脸色瞧的过气格格。

傅恒地坐骑依然还是那头健壮的枣红马,他是个念旧之人。多年来保持着原有地习惯,就连相伴他多年的老马,也没舍弃。

行至半途,天空忽飘落簌簌飞旋的雪花,随风乱舞。纷纷扬扬,我伸出手接住一片,又是一片,看它在我掌心中渐渐化为雪水,用舌尖轻舔,凉凉的,立刻透到心里。

“下雪了,”我暗自低语,似乎每个下雪天。我总是会遇见同傅恒有关的事儿,十岁时地堆雪人,一年前的南下千里。都始于一个美妙的大雪纷飞的日子。

我偷偷回身看他,只见他紧紧抿着薄唇。眉心深锁。双眼直视前方,全神贯注。

没过多久。傅恒勒住缰绳停了下来,我从下马的瞬间就开始发呆,这里,曾经留下过多少美好的回忆,就是在这儿,我和他初次相识,也是在这里我终于感悟到了生死相随的生命真谛。

傅恒从身后环住我,将头深深的埋入我颈中,我双目微闭,不敢去想象我们还有平静相处的一天,我们之间地温情早在三天前他抓我爹入府的那一刻就彻底断了。

我叹了口气,稍稍挣扎了下,他不松手反而将我抱的更紧。“雅儿,雅儿,”他喃喃道。

我低低回应,“六哥哥,我们,怎会弄到这生田地?”

他扳过我地身体,我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他地眼中有悲悯和哀伤,而我,面对他地凄楚,一时竟不知做何反应。

“在这三天之中穆如风并没有出现,所以,我也依言放了你们,你该安心了吧。”他沙哑的嗓音回旋在我耳际,心,微疼。

“放过如风哥哥,就当是我求你好吗?”这是我第二次为了如风地事求他,如果再次被他拒绝,我真的再没有勇气面对他。

他抓起我的手细细吻着,“如果换作是我,你会不会为了我去求别人?”

这还需要问吗?我抬眼瞧他,在他平静的目光中竟然透着几分恐惧,我用手捂上他的嘴,用力的点了点头,“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无人可及。”

几乎在我回话的同时,他的答案也应声而出,“我答应你。”我内心一阵狂喜,终于放下心。傅恒一手固定在我腰际,另一手抬起我的下巴,将他火热的唇覆盖上我的,我全身感觉酥酥的,麻麻的,脸微醺。

正当我意乱情迷之际,一声大喝划破长空,“雅儿,小心!!”

是如风哥哥的声音,我迅速回复神智,推开傅恒的刹那,如风已扑至我身前,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我就被突然涌现的大批官兵惊懵了。且不说这些官兵是从何处而来,单是见到傅恒手上那把崭亮的匕首,我的心便凉了半截,如果不是如风的当头一喝,这锋利的匕首是否已经捅在了我的身上。

眼前发生的一幕宛如梦境一般,如风双拳难敌四手,没几个回合,他已束手就擒。在他被捆绑带走的同时,他回给我的目光仍是依恋和爱慕,没有丝毫的怨言。

我瘫坐在地上,傅恒伸手拉起我,这次我拼尽全力一个耳光甩了过去,银牙紧咬,怒目圆睁。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站着,失了知觉似的站着。原来一切都是骗局,他对我的温言软语,脉脉含情,全是假的,我唯一的价值就是被他用作鱼饵,我却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了他的谎言。他将我带来这里便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事先埋下重兵,又利用我逼如风现身,从头至尾只是我一个人在相忆从前,错认为两情相悦的深情能抵世上万物,以为有我在他身边,即便放弃所有他也在所不惜,可惜,我错了,错的离谱。

我挥开他企图抓住我的手,心在颤抖,人在摇晃,血液仿佛凝固住,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有一个什么东西裂了,破了,碎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恍恍惚惚,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灵魂游荡在这薄雾蒙蒙如烟似幻的夜里,有时清醒,有时混沌。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仅是一场噩梦,醒来时一切都恢复到原样,世上却无后悔药可以吃。那种被欺骗,被伤害的痛,即使是攥紧拳头它还是会点点的透过来,心痛的时候会流泪,但是痛到极致我已经无泪可流……

入夜时分,借酒浇愁,都说一醉能解千愁,无奈酒入愁肠愁更愁。我一杯接一杯的仰脖干尽手中的陈年佳酿,犹如吞下我苦涩的泪水。

短短几日之内,我的人生被彻底颠覆,沉重的枷锁压的我喘不过气来,终将万劫不复。

醉眼朦胧间,恍惚有人走到我身边,轻轻抽走我手中的酒盅,温柔的对我说道:“雅儿,喝酒伤身,我来替你喝。”

月光映照下他挺拔的身躯被拉长,嘴角是醉人的浅笑,我笑了,每次他都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及时出现,我又哭了,这次他为何出现的这样晚。我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对着他又哭又笑,我自己也没想到,对着他的时候,可以泪流满面。雅儿,你喝醉了。”

是啊,我是醉了,醉的连胸口都是热辣辣的,可我又是清醒的,我满脸通红,语焉不清的对着他道:“纪昀,你还愿不愿意娶我?”

第三卷 第六十六章 苦涩

上部已完结交稿,下部正式开始连载

送暖的春风扑面而来,如同一双温柔的大手在脸上轻拂。我睁开双目,感觉头痛欲裂,昏昏沉沉。此时,窗外雾气,细雨霏霏,彼时的记忆忽然就浮上心头。

我不记得昨晚我们究竟喝了多少酒,只知道一杯接着一杯,又哭又笑,我也不记得纪昀最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在我近乎荒谬的求亲后,他将我拥入怀中,温热的唇轻轻的落在我的眼睛上,对着我低语:“雅儿,你醉了,如果明晨清醒后,你还能坚持,我就娶你为妻。”

我掀开被子起身,昨晚发生的一切在脑中骤然清晰,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当时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借酒装疯,抑或这本就是我的心里话,我自己也分不清楚,我太需要一个能让我依靠的肩膀,可以让我倾诉内心的苦闷。

哭过,醉过,发泄过,心中似乎舒畅了不少,可坐定下来细细回想,又怅然若失。

风过帘动,一张素白的纸笺飘落到我跟前,怔怔的拾起,白纸黑字,分外显眼,情意藏头,惹人心酸:

我府门前翠竹摇,

喜鹊喳喳当空叫。

欢乐高唱月圆曲,

你扶古筝偷偷笑。

一人只有一知音,

生死相依不变

一身风雨一身情,

世上唯有你最亲。

笔势入木三分,骨力挺拔,笔法高古苍劲。秀丽超举,这写的一手好字之人,不是纪昀

还会是谁?

苦涩。心微疼。

不是因为纪昀出众的文采。而是为了他字里行间透出的无限深情。

他宁愿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向我表达爱慕,却不利用昨日乘虚而入。这样地谦谦君子。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再放弃。如果没有傅恒,我想,我一定会欣然接受爹为我安排的亲事,可世事未必都能尽如人愿。我把心遗落在大雪飘飞的冬季。却也在这样一个寒夜里作了彻底地了断。

原来再铿锵的誓言,也是不堪一击,再美地邂逅,也会化为泡影。

我无端洒了一身的泪,到头来终发现自己在他心目中,什么都不是。

当他把刀架在如风的脖子上时,我知道,我和他之间仅剩的那道门,也被牢牢的封死。

如风……如风。我猛地站了起来,我还坐在这里自怨自艾,需知道。当务之急就是救如风脱险,拖一日他地危险便添一分。

来不及再多想我就往外走去。却与来人撞了个满怀。揉揉险些被撞歪的鼻子,站定一看。那行色匆忙之人正是父亲。“爹,您找我有事?”我搀扶他坐下,又顺手倒了杯水递过去。

“雅儿,我仔细思量过,如风的事迫在眉睫,一定要尽快想出应对的方法。”爹满脸愁容,眼窝深陷,目中有血丝,看来是一夜未眠。

我点点头,爹说的不无道理,可要想出个万全之策,又谈何容易。如风是朝廷重犯,又被追捕多时,这次傅恒用计将他逮捕归案,尽管方法不是那么正大光明,但谁又会重过程而轻结果呢?他立下了大功,少不了加官进爵,想来户部右侍郎这个位子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雅儿,你想到什么主意?”爹轻拍我手背,焦急的问道。

我寻思片刻,道:“爹,我去求皇上恩典,求他放过如风哥哥。”

“傻孩子,皇上英名睿智,他不会不懂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这个道理,”爹叹了口气,“此事甚为棘手,雅儿,不妨唤纪昀来我们一同商量下对策。”

“不,”我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一来,我不愿意将纪昀牵扯进来,事情因我而起,理应由我承担后果。二来,昨晚酒后同他说的那些话,已超越了之前所有的界限,因此我还没有做好见他的心里准备。

“为什么?纪昀机智过人,他一定能想个两全其美地方法,既能保住如风的性命,又可以避免你和皇上的直接冲突。”爹盯着我瞧了好一会,我被他看地颇不自然,只能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爹,我不想连累纪昀,就像当初如风不愿连累我们是一个理,”压抑着心头地起起伏伏,我终于能够抬眼面对爹地注目。“还是先让我试试,我想,皇上也不会不近人情。”

爹摇头叹息:“雅儿,皇上看在先皇的份上是不会为难于你,可他绝对不会因你求情而错失将反清复明团体一网打尽地好机会。大清入关几十年,可反清组织仍是层出不穷,皇上若是利用如风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也未尝不可。”

我的脑袋开始发胀,爹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可无论如何我都不愿轻易放弃。我站到爹身边,郑重的对他说:“爹,您教过我,凡事做了,尽力了将来才不会后悔。所以你就答应女儿去试一下吧,您也说了,皇上他是不会为难我的。”

爹的目光扫过我的头顶,又缓缓落在我的脸上,眼神开始飘忽,他轻道:“雅儿,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你娘,那般坚定,绝决和不顾一切。”他背转过身体,发了好一阵子呆,良久他方道:“雅儿是真的长大了。”

“那您是答应我去求皇上了?”我抓着自己的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拉着。

“记住,皇上首先是皇上,其次才是你的兄长,不要挑战他的权威,试着用亲情去打动他,明白了吗?”爹正视着我,语气中的严峻不容我忽视。

“女儿记下了,”我点头应允,将爹的忠告记在了心里。

“如果真能救回如风,爹就准备带着他远离京城,”他忽然冒出了一句话,我心头一急,脱口而出,“爹您要去哪?您不再管女儿了吗?”

“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爹抚摸着我的头发,“自然这是后话,如风若能平安归来,京城是留不得了。”爹并没有问我的意愿,而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们一家人始终会在一起。

爹又交待了我几句后,我便匆匆上路。

一个时辰后,我已来到圆明园,孤身一人,难免忐忑,可为了如风,硬着头皮也得进去。

第六十七章 闭门羹

一路畅行无阻,只在到达九州清晏时被桂圆公公堵在了门口。他笑脸相迎道:“卓雅姑娘怎么来了?”

“桂公公,”我也还以微笑:“我想求见皇上,麻烦你通报一声。”

“皇上正和几位大臣在御书房内商议国事,恐怕暂不能见你。”桂圆公公停顿稍许复又道:“姑娘若无重要的事,还是先回吧。”事关如风哥哥的生死,自然是头等大事,我陪笑道:“桂公公,我有要事需求见皇上,还请你通融。”我无意中忆起一年前在江南小镇的张府门前,傅恒曾用银两买通守门小厮才得以顺利见到潇湘姑娘,就也想如法炮制,可摸遍衣兜,仅有几俩碎银,紧紧抓在手心里,却迟迟不敢送上,这点银两,怕是入不了他的眼。像是轻易就能看透我的心思,桂公公忙不迭道:“卓雅姑娘不要误会,皇上勤勉国事,见完群臣又要批阅奏折,常常是忙上一整天,所以我才请姑娘改日再来,也是为姑娘着想。”

我紧咬下唇,总觉得桂圆公公今日的举动较以往反常,从前即便不是时常巴结,至少不会如今日这般客气但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我说不上。

我只能僵硬的站立着,脸上笑意不减,“我就在这儿候着,等皇上处理完国事,自会召见我。桂公公你也无需顾及我,该做什么你尽管去忙。”说完,我就倚在角落的廊柱上,双目平平直视前方,深深吸了口气。

“这……”桂公公面带难色:“卓雅姑娘。你在这儿恐怕不合适吧?”“我不会打搅你,更不会打扰到皇上,有什么不合适的呢?”我不以为然。我就算再不济,也是皇上的亲妹妹。我笃定他一个太监不敢拿我怎么样。

桂公公尴尬的说道:“卓雅姑娘,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我这怎么是为难他,一没有打他二没有骂他,我不解,“公公此话怎讲?”

桂公公凑过来低声道:“姑娘。你还是回去吧。皇上他……不会见你地。”

“为什么?”我惊道,笑容僵在了脸上。

桂公公尚未答话,从九州清晏里陆陆续续的走出几个人,为首一人,长身玉立,剑眉入鬓,唇边总是挂着一抹醉人的浅笑,似风似雾如烟如雨,缥缈地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他投向我的沉寂目光中兴起了几许波澜。我心头一跳,侧身偏过了头,待脚步声远去后。我松了口气,再回过身。却仍是同他地目光撞在了一起。黯淡,神伤。我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可我一想到他利用我诱骗出如风的事实,我就强忍住悲拗,发誓此生不会再因他流泪。

短短几步路,他走的辛苦,我心中也不好受,如果是两个萍水相逢之人,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偏偏我们又有过这样的过往,避无可避,逃又无处可逃。

终于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处,我颓然,又长吁一口气,眼睛有些酸涨,闭了闭眼,用衣袖轻抹眼角,心是钝钝地疼痛。

挥去不该再有的惆怅的和企盼,我继而转向了桂圆公公,发现他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傅恒的背影,我轻道:“桂公公,麻烦你再去通传一声。”

“姑娘我实话和你说了吧,你今天是见不到皇上的,”桂公公咳嗽一声,收回了视线,“皇上他早就算准了你一定会来,特命我守在这儿。姑娘你就别再固执了,也别为难我这做奴才的。等皇上得了空,自会召见你。”

我苦笑,从家到圆明园的途中,我已准备了数条说服皇兄释放如风的理由,可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他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精明如父亲恐怕也没有料到是这个结果。

皇上亲手堵死了这条路,难道真地要置如风于死地?不,我拼命摇头。

“桂公公……”我仍垂死挣扎。

“卓雅姑娘你还是回去吧。”桂公公垂下眼睑,背负双手,竟,不打算再理会我。

我呆立当场,进退两难,有皇上在身后撑腰,我的话对桂公公而言自然无足轻重,身份真是样奇妙的东西,尽管有时驱之唯恐不及,有时又会觉得不可缺少。就像我现在地尴尬境地,如果我是个有名有份的真格格,他绝不敢无礼到这种地步。

我自讨没趣也不便再纠缠下去,暗自思忖,不知还有谁可以帮助我。我首先想到地是皇太后,可又转念一想,她和皇上是亲母子,哪有帮着我一起对付皇上地这个理。

承欢,如果有她出面,并且请她为我做说客,必定能事半功倍,这确实是个好注意。可是,晴岚的病虽有起色,毕竟还没有痊愈,我又怎能在这个时候使她分心?思及此,我才迈出地步子又收了回来。

难道竟无一人可以帮我吗?难道我要这样一事无成的回去吗?

傅恒,我的心思飘到了他的身上,他为抓捕如风立下汗马功劳,请他为如风求情自是不可能,若是求他带我去见皇上,这应该还不是难事吧?我又重重摇头,我们已成过往云烟,我不能凡事都倚赖他。

山穷水尽了吗?我偏不信,正当我打定了主意要硬闯之时,一个浑厚略带苍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不是雅儿姑娘吗?”他碧眼金发,操一口地道的官话,如果不是有过一面之缘,我也难以置信。

我喜出望外,天无绝人之路,眼前之人从天而降,又给了我希望。“艾伦伯伯,你还认得我?”当初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倒是他的流利中文和儒雅风度让我记忆犹新。

“自然认得,”他打量着我,又迅速扫了一眼桂公公,“雅儿姑娘是来见皇上的?”

“嗯,不过吃了闭门羹,”我瞪向桂公公,他只作没看见。